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你不先把窗户关上吗?
然而奶娘哪里舍得,外面好风光呢!热热闹闹的多有趣。园子里一个丫头大声说起趣事,她听得愣神把阿娇忘了。
阿娇闷得一口气出不来,只得哇哇大哭。
奶奶意识到不对,连忙回神,手臂一拢把阿娇抱在怀里哄。
一旁正在做针线的王思抬起头,“翁主怎么啦?”
她乃长公主身边得用的侍女之一,和玉楼一样都是宫女出身。如今被划拨到翁主身边伺候,其中一个目的是镇压下面的人,免得她们不尽心。
另一个奶娘赔笑道,“姑娘勿忧,小孩子哪有不哭的。”
这话也不错。
王思复又低下头。
傍晚的时候,阿娇觉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张口伸脖,吐出不少奶水来。奶娘也有办法,忍着惊慌搓热手捂着她的肚子,暖洋洋的,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类似的情况,不止一次发生。
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很折腾人。总这么着,叫人心惊胆战的。要知道,古代婴儿风吹受凉可能就没了。
为什么之前尽心的奶娘,忽然变得不尽心不细心了?
一来,长公主常居于堂邑侯府,长公主府没有主子坐镇,自然规矩稀松,下人们行事也散漫。奶娘们入乡随俗,学得一二。
二来,阿娇出生起就长公主同住。一个住产房,一个住和产房只隔一道墙的偏房。她又不爱哭,百无聊赖的长公主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睡觉的时间之外,都乐意女儿和自己一个屋里待着。
长公主眼皮子底下,谁敢不尽心。
现在嘛,长公主只是早上出门和晚上临睡前,才来看一眼阿娇。
出来打工的,看到有好机会,不摸鱼偷懒才怪。
不能这么下去!
不等阿娇开动脑筋想办法,长公主又带着她进宫了。
窦太后抱着阿娇,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
“娇娇,还记得外祖母吗?”
阿娇:“咿咿呀呀——”
外祖母,阿娇好想你啊。
窦太后乐得不行。
“这孩子,像是能听懂我说的话一样。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在跟外祖母问好呢!”
阿娇想点头,可惜对身体的控制不怎么样,变成摇头晃脑。
窦太后又被逗笑,小心地碰一碰阿娇嫩嫩的脸蛋。再颠一颠重量,笑容微敛。
“小孩子见风就长,距离你上回带阿娇进宫也有近一个月了。我怎么觉着阿娇没重多少,小脸还尖了。”
长公主不以为意,“可能是提前去奶膘了。下人们伺候得挺尽心的,娇娇生下来体弱……也是没办法的事。”
窦太后把奶娘叫到身边,一一询问阿娇几时喝奶,几时睡觉。一天睡几个时辰,拉几次。见两个奶娘如数家珍,都能答得上来,才稍微放心。
两个奶娘得到允许,抱着阿娇退下的时候都松一口气。两个人私下里对视一眼,俱都警醒三分。
阿娇则在长乐宫里,享受到全方位的照顾。
包括但不仅限于,小脸一皱,立刻就有人替她换尿片。
宫里的规矩,自然比长公主府严格许多,但阿娇在外受怠慢,在长乐宫被无微不至的照顾,并非只是宫内宫外的一重原因。最根本的还是御下有方的高级管理者窦太后,和不善长内务的外交型选手长公主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因此,长公主要告辞离去的时候,阿娇就号啕大哭。向来乖巧的天使宝宝,一哭起来是很吓人的。奶娘们哄不住,长公主急得发火骂人也不管用。
孩子一到窦太后的怀里,还是抽抽噎噎的,但不扯着嗓子哭了。
一离开窦太后,又哭。
嗓子都哭哑了。
别说当娘的,窦太后也受不住外孙女哭得惨兮兮的。
最后,阿娇成功的留在长乐宫里,美美度过几天。
有一天,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长公主府。呵呵!肯定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悄把她抱出来的。外面的天色该是正午,难得长公主没出门,大概很害怕女儿来到陌生的环境不适应——婴孩的记忆不会太长。她觉得几天没回家的女儿,已经忘记家中的模样了。
阿娇打定主意要待在长乐宫的——除却安全问题(这个最重要),单论成长的趣味性,也是长乐宫更棒啊。长公主没时间陪孩子,不像外祖母理事的时候,也把阿娇放在一边玩耍。多有趣!
婴孩醒着的时间虽不多,但也会无聊的。
阿娇心里哼哼一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长公主:“……乖乖,你别哭了。”
阿娇:“哇哇哇哇哇——”
魔音穿耳。真的,吵得自己都脑仁疼。
长公主哄不住,只能无奈妥协,带着阿娇进宫。
等见着窦太后,阿娇的哭声已经非常虚弱,挥舞手脚控诉:“咿咿呀呀。”
外祖母,你居然把我往外撵……
长公主:“娘,娇娇不知怎么回事,认准您似的。您受累几日,过几天我再来接……”
阿娇都准备蓄力再哭一场,却听窦太后心疼不已的道:“别再说过几天来接她的话了!听我的,娇娇就放在长乐宫养着。你要是想念孩子,就常来看一眼。”
长公主:“……”
阿娇:^__^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有点短,明天加油……新的世界依旧有点卡文啊。
上章修改称呼部分:女郎改为翁主。
第56章 鱼[一更]
日中, 长乐宫。
“儿子拜见母亲。”
三十四岁的刘启有着威严雄武的相貌,仪容端肃,是个不苟言笑, 令人敬畏的帝王。他待窦太后却十分恭顺, 表现在每隔几日都要来长乐宫请安之上,遇到朝廷里难以决议之事, 也会请教窦太后。
“皇帝来啦。”
窦太后正拿着一个五彩缤纷的球逗阿娇玩, 刚分出一点精力给儿子,却见一直懒怠动弹的阿娇快速往前爬动, 顿时全部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
“我们娇娇爬得真好。”
阿娇八个月大, 正是练习爬行的时候。长信殿的后殿中铺满席, 质地比别的宫室中铺的那些更加柔软, 为的就是方便阿娇满地爬,随便造,不会弄伤皮肤。至于有尖锐棱角的桌案, 能挪出后殿的早就挪出去了,留下的也全都包上柔软的布。
阿娇就算不小心撞上去,也不会有个好歹。
当然,阿娇又不是真正的小婴孩,困在小小的身躯里,常放下大人的矜持, 彩衣娱亲, 渐渐的越活越小,性子不免顽皮起来,却也不会自己找罪受。除非站不稳的时候,她才不会摔跤,更不会撞到头。
阿娇爬得飞快, 距离殿门不到一米。两只有力的臂膀把她高高举起来,先转上一圈,再熟练地抱在怀里,最后出言逗弄:“阿娇,叫舅舅。”
阿娇:皇帝舅舅,你还记得起第一次抱我时的感觉吗?
那是在她常驻长乐宫之后,刘启一次到长乐宫请安。老太太忽然说你抱抱外甥女,接着把阿娇往刘启怀里一送……刘启僵硬了!他并不缺孩子,没养成的不提,养大的孩子里单单儿子就有九个。
不过,他并没有抱过任何一个孩子。
柔软的婴孩小小一团,叫人害怕稍用点力就会揉化。
阿娇在舅舅的怀里,感受到他的紧张。这样小孩子肯定是不舒服的,搁别的娃一定哇哇大哭,但阿娇很好脾气的包容了舅舅,不哭不闹,还颇给面子的对他笑。
可惜蚂蚁搬秤砣——白费工夫。
他完全没发现一个小婴孩的良苦用心,逗笑般求饶把阿娇送回窦太后怀里,浑身上下依旧紧绷着。
阿娇还看到,他偷偷擦汗了。
不过,有一就有二。
现在不就习惯了!逗阿娇特别顺手。
“阿娇怎么不叫舅舅啊?”
窦太后:“孩子一般要满周岁才会叫人。”
正说着话,内侍通报:“梁王殿下来了。”
窦太后面露喜色,忙不迭道:“快!快!宣他进来。”
梁王刘武是阿娇的二舅舅,他是窦太后的小儿子,和大兄刘启的年纪相差十一岁,和姐姐刘嫖相差五岁。自小受母亲宠爱,又因列侯需归封邑的制度十多岁的年纪便离开长安。窦太后惦念幼子,更加宠爱他。
刘武在八月长安的宗庙祭祀活动时赶到,窦太后留他过完年再离开。
这会母子俩说话,被忽视的皇帝刘启看一眼阿娇。
“外祖母眼里没阿娇咯,阿娇跟舅舅去前殿玩吧。”
阿娇:“咿咿呀呀!”也行吧。
帝王车驾上,刘启酸溜溜地说:“母亲还是更爱弟弟……”
这就是皇帝舅舅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喜欢背着人抒发心中的苦闷。大概是心里话不能对外人言,找个角落碎碎念又很傻,只能说给婴儿听。
毕竟阿娇是个很好带的婴儿,符合优秀听众的标准,又不会把听到的话泄露出去。
阿娇猜测,皇帝舅舅养成槽多无口的习惯,和成长的经历有关。
刘启的运气不错,爹刚成为皇帝的时候,嫡母代王后死去,生下的四个嫡子也相继去世。他年龄最长,母亲又受宠,就以八岁的稚龄封为太子。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不论是父亲和母亲都对他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极大的期望。
这时候的他,偶尔也会羡慕幺弟受尽父母的宠爱——年纪小嘛!又特别会哄人。更多的时候,还在认为自己比幺弟更值得羡慕嫉妒。
可刘启的运气又不够好!他做太子的时间实在太长,一直做到三十一岁。他长到壮年,爹渐渐衰老,对继承人百般挑剔。
那时候的窦皇后恰逢一场,大病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于后宫中对儿子没有多少助益。
又加上爹宠爱年轻貌美的慎夫人,把这位夫人的地位抬举得和窦皇后没有差别,气氛越发的紧张起来。
刘启的压力非常大。
爹防备他,不惜将嫡长公主嫁给区区一千八百户候,为的就是削弱他的势力。
父子矛盾到如此地步,日常的斥责更不必提。
这些委屈他能对谁说?吐槽的习惯,就是此时养成的。
以上内容,部分来自阿娇的脑补。
其中的主要信息来源于长公主和窦太后母女俩的闲聊……
阿娇爱怜的用肉爪子轻拍大舅舅的手。
刘启:“前几天梁王进宫,母后赏赐给他一大笔财物,他还不知足又来……虽说是从私库里拿出来的,母后爱给谁都行。但给梁王一万,不能一千也不给孤吧?都是儿子,孤的内库空虚,处处都要钱啊。”
阿娇心想,可能是外祖母觉得天下都是你的,才一味补贴小儿子吧。
春去秋来,阿娇长到两岁半。
正值酷暑时节,刘启恭请窦太后到甘泉宫避暑。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落下阿娇。
一日,刘启用过午膳,欲携同左右寻一处水草较多的浅滩钓鱼。
阿娇不想午睡,便和大舅舅一起出行。
终于寻得一处避阳凉爽之处。宫人们清理掉扎人的茅草,燃烧驱虫的草药包,铺上草席,才让帝王带着阿娇到岸边坐下。
刘启:“要是不带你的话,哪用得着如此麻烦。孤直接带着人往地上一坐,更有野趣。”
阿娇装作听不懂,扯旁边的花草编花环。
刘启叮嘱:“你别往水边去,旁边小山坡花草更茂盛。”
阿娇:“好哦。”
刘启目送外甥女跑远,摇摇头,暗自嘀咕道:“这妮子是自听得懂想听的话罢。”
等阿娇跑回来,鱼篓里已经有两条鱼了。其中一条色彩斑斓,形如树叶。日照下,鳞片绚丽无比。
“阿娇要它……”
阿娇指着漂亮的鱼,“养在缸中。”
“那不行,”刘启拒绝:“这可是孤的晚膳。”
这么久才钓起来两条鱼,吃饱够呛。阿娇下细一想,钓起来的鱼没准嘴里带着伤,养不活的几率很大,还不如吃掉有价值。不过,她没见过这种鱼,不知道好不好吃。
……到时候让大舅舅分她一口尝尝鲜。
这时,一道空灵悠远的男子声音传来。
“小翁主福泽深厚,灵慧非常。她不让陛下食用之物,陛下还是不吃为妙。”
刘启猛地抬头,目光如刀。看清对面之人,惊讶道:“敖神官……”
阿娇也很惊讶,不过不是惊讶敖神官出现在此处……或者说,这不是令她最为惊讶的,她最惊讶的是这位陌生的敖神官坐在木质的轮椅上。
……上一任敖神官,似乎正是不良于行之人。
她对此人毫无印象,也不记得是听谁说起过上一任敖神官的特征。轮椅旁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才是阿娇的熟人。
那位曾在长乐宫中送给她一包辣椒的青年,还留下一堆似是而非的话。
只是现在的他,还并非敖神官,只是敖神官的继任者。
“神官怎么在此处?”
敖神官没有回答,移动轮椅朝着一大一小而来。
刘启眼睛微眯,又道:“难得见到敖神官离开神仙殿。”
“我来寻人,”敖神官的伸出手,跟随轮椅行走的七八岁孩子从袖中取出一本牛皮小册,用粗麻捆着,瞧着有些年头了。
敖神官双手递出册子。
“小翁主和祖师留下的一册随笔有缘,请收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