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即使知道他已经不是那个恶贯满盈的暴君也要杀死他?那这跟滥杀无辜的歹人有什么区别?
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不!不对!
“师父,你错了。”
百刃生惊讶的抬起头,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的信心满满。
“小夜歌的母亲没有死,我曾亲眼见过她!”
沈颜欢又黯然道:“那些同门的死,肯定也事出有因,师父,我不信会有人在完全不同的境遇下走向相同的道路。”
“那你呢?”百刃生问道。
沈颜欢好像被他问的一愣,随即便笑开了,“我也不会死的,不信你就瞧着吧!”
“那你就别老想着刺杀梁王了好不好?”沈颜欢可怜巴巴的拉拉他的袖子,百刃生冷哼一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转身拂袖离去,因为背对着床上的人,所以他嘴角那一丝笑意没有被察觉到。
只有想要活下去,才能活下去。
青坞山上经年不化的雪上洒着一片金色的日光,屋顶上那一片平整的雪地上被印上了几串儿凌乱的小脚印,有的还能看出主人是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把身子稳住。
沈颜欢把手搭在眼前向上望去,这屋顶上的不是小夜歌又是谁。
“看来你这轻功练的不错。”
“啊!师父!啊,啊啊啊!”小夜歌一看是她许久未见的师父大人,一激动脚下就没了分寸,雪上又滑,她整个人直接从屋顶上掉了下来,沈颜欢吓的赶紧伸手去接。
哪成想,人家根本用不到他,只见小夜歌在快要砸到地上的前一秒一个翻身打挺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
“师父你醒啦!你知不知道我超级害怕的!”小夜歌委委屈屈的说到。
沈颜欢摸了摸她的脑袋,“抱歉,没能陪你去成集市。”
“那都是小事!”小夜歌特别大度,其实她已经拉着夜斩去过一次了,还吃了特别多好吃的,不过这个不能跟师父说,万一下次师父不带她去了怎么办!
“师父你教给我的基础式我已经练得很熟了,我们接下来学什么?”小夜歌问道。
她原以为沈颜欢会手把手的亲自教她些更深层的东西,可谁知沈颜欢只是递给她一本新扎起来的厚厚的小册子,里面写满了看不懂的东西。
小夜歌满脸疑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定,这,是一本剑谱。
可是给她剑谱做什么?青坞剑法向来不是用不到这个吗?
“这是我连夜写成的,你就先照着这个练,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夜斩和你师祖。”像是在特意解答她的疑问,沈颜欢道。
小夜歌显得有些急切,“那你呢师父?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颜欢微微笑道:“我要去清水谭后面的山崖下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虽然这个时候我确实应当在你身边教导,但师父他肯定能做的比我好。”
“师父你就很好!不过夜歌会听话,会好好听师祖的教导,你要早点回来。”
小夜歌凑上去抱了抱他,毕竟过了今天下次再什么时候能抱到可就说不准了。
“好……”
自那日起,沈颜欢便独自一人穿过冷水潭,推开了尘封已久的石门步入了青坞山内部。陪伴着他的,只有一柄长剑和百刃生的几本手札。
甘州城的重建已经步入了尾声,因为救援及时,这场水患带来的后果并不十分严重,百姓们损失的财物在许卯那儿做了记录后由朝廷一一折算后按照大家都能接受的做法给予了相应的补偿,百姓们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谁也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一笔意外之财,个个都美滋滋的捧着新的来的银子回了各自刚刚建成的新居。
许卯也正是准备在今日启程回王城复命。
先前抓的那几个食人骨肉的百姓在得到梁王的准许后已经由官兵押着到五百里外的山中去开垦荒田了,那片地土壤贫瘠,只怕下去十年也不一定能找出根草来。
至于后事如何,那就只能看他们各自的命数了。
“那梁王有什么好,你就这么给他拼命?”紫璃真人满脸尽是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许卯此时已经于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圆润的身躯和肥嘟嘟的脸蛋儿因为长时间耗时费力的劳作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他瘦削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一个显眼的可爱酒窝,要不是这一幅标志性的傻呼呼的笑,还真叫人不敢认他。
这倒是真能看出点庆元九年状元郎当年的风采。
“嘿嘿嘿,跟陛下关系不大,只是一想到普天之下这么无辜的百姓还要遭受天灾人祸,我这心里就难受。”许卯一边给自己打着小包袱一边回答到。
紫璃真人摇了摇头,真不愧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孩子。
“你真不跟我回去?”她又一次问道。
许卯无奈的笑道:“娘,真的不回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想做呢!”
“好吧随你,我走了,有事让道观里的人通报给我。照顾好他。”
最后一句是给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师爷说的,直到看见玉真子点头应了她才满意。
“红铃姑娘和红萧宗主可要跟我们一同回王城?”许卯见那两人没有什么动作,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可惜屋外那两人正僵持着,谁也没空去理一理他。
“你不许去!”红萧头痛欲裂,所以闭上眼图个清静不再看他妹妹。
可红铃怎么会让他得逞,在就在他耳边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这不是你说的吗?”
“可我没让你去以身犯险!”红萧喊到。
红铃寸步不让,也冲她哥吼,“你不能这样专横!再说了你就不想知道宋大叔是怎么死的吗?!”
不得不承认,红萧说不过她。
而且她说的对,宋峰身上中的毒一直是鲠在他心口的一根锐利的尖刺,时不时的就要长出来刺一刺他,特别是当他看到手中的宗主印时。
红萧叹了一口气,语气平和了一些,“我只是不希望你冒险。”
“其实也不算是冒险,萧哥哥你想,先前在云阳和王城,对方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掉我,但他们都没有动手,或许我们和……谢灵,真的有什么对于狄靖来说是特殊的身份呢?”红铃见她哥语气松动,心知这事有戏,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磨他。
这么几轮下来,红萧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做出让步,“好吧,你去可以,但是你不能自己去,你得找个……”
“没问题!”红铃就等着他这就话呢,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登登登”的往院子外面跑了几步喊道:“师父!!萧哥哥他同意啦!”
红萧:玛德被算计了。
他这边刚明白过来中了套,那边红月就拎着包袱牵着马儿闲庭信步的走进了院子。
甚至跟委屈的被无视了许久的许卯打了个招呼。
许卯简直感激涕零。
红萧无奈,“师父,若早知你也要去我是绝不会答应她的。”
红月无所谓的耸耸肩,“可是你已经答应咯。”
“就是啊萧哥哥!做人要言而有信,而且你可是宗主大人,不能出尔反尔的。”红铃笑嘻嘻的给她师父搭腔。
你当我是你……红萧揉了揉胀痛不止的额角,再三叮嘱两人到了狄靖千万务必一定要小心行事。听的两人耳朵都生了老茧,赶苍蝇一样冲他挥挥手。
红铃:“怎么感觉萧哥哥变得跟祁道长一样婆婆妈妈的?”
而千里之外坐在张家大院儿里严肃的跟箱子里藏着的人大眼瞪小眼的祁渊,突然打了个喷嚏。
祁渊:是谁在背后说老子。
媳妇儿不在身边,心情很差!很暴躁!
“给我打!”他拿过一张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纸胡乱的扇着风,也不知道他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究竟是有多么热。
藏在箱子里的几个人简直惊了,拜托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你还没问我们话呢怎么就直接开打了?那我们该交代点什么啊?
“四殿下,直接动手?”张婶儿犹豫着问。
祁渊从纸后面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喝起茶来。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觉得有点吵,祁渊示意他们先停一下。
几个人大喜过望,以为终于有机会出卖组织了,结果却听见祁渊道:“把嘴堵上再打。”
第63章 .青坞旧事(8)
“这不公平!您都不给我们背叛组织的机会!”其中一人被打得受不了了,抱着即将再次举起木棒的家丁一条大腿呜呜呜的留下了辛酸的眼泪,祁渊点点头,家丁把他口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余下的那几人见这么做有戏,纷纷效仿,可惜家丁们也早就料到了这群人会来这个,早早的退出去好几尺让他们扑了个空。
“那你说吧,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祁渊抖了抖那张被捏的皱皱巴巴的纸,十分冷酷的说道。
被放开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开始阐述自己的艰难旅程。
“我们兄弟几个是同一个组织里的,这个组织叫做“人从众”大概就是那种跟“人”有关的各种活儿都接的组织,随便加入随便离开,只要有出价高的客人,我们什么都做。”
从来没听说过的组织。
怎么看都很歪门邪道。
“那你们这么轻易的把组织的消息透露给我们,不怕遭报复?”祁渊好奇地问道。他原本并不想搭理这些人,但这会儿突然被勾起了兴趣。
那人嗨了一声,“这有啥,我们老大一个月都能换四五个,大家都是赚够了钱就走,谁还能真的给他们卖命不成!”
“几个月前,有一个女人找到了我们,奥,那个女人现在好像变成了老大!”那人说到,不过并没有几分尊重,“她给了我们一大笔银子让我们在这里等,等到有人来敲门的时候就跟他们走。”
其余几个被塞着嘴的人呜呜嗯嗯的点着头确认他说的话,一副十分急切好想自己也说两句的样子。
“等等……”祁渊突然抓住了什么道,“就在这里,大梁王城?”
“是啊。”那人认真的想了想,生怕有什么不对的再惹恼了面前这位爷把自己的小命丢了。
“他们就让你们躲进箱子里?那箱子里原来的东西呢?”
“原来……原来就没东西啊,我们见到箱子的时候,它就是空的。”
坏了!祁渊眼前一黑,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本以为这些人的目的是混入宫里,但没想到他们却好像料到了他会提前把箱子调换。
所以这箱子里原本的东西,也许是人,也许是别的什么,早就先他一步混入王城了。
驿馆。谢灵摆弄着桌上瓶瓶罐罐的胭脂水粉,这东西她从小就没用过,小时候也羡慕过大街上来往的女子可以描摹自己的容颜,那时候谢老大夫不许她碰这些东西,只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给她调配出类似的东西,那些东西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味儿。久而久之,她也就不乐意用了。
她左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层层胭脂金粉扑在脸上,嘴角仿佛有千斤重,她想尝试着像往常一样笑一笑。
可是她稍微牵动嘴角脸上就会变的僵硬,她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铜镜里的人端着一张似笑非笑的精致面容,透过镜子看向自己,又好象看见了其他的什么人。
“阿爷……我好累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谢灵整理了一下仪容,道了声“进。”
“公主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在城中安置好了。”使者进来,低眉顺目的说道。
谢灵不屑的哼了一声,“我是不是“公主殿下”大家心里都有数,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
“只要您还没背叛贤王殿下,您就是我们尊贵的公主。”使者的语气不卑不吭,谢灵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您不想报仇了吗?您不想让您的家人回到身边了吗?”
见谢灵不再吭声,使者也知道见好就收,跟在宫中的表现大相径庭,完全是个老奸巨猾的贤王走狗模样。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让祁渊把箱子换走?不是说要在朝贺时刺杀梁王吗?”过了片刻谢灵出声问道。
使者笑笑,“这么没脑子的法子,我们想得到,那位四殿下怎么可能想不到。至于真正的目的,您就没有必要知道了,您只要等在太子身边想办法把“种子”种下去就可以了。”
“毕竟秘密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是。”谢灵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两个人各怀心思,面上带着相似的假笑简单的客套了两句便作罢了。谢灵单是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几个人,从背面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还没等她多想,房门又被叩响了,这次来叩门的人就有礼貌的多了,不紧不慢的叩了三声便在门外温声道:“米娅公主,我们是替太子殿下送礼物来的。”
谢灵头疼得很,也不愿意再叫人进来了,只应了一声,“知道了,现在不太方便,你们就放那儿吧。”
门外的人恭恭敬敬的答应着,只道:“太子殿下说若是公主有什么需要,只需托个人向太子府捎个话儿,咱们肯定替您办到。”
谢灵心道,若是我需要杀你呢?
不过她当然不会傻到把这话当着人面儿说出来,“那就替我谢过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