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树棍立在矮树桩上。一刀下去,刀背的木头卷边。
叶忍冬左手抬着木棍,轻轻一落。刀刃“咚”地一声砍在树桩,木片掉落。
手腕粗的木棍底都削尖,大约有个十来根。叶忍冬把木棍抱到后院。
猫被脚勾着打个滚儿,又傻兮兮地跟在叶忍冬后头。
之前种的春豇豆跟春四季豆开始牵藤,叶忍冬将木棍交叉插下去,搭起两畦不过三四米长的爬架。
叶忍冬蹲下身子,将菜苗上的卷须搭在架子上。没弄个几根,膝盖上就被猫前腿儿踩住。
叶忍冬点点猫脑袋,看着它背脊弓直,小嘴张得有半个脑袋般大。
“困了就回窝去睡。”叶忍冬捏着猫耳朵尖尖。
黑猫收腿儿,叶忍冬拍干净裤子上的两个梅花脚印。
两排苗弄完,叶忍冬抱起猫儿。
隔着木架子,另一边的小白菜嫩生生的,上边青绿下白如玉。
正是生长的季节,少不了施肥。
叶忍冬揉了揉手上的大黑猫,将它放下,绕到后院茅坑挑了些粪水。
叶忍冬眼睁睁地看见刚才黏得不行的猫瞥他眼,甩着尾巴绕远。
“小没良心的。”叶忍冬啐道。
“喵嗷~”拉长的猫叫声响起,叶忍冬担着粪桶看去。
果不其然,又跑到自家相公跟前儿去了。
“我来。”程郎玉没给猫半点眼色,径直过来。
叶忍冬得意地横了大黑猫一眼。“相公,没多少。”
程郎玉道:“我身上脏,将就。”
叶忍冬没跟他掰扯,乖乖扶着扁担让开位置。
沿着菜根儿,程郎玉将院子里的菜都淋了遍。叶忍冬就在边上跟他说话。
“相公,外边需要换苗的吗?”叶忍冬问道。
玉米都种下去也快半个月了,该落苗的早落实了。为了尽可能地增加产量,一般这时候要去看看地里是否有死苗、弱苗或者少苗的情况。
一旦发现,就要用新的苗换上。
家里的新苗也生出来了,是在种那一半玉米种子时,在草棚子里扔了些。
程郎玉墨发用布带绑着,叶忍冬跟在后边抓着他散落下来的长发。手上揉搓,比猫毛硬些,但更滑润。
程郎玉翻倒桶,倒出最后一点。“该换的我都换了。”
“那是不是也要施肥了。”叶忍冬道,“后边那土刚开出来,可得小心。”
程郎玉点头,长发被叶忍冬拉着拽了下头皮。
“相公!对不起。”
程郎玉若无其事站起:“再等等,秧苗种了再浇。下边又底肥,免得烧根。”
“好。”
程郎玉将粪桶放进柴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正吵着
见男人从后院出来, 叶忍冬拍拍院子的小马扎道:“相公,你坐。”
叶忍冬看他愣着,挥挥手里的桃木梳道:“快点呀。”
程宝儿甩甩哥哥梳的小发包, 头花上的流苏打在脸上。她笑眯眯地抱住犯懒的猫咪。
“哥哥, 帮我拿梳子。”
程韶拿着草喂兔子呢,那三瓣嘴吃得飞快。他摸摸兔子长耳朵,小跑进屋。
“给。”程韶将缺了一半齿的梳子递给程宝儿。
叶忍冬将程郎玉的发带拆下。长发根根分明,像被墨汁染透了, 黑得发亮。梳子下去一路畅通无阻。
叶忍冬给男人前额的头发撩起,编了几股辫子。里边交错着红色的发带,最后收拢于脑后。
程宝儿本梳着猫毛的, 刮着刮着就落到自家大哥脑袋上。
瞅瞅猫儿跟程韶的小揪揪, 最后落到叶忍冬那一头长发上。
好像只有大哥大嫂头发才能这样梳呢。
程宝儿手顿住,大黑猫呼噜呼噜的鼾声停下,娇声娇气喵了喵。
“好了。”叶忍冬道。
他撑着男人肩膀歪着身子看,但又觉得看不清,干脆梳子放男人手上,捧着男人脸转过来。
程郎玉反手搂住纤腰,怕他摔下去。
“好不好看?”叶忍冬问满眼愉悦的程宝儿。
“好看,”程宝儿咧开大大的笑, “但阿嫂肯定更好看。”
程韶深以为然, 脑袋直点。
叶忍冬站直身子绕到男人身前。头上多了亮色, 还有小辫子, 有种南疆那边的风情。
叶忍冬咂吧下嘴:“好看。”
不过有些臭臭的。
院子没呆多久,山林被风袭击, 扯出呜咽的长唤。
“下雨了。”程韶眼睛一眨, 脸上接了几颗雨水。
“快进屋。”叶忍冬道, “晴了这么多天,也该下雨了。”
不过几个呼吸,细雨从小点汇聚成丝。
时辰还早,叶忍冬干脆生火烧些热水,让家里人都洗个澡。
大人身上臭,小孩身上脏。
要是往被窝里一躺,指定要将窝里也弄得睡不得。
第一锅水烧好,叶忍冬带着两个娃先洗了,接着给人塞到灶膛边烤着,免得着凉。
程郎玉递着柴火,瞥见两个小孩坐得离自己远远的,瞄了一眼,自顾自看火。
等第二锅水烧好,两个小孩头发干了,被叶忍冬赶到卧房去待着等晚饭。
程郎玉见人走远,兑好水,默不作声去将两人的衣服拿到澡房。
叶忍冬纳闷着男人找好衣服还来厨房干嘛,接着被人一抱而起。
“相公!”
“嗯,怕夫郎着凉,我给你洗。”
叶忍冬吸气,没好气道:“真是,什么醋都吃。”
程郎玉:“我不吃醋,夫郎知道的。”
*
春日里下雨,黑得也早。
叶忍冬做好饭时,后院的猪拉长声音叫唤。“相公,喂猪。”
程郎玉慢吞吞松开圈了半个时辰的人形抱枕,晃到后边去。
叶忍冬动动酸麻的胳膊,将饭盛出来。
做的是大锅炖。粉条猪肉白菜炖底,上边贴的玉米饼子。据说北边常这样吃。
雨下来,带来些凉意。吃点热乎的正好。
叶忍冬沿着大铁锅贴了一圈的饼子,下边变成金黄色,熟了后带着水汽。全放在小筲箕里端上桌,吃一个拿一个。
巴掌大个,程韶程宝儿一人两个顶饱了。剩下两个,其余的全进了程郎玉的肚子。
咬着松软的玉米饼子,再咬口厚实的猪肉粉条,香甜中混着肉香。
一口下肚,全身都热乎。
叶忍冬手悄悄贴在男人的肚子。硬邦邦的,哪有小孩吃饱了那样鼓起的。
汉子是真的能吃。
男人起身洗碗,肩宽背阔,身量又高。叶忍冬看看那脸盘子大的碗。怪说不得,汉子能长这般高大。
今日吃饭早,叶忍冬瞅见男人披着斗笠看样子是要出去。
他条件反射抓着男人手腕往家里拉。“相公,你说了不去的。”
程郎玉顺着力道进屋。“夫郎想什么呢,我去看看水田扎牢实没。”
要插秧了,今天雨下大了,程郎玉正好看看去。
田坎不能漏水,不然秧苗插下去没水。
叶忍冬拍拍胸口:“那相公不说。”
“现在不就说了。”程郎玉贴下他脸,“乖,进卧房里去,我马上回来。”
叶忍冬杏眼微眯,点头进屋。
*
程郎玉就去个水田边,一刻钟不到就回了。
到家时,却瞧见自家夫郎站在屋檐仰头呆望。
“着凉了怎么办!”程郎玉几个大步,将人拉进屋。
“相公!回来了。”叶忍冬想抱男人。
程郎玉大掌握住迎来的两个手,另一只手将蓑衣脱掉。一把将人大横抱起。
啪啪的脆响,打得人面红耳赤。
“相公。”叶忍冬羞赧。
程郎玉脱了鞋就将人按在被窝:“怎么不听呢。”
“相公,轻点。”
雨天适合摊煎饼,一面烙熟了点上些梅花印,再翻一面点上桃花印。直到芯里的红豆酱漏出些赤红色泽,就差不多了。
“相公,”叶忍冬软叽叽道,“腰酸。”
程郎玉长发散开,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家夫郎皓腕上的红发带。“下次还听不听话。”
“听……”叶忍冬依靠男人,软得不像话。
程郎玉眼神舒展,唇瓣贴着叶忍冬额角。大手伸到夫郎弯折过久的地方。
“相公,今儿镇上是不是有家收折耳根的摊子?”叶忍冬猫儿般哼唧。
程郎玉道:“是有那么两家。”
他手顿住,捧着叶忍冬的腮帮子:“夫郎想挖?”
叶忍冬咬住他手,囫囵道:“还没我去挖草药好呢。”
程郎玉指尖微动:“确实,还是不挖的好。”
叶忍冬听这话里有话,松开嘴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程郎玉:“你明日就知道了。”
叶忍冬不喜欢话留半截的,蛄蛹着:“说嘛,你说嘛。”
程郎玉身子一翻:“看来我退步了。”
“唔,没!”叶忍冬欲哭无泪,“相公,错了,不问了。”
“没事,相公轻些。”话淹没在唇齿间。
*
山脚雨停了,鸡还没叫呢,人就叫唤了。
叶忍冬放下衣服走到斜坡边,男人在里边看秧苗。
“相公,这是怎么了?”叶忍冬迷惑道。
程郎玉。“听不清?”
“昨晚不是跟你说的折耳根吗?不知道哪家的田坎被挖断了,正吵着呢。”
叶忍冬鹿眼微张:“啊?相公昨晚看见的?”
“就有人做坏事心虚,我正好看到逃窜的身影而已。”程郎玉闲闲道。
叶忍冬只能听见近村子那边传来的音调,具体说什么听不明白。而且地势挡着,也看不清什么。
“你要想知道,等我种完了带你回村里问阿奶去。”
程郎玉不知何时凑到叶忍冬身侧,即便是站在水田里,也比叶忍冬高些。
叶忍冬险些吓得后仰。
男人手腕勾来,钳制住那薄而柔韧的腰。“慢点。”
“你吓我,相公故意的。”叶忍冬磨牙瞪他。
程郎玉香了口,逮着还没消肿的红唇碾磨。“哪能舍得吓夫郎呢。”
叶忍冬被夺了呼吸,一时腿软。胳膊圈着男人脖子,全身力气都压上去。
“夫郎香。”程郎玉啄了嘴。
呼吸交缠,叶忍冬心虚地看看周围。
“怎么能在外边亲呢。”叶忍冬微喘,脸颊红润。
程郎玉站得笔直,等他恢复。“没法,家有美夫郎太勾人。”
“哼。”叶忍冬偏头,但嘴角却悄悄勾起。
程郎玉改叼着脸。
叶忍冬解救出自家的脸,站起身:“相公,腻歪。”
程郎玉淡笑,像个玉面郎君。
“我回家了,衣服还没洗呢。”叶忍冬逃也似的,几下就溜没影儿。
程郎玉可惜摇头,收敛温情将腿上的蚂蟥给扯掉。一条血痕蜿蜒落下,染红了腿上的淤泥。
夫郎在这,指不定又想下来帮忙。
*
水田泡了会儿,程郎玉洗干净自己的大脚,扯下蚂蟥扔了。
叶忍冬窝在家里做衣裳。
“相公!腿流血了!”叶忍冬就坐在屋檐下,见自家相公先是一喜,接着就瞅见那两条血丝落下的腿。
程郎玉跺脚。“没事。”
“蚂蟥吗?”前几天回来只见着血点,可没这般严重。
“嗯,蚂蟥。”
叶忍冬最是不喜欢这种软的,见着指定跳脚。
但落在相公身上,他觉得自己能上脚踩几下,替相公出气。
“先吃饭,吃完咱们去老宅。”
“阿嫂,可以送小兔子给元宵跟虎子吗?”程韶抱着巴掌大的小灰兔子,蹲在叶忍冬的身边。
叶忍冬道:“韶哥儿跟宝儿养的,你们决定就好。”
“那好!我们等会儿带过去。”八只小兔子,送两只过去。
“好啊,走,先吃饭。”叶忍冬将小孩拉起,转身进厨房。
自家的兔子,从带回来时就是两个小孩养着,现在不知不觉都已经直接吃草了。
第64章 看戏
小兔子被放在垫了草的背篓, 摇摇晃晃跟着人换个家。
程韶跟程宝儿念叨一路,说的都是什么在新家要好好吃饭,要乖。
到祖屋门口才停下。
“元宵, 我把兔子带来了。”
进了门口, 程韶跟程宝儿就对着玩儿沙子的元宵道。元宵一听,立马扔掉沙子,小手撑膝盖站起来。
钟灵秀正好在挖遍晾晒新做的豆皮。“哎哟,这兔子乖。”
娘俩一个样, 见着这模样的小动物就走不动脚。程立君接过她手上的筷子,道:“去看看吧。”
“大哥。”程郎玉道。
叶忍冬道:“大哥。”
“坐啊,杵在门口干嘛。”程立君倒了两杯茶放桌上。“今儿个休沐, 正好灵秀想去找你们玩儿呢。”
“赶巧, 你们自己过来了。”
程郎玉端着水递给叶忍冬。他道:“正好家里的事儿做完了,来祖屋看看。”
叶忍冬渴了,就着男人手喝完,也蹲在背篓边摸小兔子。
“哎,前些日子你听见高家的吵架没?”钟灵秀捧出来一只放腿上。
叶忍冬来就是玩儿的,好奇道:“就是折耳根那个?”
“噗嗤。”钟灵秀笑,英气的眉一扬。“这么说也是。”
“知道镇上在收折耳根吧。”钟灵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