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走过去,牵起北鱼的缰绳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算来了,都迟到一个钟了!”
“欸?”北鱼突然就被人牵走,他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牵着他马那人说:“你不是要进这府里吗?”
北鱼说:“是啊,我是想进啊。”
管家说:“那就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吧,我是这府里的管家,以书信和聘金请你来的人,就是我!”
他拍拍胸膛,觉得自己眼光老棒了,这花魁不比之前别人推荐的那些胭脂俗粉漂亮么。
“小祖宗迟到了,我现在带小祖宗去换衣服,今天府里有贵客,全府上下就仰仗小祖宗您了。”
“贵客?”北鱼眼睛亮了一下。
该不会是……
“是啊,”管家说,“这人物一般人还看不到呢,也就是小祖宗您才能见到。”
“好耶。”
虽然这位以书信和聘金聘请谁来的管家搞错人了,但是他好像也能因此顺利进入府里,和丞相见面了。
“那你快带我去。”北鱼夹紧马腹,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好,我们这就走。”
管家把北鱼领进房间后,收起热络神色,转身去复命。
走过芍药盛放的花园,来到牡丹簇拥的亭心,亭上主客皆在,管家对作陪的中年男子说:“香客。”
那个腰间系着几袋香囊的男人叫香客,是个调香师,他听见管家叫他,低声说:“到旁边说去,别惊扰大人。”
到了旁边,他问:“人到了?”
管家说:“到了。”
香客说:“姿色如何?可有把握让丞相欢心。”
管家眼神染了惊艳,点头说,“极美,美而不俗,倘若带出去,足以让任何人动心,但……”他踌躇了,“但听闻丞相心性高洁,为人冷肃,不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香客说:“放心,即使丞相不悦,难道还会因为一个美人大动肝火么?给大人送人是一片心意,至于收不收,要看大人自己。”
管家应下:“香客说的是。”
香客说:“开宴吧,让人打扮得漂亮一点。”
“是。”香客退下。
香客摇摇头,走向亭中心,他觉得管家的担忧实在是太多余了,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什么正人君子没有看过。
“心性高洁只是情路未通,为人冷肃是等一口味,自古以来就没有男人不喜欢美人投怀送抱的!”
他十足确定,对亭心的贵客作揖,“丞相。”
丞相伏月正在鉴赏香粉,听到主人叫他便撩起眼皮,他一抬眸,便把香客钉在原地。
香客已经认定没有人会不喜欢美色,可若是一个人一直处在美色之中呢?
香客信誓旦旦的想法突然不确定起来了。
眼前之人一身淡青宽袍,他优越的身高将这种服饰的风雅发挥得淋漓尽致,高大清隽的身影打破了读书人清瘦的刻板印象,如霜华覆盖的脸上病色淡淡。
他的眼角有因为久病的淡绯,这抹淡绯消减了他的肃穆,让他有些强大和脆弱并存的矛盾美感。
这样具有力量美和残缺美的人,眼神是淡漠的。
或许你第一眼会觉得是一种斯文冷静,但你只要认真看,就会发现那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淡漠,是一切东西都不能进入他法眼的冰冷姿态。
香客突然有些胆怯起来。
这样优越的人,会看得上一个花魁么?
伏月见香客看着他不说话,放下舀粉的长匙,直起身子说:“香客的花粉香味淡雅,余韵长远,确实名不虚传。”
他冷淡低醇的声线仿佛凉水,给人浑身通透清冷之感,
被冷了一身的香客回过神来,赔笑说:“本是花卉研磨的粗鄙之物,承蒙丞相看得起。”
“不是如此,”伏月摇头说,“我虽对花粉所知不多,但也能感觉香客的花料配比得宜,味道香远益清。”
他说:“我有一些香料上的疑惑,不知可否请教香客?”
香客被这种大人物夸内心已是激动,听到有自己奉献的机会立刻说:“只要是丞相问的,我必知而不言言而不尽,索性不如摆下小宴,我们边坐边聊,丞相也能了解更多香粉知识。”
伏月点头,“也好。”
香客说:“请丞相挪步。”
“劳烦。”
包厢。
北鱼看着身上晶晶亮亮的这套衣服,这件衣服的布料不抵宫里的十分之一,但布料上的绘法十分明艳。
大红的中衣打底,胭脂色的衣料将人的脸颊衬得柔媚,即使是温纯的北鱼脸上也带了几分春意。
火红的纱衣下方绣着金色的莲花,有步步生莲之意。
这套衣服太明媚,使得北鱼一看就知道府里原本要请的是一名什么身份的人,但是就算是以色侍人的身份,也与他无关。
带他来的管家已经走了,现在他悄悄的,要去找丞相。
一打开门,突然看见左边来了三个人,为首青年指着他气道:“就是他!”
北鱼立刻将门掩上,背靠着门说:“糟了,好像被发现了。”
背后门板啪啪响,那青年说:“你给我开门!”
他不断拍着门说:“你有本事抢位置,你有本事开门啊。”
北鱼听见那青年情绪激动,大有他不开门就跟他不死不休的趋势,他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说:“你小点声,我开门就是了。”
他把门打开,门外的青年挤进来,指着他质问:“你为什么抢我位置,谎报你才是花魁。”
北鱼说:“我没抢你位置,也没谎报……”
他顶多算知而不报……
“你还撒谎!”青年厉声道。
北鱼听他声音尖锐,赶紧双手合十拜托:“哥哥你小声点,不要让人听见。”
“哥哥?”那花魁一愣,整个人都气飞了,“我才十七!!”
花魁的愤怒声更加尖锐,北鱼双手戳着耳朵:“对不起我不太会看妆,花先生你不要再喊了,别人要听到了!”
那花魁听他讽刺他化妆,又叫他先生,气得掀棺而起,“我今天非得教训你!”
他想来揪北鱼,被守门的人给拦住了,“好好说话别动手!”
那花魁说:“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我才十七!”
那两个守门人只觉得北鱼双手合十和捂耳朵的各种样子娇憨可爱,心里早就偏向他,说:“你说你是花魁,他是我们管家亲自领进来的,你整就一个泼妇,你哪里像花魁?我们倒要怀疑你才假的那一个,你还没他漂亮呢。”
那花魁气得整个人都在抖,没想到自己摆个谱晚来了一个钟就摊上了这种事,他不比眼前这个娃娃脸漂亮是真的,可是他早就宣传出去他要参加这场宴会,他不能让一个比他更漂亮的人出现!
他冷静了一点,说:“我是不是花魁,我有亲笔书信会帮我验证,他要不是花魁,你们让在全府下人面前给我磕头道歉!”
他把自己的信件往桌子上一拍,对北鱼说:“把你的信件拿出来啊!”
北鱼被桌子声震得后退,背部靠在柱子上,惊慌摇头。
他哪有什么信。
“我……”
正打算道歉,听到守门人替他接话:“没关系,你的信件丢了也不要紧,他的信件我们看不清楚,就不是真的信件。”
北鱼:??还能这样。
花魁气得不行:“你们是打算睁眼说瞎话吗!”
守门人说:“谁家请艺伎不请最漂亮的那一个,请谁最划算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你们不讲道理!”
“别吵了……”北鱼说,“你们别吵,我有,我有信件……”
花魁:“拿来看看啊!”
“好……”北鱼将手摸进袖子,走近他们说,“我们好好说话,你们不要吵架,我给你们看证物,你们看……”
他将他们的视线引到他藏在袖子下的小手,接着手一挥,一片飞粉精准洒到数人脸上。
数人发出呛声,下一秒失去意识倒到地上。
北鱼将药瓶盖上,蹲下来对花魁说:“对不起,在宫外暴露身份我会很危险的,确实是我抢了你的位置,这个给你。”
他掏出两瓶药膏塞到花魁怀里,那药膏能让男人在接客时如鱼得水,是他作为抢了位置的补偿。
他又给替他说话的守门人塞了清热解毒的药,心知留在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赶紧出门找丞相了。
第7章
另一边,伏月和香客落座,伏月问了一些关于香料的问题。
香客一一解答,又反问:“以前只知道大人对文史感兴趣,不知为何突然关注起了香料?”
伏月听了,又拿起长匙,“我此次游历,发现有一个叫审的小国,虽土地贫瘠,而国民谦卑,谈吐皆是不凡,不逊于大国国民。”
他挑拨那已经晒干了的卷曲花瓣道:“我观察发现他们皆爱佩戴香料,即使生活困苦仍将自己打扮得十分得体,我想香味或许能保持一个人的秉性,能正君子之风,也能开化国民。”
他放下长匙,转头看着香客说:“因此本次来是想与香客商谈,是否有意与官府合作,我会向陛下请示,推广这一文化。”
香客面上一喜,立刻站起来说:“若是有机会,在下定当全力配合!”
伏月微笑,说:“这也是一次尝试,我想知道香味对一个人是否有正面的规劝作用,香客自己在从事花粉的工艺后,是否觉得心境上有所不同?”
香客立刻说:“香料对人的影响自然是深远的,古有圣人辟芷草、纫秋兰以示高洁,在下接触花料后也沉心静气了不少,对何为君子有了更多的见解。”
伏月微微点头,说:“可见香客是认真在做这件事,而不是将香料视为一种盈利手段。”
香客心底渐渐膨胀,感觉自己人格都升华了许多,说:“关于香料的制作,我的初衷仍如十年前一样,却不知丞相要找几家料访,我也可以向您推荐。”
他要看看自己有多少对家。
却见丞相摇头,淡淡说:“我日前确实相中几家料访,但我还未抛出橄榄枝,他们便收到风声,纷纷以物贿我,使我厌恶至极。”
香客突然心里一咯噔。
伏月说:“我无意在商圈久混,料访也只打算找一家,若香客也是能明白何为秋兰的君子,此宴回去后,我便会让专人来与您洽谈。”
香客喉咙干涩,“好……”
伏月便继续捻弄几份香料样品,香客心如擂鼓,视线一直在找管家。
下方的管家看到香客用眼神拼命呼唤他,也用眼神回应:何事?何事?
香客看着那中间逐渐搭建起来的表演位置,表情狰狞:推了,推了。
管家看了半晌,突然恍然:明白,明白,马上带来!
不是!不是!
香客急死了,他想叫人去把管家追回来,却突然瞥见一道漂亮的身影。
糟糕,那边那个弱柳扶风、脸漂亮得像要滴水的少年,不会就是花魁吧!
香客捂脸。
“啊哈。”北鱼终于走出来了,一把跳下假山。
他在这四季花园一样的宅子里迷了眼,走了好久才从厢房那一侧钻出来,一出来看到两个下人端着酒盏,就知道是要前往宴会的,也悄悄跟了上去。
他尾随而至,来到设在花园的宴会,然后爬上低矮假山,抓着树枝跳了下来。
眼前廓然开朗。
酒席、下人、万花,无数的奢美花卉构成了一个不逊于宫廷的宴会。
这座花园万花围绕,如同用不衰败的春意仙境。
可是再争妍斗艳,也抵不过中间的高大清隽的身影。
只是一眼,北鱼抓着树枝的手便紧了起来。
宴会那人面色如华,大量青丝披泻,似乎是为了应对主人的话,微微侧了下脸颊。
他看见他的眼睛狭长,眼尾是熟悉的病色,看着那熟悉的病色,北鱼才觉得自己跑来是值得的。
见他一面那么好,可是要见他一面又是那么难,以至于他不由得红了眼眶。
“丞相……”他手臂还很酸,声音染上了一点哭腔,正打算走出去相见,却被人抓住了手臂。
回头是管家拧眉训斥他。
“小祖宗你怎么在这里?你的通道在旁边!”
管家已经给北鱼安排了出场方式,自然不会让他大大咧咧地走出去。
北鱼红着眼眶问:“走那边,就可以见到上面那人吗?”
管家看了一眼风光霁月的圣君子,又看看失魂落魄的花魁,暧昧笑道:“当然,这便是请您来的原因啊。”
北鱼吸一口鼻子,点点头说:“好,我去。”
伏月刚收回视线,他刚才好像听见一声细软的呼唤,带着哭腔很是委屈。
那嗓音委屈得让他心里颤了一下,若不是场地不对,他倒要以为是某个熟悉的人了。
回过神,就看见侍女将一道长屏风移了上来,待屏风站定后,又鱼贯退下,却留了屏风内的一道身影。
屏风极薄,虽然看不清后面的人的容貌,但可见看出那人身姿纤细,穿着宽袍也有肩有腰,纱质的裙摆摆得很宽。
如果是一般乐师,完全不必做这种欲拒还休的把戏,伏月见了,问香客:“这是香客提前备好的吗?”
香客冷汗,说:“丞相,这……”
伏月微笑,虽然微笑却声音更冷,说:“看来香客也同他人一样,有一片心意想对本相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