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叶忍冬瞧一眼收回目光。
戚九摇摇头,学着程郎玉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陆爷爷配的药,不会要命的。”
不过嘛,跟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颜桐看着这张脸,眼底一暗。“梁朝的人。”
“那这人你打算怎么办?”程郎玉问道。
对待戚九,根本不用将他当个小孩。
戚九果然道:“咱们回家吧,会有人来收拾的。”
叶忍冬捂住肚子,被程郎玉抱起。“天黑了,咱们回家了。”
这一说,众人才各回各家。
至于这人……反正第二天来就不见人影了。
叶忍冬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自家男人的态度来看,这只是个小插曲。
回家后,程郎玉将金子扔给戚九。
几个大人,谁都没将这来历不明的金子看在眼里。
倒是回家后,叶忍冬靠着人肉垫子。听着小朋友一点一点撕开假金子上的涂层,一点点说着今天的事儿。
戚九端着小板凳坐在窗前,两边是程韶跟程宝儿。他趴在床沿,濡慕地看着两个大人,像讲故事般将事儿细细道来。
“有个著名的将军,因为功高盖主,被人陷害。那人为了证明自己被诬陷的,将自己的明面上溺爱的嫡子推出来,就为了保那最爱的小儿子一命。”
“不料啊,那嫡子聪慧至极,是神童降世。半岁能走,一岁会文,两岁会武,三岁时用兵如神。”
程郎玉本玩儿着夫郎的手,闻言顿住。
还挺能吹。
叶忍冬狐疑,显然不信。
两个小的一脸冲把你跟震惊。好厉害哦。
戚九得意洋洋,可又突然情绪低落:“可是他再厉害也是个小孩子,本能好好从那贼窝里跑出来,但唯一的忠仆却听信那坏人的话,险些丧命。”
“逃出来后,小孩遇到自己上辈子的亲亲爹爹,就开开心心赖上了。但没曾想他身后仍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叶忍冬听得一知半解。“说人话。”
戚九嘿嘿一笑。“那人不是咱们大燕的人,阿爹肯定知道。他应该是看在老偏心人的份上过来找我,将我好好培养长大,带着残存的戚家将士跟朝廷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小嘴叭叭叭的,几下将事儿说完。
“你真是孩子?”叶忍冬冷不丁问。
戚九一愣,眼底一闪而过沉重的悲伤。他垂眼遮掩。
小手趴在叶忍冬放在床沿的大手中,缓缓道:“我是神童嘛。”
“我傻嘛?”叶忍冬揉揉他小脑袋道。
戚九任由他揉,乖乖趴在叶忍冬怀里。
上辈子啊,上辈子他傻。就是被这人骗了,好好的爹爹不跟,却为了那渣男报仇过了十年的炼狱生活。最后又害了自己的宝贝,也害了爹爹,害了程家。
戚九眼眶发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浸湿棉衣。“爹爹,别不要我。”
小孩说出的话闷闷的,叶忍冬将他扒拉出来。“好了好了,没事儿就行。多大点小孩,一天天的想这么多。要学学宝儿,韶哥儿,孩子要有孩子的样。”
程郎玉揉揉叶忍冬毛乎乎的脑袋,自己的夫郎就是好。
叶忍冬坐着,家里几个簇拥过来。将他包裹在大大小小的怀抱。
叶忍冬挨个摸摸头,笑得满足。
叶忍冬在这个家,是情感的核心,是家庭成员心中的支柱。即使他有时候迷糊,有些单纯,但怎么也改变不了在一众成员心中的地位。
“爹爹,我好爱你啊。”戚九趴在叶忍冬怀里,突然哭出声。
“呜呜哇哇哇!爹爹啊!阿九好可怜,阿九要抱!”
程韶跟程宝儿呆呆地望着他:咋了?
叶忍冬一愣,随即收紧胳膊。“好好好,抱。”
程郎玉下颚落在叶忍冬肩头,修长的手指不时戳戳这个平日里小大人般的崽子。真是,憋那么多事儿在心头,也不怕自己长不大。
“爹爹,阿爹,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
叶忍冬轻笑。“哪能用得着你孝敬。”
“好了,不哭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觉了。”叶忍冬拍拍小娃娃的背。“明儿起来又是大太阳,家里还有得忙呢,孝敬爹就在家偶尔帮帮忙就行。”
戚九哭得涕泗横流,将自见到叶忍冬后的心情全倾注在这泪水当中。
以后,他以后肯定好好孝敬两个爹。
叶忍冬温柔道:“以后别绷那么紧,还是孩子呢。”
戚九打个哭嗝。“嗯。”
程郎玉推推小孩脑袋:“得了,这是我夫郎。”
戚九巴巴直起身,认真地盯着程郎玉:“小气。”
程郎玉弹他个脑瓜崩:“小屁孩。”
戚九瘪嘴:“阿爹欺负我,呜呜……爹爹。”
程郎玉:“呵,还有完没完了?”
第86章 收稻
收了玉米后半个月, 田里又开始忙了起来。
站在斜坡下望,连绵起伏的田间,只有最近的那块的麦穗已经变黄了。这是程郎玉家的。
程郎玉穿着棉布短打, 用锄头将田坎上堵住的缺口挖通。
里边的水顺着锄头划开的缝隙, 从涓涓细流逐渐变得汹涌。
日头正高,晒得空气都扭曲成恼人的姿态。没出来你多久,他头上的汗珠凝结,顺着鬓发, 滴滴往下落。
正值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叶忍冬带着三个小孩独自在家。
“阿嫂,家里又有小兔子了!”安静的青砖瓦房被这一声林鸟般的声音叫醒。
兔子已经被移到房子左边的围栏里, 跟着鸡鸭关在一块。
现在家里的大兔子, 除了最开始的那只以及后面程郎玉捉住的黑兔子,还有两只都是从以前的陷阱里拿出来的。
叶忍冬擦掉头上的汗水。“这是第四窝了吧。”
“对啊,对啊。”程韶满脸喜色。
“现在不比春天那阵子,喂兔子的草是不是不够了?”
当初也没想过会养这么多,兔子的事儿三个小的管着。除了在村里卖给小孩,现在有些大人想吃口肉都会来叶忍冬家。
兔子一窝多,又长得快,村子里要不完的, 都被三个小孩带着拿到镇上去卖了。
到现在, 远近的人家都知道自家在做兔子的生意。
叶忍冬也是未曾料到自家这几个孩子这么会侍弄, 兔子长得健康壮实, 油光水滑的。
“现在不太够了。”戚九接过话道。
叶忍冬想了想,拉过戚九跟程韶坐在自己身边。问道:“你们是不是还要一直养下去?”
两小孩齐齐点头。
“那你们可要早做打算。”
“现在这时候热, 也勉强糊弄。但后边天气凉了, 没什么吃的, 那就需要你们多囤积一些兔子能吃的放在地窖。”
“阿嫂,是不是后面就没草吃了啊?”程韶疑惑问道。
叶忍冬点头。“家里兔子多,现在天气也热。你们出去找草的时间也不够,甚至到后面就没有兔子吃的草了。”
“所以今年你们要提前想好兔子每天吃多少的草料,在封冻之前将这事儿想好。”
程宝儿蹦跳过来,趴在叶忍冬膝头:“那阿嫂,我们种草草呢?”
叶忍冬摸着小姑娘的头发,道:“现在天气热了,不行。”
“得是秋天或者春天,那时候天气凉爽,你们可以试着种。”说到这儿,叶忍冬又想到一个问题。“但是种子的事儿,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
程韶小脸皱巴巴的,下意识看向戚九。
叶忍冬摸摸他脑袋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咱们现在四只大兔子,小兔子还要长一两个月,现在还能应付。”
“以前兔子的事儿都是你们自己摸索的,弄了这么久了,你们的经验绝对不比阿嫂差。”
“相信你们自己就好。”
程宝儿抬头,小心撑在叶忍冬的膝头:“那我们秋天种草好不好?”
叶忍冬冁然一笑:“你问问你的哥哥?”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找你们大哥或者我。或者大嫂也可以。”
钟灵秀在各方面都懂得一些,即便是养兔子,她也能说出一两个有用的法子。
“好哦,我们知道了。”程韶小脸肃着沉思。
在这不长不短的几个月时间,叶忍冬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的小孩都有了一定的成长。算账这块就不用说,人的性格以及嘴皮子都利索不少。
他有些欣慰。小孩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兜里有自己赚来的银子。不比镇上读书的孩子差。
“对了,功课也不要落下知道吗?”
“知道的,阿嫂。”
戚九抱膝坐在一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若不是他眼珠子瞪得溜圆,还以为他在打瞌睡呢。
半响,他抬起头道:“我们现在可以囤干草。收集种子,秋天种下去。”
“要是不够,留着大兔子就行。”
叶忍冬淡笑。“那就按照你们的想法试试。”
一阵热风吹进来,叶忍冬擦去额头蓄积的汗。这时程郎玉推开家门。
“相公,回来了。”叶忍冬起身想去迎。
程郎玉裤腿扎着,光脚踩在地上。在地面印出一个个大脚板。
“别出来,外面热。”
六月的天气跟现在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夫郎那细皮嫩肉的,在外面站一会儿。不是晒得绯红就是能脱一层皮。
“相公,镇上有兔草种子卖嘛?”叶忍冬就站在屋檐,面对着能看得见热浪晃动的院子。
“料想是没有的。”
程郎玉到柴房放下锄头,脱下草帽,头发都在滴水。
叶忍冬垫着脚,用自己的帕子给他一点点擦拭。“宝儿俩说是想种呢,但咱们也没见过谁养兔子。那兔子多了,光是在外边找,草料是远远不够的。”
“那让他们自己找,自己种。”
“苜蓿、麦草什么的,能弄上一点种子是一点。”程郎玉随口答,他垂眼看着香汗淋漓的叶忍冬。“若是不够,先种些人能吃的菜也是能喂的。”
戚九仰头看着两人,偏头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好了,不擦了。夫郎去坐着。”
叶忍冬收了帕子,带着热气与湿润沾着自己手上。叶忍冬手心都熏得发烫。
“相公,我想去去山上走走。家里热。”叶忍冬边回身去将给男人倒茶,边说道。
他杏眼水润,眼巴巴看着男人。就怕他不允许。
程郎玉静默片刻,将叶忍冬的碎发弄到脑后。“好,想去就带你去。”
*
三天后,程郎玉家开始收稻谷。
二亩的良田,加上又是施肥又是除草的,收成应当不错。
金黄的麦穗挂在稻杆儿上,看着沉甸甸的,将麦秆压得几乎要低到田里去。
程家祖屋几个汉子都来帮忙。
叶忍冬、钟灵秀以及颜桐就在家做午饭。早上程郎玉带着几个兄弟早早出去,屋里边给人煮了几个糖鸡蛋送过去。
到了午间,在一天最热的时刻之前,叶忍冬又送了几壶水去。
汉子在田里挥洒汗水,脸上被打下来的稻谷不知道崩了多少次。
地里劳累,午间就要吃好。
叶忍冬将提前准备好的鸡肉、猪肉端出来。还有刚从地里摘得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菜叶,茄子,辣椒。
祖屋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就等着过些日子打谷。
来这边比村里凉快些,孩子也能跟着凑一块儿,商讨着怎么卖兔子。
继戚九之后,虎子以及元宵也加入了养兔子同盟。
一有空就想往山脚下跑,得亏程立身现在玩儿心大,能带着跑来跑去的。
不然这些个孩子准能一刹那就不见人影,大人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田间,此起彼伏的啪嗒声打在架子上。方形的大木桶里,金黄的稻谷飞溅,逐渐堆起厚厚的一层。
程郎玉从出来到现在,也有两个时辰了。
汉子喝的水也换了两次。他道:“回吧,吃饭了。太阳阴了再来。”
程立民晒得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他大手抹去额头的汗。“走吧走吧。”
热风浮动,层层稻田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水,高低起伏着,翻着黄绿色的浪。
家里的饭菜早早做饭端上桌。
叶忍冬站在石台边,见汉子们回来了。忙对程郎玉招手道:“相公,过来帮我一下呀。”
这天气热,叶忍冬将家里的酒都放在篮子沉到河水里去了。
河水从山上下来,带着舒服的凉意,随着瓶子渗透进酒水里,将酒水浸得凉凉的。
放在夏天喝着也是一大幸事儿。
程郎玉直接跑了过来,发髻扎得高,脸上全是稻谷溅起来的碎屑跟灰尘。
“你别动。”
叶忍冬笑着拿开他头发上的草叶:“我没动,就等着相公回来呢。”
身边几个汉子站在石台边洗洗脚,程郎玉去上面把篮子捞起来。
指尖挨着瓶子,光是顷刻间的触碰,就能联想到这灼热的天气中将瓶子里的酒水来上几口,那将是多么的快活。
饭桌上,叶忍冬现在食欲旺盛,每天都要吃上一碗半的米饭。
他边吃,边给饿狠了的男人夹菜。
二嫂坐在自己对面,给程立民添了一半的饭菜,他也跟着享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热天,本来应该是食欲不振的,他却吃嘛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