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前厅,这才听得真切,门外分明有人在喊:“子忱大哥!子忱大哥!”是贺敛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王爷!王爷!”是冯奕的声音...
谢旋赶忙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果不其然是贺敛和冯奕,还带着一个满眼惺忪,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冯神医。
贺敛马上道:“子忱大哥,这么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和冯奕午时开始往回赶的,脚程有些慢。”
谢旋把人迎进前厅,倒了几杯水,问道:“怎么了兰天?怎么这么着急?”
贺敛赶路赶得渴了,忙喝了一口,道:“子忱大哥,你知道日照与大魏有暗地里的军火勾结吗?”
谢旋微微诧异:“知道,这些日子一直在查。”
“这就对了,军火来源是韩太尉!”
谢旋更吃惊了,忙问道:“何解?”
“先前我们所住民宿的老板刘大娘,她的丈夫王复是赤甲的巡防军,是当初被日照借口抓去的几个俘虏之一,子忱大哥,你还记得吗?”
谢旋点点头:“自然记得,据说几名人质都被放了回来,却都神志不清,卫大统领便将他们送回家乡了。”
贺敛道:“对!王大叔被送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即使是醒了也的确是神志不清。这是因为日照给他们下了一种叫迷离散的药,作用便是使人不能清醒思考,口不能言。后来,我...咳咳咳”
贺敛本就口干舌燥,又说得太急,咳嗽了两声。谢旋拍了拍他的背,道:“别急。”
冯奕立马接上:“兰天你喝点水,我来说。后来,兰天便答应了刘大娘帮王大叔诊治,再后来王大叔就渐渐痊愈了。他断了一只胳膊,嘴里便一直念叨着他那只断臂。起初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残疾了太伤心了,今日才听他说,他那断臂上有重要的秘密。他说他在上面刻了一个字——‘韩’。”
“韩施?”
“对!就是韩施韩太尉!王大叔起初知道卫大统领去了日照军舰救他们,他为了给大统领留下线索,才狠心砍了自己的手臂。他们当初被抓之时,无意间听到日照的人在说,日照同韩太尉有军火往来,已经持续很多年了。而且这次日照进攻,韩施依旧在给他们供应军火,并没有断过。”
冯奕的语速很快,谢旋想了想才问:“从哪里供应?”
“不知道,这个连王大叔他们也没听到过,不过能确定的是,不是从东南。王大叔说了,东南只有三个运输港口,不可能再有其余渠道,赤甲军在这方面的把守非常严格,可以保证。所以韩太尉的军火是从别的地方运的。”
贺敛接着说:“子忱大哥,此次日照不会只从东南进攻,因为他们的军火不是从东南来的,而他们又要保证军火连续不断,所以一定还会有其他打算。”
谢旋点点头:“是,他们现在有一部分兵力在渤海。”
“那韩太尉如今在哪里?”贺敛反应很快。
“今日早朝尚在城中。乌甲军两位副将尽数派往前线,他不敢不在晋阳。不过...现在却不一定了。”
贺敛与冯奕都沉默了。
谢旋起身说道:“兰天,你照顾冯奕和冯先生休息,我去一趟太名山。”
贺敛立刻也站了起来:“现在吗?我也去。”
“兰天你乖,这件事多亏你们了,我...”
“子忱大哥!你让我去吧,我不想再在这里等消息了。”
贺敛很少有提要求的时候,谢旋怔了一下,说:“好。”
冯奕见状立刻说:“我...”
冯神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抓住了他的手,懒洋洋道:“你可不许去,在家陪老爷子我。”
谢旋与贺敛连夜骑马出了城门,便立刻往东行,太名山并不算远,他们凌晨就能到达。谢旋一直一言不发,贺敛犹豫了半晌才问道:“子忱大哥,你有心事?”
谢旋笑了笑:“兰天,王复是你治好的?”
贺敛点点头:“嗯。”
“真厉害。”
贺敛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哥,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兰天,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同我一起去吗?”谢旋犹豫了一下才问。
“担心我。”
“这自然是一方面,不过你是大孩子了,你既然想做,大哥便信任你。”
“那是为何?”
“此次太名山出兵一事,皇上的意思是不让我插手。”
贺敛愣了愣,猜出了些其中意思,但还是问道:“为何?”
谢旋摇摇头:“伴君如伴虎,没什么道理可讲。皇上此前信任我,此刻却只信任公仪掌谕。大概因为我是武将,而掌谕是文官吧。”
贺敛听懂了,自古武将对于皇权的威胁都要更直观。
“所以此次前往太名山与皇上的旨意背道而驰,回朝后难免要受罚的。你记住,回去之后若是没有人问起,便不要说你也去了。”
贺敛心中复杂:“大哥,我们去通知陆副将吧,要不你别亲自去了。”
“此次城中调走了两位副将,若是陆副将私自离开,更是不妥。等到通报了皇上,又要与那些大臣们争个来回,耽误时间。”
贺敛不说话了,他明白了当初贺青说的话,这朝堂之中看着人多,实际上做事的也就那几个,其余的都是搅屎棍。
谢旋继续道:“况且,明贤至今没有消息,我早就没办法继续在皇城稳坐了。”
两人经过了这一段对话后,便快马加鞭,心照不宣地一路无话向前赶。
清晨的微光还未亮起,两人已经抵达了太名山脚下,沿着山路一路骑马上行,行至半山腰处,再往上地势陡峭无法驾马,两人便栓了马步行而去。
远远地便看见了西坡上驻扎的营地,成片成片的,还有大量的武器集中放置在一边。守营的士兵认得谢旋,赶忙过来迎接。
谢旋问道:“这些日子战况如何?”
那名士兵回答:“倒是无异,日照一直在攻山,但是都没能成功,王爷您来的赶巧了,两军正在修整。”
谢旋点点头,问道:“陶副将呢?”
士兵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营帐:“副将的营帐在那里,小的带王爷去。”
谢旋带着贺敛一同进入营帐之时,陶姜正在桌案边坐着,看见谢旋后,他站了起来,依礼道:“王爷。”
谢旋开门见山地说:“本王此次来,是有问题要问陶副将,便不多寒暄了。”
“王爷请说。”
“本王对这片地域实在是不了解,陶副将在此地驻扎多日,可知除了方才本王上来的这一条山路,还有什么路可以越过太名山,前往渤海国?”
“没有。”陶姜几乎是脱口而出,丝毫没有考虑。
谢旋未想他会回答得如此果断,问道:“陶副将是确认没有,还是没有见过?”
陶姜依旧道:“一定没有,我军在此驻扎多日,从未听说过还有另一条道路。”
谢旋笑了:“这么说副将也只是断定,却不是肯定。”
陶姜脸色变了变:“若是有,也必当不是大路,定是什么弯绕小径,不足挂齿。”
谢旋体会到为何陆川与黄裕都不愿意与这位陶副将多做交流了...算了,问他还不如去问外面那些士兵来的靠谱。
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太名山区域有一条军火交易的路线,是我们都不曾知道的,这件事非常紧急,陶副将留心去查,有了结果便立即告知本王。”
陶姜是个心里藏不住东西的,大概觉得自己在这里驻守多日却要谢旋来提醒,失了些面子。显然心中有所不悦,不过忌于谢旋的地位,还是答道:“末将明白了。”
站在后面的贺敛突然轻轻咦了一声,他的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将脚移开才发现那是一小片布帛,可能丢在地上很久了,已经沾满了灰尘。上面隐隐有几个字,也不太看得清楚,却总觉得有些眼熟。
谢旋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贺敛弯腰将那布帛捡起,仔细辨认了一番,面露惊讶:“子忱大哥,这是...这是二哥的字!”
谢旋将那布帛拿过去,仔细擦拭了一番,辨认出上面的四个字是“太尉军火”,而且的确是贺匀的字迹,贺敛不会认错,他更加不会认错。
他想到了一些可能性,转向陶姜,着急道:“这是什么?”
陶姜看了一眼谢旋手上的东西,一脸莫名其妙:“是半个月前日照军方发来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半个月前?怎么发来的?”
“我军驻守的第一日,穿在一只羽箭上,射到了金丝旗帜的旗杆上。”
谢旋一听这话便确定了大致情况,当下心急如焚:“驻守的第一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查!”
他这话里直接称陶姜为“你”,真的是十分焦急了。陶姜也有些心虚:“末将觉得是敌军在混淆视听,便没有过问。”
谢旋怒火中烧,却没再质问陶姜,而是将布帛揣进袖中,转身快步出帐,贺敛追了过去,“大哥!我们去哪儿?”
“去找韩施。”
第80章旱鸭子
贺匀是被渴醒的,醒过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他使劲眯了眯眼才从黑暗处适应过来,依稀辨认出这是一个四面封闭,没有窗户的小房间。而自己应该正躺在一个简陋的木板床上,有点硌得慌。
“将军醒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耳后传来,贺匀吓得一激灵,忙回头去看。
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一阵剧痛却直接从腹部冲上了头,他不由地“嘶”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受了伤的。
他低头看了看,腹部用纱带围了厚厚的几圈,包扎得十分不走心,不过好歹日照没想让他现在就死,命是保住了。
那声音又道:“将军小心些。”
贺匀轻轻晃了晃双手,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了铁器互相碰撞的声音,是铁链。他叹了一口气,声音虚弱:“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样绑我。首丞大人太看得起我了。”
首丞道:“不敢看不起,贺将军实在是有些厉害。”
贺匀懒得接他的话,只问:“这里是哪儿?我晕了几天?”
首丞笑了一下:“军舰之上。一月未满,半月有余。”
晕了这么长时间???贺明贤你也太弱了!
“为何在军舰上?首丞大人不想攻山了?”
“非也,前方仍在攻山,只是你我在这军舰之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贺匀听不懂,也懒得分析。
首丞继续说:“贺将军当日一支羽箭穿林而去,实在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贺匀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们日照人说话都喜欢先夸两句吗?是想让我不好意思吗?”
首丞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想问问贺将军,您那信上所传,是何机要?”
贺匀有些吃惊,他们不知道?若是韩施那边与日照断了联系,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将军冒死把消息传过去,可我却觉得未见成效?实在是好奇。”
“未见成效?”贺匀轻笑着,“那首丞为何要退到这军舰上来啊?”
首丞微微一愣,没有言语,只听贺匀接着说:“要真是在这木板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怕是要全身瘫痪了,我是不久前才被转移到这军舰上来的吧?”
“贺将军如此聪慧,倒显得我太弯弯绕绕了。”首丞依旧慢慢悠悠地说,“既如此便告诉将军,太尉大人对我日照的军火运输,从两日前突然断了。将军也知道,我日照什么都好,就是资源太匮乏,若是太尉不能及时供应,对日照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首丞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与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将军于二十天以前就将军火秘辛告知了魏军,为何偏偏两日前韩太尉才与我军失去了联系?您就不好奇吗?”
贺匀一脸无所谓:“我再好奇,如今也是插翅难飞了,有用吗?”
日照首丞说一句,贺匀便反问一句,不停与他打着太极,一句话也套不出来。
首丞有些无奈:“人都道跟聪明人说话省心,今日一看,跟聪明人说话才是真的累啊。”说完这句,首丞便站了起来,“日照攻山不下,不日便会撤回了。”
贺匀看他要走,才问道:“贵国不是有飞隼吗?攻山占不着优势,也不至于太吃亏吧?”
首丞行至门前,打开了门,一阵刺眼的光亮猛地涌了进来。他回过头:“将军不是知道吗?飞隼飞不过天险,左不过就不用了。放心吧?”
放心?放屁吧!
首丞重新关上了门,屋内又黑暗了下来。
贺匀止不住地想,飞隼还未用,守山的将领便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若是有朝一日日照真的退了军,那就是以退为进,分明是在诱敌。
他们攻山不下,军火供应已断,再耗在山上迟早会被耗死。但若是大魏主动下山进击,便正中下怀。
日照的底牌还未亮出,这时候即使领兵的是贺匀本人,在不了解对方兵力的情况下,也难保会忍不住乘胜追击。更何况守西坡的还是一个花了二十天才截了军火交易链的不知道哪个不长脑子的玩意儿,这就更让人担心了。
在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贺匀一人不知又躺了多久。他现在没有时间观念,只能凭借感觉判断出距离首丞方才离开大概过去了半日,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
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外面不似白日那样平静,这艘军舰上多了许多人。还没等贺匀细想,就又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门边停下,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