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要死啦祁渊!”沈颜欢怒从心中起,揪起身边的枕头冲着他的脸扔了过来。
沈烟如遭五雷轰顶,什么?那个人是,是,是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人睡在一起,但四皇子什么脾气,这回“自己”怕是要糟。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祁渊竟然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反倒是顺势把沈颜欢拉进怀里亲亲抱抱摸摸欲行不轨之事,沈烟面上一红,幸亏沈颜欢一把推开了他,“我好饿你快滚开啊!”
沈烟:胆子这么大的吗?
两人用过早饭,相携去往拾武街,沈颜欢抱着一只在他怀里也能呼呼大睡的白胖小兔子,另一只祁渊身上努力试图爬上他的肩膀和脑袋,一看就十分活泼。
两人半道分别,一个去春意盈楼学管帐,一个走进一间陈旧的小门店里搬出桌椅,一根写着“妙手神算”的绑着白布的小竹竿往桌边一竖,很快就聚过来了很多老百姓。
沈烟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看看这个四皇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本应是最不乐意接触下等百姓的。
然而他并没有搞什么名堂,是在认真的帮人算卦写信,没有丝毫不耐。沈烟更疑惑了。
中午的时候来的百姓差不多都散了,远远看到沈颜欢提了春意盈楼的食盒过来,两人吃了午饭便收拾了东西打道回府。
未时,宫里有客来访。
来的是新帝祁疏和皇后谢灵。沈烟没想到两兄弟相处的居然真的像家人一样亲切,而“自己”也觉得十分理所当然,四人都没有相互见礼,只一起喝茶聊天,其间,谢灵送了“自己”几副调理生肌的药材。
祁疏这次来是为了庆贺他们的妹妹,今年刚满一岁的大梁五公主祁玥的生辰,这小公主是老梁王的老来子,上头四个又都是哥哥,自然是千娇万宠。
酉时,二人离去。
“今天收到了祁墨寄回来的信。”傍晚,两人提着一路小酒并两只小碗坐在屋顶上靠在一起赏月。
这场景还挺新鲜,不过这一天下来沈烟已经习惯了。
果然沈颜欢来了兴致,昂着头问他信上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说他们一切都好,苏羽然最终还是见了苏澜,苏澜先前大病一场,这些日子已经大好了。还说漠北的葡萄熟了,他叫人给我们送了一些来,顺便邀请我们去他们那儿玩。”祁渊笑着讲到。
“真好。”沈颜欢今夜多喝了两口酒,没一会便睡的人事不省,祁渊怕他着凉拿外袍把他裹紧了抱回房里,烛火很快便被吹熄了。
沈烟眼前一黑,再醒来时,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
还是先前的那个院子,沈颜欢坐在树下的藤椅上乘凉,院子里没见有几个下人,祁渊自己拿了冰室里镇着的冰西瓜切好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沈颜欢轻轻叫了他两声,那声音带着点企求的意味,跟猫挠的一样让人心痒痒。祁渊无奈,拿起一旁的扇子来给他扇扇。
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
沈烟啧啧。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一个四五岁左右玉雪可爱的女娃娃哭着扑到沈颜欢脚边要抱,沈烟尚在疑惑,那娃娃身后很快便追出来了两个人。那女人温婉柔顺又不失大家风范,男人他是认得的,那可不就是梁王!
“玥玥,我们不是说好的不能哭,不能让哥哥担心吗?”傅月盈把祁玥抱起来轻轻拍着背,可小娃娃哪里肯听话,一双小手伸向沈颜欢,沈颜欢跟祁渊对视一眼,具是无奈,只好伸手接了过来。
“这孩子,估计是听说了你们要走,怎么哄都不肯听。”傅月盈虽然语气带着埋怨,可眼底满是温柔和爱怜。
“我们下个月便动身去衡州封地,如今大皇兄用不上我了我也乐得清闲。”
他之所以选择了衡州也不光是因为沈颜欢祖宅在那儿,也是那里离着青坞和昆仑都不算远。
更何况那一块地是出了名儿的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不生事端,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那女人好像还是不放心,拉着他们俩的手反反复复的叮嘱。沈烟看着,莫名的有些眼热。
“母……娘,大皇兄说你们不想在宫里头住着了,我们想着等我们走了,就叫赵伯重新收拾一下这院子,您二老就住这儿吧,赵伯从小就跟着您,往后就一起住在这儿,等我们有时间了就回来看看。”
傅月盈哎哎的应着,偷偷抹了把眼泪。小祁玥见她哭,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吵得梁王一个头两个大,只好一手一个拉回了屋子里,临了冲他们俩点了点头。
这一走,就走到了秋天。
沈三爷在衡州迎接他们,沈烟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他这个三叔,他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连带着脸也圆润了起来,不想原先那么尖嘴猴腮精于算计的样子,竟然看上去还能称得上和蔼。他恭恭敬敬的递上来两本册子,那是沈颜欢名下庄子近几年的收成。
沈三爷在祁渊手下做事,倒是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心里不再想着那些斤斤计较的事,这些年竟也攒下来不少好人缘。
他如今也算是终于看开了,人活一世,何必惹得自己不爽他人不快。
沈颜欢挺开心的跟他聊了两句,知道他最近又添了个胖小子还从祁渊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白玉来送他做贺礼。
真奇怪,沈烟想,这些人,包括他自己怎么好像都不同了。
不过他大抵也明白过来,他所看到的这个世界跟他原来所在的其实并不是同一个。
只是惊讶于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事。来不及等他多想,他身子一轻似乎被牵引到了什么地方。
周围是白茫茫的山林,云好像被他踩在脚下。他呼吸停滞,随后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可真冷啊……”背后有声音传来,沈颜欢搓搓手往祁渊身边缩了缩。
百刃生不屑的啧了一声,“你小时候这里也这么冷,怎么大了还娇气了?”
沈颜欢笑眯眯,“今时不同往日嘛……”说完像是怕被师父打,一路拽着祁渊往后山的小院子里跑,半路上正撞见带着小夜歌从山下回来的夜斩,小夜歌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隐隐有了少女的风姿,只不过还是稍显稚嫩,扒着沈颜欢胳膊一声声的叫着师父。
沈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泪竟然忍不住自己流了下来。太好了,是师兄,师兄还活着!
那边传来小夜歌笑嘻嘻喊师娘的声音,小姑娘很会审时度势,见势不好就往沈颜欢身后躲,祁渊也只是假装要打她,跟她嬉笑打闹了半晌,四人便一道往后山去了。
百刃生还站在他身边。
“阿烟……你在这儿是吗?”他沉默良久,出声问道。
沈烟呼吸一滞,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但百刃生并没有听见。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哈哈,我总觉得我都能重活一世,你出现在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摇了摇头道:“是我错了,我满心想着复仇,可是谁又能知道这或许根本就不是重生。”
天边飘起细细的雪花,守山的弟子撑起了竹伞。
百刃生道:“大抵是新生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在沈烟心上,霎时间五脏六腑钻心的疼,他眼前一黑,直把口中咳出了一大口血。
“殿下!他还活着!”
他听见身边有人这么喊着。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可他身上好疼,疼的睁不开眼。
“带回去吧。”那人说。
青坞山上,沈颜欢似乎心有所感。他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飞雪,祁渊问他怎么了,他只摇了摇头道:“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上一世我若没死,我们总归还是在一起的。”
二.天道剑势
紫璃真人说要给他一把剑的时候,祁渊正在玉虚宫后院里光着上身劈柴。听闻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问道:“她烧糊涂了?”
但紫璃真人这次是认真的。
来传话的少年正是当年他们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个,如今也混的人模人样,只不过脾气还是不敢恭维。
他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炫耀般的晃了晃自己腰间的佩剑。
这少年被他们扔进玉虚宫学本事,也有一年有余了,他心气儿高,事事不甘屈居人后。
所以本事也学得飞快,如今已经得了紫璃的首肯,可以佩剑了。反观这个入门将近二十年的师兄,至今还拿着根小木棍摆弄。
呵呵……
祁渊并不知道他这小脑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只不过紫璃真人怎么突然想到要给自己一把剑呢?
沈颜欢抱着一个木筐从外面走进来,木筐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挤在一起唧唧叫着的新生的小鸡崽,身上刚刚长满了淡黄色的柔软绒毛看起来可爱极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头发被高高的束在身后,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双莹白的胳膊,见祁渊愣在原地,他歪了歪脑袋问道:“出什么事了?”
昆仑山四周满是霜雪,却唯有玉虚宫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四季如春,打眼望去,竟似能让人生出绝境逢生的希望一般焕发着勃勃生机。
难怪当年开山祖师选了这块宝地,若是真的有人得到飞升也不足为奇。
“没什么……”祁渊笑道,“师父说要给我一把剑。”
沈颜欢笑,“这是件好事呀,你还不快去,怎么好叫师父等着?”
玉虚宫建造之初就讲究的刁钻,随着一代又一代事儿逼当家掌门的不断精进,这宫阁精致的倒像是一座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你天资聪颖,武学天赋极高可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执意不肯让你佩剑吗?”
紫璃真人坐在琉璃玉砌的高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她长长的指甲。
祁渊点点头,“知道,师父说我我心里想要的东西太大,现有的剑法都装不下。”
紫璃道:“不错,人嘛总是要心里有点东西的,若是没有,魂就轻了,只怕那九天之上的神仙就是这般清心寡欲才飞升的吧。”
祁渊点头称是。
“刚入山时,你说想要天下太平……说实话当时我背着你笑了好久……”紫璃啧啧嘴,“没想到还真被你说成了……”
“只不过那时候我虽然觉得你这个小孩幼稚,但你说的是认真的,我能看出来。那时候我就知道,这玉虚宫千百种剑法没有一种配得上你。
因为它们都太小了,如果用一把不趁手的剑,日子久了只会被它所伤……喂,你给我好好听着啊!”
祁渊冲她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开始认真听了。
“唉算了,不听话的狗徒弟。”紫璃翻了个白眼,这么一看那少年这方面倒是学到了她的精髓,“这个拿去。”她丢过来一本崭新的剑谱。
祁渊扫了一眼,“天道剑势?”
“不错,我琢磨了十年,才在昨日写成,前三式我曾让那个景川的小孩儿试过了,配你,可以了。”
祁渊恭敬的从紫璃真人手中接过那柄朴素的长剑,这把剑跟“临烟”不同,它拿在手上很重,可用起来却十分踏实,剑身上没有一处驳杂的花纹缀饰,只在握剑的人才能看到的地方刻着“承渊”二字,就这两个字还是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八成是紫璃亲手刻上去的。
紫璃真人心虚的喝了一口冷掉的茶。
天道剑势……
是夜,屋里点着灯,两个人都没睡。祁渊还在想剑谱的事,紫璃真人虽然许他用剑,也把剑谱给了他,可不知道为什么,祁渊就是觉得,这事儿还不到时候,这剑法现在练不成。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听他在那儿长吁短叹了小半夜,沈颜欢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来面对面捏着他的脸问。
古朴的小佛牌从交错的衣领间掉了出来晃了两下,然后稳稳的悬在了空中。祁渊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笑了笑,“天下太平。睡觉吧!”
沈颜欢:哈?
八月,东南沧州天降大雨洪水决堤,遮天蔽日的潮水涌上海岸,有死里逃生的渔民误食了水上冲来的死鱼,八月末,瘟疫爆发。
丞相许卯向圣上递了折子,要亲自走这一遭。新帝拿着折子想了一整夜,第二日,准奏。
这丞相当真是个劳碌命,放眼全大梁也没一个能跑出去的地方比他多的,可人家行事稳当为人正直还有一颗忠君爱民的心,这样的大官没有哪个老百姓不喜欢的,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开的。
但沧州的老百姓听说上面派了许大人来,连日颓靡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期待。
那会儿,祁渊和沈颜欢正坐在城中施粥铺子的一个角落里。
“你告诉他们这个真的没问题吗?万以来的不是许大人……”
沈颜欢有些担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大家都懂。祁渊却道:“没关系,来的一定是许卯。且不说他一定会自己请命,就算他不开口,皇兄也会叫他来。朝中武将多文臣少,能派上用场的萧大人两月前被派去东北督耕,陈大人年事已高跑不了这么远的路,朱大人又是个拿不定主意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让他来了。我提前告诉他们只是看他们快要失去希望撑不下去了。”
沈颜欢努力了一番才把什么萧大人陈大人朱大人跟那些模糊不清的面容对上号,却是于情于理派许卯来都是最合适的只是他没见到人就放不下心来,怕万一出了状况百姓们说不定会怪到祁渊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