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你们去吧,说不定我过几日就去找你们了。”
他笑笑,贤王能如此轻易的逃出他的控制就证明他之前被自己囚禁在那座院落里不过是逗他玩玩儿,他手中的势力恐怕在这几日里已经聚集完毕。
但仅靠他们还不足为惧,只怕他们还找了别的人来搀和此事,就像他们联合了大梁,那贤王能找到谁?
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弼罗国?那不就等于引狼入室?贤王倒是真的敢想。
探子离开后,他迅速修书一封送往皇城,那躺在床上的老东西,是时候该咽下最后一口气儿了。“你别怪我……”他跌回床上,“反正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
他无端的想起来一件陈年旧事,那时候狄靖皇后和苏美人带着几个宫妃和小皇子们在园里赏花,春日里乍暖还寒,平地起了凛冽的北风,他母后立刻就把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母后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儿,听别人说起过,是因为狄靖王造了太多杀孽罪孽深重,皇后怜悯百姓,每日里祭拜神明祈福才沾染上的。
可他无论如何也记不清自己母亲的面容了,只记得自己被母亲护在身后,面对着的是温婉年轻的苏美人,她用单薄的小身板儿给身后的两个孩子挡着突然席卷而来的寒风,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就像一只被狂风吹的迷失了方向的蝶,她回头冲自己笑笑,随后一脚跨入无边的黑暗。
带着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一起。
意识骤然回笼,他猛地睁开双眼,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红萧等人基本上是跟狄靖太子身边的探子前后脚到达漠北军营的,红铃一开始听到他们来到这儿的消息还不敢相信,直到红萧真的站到她面前才“嗷”的一声扑了过去。红萧被她撞的一个趔趄,还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萧哥哥!!”红铃抱着他不撒手,红萧无奈,只好就着这个扭曲的姿势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他环视一周,问道:“夜斩没跟你们在一起吗?紫璃真人托我捎了句话给他。”
沈颜欢道:“今天早上还看见他,不过小夜歌也不在,可能他带着出去玩儿了吧。”
红萧不知道这个“小夜歌”是谁,但听这个姓氏和沈颜欢说起她的语气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不过那都属于别人的家事,自己只要把该带的带到就好了。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们这边人聚的齐,顾老将军和几位副将急急忙忙的带着那探子朝他们这边过来,几人立刻收敛了心思,看这架势,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贤王的私军和弼罗国大军的先行军已经在枫城外五百里处扎营了!”
顾老将军把一张探子带来的地形图平铺在桌案上指给他们看,这是探子新带回来的情报,否则他们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这一方面是因为枫城城主与贤王交好,有意帮他们隐藏,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贤王手中的力量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复杂。
不过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大军早已被许卯整顿完毕,随时待命。他们现在只需要等一个信号。
两日后,信号出现。
狄靖全境内纷纷挂起素缟,丧钟敲的惊起林中一群又一群的飞鸟,城中自发的祭天仪式挤满了大街小巷……这些无不宣告着一个消息。
狄靖王死了。
沈颜欢有些不安的攥紧了祁渊的衣袖,苏羽然动手了,也成功了,那她……还活着吗?“别担心,你忘了我的本行是什么了吗?我之前给她算了一挂,绝境逢生,冻土萌生出新芽儿……她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祁渊带着他往营帐里走,自打媳妇儿染上那种毒之后就总是喜欢担心别人的事。
虽然这样很有人气儿但是老是被这些事缠着心里肯定不会舒服的。
“真的?我也觉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老天或许也认为她命不该绝。”沈颜欢道。两人进了营帐,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祁墨问道:“可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他的手指在地形图枫城的位置上点了点。
顾老将军回答道:“弼罗国的先行军有三万人,再加上贤王的八千私军、几百亲兵和江湖势力,大概有四万人马吧。”
“我们呢?”夜斩插了句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算进大梁皇族这一方来了。沈颜欢跟祁渊相视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专心听顾老将军说。
“算上狄靖太子交给我们的两万人马,大抵有五万吧。”顾老将军道,“虽然人数上稍占优势,但贤王那边毕竟熟悉地形布局,而弼罗国又擅长用些阴招,这一张恐怕不好打,且不说他们的后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了。”
“那我们如果现在送信回王城去求援呢?”
顾老将军摇了摇头,“来不及,路上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不错,我们来不及求援。”祁渊道,“狄靖王死的时候太子必定不会让他留下遗诏,现在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贤王此时出兵只能是“谋逆”朝中中立一派还是会偏向他的,可一旦他死了,贤王把二皇子的身世昭告天下,那形式可就变了。我们等不到那时候!”
“现如今,也就只能先与他们周旋着了。”沈颜欢道。
战事一触即发。双方派出的探子一天要报告好几回对方的动作,弼罗国的大军一步步向狄靖边界的枫城压进。
但好在漠北军至少占有先机,顾老将军派人把山林中布满了巨石块用绳索拦着,只等弼罗人一到就斩断绳索先杀他个措手不及。
慧明不忍城中百姓遭受波及,提前带了人去疏散,安排百姓从另一侧的山中往狄靖皇城方向逃去,至少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贤王的人不敢再造杀孽。
空明暗叹了一句好好的慈悲命却偏要被推到最世俗的位子上,也算是另一种的天命难违吧。
他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烤红薯,把吃了一地的瓜皮拢起来用土结结实实的掩埋好,这才拍了拍手出去寻那个大善人。
七日后,弼罗国派使者送来战书一封,慧明看也没看直接递给了他身边的顾老将军,顾老将军看后破口大骂,当即撕了个粉碎,原因无他。
只不过弼罗国主野心倒是不小,竟要大梁贡献出五座城池来进献给弼罗国。
就连夜斩也被这不要脸且盲目自大的行为给震惊到了,当即抽出了背后背着的剑砍断了使者的一条手臂。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没说不能揍他啊,他能不能活着走回去那可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反正人在走出漠北军营的时候还是好好活着的。
夜斩背上的断剑被人好好的重铸过了,用起来特别顺手。
除了在接口处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条缝隙外跟正常的宝剑没有什么区别,这便是紫璃真人让红萧带来的话儿“剑你师父托我给你修好了,到时候认真的跟人家姑娘打一场,这回可别输了”。这柄断剑陪着他从最初的颓唐走到现在,终于重新焕发出光彩。
战争终于在使者的背影消失后不久正式打响。
大梁军队阵法精巧,弼罗军队行动诡谲一时之间竟然打的不相上下,头一场战斗一直从黎明打到傍晚双方才堪堪鸣金收兵。
沈颜欢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想要偷偷溜进他们休息的营帐里去换一身衣服……趁祁渊发现之前。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刚一撩开门帘,就看到祁渊似笑非笑的坐在床边上斜倚着柜子看着他,手上拿着一本翻开了一多半的书,想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第90章 .长风万里(10)
这回要糟……
沈颜欢眨了眨眼,脑子里过了无数种逃避话题的方法,然后他突然捂着肩膀瑟缩着身子,一双亮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却又直勾勾的看着祁渊,声音也委委屈屈的说道:“我疼……你不能凶我,你对我最好了。”
祁渊:这小祖宗……
虽然明知他是装的,可祁渊还是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书一扔走到他身边,“怎么会疼?伤着了?”
见他摇头,祁渊又把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伤口才把他外衫脱了,然他坐在自己方才做的地方,给他打了点水来擦拭脏兮兮的小脸儿。
“我不是在怪你……可是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你至少应该跟我说一声,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还想让我活吗?”祁渊道。
沈颜欢小声嘟哝:“可是明明师兄也去了。”
祁渊:祁渊眼角一抽,“那夜斩身上也有这么长一条口子吗?”
沈颜欢:“你怎么这么凶,你以前都不会这么凶我的!”
祁渊:怎么就凶了?
“好吧我的错。”两人对视了一阵后,祁渊先举手投降,“过来给我看看伤口裂开没有。”
沈颜欢怕痒,一直在躲他的手,从床边上滚到了最里面的角落。
总之祁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不忍描述的场景。
他弟弟的手还扯着人家的衣襟,弟媳妇儿脸颊红红的,青丝凌乱,诶嘛,简直不敢想。
沈颜欢踢了他一脚,“祁渊你快滚开,有人来了。”
祁墨:祁墨:不不不没有人来你看错了,我其实并没有站在这里。
夫妻间的小游戏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有什么事?”祁渊整了整两人的衣衫,起身不满的看向自己的哥哥。这种不会挑时候还不会敲门的人是真的烦啊。
祁墨:其实我敲了很久。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为自己辩解,反正说了自己弟弟也不会听,何必多费口舌。
“顾老将军让我来通知你们那一声,弼罗国的军队突然后撤了五十里,恐怕有诈。”他语速飞快,赶紧说完省的被弟弟的眼神杀死。
不过祁渊却没让他溜走,五十里?此时两军交战正势均力敌,没道理突然撤军。“五十里外是什么地方?”
祁墨想了想,顾老将军好像说起过,“冶城,那边常年风沙肆虐,几乎没什么人居住。”
这就奇怪了,除非他们觉得自己粮草充裕能够扛上数月,否则仅仅是为了让不适应这种天气的梁军吃一场败仗不会用到这种方法。
得不偿失……
“如何,顾老将军想问问我们的意见,追不追?”祁墨问道。
狄靖二皇子的意思是这里边肯定是他们设下的陷阱,但顾老将军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祁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道:“许大人怎么说?”
“许大人这次倒是赞同狄靖二皇子,不过他觉得可以先派一路兵马前去打探一番。不过谁来带领却是个问题,贤王的人诡计多端,又带了个阴毒的弼罗,顾老将军不太想让几位副将去,他想亲自去,但是被拦下了。”
“我去!”沈颜欢道。
祁渊头痛欲裂。
沈颜欢据理力争道:“我打架逃跑水平一流,不信你去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知道师父叫我逃命的招数比剑法还要多?
我去比别人去安全回来的可能性大太多了,你难道要看着别人无端陷入危险吗?这明明就是最好的选择!”
祁墨也为难的看向自己弟弟,其实他说的这些话夜斩已经对他们说过一遍了。
只不过夜斩的意思是自己跟着他一起去,万一真的有危险,也能护着他一人离开。
沈颜欢却道不行,绝对不能给师兄重新合上上一世命运轨迹的机会。
“行了我知道了……”祁渊拧不过他们,只好退一步道:“那我跟他一起去,你不许说话,否则就不要去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沈颜欢说的,后者只好悻悻闭嘴,不去点他这颗炸药。
就想祁渊不希望沈颜欢以身涉险,他也是一样的。不过祁渊这次态度十分强硬,那就两个人一起去吧,至少还能护着对方。两人都是这样想的。
“别跟母后说了,省的她又要瞎操心。”祁渊道。
祁墨点点头去跟顾老将军他们说此事,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当作了传令兵。
毕竟那两人一看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自己还是不要在那儿碍眼了。
本着不刺激他的精神,沈颜欢这次乖乖的让他剥了里衣换药,虽然忍笑忍得很辛苦,但一定不能出声!
“你最近真的很不听话。”祁渊看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无奈,沈颜欢心道,什么叫最近很不听话,明明他一直就很不听话。
不过这话不能说,说出来肯定会被打。
“那,我错了好不好……”沈颜欢拉了拉他,那眼神活像一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小兔儿。祁渊是真的没脾气了,给他重新把纱布裹好按着他倒在了床上。
既然确定了又要奔波,那就趁着现在赶紧养养精神吧。
“喂……喂!祁渊你起来,我要洗澡。”沈颜欢推了推他,没有推动,手被压在了身后,只能疯狂冲着他耳边吹气。
祁渊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洗什么澡,军营条件艰苦,忍忍吧。”
睡的这么快?沈颜欢狐疑。
“不过如果你一定要洗……”祁渊动作迅速的撑起身子,眼中难有半点睡意,“我们一起?”
沈颜欢:沈颜欢:“滚……”
“别呀,节约用水啊。”祁渊不依不饶。
结果还是被他得逞了,非常可怕。
第二日一早,顾老将军给他们点了五百精兵一道前去。这边红铃拉着沈颜欢往他怀里塞各种小纸包,这个防晒那个解毒等等等一直到他双手都抱不过来还不算完,而后一拍手道:“我去给你打个包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