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匀走过去,一人看见了他便喊道:“大将军来啦!”
这话一出,一群人立刻围了过来,把贺匀团团包住。贺匀心道这是干什么?就看见面前的百姓们手中都拿着东西,有吃食,还有一些手工的小玩意儿。
“将军,我们都是来感谢您的!多亏有您,疫灾才能解,我们老百姓才能活命。”
贺匀有些吃惊,明明两个月以前还一口一个将星祸世的,这是怎么了?
“还有还有,我们也是来赔罪的!将军,那时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相信那些谣言,让将军受委屈了。如今我们回想起来都很后悔,将军您千万别跟我们计较啊!”
这事放在两个月以前,贺匀的确很介意,毕竟自己刚拼了半条命才剿灭了乌惑,回来却被全城百姓当成了祸害大魏的扫把星,放在谁身上谁都会觉得委屈。
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贺匀也就没放在心上了。如今这群百姓竟然亲自带了东西过来道歉,他自然不会计较了。
贺匀朗然道:“各位父老乡亲不必如此客气,我没放在心上。”
百姓们一听这话当然是乐坏了:“那就太好了!将军,这些东西你都收下吧,不值钱,但都是大家的心意!”
贺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次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们不用这样。”
“我们都知道!还得感谢三公子和将军府中的神医了!但既然都是将军您府上的人,将军就代他们收下我们的谢意吧!”
“对啊!还有定国夫人呢!她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都会记得的!”
“哎哎...说什么呢?”有人小声道,“别在将军面前提夫人了,多伤心啊!”
贺匀没办法,也不想拂了这些百姓们的心意,便道:“好吧,我让家里的小厮出来搬东西,你们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百姓们准备的东西都很实在,贺府的下人来来回回搬了几趟才都运回了府中。这些人千般万般地表示了对大将军的感激之后才散了去,搞得贺匀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他左手勾着贺敛,右手勾着冯奕,满面春风的走进府中,已经把昨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贺敛问了句:“二哥,你昨晚是去王府了吗?”贺匀才猛地想起来,贺明贤你在跟这小子冷战啊!
他一下放开了两个小孩,拉下脸故意道:“哎你怎么还在,你不是要走吗?”
贺敛无语:“二哥!”
贺匀这才撇撇嘴,道:“再过两个月可就过年了,你不会连年也不想在家里过吧?”
贺敛与冯奕对视了一眼,知道贺匀这样便是松口了,笑道:“当然在家里过年了!”
宫中,谢旋将昨日拟好的奏折呈上,皇帝答应得颇为干脆,只道丁副将的确有此资格,不日便令圣喻去西北,封他为西北提督。
谢旋心中自然是高兴的,见此事已经定下,便欲退下。却有公公前来通报,说是公仪大人到了。
谢旋心中微奇,问道:“公仪大人?臣记得,朝中从无复姓公仪之人啊。”
皇帝道:“朕正想与王爷说此事,朕想让公仪禹担任掌谕一职,位同丞相,王爷正好见见,也为朕参考一番。”
“掌谕一职自我朝建立以来,便从未设立过,陛下怎么突然想要设此职了?”
“公仪禹满腹经纶、卓尔不群,朕想着掌谕一职正适合他,我朝也需要这样的人才,恢复设置也未尝不可。”
皇帝既然这样说了,想必是对此人颇为欣赏,谢旋也不便多说,只道:“那臣便见一见。”
很快便有一人进了御书房,那人不惑之年,着着一身红黑色相间的朝服,样貌平平无奇。
他先是向皇帝行了礼,起身后又向一边的谢旋作了揖,整个人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样子,是属于扔进人海里立刻就会消失的那种类型。
可谢旋偏偏从那人望向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总之绝不像此人看起来的那般平常。
谢旋也微笑着回了礼,静站在一旁观察。
皇帝道:“老师此次由番入京实在是辛苦,可有什么有趣的收获啊?”
公仪禹道:“有趣的收获自然有不少,只是增长些见闻而已,没什么特殊的。”
皇帝笑道:“老师学富五车,竟还要增长见闻,朕倒想向老师好好讨教讨教了。”
谢旋对此人有了些模糊的印象,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随父入宫,看见过大皇子在花园里读书,一旁坐着一位男子。父亲说那是大皇子的老师,想必就是这位公仪大人了。
果然,皇帝向谢旋介绍道:“王爷可能有所耳闻,这位是朕少时的老师,只不过后来出京游历,这才刚回了京城。”
谢旋点头道:“久仰大名。”
公仪禹看向他:“王爷客气了,下官才是久仰王爷的大名。仅仅一年,西北三大族只剩下东胡一族,西北如今安宁,王爷功不可没。”
谢旋笑道:“公仪大人谬赞了,那大人与陛下叙叙旧,本王就先告退了。”
得了皇帝的应允,谢旋退出了御书房,心中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这位公仪大人不似普通的文官,反倒让人觉得很奇怪。
谢旋走后,公仪禹才对皇帝道:“方才这位摄政王,便是当日力保陛下登位的那位吗?”
皇帝道:“是的。”
“皇上可知,摄政王为何保您上位?”
皇帝思量片刻:“是因为二弟?”
“看来皇上也明白,他并不是忠心于您,而是不想让二皇子登位,那样朝廷就会变成张家的朝廷,张国舅爷也不会放过他。”
“老师这样说也不全对,王爷帮助了朕良多,老师不在的日子里,若是没有他,大魏也无法度过重重危机。”
公仪禹笑道:“多年不见,陛下倒还仍是一颗赤子之心。”
皇帝道:“老师,您想说什么?”
“陛下当真十分信任摄政王吗?”
“...这是自然。”
“那么,陛下召臣回朝,是做什么呢?”
“......”
“乌惑使用巫术,贺大将军带着三十万乌甲在西南被困,京城也开始爆发疫症,东南天灾刚过还未修整完善。
这个时候,东胡与楼媛联合进攻西北防线,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东胡却半路撤军了,摄政王几乎不费力气便收服了楼媛,皇上就不想想,东胡国主为什么要帮大魏?还是说,他帮的是摄政王?
摄政王可不单单是可以辅政的王爷啊,他持着银虎符,意味着整个大魏的银甲全部都在他的手中,陛下就不怕吗?
再有,摄政王自小就被贺庭老将军所收养,陛下自己想想,他与贺大将军关系如何?”
皇帝道:“很好。”
公仪禹道:“这金银虎符往一处凑,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皇帝有些迟疑:“可...王爷与贺将军自上任以来,皆是屡屡立功,并未...”
“陛下,您知道为何安元王必须在大西北活一辈子吗?”
“......”
“因为先皇他顾虑的,比您多得多。”
“老师......”
“十个月前,将军府曾被烧毁,陛下可知道是为什么?”
皇帝有些诧异:“那些死士是老师所派?朕...一直以为是张国舅。”
“臣只是希望陛下知道,有些人是需要逼一逼的,贺将军这不是立刻就让张国舅死无葬身之地了吗?您作为君王,应当掌握着自己的臣子,而不是由臣子来掌握您。
今日臣入宫之时,看见一大群民众往将军府去,手里各自拎着礼物,是为了感谢贺大将军对他们的恩惠。臣想,应该指的是前阵子疫灾之事吧?
陛下,贺大将军有能力助京城逃过疫灾,这是好事。只是,若城中百姓只记得大将军席不暇暖,却不记得当今圣上案牍劳形,那可是不行的。”
皇帝听了这话,沉默了。
公仪禹却笑了笑,道:“陛下放心,如今臣回来了,臣会帮您的。”
次日,皇帝便当朝宣布了封公仪禹为掌谕的旨意。
满朝文武皆是一脸震惊,此人本无官无爵,一上来就是一品文官,位同苏相,难免叫人心有微词。
只是圣上并未与群臣商议,等同于通知而已,他们也不好提出异议,只能接受了朝中突然多出一名掌谕大人来的事实。
贺匀的心思全不在此,朝中多了什么大人的与他本身就没有关系。近日无事,朝会自然很短,他只盼着赶快结束。
昨日百姓们送他太多的东西,将军府的库房都被堆满了,他想着一会儿下了朝将这些东西都运到军中给大家分一分,毕竟此次京城疫症,乌甲军出了太多的力,也该感谢感谢弟兄们。
正想着,突然觉着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贺匀侧头一看,便看见那位掌谕大人正看着自己,面带微笑。
他赶忙回了一个微笑给对方,又点了点头,然后将脑袋转了回来。
身旁谢旋轻声问:“怎么了?”
贺匀也轻声道:“那边那位在看我。”
谢旋用余光瞟了一眼与他隔着一个过道的公仪禹,下意识向前移了移,挡住了贺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六章~第二卷已结束,明天开始第三卷。
(剧情流作者迫不及待要推剧情)
第63章母子
御驾行在从御书房回到寝宫的路上,皇帝坐在上面,远远地望见了冷宫的宫门。他低下了头犹豫了半晌,才对身边的主管太监道:“去冷宫。”
主管太监徐公公抬头看了看皇帝,答了声是。
皇帝来到冷宫的门口,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当然能听出来,这是张太后的声音。
守门的护卫从未见到圣上来此,一时有些惊愕,忙跪下请安。皇帝眉头紧锁,问:“张太后一直这样?”
一名护卫见龙颜微怒,心下恐惧,结结巴巴道:“回圣上,平时也不这样,可能...可能因为今天是年三十。”
皇帝心中明白,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转身想走。
徐公公连忙吩咐:“起驾。”
皇帝的脚步却未移,他抬了抬手,道:“罢了,进去看看。”
张太后在屋中,刚进了院子便能听到她在里面砸东西的声音,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能气成这个样子。
皇帝自然不快,却还是站立在屋门外,道:“母后。”
张太后显然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屋内乒乒乓乓的动静顿了一瞬,却又重新响起,且越来越过分。徐公公忧心道:“陛下,这...”
皇帝道:“无妨,她还不能把朕怎么样,你在门外候着。”
他不再管张太后的疯癫无礼,直接打开了门。里面飞来一个小小的东西,皇帝侧身躲开,才看见那竟然是后宫妃嫔平日里会佩戴的簪花,真是姿态全无。
张太后发髻蓬乱,着着一身中衣,却将后袍披在了身上。她冷笑一声:“皇上竟然能想得起哀家了?”
皇帝关上了门:“母后究竟有什么心气不顺的,非要挑年三十闹上一闹。”
“真是当不起皇上的一声母后,自哀家入了冷宫,皇上不也没来看过一次吗?”
皇帝脸色微变,道:“母后自己做了什么心中还不清楚吗?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太后一听这话立刻要发作:“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了!倒是你,不仅抢了我皇儿的帝位,还心狠手辣,让我的兄长和皇儿双双身陨!如今你也要让我死吗!”
皇帝道:“母后一口一个皇儿,可曾想过朕也是你的皇儿!朕四岁起就把母后视作亲人,可母后是怎么对朕的!如今朕对母后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想怎么样!”
张太后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笑了几声:“瞧瞧,瞧瞧,你真是出息了,现在跟哀家说话也敢用这种语气了。哀家曾经是这大魏的皇后,如今是这大魏的太后!除了先皇,没有人敢对哀家颐指气使!”
皇帝平复了语气,道:“母后还要这么想,那就继续做你尊贵的皇太后去吧。”
他不想再与这疯女人纠缠,心中疲倦,转身欲走。张太后却突然间发了疯似的跳过来抓住了他的衣摆,后袍从身上滑落,散了一地。
皇帝回头看她:“你...”
“谢临!你自小在本宫的宫中长大!当真不念一点情谊吗!”
“...朕就是念着这份情谊,才没有废了母后您这太后之位,郑王与张国舅的罪行已经足够母后您同罪,您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吗?”
“过日子?我这一生还没有遭受过如此的待遇!你知道这冷宫的冬天有多冷吗!我生不如死,过什么日子!谢临,谢临!你既不想废我后位,就让我出去!”
皇帝一口闷气堵在胸口,用力甩开张太后的手。她被这大力一挥,便跌坐在自己的后袍上,不可置信的盯着皇帝。
皇帝指着她:“张氏!你就是太贪得无厌!父皇在世时,你就可以连同你的兄长结党营私。朕登位后,你又勾结郑王张国舅等人企图谋反,其心当诛!你究竟知不知道啊!朕念在你的抚养之恩,不曾对你怎么样!你知足吧!”
张太后要疯了:“知个屁的足!我养你,是为了给褚儿铺路的!如今他死在你的手里,你还我皇儿的命来!早知道我就应该像毒死婉妃那个贱人一样毒死你!也免了你今天高高在上,真把自己当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