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郎玉怕他摔着,快速上前将人接住。“慢点儿。”
叶忍冬环住程朗玉劲瘦的腰。“阿玉吃饭~”
程郎玉没懂夫郎为什么突然这般黏糊,他眸子温和,将手里的扫帚靠在院墙。单手掐住叶忍冬的细腰,提起就走。
叶忍冬惊呼一声就落到了厨房。
阿玉的力气可真大!
而程韶两个已经见怪不怪了。
四人的早餐,就在厨房将就着吃。
最纯粹的玉米糊糊,用筷子能夹住几个玉米团儿。
放在嘴里轻轻咬一口,软糯香甜。但是因为打的不太细,又会有种糙米的粗糙感。
叶忍冬将碗里的红枣枸杞挑着吃完。
只吃了一个玉米团儿,碗里就剩玉米糊糊。
端着碗喝几口,碗沿边伸来一双筷子,上面夹着红枣。
“阿玉你吃。”叶忍冬道。
程郎玉摸摸他头,慢慢将碗里的红枣全都挑给他。
叶忍冬也不拒绝,咬了一颗,轻轻抿下,煮得软的红枣就在嘴里碎开。
甜甜的,香味很浓。
滋味半点不比米粥差。
程韶跟程宝儿两个吃得鼻头冒汗,一人解决了一大碗。
洗了碗筷,叶忍冬这才换身程郎玉以前的旧衣裳,开始干正事儿。
叶忍冬昨晚跟程郎玉商量下,决定去找找年夜饭要用的食材——冬笋。
冬雪之后是挖冬笋的好时节。
但这个时候山里面还有雪,山路不好走,所以程郎玉也得陪着。
刚巧,远远看见程立民背着背篓过来,夫夫俩将孩子交托给他就立马出发。
云山上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分散开来。
在靠近山脚这一边,小河的对面,刚好有一片。
二人的目标就是那儿。
才走出门,叶忍冬身上的背篓就被程郎玉取下背在自己身上。
叶忍冬早已习惯,拉着程郎玉往河对面走去。
小河上架着一座木桥,也不知道横亘了多少年,上面堆着雪。
担心不安全,叶忍冬被程郎玉拎着,绕了一截路从山上过去。
踩过被雪覆盖的树枝草丛,窸窣的声音不断。穿梭在树林中,偶尔树顶落下一捧雪,跟撒花似的,让人停了步子去看。
走了小两刻钟,到了竹林里边儿。
一眼望去,几十米高的竹子交错,尽是些深绿、苍翠的颜色。
地下堆着层层积雪,不算太厚,下脚去刚到脚踝。
叶忍冬凝目蹙眉。“这可不好找。”
程郎玉食指指腹贴在叶忍冬眉心。“夫郎不皱眉。”
叶忍冬拉下他手,一时无措。
因着不常在山里生活,叶忍冬对挖竹笋也没太多的经验。这下来了,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搞不好还白来一趟。
程郎玉安慰似地揉揉他脸,放下背篓自己翻找。
而叶忍冬只能像地鼠一般,指着一根竹子四散开来寻找,不过还真让他找到了几根儿。
程郎玉出力,用锄头刮开积雪,沿着只有一小点儿棕色的竹笋尖儿,将周围的泥土刨开。
胖胖的冬笋露出真面目。
沿着笋根,找准角度挖下去,手掌长的冬笋就滚出泥土。
叶忍冬就像这竹林里面的竹鼠,每每挖出来一个,偷笑着将它收到背篓。
竹林上,偶尔能看见挂在叶片上的白色积雪。
从底下往上去,连天空都看不真切。
雪地里,踩一下咯吱咯吱作响。
脚停下,周围空旷而寂静。
叶忍冬不时看看跟在自己身旁的程郎玉,弯了弯眼睛。
他轻快迈着步子,捏住男人的大手,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在竹林里倒饬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挖了五个竹笋。
不多,将将够一顿饭。
快到晌午,两人背着背篓往回走。
路过河水上端的时候,有些浮冰从水中流下。在水滩中,一些鱼张着嘴露出水面。
叶忍冬看到,心里边不舍。但这地势高,不好抓。
原路返回后,程立民成功脱离带小孩的角色。
他嚷嚷着:“背篓里是阿爷让送来的。”
他们俩也才刚立住脚,家里什么都缺。送些年夜饭要用的菜,是全家的意思。
里边有瓜子花生儿,鱼、腊肉这些。
本想抓鱼的叶忍冬见背篓里还新鲜着的鱼,也打消了捞鱼的想法。
他不禁想到以前做的那草网,能网到鱼也是他的运气。
程立民专门跑一趟,不好让他饿着回去。
叶忍冬进屋就去做午饭。
糙米混着精米蒸熟,炒上一盆儿腊肉,再煮一斤儿香肠切片儿。
怕干了,又扯了几片青菜叶子,煮个青菜鸡蛋汤。
简单吃完,送走了程立民。
夫夫二人在堂屋烤着火炉,收拾年夜饭用的食材。
程韶跟程宝儿围着背篓,拿起冬笋在手里把玩。
胖乎乎的,光是看着就喜人。
叶忍冬想想以前吃过的冬笋的味道,不免嘴馋。
第40章 除夕夜[倒v结束]
大年三十, 除夕夜。
雪停了,云山变成一片雪域,只留下那一方院子中清扫出来的一块空地。像轻白的宣纸沾了抹墨灰色, 分外惹眼。
从一早开始, 山脚下的动静就没停过。
叶忍冬起来后,直奔厨房,和着面简单烙了几个饼,熬上一锅清粥当早饭。
一家人匆匆吃完, 叶忍冬将央着要洗碗的程韶赶出厨房。
借着锅里冒着热气儿的水,边洗,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边偏僻, 两个小孩嬉闹几下, 就能传到耳朵里。
因着程郎玉不太爱说话的缘故,叶忍冬常是自己当个引子,让程郎玉唠叨个几句。
现下没听到他声音,不用想,也是在闷头做事。
自家相公大清早就扫了雪,那现在就应该要写对联了。
是写对联!
前些日子,叶忍冬收起那正丹纸时,上边没什么字。一想相公读了那么些年的书, 那这春联肯定是相公自己来写。
叶忍冬还没见过男人写字呢, 因此这几天一直等着。
急着将碗筷洗完, 叶忍冬像找老鼠的小馋猫, 嗅到了味道就往堂屋里去。
果不其然,那正丹纸摆开在桌上。
叶忍冬在卧房见过的那方砚台中, 墨汁乌黑, 泛着涟漪。男人正在纸上挥毫。
大开的堂屋外, 还残留着雪,而程郎玉却若雪中青竹,挥手间带着拨琴弄弦般的韵律。
形如竹骨,神若松韵,清韵傲然。
叶忍冬一下就被吸引了去,直愣愣盯着男人瞧。
他脚下步子没停。等踢到堂屋的门槛,被程宝儿抱住手,这才飞快将视线转移到飘逸的笔尖上。
颇有一股掩耳盗铃的感觉。
程郎玉眼睛落在纸上,但嘴角却轻轻勾起。
夫郎喜欢,那他就写得慢一点。
叶忍冬没察觉到男人的小心机,红着耳尖,悄悄将视线滑落到他书写的纸上。
这些个字都识得。“家有福星四面照,财如人意八方来。”(注1)
声顿,停笔。
程郎玉收势,将毛笔搁在砚台上。
叶忍冬像能看见男人周身的气韵,犹如云山下来的清泉缓缓淌流,倏尔收拢沉淀,敛藏入魂。
叶忍冬眼神发直,几步上去将爪子塞进男人的大手,软绵绵道:“阿玉。”
程郎玉轻笑,低下身子脸贴贴他。“嗯。”
叶忍冬迷糊:“阿玉呀。”
程郎玉抱他入怀:“嗯。”
程韶拉着程宝儿,两个小的对视。
看吧,阿嫂最黏人了。
“阿玉,嘿……嘿嘿。”叶忍冬偷笑,将得来的宝石藏在肚皮的毛毛里。
程郎玉刮了下他鼻尖:“傻。”
“嘿嘿。”叶忍冬目不转睛看着男人的脸,被迷得晕眩。当着两小孩的面抱住男人的窄腰,往他怀里埋。
程郎玉跟狐狸似的,狭长的眼尾微扬。环住叶忍冬身子,一下一下顺着他长发。
程韶瞄了眼两个大人,又看看自家妹妹好奇的眼神。
自己将程宝儿抱紧,小爪子顺着妹妹熙攘的毛毛,刚巧挡住那双小眼睛。
抱了一会儿,叶忍冬后知后觉还有两小孩在,有些不好意思后退。
程宝儿葡萄珠子一转,从程韶的抱抱中出来,改而拉着她哥的手。
“哥哥,玩儿。”程宝儿道。
程宝儿蹦蹦跳跳带着程韶去弄院子被插上了叶子草杆儿的雪球。
叶忍冬见人走了,颇为不舍扯开与程郎玉的距离。
可这身子不听使唤,叶忍冬目光一动,脸漫红霞。
他踮脚小声道:“哥哥……抱。”
程郎玉一怔,手瞬间收紧,勾得人紧贴自己。
他喉结一滚,道:“再叫一声。”
叶忍冬可看不得男人如狼似虎的样子,被程郎玉勾得极紧的腰后倒。
他只是一时兴起嘛,没想到相公反应这般大。
“夫郎……”男人声音哑沉。
叶忍冬跟被抓住兔子耳朵的大白兔儿似的,神摇目夺,颤颤巍巍:“哥……哥哥。”
程郎玉掌心后托,盯着他后弯的上半身扫视,眼□□暗。
他摸着人的后勃颈轻轻摩挲,闷闷出声:“嗯。”
叶忍冬见他不动,以为躲过一劫。又扑到程郎玉怀里,窝了会儿,这才道:“相公,要熬浆糊了。”
程郎玉将人松开点,圈着他转个身,将最后的横批写下。
“门迎百福。”
写一个,叶忍冬念一个。
等程郎玉写完,叶忍冬忽的感觉脑袋一重。他仰头靠在男人身上目光正对程郎玉的眼睛。
“阿玉,我去熬浆糊。”
程郎玉扶着他后脑勺,等他站好。轻轻吻了下自家夫郎的眉心,这才放开。
入了厨房,叶忍冬点点自己眉心偷笑。
洗锅点火,锅里倒了一碗水。
火边烧着,叶忍冬从面粉袋子抓了把面粉放进去,拿着筷子沿着同一个方向慢慢搅拌。
没多久,程郎玉从堂屋过来,径直坐在灶前烧火。
熬面糊要用文火,且搅面糊的手不能停。
要不了一把柴,锅里清水面粉变得粘稠,最后黏糊在一起。
“好了,相公。”叶忍冬笑道。
他转身从碗柜拿出个碗将面糊装进去,指尖轻挨在上面,就被粘上一点。
两只手指闭合又打开,感受到指腹间的拉扯。叶忍冬道:“相公,贴春联。”
程郎玉:“好。”
程郎玉熄了火,将干柴扒得离灶膛远一点。起身跟在叶忍冬身后。
堂屋,一人按着,一人用木片将糊糊粘在春联后。
不经意间,手指相碰。
男人手生得好,骨节分明,细长细长的。叶忍冬没忍住回去又摸摸,再摸摸。
程郎玉眸色润泽,薄唇微展。
“夫郎,晚上给你摸个够。”
叶忍冬猛地收回手,低眉垂眼。
程郎玉高,贴对联完全不用踩着凳子,往门前一站,举个手就能贴。
叶忍冬只管在他后边看看高度就行。
院门、大门、厨房贴了对联,还有几个福字。
这个叶忍冬自己来,门上贴了还有窗户,踮着脚将福字倒着贴,寓意福到。
家里边收拾完,吃过午饭。
下午叶忍冬被程郎玉牵着,带去上坟。
除夕这一天,村落外围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这是接近年末了,要给家里在天上的亲人烧些过年钱去。
告慰祖先,也祈求来年昌隆顺利。
村子里,程家人只等着程郎玉两口子一到,就带着出去。
家里的孩子小,经不起雪天的折腾,除了虎子,其余的都留在祖屋等着。
一共三家人,十个人从祖屋出发。沿着村外开始祭祖。
这个也快,等到绕到最后一座坟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到这里,叶忍冬明显能察觉到自己的相公有些沉默寡言。
叶忍冬目光落到墓碑上,赫然是他的婆母林香梨。
叶忍冬捏捏程郎玉的手,将纸钱烧了,也跟着跪下。
夫夫二人齐齐磕了三个头,叫了声阿娘。
“大过年的,开心点。”老太太看着孙子的郁色,有些不忍。
程仲书背着手,冲边上一群人道:“走吧,让他俩在这待会儿。”
程立君跟程立民各自拍拍自己这个弟弟的肩膀,跟上走远的程仲书。
程家人都走后,程郎玉带着叶忍冬又站了会儿。
叶忍冬才听到从男人嘴里溢出来的声音。“阿娘,儿子带着夫郎来看你,以后我会好好的,不让阿娘担心。”
声音很平静,像竹林里落下的独一片的竹叶,掀不起一丝涟漪。
叶忍冬却心有所动,侧头注视着男人,微微挪步靠近些。
叶忍冬看着墓碑,坚定道:“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相公的。”
说完,他默然无语等着程郎玉,却忽然被男人一抱而起。
“相公?”叶忍冬以为他伤心着呢。
“嗯。”程郎玉温和一笑。
“夫郎,咱们回家。”程郎玉紧抱着人,慢慢下山。
雪色映照着山里的残阳,将树梢的叶片点亮。安静的山林响起林鸟叫,将两人的背影拉得悠长悠长。
叶忍冬靠在男人身上,鼓动的心跳沉稳有力,让他有了憧憬未来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