他写的太过专心,连小夜歌乖乖的练完了今天的五十遍后蹭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只是下笔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到祁渊替那几位老人家写信的时候,他总是可以在模仿别人的字迹,那他自己的……又是什么样子呢?
与此同时,麟化斋门前却来了一个让守门的小仆左右为难的人。
“阿婆,不是我为难您,只是四殿下今早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也不能随便让您进去啊!”
虎子奶奶一双浑浊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噫!你这小娃娃!我来找祁道长,哪管你家什么殿下的事啊?”
两个小仆叫苦不迭,怎么办?又不能真的把老人家赶走。
他们正纠缠着,却听见马车压过长街石板发出咚咚声响,抬眼望去却是祁渊回来了,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弯腰行礼,替他牵了马车。
“阿婆?怎么这么远跑到这里来了?你们先下去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两个小仆说的,二人如蒙大赦,飞快的让开了路好方便祁渊扶着虎子奶奶进去。
“嗨!这不是前些日子村头的赵二姑家里新添了小孙子,老婆子我做了些花生糖,特意留下了一些给小公子带过来,光是找到这里来就打听了好久呢。”
虎子奶奶老眼昏花的,也看不清这庭院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景致,只觉得祁道长带她进来的这个屋子真是又明亮又宽敞。
“怎么没看见小公子?”虎子奶奶问道。
祁渊给她斟上茶,碰了碰杯体等到不那么烫口了才放进虎子奶奶手里,一切都做的十分得体,“他有些事回……回家去了,要是知道您还给他带了糖来肯定高兴坏了。”
“哟……”虎子奶奶皱起眉头,拍拍他的手“你们吵架了?小公子性格天真直率,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可别太跟他计较。”
祁渊简直哭笑不得,虎子奶奶也就跟他有一面之缘,更何况还看不清东西,这就知道护着他了,“阿婆您放心吧,我们好着呢,他是真的有事才离开的。”
“那……”虎子奶奶试探着问道,“那他还回来吗?”
“回,肯定回!”不回也给他抓回来,祁渊心道。
虎子奶奶点点头,“那就好,你快放起来,等他回来吃,可别让爱捣乱的小孩子偷吃了,我看门口那两个就贼眉鼠眼的……”
……
巨冤!
好不容易叫人送走了虎子奶奶,祁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却又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明明手边有那么多事,狄靖朝贡不日就要抵达皇城,宫里机关暗道的翻查也才刚刚开了个头,关单一直没有消息,顾宥也没有找到,可就算有这么多事摆在眼前,他也只想把自己扔进床里。
这个时候要是媳妇儿在就好了,抱着人美美的睡一觉,再天大的事也能抗一抗。可是现在人不在了,临走之前还……
“啧,没良心的小混蛋。”祁渊低声道。
他想了想,还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拿出纸笔洋洋散散的写了三大张,然后跑后院一同折腾,最后逮住一只信鸽把信牢牢地绑在它腿上往空中一扔。
老太后的葬礼就安排在月末,这几日王城中满城素缟,白色的幔帐几乎遮天蔽日。
因为太后生前特意叮嘱过不可以大操大办劳民伤财,所以国丧日就从七日改成了三日,由梁王和皇后祭天后,四位皇子骑马在前,一路护送着老太后的棺椁去往皇陵。
二皇子祁瑜刚醒来不久就闻此噩耗,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更是形销骨立几乎要在马上坐不稳,还得祁疏一路小心的帮衬着他。
守陵的人选是祁墨自己要求的,朝堂上的事离不大皇兄,二皇兄身子又病着,四弟正头疼狄靖跟顾宥的事,能走开的也就只有他了。
更何况离开了皇宫才能在狄靖人入宫的时候最大限度的保证苏澜的安全。
此刻苏澜正身着素服跟着一种随行的下人扶棺而行,偶尔祁墨的目光与他相接,苏澜也就只是递上一个清浅的笑来,示意他不必担心。
皇陵离王城并不多远,天色刚一见黑他们就到了,四个人轮流守了第一夜后就留下祁墨在这儿守陵。
“累不累?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又只睡了那么一会儿。”
苏澜用热水湿了湿布巾给他擦脸,祁墨脸上又是沿路的沙尘又是香灰的,看上去倒不是很邋遢,只是显得特别疲惫。
祁墨原本神志恍惚的,被温热的布巾一碰顿时清醒了过来,他赶紧把东西从人手里接过来自己动手,“阿澜你歇着吧,昨天我们骑着马不怎么累,你走了一路,脚疼不疼?我看看!”
苏澜笑着躲开他,“怎么就会累了,再长的路我也走过,以前在狄靖的时候,为了给阿娘摘冰川上的月心花入药,光是爬山就要三天,冰川里好冷……可我却觉得难得的自由畅快。”
祁墨少见他提起自己的过去,这回儿也不忍心打断他。
苏澜眼里带着温软的笑意,“那一大片生长在冰川之上的月心花长的真美呀。”
“没关系,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看的。”祁墨低声道,“画下来送给你。”
“好。”他们额头相抵,依偎在这件紧靠皇陵而建造的小院落里。
与他们这边的宁静平和相反,大梁皇宫里简直要翻了天。
偌大的宫城里梁王站的高高的指挥着侍卫们把几架高高的东西抬到宫里各处,傅月盈听他说,这东西叫做“起重机”因为材料有限也就只能做成这个样子人力发动了。
小宫女们远远的望着这几个大家伙不敢靠近,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不时还发出赞叹声。
先前被狄靖王安插进来负责监视苏澜的那个小太监不见了,大家也都默契的没有问。
实际上他现在被祁渊扔进了春意盈楼,叫这些姑娘们“好生照看”着,只要让他还能喘口气,照看成什么样那祁渊可就不管了。
听见朝贡进城的消息,梁王唯二的后宫佳丽可就坐不住了。
宋观雅翻出来了压箱底的胭脂水粉,什么南海的珍珠膏,北岭的花红脂,西域的香粉浩浩荡荡十几个宫人抬着就到了顾敛湘殿里,一阵烟尘纷飞,整个殿里都是浓郁的香气,傅月盈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你们在做什么?”傅月盈吃惊的看着煞白着脸的惠妃正努力把淑妃的脸也变得跟她一样煞白。
宋观雅一拍手,结果狠狠的呛了自己一口,但这也没耽误她说话,“姐姐来的正好!快让我也给你收拾收拾!听说这次狄靖人带了他们的妃子和公主来,我们可不能输了门面!”
傅月盈好气又好笑,转头问顾敛湘,“你就由着她闹?”
顾敛湘一副好脾气任人宰割的样子,她耸了耸肩,“开心就好,再说观雅姐姐也没说错,我们就是在气势上压他们一头怎么了,我们就是比他们有钱呀。”
竟然让人无法反驳。
“不过你也太惯着她了吧。”傅月盈无奈道,但也只是随口说说,宋观雅性格泼辣悠悠些娇蛮,但人倒是不坏。
她那边果然就不太乐意了,“姐姐,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呢!”她给顾敛湘脸上擦完了粉,又把魔爪伸向了她柔顺的长发。
这回顾敛湘终于制止她了,“不闹了,晚上让团团带人来给我们收拾,到时候一定让她收拾的风风光光的不丢面子,好不好?”
宋观雅闷闷的哼哼了两声儿,也没再闹下去,只让小宫女把东西收好了,晚上好接着用。
那可是她珍藏的好东西呢……
“姐姐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顾敛湘好生安抚了闹小脾气的惠妃一通,还真看不出来其实他们二人中宋观雅才是要大一些的那个。
傅月盈也不客套,找了个空坐下摸过桌上的小橘子剥着吃,“没什么特别的事,小渊已经带人偷偷把朝贡的箱子换掉了,真的那几个被他弄到了宫外,我来就是为了跟你们通个气儿,到了宴上千万不能给他们机会打开箱子。”
宋观雅简直佩服极了,“小渊是真厉害啊,他是不是已经得道成仙了?怎么什么事都办得到啊!”
做母亲自然都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家孩子,傅月盈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但还是要装的一派平静道:“那当然,小渊是道士嘛,他们做道士的不都得会点儿什么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类的本事……”
顾敛湘:皇后娘娘我觉得你可能对道士这个行业有什么误会。
第60章 .青坞旧事(5)
狄靖人这回不知道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不但带了狄靖王身边美艳的妃子来,甚至连狄靖王最宠爱的公主也一同随行。
进献的宝物不少,金银玉器堆满了新开辟出来的库房,在苹果大的夜明珠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可见其手笔之大。
大梁皇族到不见得就轻信了他们这是在示好,狄靖最爱背地里阴人,十有八九又在琢磨什么折腾人的新花样,一众人表面上笑的和和气气,背地里都暗唾一口,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狄靖人老老实实的在给他们安排好的驿馆里待到了觐见梁王的那一天。
“他们没有出去过?”祁渊问道。
老管家颔首道:“确实没有,哦,狄靖的米娅公主出来过一次,但她似乎只是对我们的胭脂水粉感兴趣,在附近的街上转了转就回去了。”
“米娅公主?”祁渊冷漠的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他怎么不知道狄靖王还有一个女儿?
“说是一直流落在外的,不过也不知道真假,但老朽听说她是被贤王找回来的,狄靖太子党一直在追杀她,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不是也有躲避的意思。”
这么说,她也是贤王一派的?
“四殿下,您还是快些收拾着,别耽误了进宫。”老管家看他又陷入了思考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祁渊点了点头,是骡子是马见了面不就知道了么,自己在这里干想有什么用。他换上绛紫色的皇子服,不急不慢的跟着宫里派来的马车走了。
此时天色还隐隐泛着点亮,白天怯怯的露出一点尚未退去的端倪仿佛不忍离去,黑夜已经伸展开了他硕大的羽翼以遮天蔽日的姿态驱赶着他。
几位娘娘都泡了个香喷喷的鲜花浴,涂脂抹粉的一张脸俏的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以至于梁王看到她们踏入殿中的一瞬间就把口中的茶尽数喷出。
妈耶这里有妖精!
他干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等到傅月盈在他身边坐下,他才捏着鼻子靠近了一点小声问,“你们这是搞哪出?”
傅月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好像确实有点呛人了,不过东西都是好东西,偶尔用一次感觉也挺不错的,“很奇怪吗?我们想着既然狄靖王派来了他美艳的妃子,那我们大梁也没能在这方面输了面子。”
梁王:注意力总是集中在奇怪的地方呢。
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宋观雅的主意,宋太傅一把年纪气的拽着自己的山羊胡冲宋观雅吹胡子瞪眼,而惠妃娘娘那边显然没有接收到信号,正同顾敛湘有说有笑的挑小点心吃。
梁王环顾了一圈众人,定南将军顾老爷子正跟傅月盈的母家安国侯推杯换盏,脸上一派的愁苦,不到半月的时间他那花白了一半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顾宥一日找不见人,宫城里的隐患就会一直存在,若真是出了什么事肯定首当其冲就要治他顾家的罪。
把老人家这个愁的啊。
顾敛湘瞧了她爹一眼,正想起身时殿外却传来狄靖朝贡使团到达的通报声,她只好作罢,又重新坐回了宋观雅身边。
“姐姐别担心,宫里的大家都做好了完全准备,若是他们真的选择在今天发难,吃亏的也只能是他们。”宋观雅安抚道。
顾敛湘抿了抿唇点头道:“我就是心里有点慌。”
祁渊跟狄靖的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他可以停留了几步,朝那支由十几人簇拥着的队伍里望去。
只见队伍在中间有两人被牢牢地护在里面,年长一些的身形也要高些,梳着狄靖已嫁为人妇的女子独有的发髻,头上插着碧玉夹扣和橙黄色的羽毛,身后两条粗长的鱼骨辫垂过腰际,她偶尔侧身跟身边的人说话,露出的半张侧脸妖娆妩媚,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眉心点缀着红玛瑙石,葱白的指尖从纱衣袖间露出来,紫色的蔻丹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媚态。
她身边的女子大抵就是传闻中的米娅公主了,她脸上覆着一张金色的面纱,轻薄的纱挑逗似的让她的脸看起来若隐若现,她穿着狄靖女子的服饰,露出不堪一握的细腰,皮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她身形娇小十分惹人怜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映着满天星辰。
坐在殿上的女人们瞬间紧张起来!
不能输!
梁王:而祁渊却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个“米娅公主”的身份。
原来是老熟人,那就不用再去费力的打探消息了。他提步先他们一刻跨入殿中,依次向梁王和三位娘娘问了安,然后坐在了皇子席位上。
祁墨不在,祁瑜对狄靖人有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皇子席上说白了也就只有他和祁疏两人,祁疏给他斟满酒,“刚才看你在殿外磨蹭了一会儿,怎么?有什么发现?”
“有倒是有,不过皇兄,我得提前问你一句……”他把玩着手里的杯盏,“这“公主”八成是打着和亲的旗号来的,诶你别看我啊,我有媳妇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