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敛全心全意都在苏里邦这个陌生的国名上,压根没把心思放在那最后一句,话赶着话就问:“苏里邦?你不是西域来的?”
库慕感受到了贺敛的无视,生气道:“我说我想要你,你没听见吗!”
“库慕姑娘,”贺敛正色道,“我也说了我不陪你玩,你没听见吗?”
库慕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时没有言语,只有眼睛胡乱在院子里瞟着。贺敛心觉自己说话太重,伤了人家姑娘的自尊心,刚准备开口解释一下,库慕突然站起身,直奔院内一棵海棠树而去。
冯奕反应快,立刻跑出去拦,就看见库慕折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气势汹汹地奔回来,摆明了是想动手。冯奕心里为难,且不说她是什么苏里邦的公主殿下,就光说对方是个女孩子,也不好动粗的呀。
但是库慕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孩子,一见冯奕跑过来,还不消得说话,伸手便抽,正正抽在他腿上。冯奕痛呼一声,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库慕倒两步跨进了前厅,一树枝抽在了桌子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炸裂的木屑还蹦到了贺敛的身上。
“你对冯奕动手了?”贺敛少见地皱了皱眉头,“我只是说明我的想法,何须如此生气?”
“一个仆人,本公主想打便打了!你还要对我动手不成!”库慕喊道。
贺敛不想与她说理,只说:“想必公主听不懂,但冯奕不是仆人,也不是想打便能打的。我不同你计较,也只是因为你是个姑娘,仅此而已。你回去吧。”
“你上次明明还不要命地救我,怎么这次态度差得这样大?本公主配不得你吗?”
这边的吵闹声吸引了全府的注意力,府中有人走近问道:“三公子,出了什么事?”
冯奕一边揉了揉腿一边把他们打发走了,毕竟库慕还是个小姑娘,入府抢人还被拒这种事,就别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你说啊!”库慕领会不到贺敛和冯奕的好意,一门心思就轴在贺敛不愿答应她这件事上。
贺敛无语,贺敛头大...
“我救你完全是出于善意,没有其他意思。”他说。
“你胡说!”库慕又挥起手中木枝,哐当一声砸在桌上。
巨大的声响震的贺敛都有些心烦,脱口而出:“承蒙公主厚爱,我有心仪之人了。”
“什么?”库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说上次那个丫头?她全身上下哪里比得上我?”
“在我心里,她哪里都是最好的。公主,您请回吧。”
库慕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冷言相对,举起手便要抽。贺敛行动不便,一时躲闪不及,只见库慕手上的树枝还未落下,突然却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颗小石块啪啦啦在桌上弹了一圈,落到了地上。
三人同时转头,就看见贺匀站在台阶处,一手还保持着弹石头的姿势,分明是面色不虞的样子。
谢旋站在他的身后。
库慕看看那边的两个人,又看看这边的两个人。顿时一顿委屈上了头,大叫道:“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讨厌!都给我等着!”
第111章西施
所谓恶人先告状,真是告得人不得不服。
贺匀收起严肃的神情,向旁边侧了侧身:“我没打到她,她怎么这么生气?”
谢旋摇摇头:“她本就生气了,不关你的事。”
还没等他们走近,库慕原地跺了跺脚,咬着牙冲向大门口,还顺带用肩膀撞了一下贺匀,怒气冲冲地走了。
“怎么回事啊?”两人下了台阶,走进前厅。
“为了那只熊来的,说是要赔偿。”贺敛面有难色。
“什么赔偿?”
“我。”
“???”
“与她上次说的一样,希望带我回苏里邦,算作赔偿。”
“你不同意,她便要打人?”贺匀问。
贺敛点点头:“嗯。”
“......”贺匀看了眼谢旋,后者投以同样的目光回来。库慕公主居然为了这件事亲自找上门来,看来并不是玩笑之言,她是铁了心要让贺敛跟她走啊。
贺敛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担心道:“她说她是苏里邦的公主,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贺匀过去搀他,“那公主颇为嚣张跋扈,是个不懂事的,但她身边有人懂事,不会让她乱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养着吧。”
这一路上,贺匀与谢旋一直在讨论今日大殿之上公仪禹的反常。
苏里邦使臣进殿,称自己从阿索山北边而来,公仪禹并没有十分惊讶。甚至皇帝决定通商,要派遣使臣,公仪禹也没有提出反对,相反却很支持。
朝中诸臣老派者居多,公仪禹虽然仅不惑之年,思想上却很守旧。他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接受通商一事?这说不通。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像谢旋和贺匀一样,他提前知道了。
“这事儿咱们猜不着就别猜了,”贺匀推开书房的门,神秘一笑,“猜猜我要送你什么?”
谢旋装模作样思考片刻,笑着说:“既是藏在书房里,难不成是你那狗爬的字?”
“哎呀不是,”贺匀也不在意,直朝著书房最里面走去,哐哐哐把书架上的一排书扫下来,露出一个画轴。
谢旋强迫症发作,实在忍受不了:“画轴拿出来,把书收好。”
贺匀把画轴抽出来,听话地将散落在地的书又一本本摆好,这才退出来,兴冲冲地将画轴放在桌案上,说:“你打开吧。”
“你画的?”
谢旋轻咳两声,以此掩盖自己无心看过这幅画的事实,还欲盖弥彰地问了一句。
“你打开看看。”贺匀期待道。
随着画轴的展开,先入目的依旧是半空中飘荡的幌子,上面写了工工整整的四个大字:豆腐西施。
贺匀眼睛盯着谢旋展画的手,内心里还有些紧张,用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礼物如今终于要开封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谁知谢旋刚刚看到面幌子,就停下来,转身面向贺匀,问:“这上面的字?”
“哦...是兰天帮忙写的,我的字你也知道...破坏美感的嘛。”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贺匀解释完这一句,赶紧眼神示意谢旋继续往下看。
谢旋依旧盯着他,眼里似笑非笑:“我是说,我怎么记着那幌子上并非这几个字?”
???不是“豆腐西施”吗?
“为何我记得的是‘毛豆腐’,你却只记得‘西施’呢?”谢旋追问道。
“......”一面迎风飘扬的幌子出现在贺匀的脑海中,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毛豆腐,在贺匀的眼前飘来飘去。
对呀!人家明明是“毛豆腐”大字的下面写了“豆腐西施”的小字,我是猪吗!
“没有西施没有西施!”贺匀赶快避了谢旋的目光,自己伸手将画轴咕噜噜打开,“你看,只有你我二人。”
谢旋低头一看,募的愣住了。当日他瞧见的画尚只勾勒出了轮廓,还不是一副完整的作品。如今眼前这幅分明是仔仔细细选了色彩,澄黄澄黄的灯光里映出明暗变化,将那一条热闹小巷的夜景展现在眼前。
身穿墨绿长袍的谢旋低头微微张口,眼睛盯着嘴边的毛豆腐,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丝的嫌弃,乍一眼看只是嫌弃那豆腐不够好吃,可却禁不起细品,越品越是吃味。
一袭水蓝色深衣的贺匀伸出双手,将手中吃食喂到谢旋的嘴边,自己的嘴却也不自觉跟着张大。他看着面前的人,明亮的眼眸里泛着盈盈流光,像是温柔的湖面,倒映着跃动的心。
谢旋被这眼神彻底吸引,愣了好一会儿神,才傻傻问道:“你,当时是这样看我的?”
“嗯?”贺匀没有意识到更深一层的意思,只说:“不记得了,但我想我看你时,合该是这样的眼神。”
“咳...”谢旋将画轴卷起,“画得好看,我便不计较‘西施’的事了。”
贺匀一听画得好看,立刻兴奋起来:“不用计较不用计较,你就是我的西施!”
“......”
情话一套一套的...
“山高路远,王爷既去不得,那贺将军便是最好的人选。”公仪禹坐在御书房侧座,手中握着一盏茶杯,“暻王殿下尚且年幼,陛下总不会想让他去吧?”
他这话是开玩笑,皇帝自然就当个玩笑话接下去:“安儿若是再年长几岁,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纵观这朝中之人,确实只有贺卿适合出使,只是...”
“怎么?”公仪禹笑笑,“陛下不放心?”
“苏里邦一事,朕思来想去也摸不着头绪,他们自称从阿索山北面而来,可这阿索山从来没有先人翻越过,又如何信得?”
“正因为信不得,才要派使臣去看。陛下担心的,不是这个吧?”
皇帝看看公仪禹,笑道:“老师了解朕,朕担忧的是这偌大一个朝堂,可用之人竟寥寥无几。当初张后曾与朕说过,在这朝中没有关系依托,朕便只是一叶浮萍,总归扎不了根。这些话当时想来没什么,如今想想却是应验了。”
公仪禹听到张后二字,怔愣了一下才说:“陛下,治国讲势讲术,您作为君主,须得让形势永远站在自己一边。此次便是好机会,陛下又何必过于忧虑而遗失了良机呢。”
“老师是说,此次王爷与将军领命外出,是朕的好机会?”
“自然。”公仪禹将手中所握茶杯轻轻放在桌案上,“陛下怕摄政王权势滔天,怕贺将军功高盖主,怕自己状若浮萍无所依。那么就尽管将权势与诸臣掌于手中,咱们一步步来。”
皇帝深思片刻,向公仪禹敬了杯茶。
“不知是不是臣的错觉,”公仪禹话题一转,“瞧那苏里邦的库慕公主看向贺将军的眼神,他们可不像是第一次见啊。”
皇帝并非迟钝之人,也说:“朕注意到了,库慕公主似乎不是很待见贺将军。”
“不管库慕对贺将军的想法如何,他们私下为何会有所交流,又交流了些什么事,这才是重要的。贺将军似乎对于很多事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陛下,咱们得比他更敏锐。”
话音刚落,掌事公公突然敲敲门,探进半个身子说道:“陛下,苏里邦公主求见。”
“只她一人?”皇帝没想到库慕会来觐见,一时还不知怎么回事。
“回陛下,只她一人。”掌事公公回答道。
这就奇怪了...
公仪禹站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既如此,陛下便请接见公主,臣告退。”
公仪禹与库慕在门口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这姑娘大摇大摆晃进御书房,弯腰鞠躬摆手一气呵成,行了一套完整的外邦礼仪后,直起身来对皇帝说:“陛下,苏里邦此行带来了珍贵的蓝雀和绯云,回程我也想拿一样东西,您能给我吗?”
皇帝显然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谈话方式,先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见库慕坐下才问:“公主想要什么?”
“贺家那个小子,叫贺敛的。”
“......”皇帝不明就里,刚才说了贺匀与这库慕公主此前见过,这会儿又关贺家那三公子什么事?
“公主是有意和亲?”
库慕不假思索:“算是和亲吧。”
“公主若说和亲,也该嫁给王公贵胄,三公子怕是不太合适。”
“嫁?”库慕摇摇头,“不能说是嫁,我是想带他回苏里邦。”
“...公主的意思是,让三公子入赘?”
“我不知道什么是入赘。”库慕没想到连大魏朝皇帝也这么不干不脆的,作为友国公主,只是想带个无官无爵的小人物回去,怎么这么麻烦!她皱起眉头,“我只是想让贺敛跟我走,这个要求不难吧?”
确实不难,皇帝一道圣旨的事而已。可是由头是什么?说和亲不叫和亲,说入赘岂非损了大魏的颜面?再者,贺将军出使一事尚未定,贺将军的弟弟倒要成为苏里邦的驸马,这又是什么意思?
贺匀究竟与苏里邦是什么关系?此举又是何意?
皇帝的心思九曲十八弯,库慕却只怀了个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冲动,往深了说一点也就是看中了贺敛而已,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加上两人隔着语言障碍,一个不停打着太极,另一个想发火却又发不得。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突然,掌事公公又敲敲门,探进半个身子:“陛下,贺将军来了。”
“......”
公主脸上的表情更为不满,转头怒视着门口。
贺匀一脚踏进来,目不斜视地对皇帝行礼,再侧过身对公主大人行礼。你瞧他面不改色,可那作揖的力度里却携了几个大写加粗的字:您可别作妖了!
这边贺匀刚刚直起身,掌事公公一脸尴尬地第三次探身进来:“陛下,使臣也来了。”
......热闹了。
第112章弟妹
皇帝正襟危坐,眼神从库慕到贺匀再到戴温身上兜了一圈。嗯,你们谁先作妖...哦不,谁先发言?
贺匀自然要抢占先机:“陛下,微臣此来,是想请命。”
此时请的什么命,不言而喻。可是这时候跑来御书房请命是干啥?早朝是干嘛用的!
皇帝微笑不语...
“臣愿为两国通商事宜略尽绵薄之力。”贺匀接着说。
“贺卿有这份心,朕很欣慰,明日早朝朕会把诸事宜示下。”
言下之意你想去就去,其他的咱明天再说。
“臣冒昧叨扰陛下,正是因为,”贺匀仿佛有些为难,“家弟腰伤未愈,臣走之前想带他去求医,要不然臣也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