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沸,饺浮,沈昭雪这才将饺子捞了出来,不过这次没放芫荽。
他用灵力测了一下,知道铜钱就在右边的碗里,于是在端上去时,将那个盛有铜钱饺子的碗递给了帝云歌。
帝云歌见没有芫荽,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沈昭雪也同他一起吃,只是一边吃,一边望着他。
帝云歌被看久了,便有些不自在,“你看朕做什么?”
沈昭雪赶忙低头道了句,“陛下秀色可餐。”
帝云歌皱了皱眉,但下一秒,牙齿便咬上了一个硬物,他疑惑的伸手去拿那个硬物,最后发现是铜钱。
沈昭雪瞧见后,笑了笑,拿出准备已久的红绳,走到帝云歌的身侧。
“陛下冬至饺子里吃到铜钱,日后可是会心想事成的。更别说以往帝王,追求的长命不衰。”
沈昭雪拿起铜钱,仔细的用袖子擦拭,最后用红绳穿过,戴在了帝云歌的脖颈上。
帝云歌看着脖颈上的铜钱,没发声,半响,他这才微起薄唇道,“吃饺子。”
虽然饺子还是之前的饺子,但帝云歌却越吃越没味。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看着汤中倒映出自己的眉眼,想到刚刚自己为了不让沈昭雪发觉他呕血,便借口做下菜赶忙跑出去,吐出口中的血。
沈昭雪说他长命不衰,但只有帝云歌一人知道他活不过十年。
日日呕血,他的身体早就每况愈下。
更别说,之前帝书珩攻城,他被迫使用本命弓,燃烧神智。
所以这才在后面花眼瞧见沈昭雪时,支撑不住,软了腿差点跪在地上。
神智燃烧太多,帝云歌这才在发了烧后,失去理智,完全忘了自己是谁,然后咬沈昭雪一身。
见他迟迟不动,沈昭雪眨了眨眼,疑惑的问,“不合陛下胃口吗?”
帝云歌摇了摇头,继续吃着碗中的饺子,只是不知,这饺子他今生还能吃上几回。
竖日,天晴,连带着昨日堆的雪也融化了些,底下一片晶莹,再过一会,只怕就要变成水。
援兵昨晚入城,今早帝云歌一看,街道上的雪早已被他们踩沉,覆在地面上露出灰色砖石。
今早,城中响声阵阵,帝云歌还未率人出城,便感受到一些微妙的变化,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城外突然吹起号角,帝云歌只得登上城门去观望。
城下人头攒动,银刃宛如地上霜,黑旗飘飘。
帝书珩瞧见帝云歌后,示威一般挥了挥手中的银枪。
帝云歌下城,骑马同他对峙。
双方身后都跟着一群士兵。
帝书珩看了一眼帝云歌身后的士兵,忽的开口,“父皇无德,早就失去了天命,如今更是残忍嗜杀不知节制,上天这才降下异象来,暗示更迭。”
“望父皇及时收手,将北云给儿臣,这才不至于让云国破灭。”
帝书珩刚说完,帝云歌便眉头一皱,厉声道了句,“妄想。”
见他如此,帝书珩早有准备。
“将人带上来。”帝书珩看着帝云歌又道,“父皇昨日听见那民谣了吗?”
帝云歌的心重重一跳,他赶忙回头问副将一句,“什么民谣?”
副将被他问到,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额间青筋暴起,帝云歌一双凤眸泛着透底的寒意,“说不出来,朕把你五马分尸。”
闻言,副将吓得冷汗直流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只得赶忙道,“鲂鱼赪尾,王室如毁。2”
帝云歌面色突变。
第127章 众叛
未等帝云歌转头,便见面前的士兵一一变了脸色。
帝云歌只得赶忙调转马头,看帝书珩在耍什么花招。
却见一个八尺高的壮汉,一手拿着长枪,一手拎着一卷血黑的被褥缓缓走到了帝云歌的面前。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也有一人走出来。
不过那人右边大腿被人砍下,膝上的伤口被烙铁烫得发黑,现下蜕了痂,又白又粉的,只有一层可怜的皮扒拉着。
寒冬,那人却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
帝云歌只看一眼,便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帝云歌刚皱眉,那人便伸出被砍到胳膊肘的手,呜呜呜的指着帝云歌。
他想说话,但鼻子,舌头,嘴早已被帝云歌划烂。
这人,就算化成灰,帝云歌也会记得。当初烙在胸口面颊上的铁,手脚被剔的经脉,烫得帝云歌全身发红肿蜕皮的沸水,都是他面前这个指着他的人做的。
他就是云国前任帝君,他最恨的四哥,帝云渊。
十多年前,云国先帝辞世。
四皇子帝云渊继位。
南晟国想借机攻打云国,便虚意道贺将帝云歌送了回去。
外传帝云歌受其重视,帝云渊本来将信将疑,但看帝云歌满身珠宝绫罗绸缎,比起自己来,自己倒像个仆从,一时间便这事信了。
再加上身边奸臣的怂恿,他更是愈加的相信,帝云歌受南晟帝君的重视,并且有意扶持帝云歌为云国新帝。
帝云渊没脑子,当即便信了。
不顾帝云歌的说辞,硬是将人压入了满是蛇虫的地牢。
每天被人折磨。
当时,帝云歌真的好羡慕帝云渊,黑袍加身,唯我独尊,地牢和外面的见了无不将高高扬起的头颅磕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因为他说的话而变化着。
不像他,是臭水沟里的烂老鼠,人人见了都想唾骂,吐痰,踩上几脚。没有人会因为他说的话而变半分脸色,最多,最多在他哭的时候哈哈大笑,这时帝云歌总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浸在了水里,又疼又涨。
那时候,他总在被折磨得昏厥后,做着一个个香甜的梦,梦见他就是帝云渊,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君,天下的人都要看他的脸色办事。
但这一个个香甜的梦,总会在第二天被人打碎,他们会用带着刺钩的鞭子来破它,将他从云端打落,告诉他什么是现实。
现实就是,他帝云歌会烂在泥里,而臭虫和蛆将爬满他的骨架,除了它们,没有人会记得他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但现在不同。
现在他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君,而他四哥,是烂在水沟里的臭鼠。
帝云歌高扬头颅,一双凤眸尽是薄凉,冷硬的面颊微微倾,薄唇紧抿,带着一股数不清的蔑视。
十年前,你俯视躺在牢中的我。
十年后,我俯视站在雪地的你。
一朝天子,十年寒梦。
他说什么也不想回到当初那种局面,他帝云歌战无不胜,不是那阶下囚,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他会是利斧,砍开各国的缝隙,将各国统一,将会是九境第一帝君。
不想受人欺负,就得往前爬,爬到无人敢登的巅峰,将所有人狠狠的踩在脚下。
到那时,就无人敢欺他帝云歌。
寒风凛凛,山上的雪粒被风吹落。
帝云渊身旁站着一个人,替他控诉着帝云歌的暴行。
闻言,帝云歌身后的士兵有些动摇。
但碍于帝云歌的暴行,他们不敢贸然动身。
帝书珩早有准备,见此,直接命人将那血黑的被褥摊开了来。
一时间四下寂静,只剩下了风刮过山谷发出的呼呼声。
血黑的被褥上隐约躺着个人,他身上的皮早就蜕得干净,只剩下了红中泛白的肌肤,虽是寒冬却还是能惹得蛆虫爬身。
数不尽的蛆虫在里面爬来爬去,红得泛白的肌肤被它们覆盖,一晃眼,竟以为它们在争先恐后的从里面爬出来,实则,是奔向里面的嫩肉。
小小的身子被肉养得肥硕,爬起来身上皱出了一道道的痕,黑头往里钻着,只露出了白色的尾巴四处晃动,像只胖子,不断的往里挣扎着进去。
几十只蛆虫挣扎着进去,尾部互相拍打着,底下的嫩肉被弄得直流出了黄水,恶心得让人直呕。
只一消一眼,那些士兵便有些瞧不下去。
可即使如此,那人居然还活着,胸口起伏时还将上面的蛆抖落下来,流了满褥的黄水。
“他,你们可能听说过,也可能没听过。”帝书珩伸手指了指被蛆虫爬满身的人,“他就是陈祥瑞。”
“父皇前几天,做的药引。”
闻言,帝云歌身后的士兵再也按耐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帝云歌冷目一瞥,顿时鸦雀无声。
却又在一瞬间,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提着银刃和盾便向帝云歌骑的马刺了过来,嘴中还念念叨叨,“还我父亲!还我父亲,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暴君!”
马被刺破了腹,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帝云歌从马上跳下,金甲发出声响,手起枪落,一枪将那人封了喉。
“谁敢反抗,尽管一试!”帝云歌一脚踩上那人温热的身体,手握住长枪,一拔,血珠挥洒。
见他如此,有些胆小之人便计划着偷偷逃跑,却还是被他发现,直接就抬起死去那人的刀甩过去,一刀挥下头颅。
头掉了,身子却还踉跄着走了几步,这才倒下。
无人敢反抗,却又都堆满了怨言。
积攒了许久的柴薪,只差一把火,便可点燃。
正当帝云歌这么说的时候,忽的有人靠近,想拿剑将他杀死。
可帝云歌哪里是那么好杀的,他一柄长枪往右一挥先是击退一人,后再将枪往地上一倒扬着白雪往左径直掀翻左边那人。
再压低身子,将砍下来的剑往后身后使劲一摔,砍伤后面过来偷袭的人。
帝云歌薄唇紧抿,将拿着的长枪幻为两把灵剑,俯下身子刷刷便往袭来的一群人腰上砍。
末尾帝云歌直接脚尖踩上那人的腰,腾空翻起,一双黑靴直接盘在那人的脖颈上,狠厉一扭将人的脖子生生扭断!
第128章 君权神授
被他扭断脖颈的人顿时就没了生机,跪在地上,帝云歌也见势从那人身上跳下。
他还没站稳,一个白尾箭矢便擦着他的睫毛而过。
想也不想,帝云歌直接抽出被他扭死那人手的剑,便朝发来箭矢那人砍去,那人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帝云歌红着凤眼,砍断一半脖颈。
血液四溅,染红脚下的白雪,人如风筝一般从马上直直下坠。
“谁敢反朕,杀无赦!”帝云歌语毕便将两把沾着血的灵剑插入了雪中。
紫色的灵力从剑柄涌出弥漫整个天际,为蔚蓝的天际染上了一层薄暮。
周围的人皆被这汹涌而出的灵力给震得黑发纷飞,一个没站住便摔在地上,被那地上的湿雪浸透外面的盔甲。
帝书珩也不再多费口舌,直接就同帝云歌打了起来。
这不打还好,一打,帝云歌统率的兵没一会便被砍死在雪地中,厚雪掩埋。即使没死,盔甲也早就被丢弃在地上,而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而且这还不止一个人,待帝云歌反应过来时,他的身旁已经围满了帝书珩的士兵。
他们拿着刀刃,看着帝云歌。
帝云歌的盔甲被帝书珩挑落在地,而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起伏,颧骨被人划了一刀溢着血,他大口的呼吸着,呼出的白气弄湿了他的睫毛,握着灵剑的手越发的用力,引得青筋暴起。
那些人拿着银刃踱步上前,将他围成了一个圈。
帝云歌眯着一双凤眼看着他们。
忽的,有人率前提刀往他肩上砍了一刀,帝云歌猛哼一声,手起剑落,挥手砍下那人的头颅。
与此同时,更多的刀刃刺穿了他的躯体,帝云歌提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血珠顺着刀刃滑下,随着刀刃的拔出,帝云歌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血将凌厉的凤眼黏住,帝云歌的灵剑插在双膝旁,透着渗人的光,就好像他这个人,即使死了也透着厉气。
见帝云歌满身是血的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那些人害怕的靠上前,却在靠近的一瞬间,被他灵剑刺中倒在了地上。
帝云歌想要站起来,可双腿早就破了皮渗出了血。
帝书珩冷哼一声,一脚踩上他的肩膀,将人踩入了雪里,冰冷的雪盖着帝云歌的面颊,让他觉得心都是冷的。
“父皇要是一开始就投降,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帝书珩附身将剑插了下去。
帝云歌被踩在雪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剑一点一点的刺下来,擦过他的眼球,将他的鼻翼穿透。
差一点,差一点,那剑就要刺入眼球里。
即使不死,也再也不看不见。
“没刺进去呢。”帝书珩笑了笑,将剑拔起,又猛的朝帝云歌的脑门上刺去。
帝云歌预感一般,认命的闭上凤眼。
他坎坷的一生,就应该到此为止吗?
不!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做过无数件事,平生最后悔的便是滥杀。
以前讨厌仗势欺人的人,但现在他却成为了那样的人。
帝云歌很无奈,但他又不得不这样。
在他的认识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树立威信,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人欺负,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开心一点……
但他真的开心吗?
就在帝云歌认命的时候,天突然为他开了一扇窗。
厚厚的云层开了一个洞,无数的光从里面流下来,照在他的面颊上。
他听见雪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