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受“炸”之魅力的刘启喜滋滋喝一口酒道:“好!”
阿娇看他两口一块锅包肉,十分羡慕。小孩子的饭量有限,她不敢使劲吃。吃坏肚子要看太医,那就太丢人了!
尝过两片锅包肉,她就放下筷子,指挥着侍膳宫女替她包春饼。
手太小,自己包不了。
春卷的配菜很多,有白煮蛋、酸溜土豆丝、炒鸡蛋、拌绿豆芽、葱丝、韭菜等等。每种一小碟,耐不住种类多。阿娇觉得自己没要几样,春饼就快包不下了。
第一个送给舅舅吃。
阿娇道:“春饼薄、透、光,既柔软又有劲道,能做到卷什么都不会破皮,为上等。若还能做到透过皮看得到里面红的、白的、绿的,为特等。”
刘启:“这就是特等?”
“这是特特等,”阿娇小脸一抬,骄傲道:“里头卷的菜,每一样都是精心制成,和春饼最配,保证美味。”
这是无可辩驳的。
因为真的很好吃,还很有趣,叫人吃得舒心,所以刘启用膳时,并不吝啬夸她。吃完之后,食案刚撤下去,便叹息道:“那本册子里真的只有食方吗?要是有仙丹妙术多好,吃喝本不用讲究,对付一口得了。”
阿娇:“这就是外祖母曾讲过的故事——过河拆桥,对吧?”
刘启瞪她。
阿娇会怕吗?她哼哼一声,随手把牛皮小册翻开。
刘启是真的很失望。
阿娇纵然能在册中看到把俭朴的食物做得美味的办法……对的,他觉得午膳的一大桌很俭朴,食案几乎摆不下的菜肴,一点都不奢靡。因为阿娇不是要杀牛、宰羊,没有用山珍、没有吃海味,亦没有价值千金的野物做羹汤。一餐所花,远远低于少府划拨的皇帝膳食的份额,却让刘启吃得比用满桌珍味更舒坦。
……但他也是真愿意用口腹之欲换更有用之物。
这就像他坐拥天下亦不会广招美女进宫一个道理,个人享受,一定是在国家之后的。
“咦!”
阿娇疑惑出声,有些懵地翻动小册。
刘启:“怎么啦?”
阿娇一脸迷茫:“小册上的内容变了……”
刘启接过来一看,也微微发愣。他多次翻阅过册子,虽然上面的字都不认识,但对文字的排列顺序是有些印象的。特别是前几页,阿娇特地念过,他翻得很熟。
真的,内容全变了。
刘启问:“这些还是食方吗?”
“不是,是农……”阿娇本想说农经,想到自己没看过农事方面的书籍,最后决定通俗一些进行描述:“好像是教种田的。”
刘启沉默半晌道:“你想去甘泉宫玩耍吗?”
那有什么好玩的!!!避暑之地,又不能猫冬。
阿娇:“……甘泉宫的雪更大吧。”
然而,刘启已经决定了。他留下口信给窦太后,便带着阿娇前往甘泉宫。
神仙殿里的人好像知道有客要来一样,殿门大敞着。热饮备好,敖神官带着弟子,身穿单衣在殿外相迎。
雪太大,刘启挥退左右,抱着阿娇自长达百米的尾道逐步上行,走到敖神官面前。还没说话,敖神官便道:“拿匣子来。”
小童打开手里捧的匣子,里面装着一粒粒的种子。
“这些都是如今没有之物,犹如土豆……”
土豆高产,刘启眼睛一亮。
敖神官继续道:“它们都是祖师留下来的。我等试过很多次,都不能令任何一枚种子发芽。翁主福泽深厚,或可一试。”
刘启看向阿娇。
阿娇满头问号:我不会种地啊……再说,这都多少年前的种子啦?都风干了吧。她婴儿时期就想过,未来得渐渐展露出一些发明家的天赋。她依稀记得操纵灵活、节省畜力的先进工具曲辕犁的大致模样,还知道取水灌田的筒车的结构。
这些生产工具对农业的发展有极高的价值,件件利国利民。若能办得好,还愁婚事不能自主吗?且一生受用,嫁给谁都不担心受欺负。
敖神官横插一杠……
往好处想,现在至少不用思考怎么才能不引人怀疑的展露出不凡。
可往深处一想,她不免产生一种敖神官怕她演不像,有意配合她的奇妙感觉……假的吧?她的想法没同任何人说过,就算敖神官能读心,他们也只见过一面,读得了多少?那就是未卜先知。很有可能,毕竟牛皮小册真的神异,以至于有过穿越经历的阿娇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理。
刘启问阿娇:“你有什么要对敖神官说的吗?”
我的疑问,都不能当着您的面问。比如,她欲问,此生还得刘彻为帝王吗?
这不能问。
阿娇摇头。
敖神官带着弟子冲两人略一颔首,便操控着轮椅离去。
阿娇:“我们不回去吗?舅舅,有点冷。”
“回,现在就回。”
刘启直到看不见敖神官的背影,才收回目光,脱下身上的大氅包裹住阿娇,再把她抱起来:“小心些!匣子别掉地上。等回到未央宫,舅舅给你一块田玩一玩,怎么样?”
阿娇:“……”
另一边,一岁半的刘彘闹着要找阿娇姐姐玩。他会说话了!吐字较为清晰,远比旁的孩子开口早,能说的长句子更多。
王娡道:“娘派人去长乐宫问过。你父皇带着姐姐出宫去了!咱们明天再寻她,好不好?”
刘彘嘟囔:“阿娇姐姐总是很忙。”
明明彘儿只是想和阿娇姐姐待在一起。不吵不闹不用她陪着,只要和宫女、内侍们玩耍的时候,能看到阿娇姐姐就行……
天黑的时候,阿娇才回到长乐宫。方氏赶紧让人带着她去洗漱更衣。外面太冷,洗个热水澡能暖和起来。
阿娇在泡澡的时睡着,醒来天已经亮了。她一路小跑着进外祖母的寝殿,就见长公主歪在小榻上,面前放着一盘松子,她一边剥,一边跟窦太后说话。
“我听说,太子刘荣下月选定妃嫔,年后便择日成婚。娘,咱们阿娇可为太子妃。”
阿娇高声道:“我不要做太子妃。”
长公主大乐,“你知道什么是太子妃吗?”
“知道,”阿娇撩起裙摆,端坐在长公主对面:“舅舅教我过什么是男婚女嫁,结两姓之好。娘,我翻过年才六岁,太小。刘荣哥哥十八岁,太老。”
长公主看到眼珠一转,“那有什么。你的确还小,不知道做太子妃的好处。你要是嫁给外面的人,总有一天得离开宫里。可嫁给刘荣哥哥就不一样!等你长大,还能日日见着舅舅和外祖母。”
“长大好遥远,我才五岁还好小。大不了,我不嫁人。”
长公主板着脸:“这事由不得你。”
阿娇拉长声音:“外祖母,我不乐意……”
窦太后轻咳一声,出言劝阻:“阿娇不喜欢,你别逼她。”
长公主:“娘……”
窦太后:“岁数相差太大,的确不合适。再者,栗姬未必愿意与你结亲。”
长公主:“我不信,我的阿娇谁都配得!”
窦太后:“你大可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阿娇是有成算的……
上一辈子,阿娇自己乐意嫁给刘彻,才能成事。要是她不乐意,长公主想要逼她特别难。以阿娇的性格,一定闹得全家不得安宁,最后妥协的绝对是长公主(只针对本文的人物关系)。
这辈子更不用说。窦太后能理解阿娇,大舅舅出于各种原因,也不会逼她的。
阿娇和刘彻走得近是没办法的,毕竟有作者控制的【神秘力量】存在……嘿嘿。
不过,这对她的婚姻没影响,她这一世会另嫁他人。
第62章 陈须[一更]
长公主自未央宫离去之时, 眼角下垂,红唇微抿。谁人都看得出她一腔的怒火,只差寻找一处地方发泄。
栗姬, 好个栗姬!有眼无珠的糊涂货色!刘荣不过侥幸居长,平白得的太子之位。哼!真个是嚣张得没天理啦!竟敢一口回绝亲事, 还趾高气扬地说什么阿娇年幼, 品性尚看不出能否胜任太子妃尊位……哼!何不溺以自照?
相比薄皇后的恭顺贤惠, 她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宠姬,无甚德行。大兄若真满意她,怎么还会留着薄皇后,不给她挪位?枉她抖得要飘起来, 却不知道, 皇后之位还并不是她囊中之物呢!
长公主刚出宫门, 撞见陈须身边的小厮来报:侯爷请家法鞭笞大公子,公主快去救命啊!
长公主来不及问清缘由,忙令人驱车赶往堂邑侯府。快步来到正院, 看见十二岁的陈须只穿一条贴身的雪白薄裤跪在地上,赤着上半身。不知是冻的还是疼的,整个人不停地打摆子。身上鞭痕交错, 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
脸色乌青一片,似乎连眼珠子都不会打转了。
长公主口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这是要把孩子往死里打啊!
再看站在院中的堂邑侯,身披皮裘,手执长鞭, 挥得虎虎生威。以至于冬日里薄汗沁出, 面色发红,恨不得脱下外衣再狠狠舞几次鞭子,使筋骨俱都舒展一遍。
长公主喝一声:“陈午, 还不住手!”
这一声响,骇得全神贯注的堂邑侯陈午心中一惊,手中鞭子落地。
长公主眉毛倒竖,出口的话寒冰裹烈火:“须儿犯的什么错,需你为父的亲手杀子?”
陈午梗着脖子道:“这等腌臜事,我不愿说出口。你不如让他亲口告诉你,看他有没有脸面辩驳。”
“你看看他的模样……像是还能说出话的样子吗?”
长公主到底是为娘的,心疼儿子的情感占上风,不能不顾他先辩驳输赢。哪怕真是天大的事,也得先把命保住。略一闭眼道:“来人!快扶公子进屋去,请医者来给他瞧瞧。”
陈午此时回过神来,见儿子的情形是有些不好,并没有阻拦。
一名侍女从地上爬起来,凑到长公主身旁小声道:“侯爷撞破奶娘和大公子衣衫不整的紧闭门扉,两人在屋里……”
剩下的,她不敢说了。
奶娘……长公主的眼睛朝着廊下趴着的奶娘剜去,吓得妇人瑟缩发抖,险些晕厥过去。
长公主对左右道:“拿刀来!”
陈午出声阻拦:“奶娘无辜,你自己儿子作孽,不可伤她性命。”
“好你个糊涂的乌龟贼王八!你不曾在子女身上用一分心,却要逞严父的威风。我问问你,须儿不过总角之龄,还未出精。府中没有给他安排教导人事的婢妾,他懂什么人伦情礼?分明是奶妈子心怀不轨,有意引诱。”
长公主冷哼一声,怒极反笑:“你不可怜自家的孩子,反倒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杀子。我刘嫖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手刃亲夫。”
陈午大惊:“你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竟敢如此……我亦是功臣之后……”
长公主:“今日,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个无耻蠢贼,若不是满肚子的男娼女盗,怎会看水是山,一味断定须儿有失人伦。狗贼,拿命来。”
消息传到宫中,没人想起要避开阿娇。
窦太后大骂一通堂邑侯,皇帝和薄皇后连忙劝慰:气大伤身,您悠着些。
长信殿里乱作一团。
直到阿娇出声:“外祖母,我想出宫去探望大兄。”他们才发现阿娇坐在旁边……刚刚那些话,不适合小孩子听吧?
刘启:“儿子领着阿娇去罢!”
堂邑侯陈午为父如此糊涂,他不愿阿娇独自面对此人。
“你妹妹素来好面子,你要是上门,她必定羞愤欲死。方氏陪着阿娇走一趟便罢。”
窦太后嘱咐阿娇:“不可在侯府久留。要是须儿的伤势无碍,可以挪动到长公主府修养,你留下住几日无碍,记得让方氏传信告诉外祖母一声。”
阿娇一一应下,辞别长辈。
登车时,一名小宫女苦着脸凑过来,指着外头道:“十皇子彘哭闹着要见翁主。”
阿娇:“王娘娘在否?”
小宫女摇头,“不在,奶娘领着他来的。”
若知晓王娘娘在外头,不去请安显得她失礼。只有刘彻倒不必顾忌……阿娇挥退宫女,登上安车。
车马出长信殿。
十皇子刘彘看到载着阿娇姐姐的车马渐渐行远,不住的在奶娘怀中挣扎。奶娘抱不住他,也哄不住他,只得顺势先将他放在地上。
刘彘一落地,便使出吃奶的劲挣脱奶娘,跌跌撞撞地追着马车往前跑。左脚拌右脚,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阿娇……阿娇姐姐……”
奶娘见他手脸都摔破油皮,不由一阵头晕目眩——王娘娘是要怪罪的。却见刘彘只是眉头一皱,红彤彤的眼眶不曾落下一滴眼泪,双手撑地,爬起来又往前追去。
阿娇的车来到堂邑侯府,正好碰见长公主吩咐套车离府。阿娇刚掀开车帘幔帐,便被愤怒的长公主裹挟着一同回到长公主。
阿娇总算看到大兄陈须的惨样,顿时嘴唇紧抿。
这事放到哪里都没有陈须的错处……上一世,阿娇并不是在宫中长的,而是在府里养到八岁,才和二兄一起,被长公主送进宫里进学。真正五岁的她,只是一个无知孩童。时间相距太久,阿娇此刻回想起来,似有一点影影绰绰的印象——大兄十多岁的时候,好像生过一场大病。
公主府的下人,不会把兄长和乳母有染之事,说给一位五岁的小娘子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