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怎么办,这人又狡猾的跟个泥鳅似的,好几次都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了。
他们跪了一夜,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第二日早朝众大臣们互相使着眼色,有的忍不住和身边的人耳语两句,等到梁王出来时便都收了心思老老实实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本来没准备真的责罚镇南将军一家人,但事情就落在他们头上,不做点什么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梁王上早朝前佯装愤怒的让他们全都滚蛋回家,关了半月禁闭,罚了顾老将军三个月俸禄,降顾敛湘妃位为嫔。
但考虑到后宫本来就没几个人,也就没有让顾敛湘再来回搬动,依旧留在她原来的殿里。
对此,宋观雅意见很大。
“怎么能这样呢?!降为嫔位你就应该住到我宫里来了呀!”
顾敛湘无奈的笑笑,“姐姐,陛下也是为我着想,反正这几日我也被禁在了后宫,不如就收拾几件简单的衣服过来陪你住几天可好?”
她面色苍白不施粉黛,虽然梁王无意怪罪,但这件事总归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现在傅月盈失踪,四皇子一得了消息就出了城,到现在也没消息传回来。
现在只求苍天垂怜,让傅月盈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傅月盈失踪是在梁王同意了狄靖的和亲请求后的第二天晚上,那日天气晴好,满天星子拥着一弯月牙儿,傅月盈起了兴致,叫宫女去殿里取斗篷坐在凉亭中赏月。
因为皇后娘娘不习惯太多的人在身边伺候着,跟着她的两个小宫女一个去取斗篷一个去拿糕点,到了最后竟是把傅月盈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两个小姑娘回来时,凉亭中却只有一只被打碎的玉镯躺在地上。
吓坏了的小宫女找遍了整个皇宫,脚上的绣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途中撞上刚从梁王那儿出来的祁渊,祁渊见她们俩跑得匆忙就问了一句。
没想到直接把小姑娘给吓哭了,跪在地上磕的头破血流,结结巴巴的告知了他傅月盈失踪的消息。
找了一夜,把整座宫城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俪绣宫附近发现了一个暗道。
不知道是有意挑衅还是忙着逃跑疏忽了,这暗道上方的土松松垮垮仔细瞧就能看得出来。
空气中隐隐传来糜花甜腻的气息,祁渊顺着暗道追出去,可早就没了人影。
而狄靖使团早就离开了。
他去问过谢灵,谢灵被安置在祁疏在宫外的太子府中,府上的下人都是特意来看管她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觉得我在大梁生活了这么久,他们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吗?”谢灵苦笑道,“我跟他们不同,我有自己的目的。”
被派去盯着张家宅子的人被人打晕绑了送到麟化斋,还多添了一个精神失常的张秋娘,怎么看都是被折磨得不轻,老管家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就是真的张秋娘,所以只能把她暂时关在了一件空屋子里。
祁渊在去见过谢灵后就没再回来。
还是听守门的士兵来报才知道他已经出城去了。老管家心里着急,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可是自己也不能去寻他,先不说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单是院子里这躺着的一地人就得费心费力的照看着。
沈颜欢走的急,但那只从麟化斋来的鸽子却仿佛有灵性一般紧紧的跟着他,沈颜欢不分昼夜的赶路,那鸽子也就一刻不停的跟着。
最后还是沈颜欢先拗不过它,老老实实的停下来找了家驿馆休息。鸽子功成身退,站在他肩上咕咕了两声。
沈颜欢:这鸽子怎么跟祁渊一样像个老妈子。
把自己沉进热水里,沈颜欢才放松下一直紧绷的精神,太冲动了!这样情绪化还是第一次,他把脸按进水里,咕噜噜的吐着泡泡。
完全没有想过后果就这样出来了,可是对方为什么要绑走小夜歌?小夜歌失踪跟皇后娘娘的失踪有关系吗?越想越乱……
小夜歌的母亲曾经跟随商队去过狄靖,商队……和他所见过的那支商队是不是同一伙人呢?万一小夜歌是自己跟他们走的……
感觉有点窒息,沈颜欢把头从水里捞起来抹了把脸。
还有皇后娘娘傅月盈,能干出这事的用眼睛想也知道只能是狄靖人,可是抓走皇后娘娘有什么用?皇后娘娘的母家是安国侯……安国侯!
脑海中突然想起他在兴安寺跟祁渊说过的话。
【特别是希望你和祁墨能继承王位的人。】
这种人有吗?有。
安国侯……
作为傅月盈的母家,他们的女儿是大梁国母,将来继位的却是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的儿子?凭什么?
沈颜欢简直遍体生寒,祁渊曾跟他说过,大梁兵权四分,梁王手里一份,镇南将军、定北侯各取其一,剩下的一份就在安国侯手里。
当时祁渊跟他说的时候他并没放在心上,甚至没有好好的听一听安国侯手上的,是哪里的几支军队。
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吓得窗边的白鸽扑楞了两下翅膀,这鸽子也神奇,在小夜歌手里折腾了一个多月,不仅没瘦还胖了不少。
鸽子泪流满面。
沈颜欢腾地一下从水中站起来胡乱的擦拭了一下身子披上衣服,路过铜镜瞅了一眼背上的牡丹花。
他这几日心不静,光秃秃的枝桠已经长出了花苞。
他理都没理,拉好衣带抽出一张纸开始刷刷刷的写信。白鸽好奇的蹦过去盯着他手下的纸瞧。动物敏锐的直觉告诉它,很快又要干活了。
果不其然,只见沈颜欢“啪”的一声把毛笔一扔,飞快的折好了信绑在鸽子腿上。
他摸了摸白鸽圆润的小脑壳,眼中满是企求,“大白你一点要快点把这个送到祁渊身边呀。”
突然被命名为大白的鸽子递给他一个冷傲不羁的眼神,霸气的亮翅“呼啦”一下飞走了,那真是闪电一般的速度,直到它变成一个夜空中的小黑点,一片洁白的羽毛才悠悠的从沈颜欢眼前飘落。
沈颜欢:厉害……
不愧是那谁家养的鸽子。
祁渊走的时候也并非理智全无,他先是去看了被关起来的“人从众”几兄弟,那几个人吃饱了大馒头正端着一根蜡烛在阴暗的牢房里轮流讲鬼故事。
祁渊:祁渊:算了。
然后他没有回麟化斋,而是去了皇陵。
祁墨一早得了下人传来的消息,正在焦急的等着他。两人一见面,开口就是同一句话。
“我要去狄靖!”
苏澜: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想说真不愧是亲兄弟。
“不行,你去了谁来给皇奶奶守陵?”祁渊首先反对。
然而还没等他多说两句,屋门又被人推开了,这回谁都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祁瑜。
“我来守……”
“二皇兄……你、你好了?”祁墨上前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扯了扯祁渊祁瑜的脸皮。
嗯,拉不动,很有弹性,应该不是假的。
祁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祁渊问道:“二皇兄怎么到这来了?”
祁瑜道:“这几日思绪渐趋明朗,很多事情记的比以前还要清楚,过去是我的疏忽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大皇兄说你们这边可能需要人帮忙,他自己抽不开身所以我就过来了,虽然别的可能帮不上什么,但是守陵这等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祁渊、祁墨:时隔多年再听二皇兄说这么大段白话还有点不习惯。
祁瑜:祁瑜:弟弟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不过既然祁瑜来帮着守陵,那么他们倒是可以安心的上路了。
没有什么行装可收拾的,祁墨道:“阿澜你跟皇兄留在这……吧?”看着苏澜的目光一点点变冷,祁墨硬是把马上就要说完的话生生转成了询问。
苏澜黯然道:“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
祁墨求助的看向弟弟,弟弟假装认真的在研究手指甲。
“阿墨你看我做什么?”祁瑜疑惑道。
祁墨:好吧……
“阿澜你听我说……”真是熟悉的开头。
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说,就听见苏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祁墨脑子顿时就空了,只知道阿澜笑起来真好看啊。
“阿澜……”
“好了,刚才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苏澜道,“但是这次我必须去,不光是为了陪你,也要跟那个人做个了断。”
那个人,当然指的是狄靖王。
祁墨泫然欲泣。
苏澜:苏澜:“好吧其实主要还是为了陪你。”
祁墨迅速多云转晴,丢下一句“二皇兄再见”便拉着苏澜一路小跑上了祁瑜给他们带来的马车。
祁渊冷哼一声,就你有媳妇儿小手牵了不起!
确实挺了不起的!
祁瑜:??
怎么回事?
第66章 .月有盈缺(1)
傅月盈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架颠簸的马车上,眼前一片黑暗,但不是因为天色的原因,而是她的眼前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四周偶尔传来其他人交谈的声音,她仔细侧耳听了一会儿。
听不懂……
当然是听不懂的,否则这些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她身边聊天。
她动了动身子,说话声立刻停止了,有人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身子让她坐起来,又给她喂了点水,操着一口流利的梁国话温声问道:“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吩咐,在下尽力帮你办到。”
傅月盈:“你把眼前的东西给我摘下来。”
那女人:那女人:“这个不行。”
傅月盈:那你说个屁!
本来也没想着对方会这么容易就把这东西给她弄下来,傅月盈也算不上失望,她倚靠在马车一边仔细思考着现在的处境。
她是被人下了迷药之后带走的,身上没有伤痕,除了跌倒时打碎的玉镯以外身上的东西一件没少,对方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不仅客气甚至还很恭敬……这算个什么情况?
“你要带我去哪儿?”半晌她问了这么一句。
那女人毫不在意,用狄靖语冲马车外面的人吩咐了几句,转头对她道:“去见令尊。”
父亲?傅月盈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安国侯在梁王宴请完狄靖使者后就去西北巡察了,安国侯手中的兵权就在西北,常年震慑着蠢蠢欲动的狄靖不敢肆意妄动。
可是父亲如果只是想见她,只要通报一声就可以了,如此大费周章的把她弄出来是要做什么?她可没忘了刚刚这些人说的,可是狄靖话。
“娘娘大可以放心,我们绝无加害您之意。”隔着一层黑布看不到对面的人脸上的神情,但傅月盈可以猜到那一定是一张带着欠揍的笑容的脸。
傅月盈道:“你叫什么?”
那女人似乎愣了一下,“问这个做什么?”
傅月盈:好在心里偷偷骂你啊。
傅月盈:“那我要是需要你做点什么怎么办?冲着外面大声喊喂喂喂吗?”
说的还挺有道理。
那女人笑了一声道:“娘娘说的是,我在狄靖的名字不怎么好念,但在大梁,曾经被叫做漓缺。”
漓缺?好奇怪的名字。
傅月盈好奇问道:“你姓“漓”?”
漓缺掩唇低笑,在傅月盈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的伸手拢了拢发丝,“啊,其实我姓“夜”来着。”
不多时有人敲了敲马车门,漓缺推开了一条缝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人用半生不熟的梁国话磕磕巴巴的说道:“老大,那几个人,之前去王城的,被关了,在四皇子那。”
漓缺:漓缺:“你还是说狄靖话吧。”
那人大松一口气。
接下来两人的对话,傅月盈就听得云里雾里了,她跟着梁王也学了一些狄靖语。
可是真让她对上这些夹杂着地方口音的话就不大行了,任她再仔细辨认,也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出什么“离开”、“大梁王城”什么的,听不懂也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傅月盈正打算闭上眼安稳的睡一觉,却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烟……”
槽!儿媳妇儿!
她立刻来了精神,假装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许是注意力被吸引了,竟然真的让她听出了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个女子似乎对儿媳妇儿所在的青坞派十分熟悉,但却对儿媳妇儿本人知之甚少,他们反复提起儿媳妇儿的名字,终于察觉出了什么不对。
儿媳妇儿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听起来好像还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她有心继续听下去,可对方却不再说了,漓缺不耐的挥手让他退下,却也没了再跟傅月盈聊两句的兴致。
四辆从不同方向驶来的马车在几个月后分别先后到达了狄靖东南方与大梁临近的漠北小镇。
这座小镇与大梁只有一座城墙相隔,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狄靖民风粗犷,街上往来的行人大多身穿轻薄纱衣,腰间和手腕上缀着零零散散的金色细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红铃刚从马车上探了个头出来便被炙热的大太阳给吓了回去,红月倒是早有准备,提前摸出了调制过的糜花汁液开始涂抹。
红铃对这玩意儿有点心理阴影,内心十分抗拒把这东西往身上涂。
但为了自己的一张小脸不被晒成猪肝,不被风沙磨成砂纸,她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红月面前让他给自己擦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