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所以说,生于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同样千疮百孔的还有西域的交通。
趁着阿牛停业整顿的档期,二虎接了个任务,率领手下的精锐骑兵分队护送一个贵重的物事到中原腹地,此行十分机密,路途也十分险恶,为此二虎还接到了濑大将军的召见,并亲手交给他一个小百宝箱。
二虎激情澎湃,跪拜立下军令状:物在人在!
瀬玖宽容道:“不必如此,人终究是最宝贵的,现在部队建设也讲究以人为本。我等你回来复命,好好干。”拍了拍他的肩膀。
腹黑如二虎也禁不住这居上位者的亲和力,产生了想为他生为他死的冲动。
夜色掩映中,领受秘密任务的二虎匆匆出发了。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一路上魔教及诸割据势力对这个小匣子里的“宝物”十分感兴趣,拦截狙击,夜袭,围剿,毒杀,色诱,掉包……无所不用其极,然,二虎不愧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他经受住恶劣环境和四面楚歌的考验,成功地将自己一小撮队伍的大部分人最重要的是带着那个小匣子带出了西域混战区进入了帝国势力范围,这期间险象环生,波澜壮阔,涌现出了一个又一个为国为主不怕牺牲的英雄儿女,然,如果详细写来又是一个几万字的插曲,故,略去不讲。
却说二虎我的团长我的团地带领着自己的兄弟连日夜兼程,不敢一日耽搁地于出发后的半月抵达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于一个浓雾的清晨敲开了一座山庄的大门,山庄的少主人接待了他们,二虎按瀬玖吩咐奉上那神秘宝箱,白二一见这个箱子上的几颗宝石,立刻微微一笑,命人带各位将士去休整打赏,二虎道:“且慢。”
白二挑眉道:“怎么?你们主子还有旁的事?他信上也单说收货的事。”
二虎道:“无他,然,将军吩咐末将请公子当面开启,以确保箱内物品无恙。”
白二道:“呿!你们那个将军就是心眼太多,不知道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
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钥匙——鸽子带过来的。
当着二虎的面打开来看,打开的一刻,仙气四溢,二虎惊呆了。
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是千年玄冰镇着的两棵雪莲花!!
白二有点不屑道:“也不是多值钱的玩意,不过是图个新鲜,我家有个待产的……你们将军没说要把箱子带回去吧?”
二虎摇摇头,白二满意得将箱子和花一起带走了,宝石撬下来,箱子丢掉,雪莲花拿给皇帝派的马御医下药,皆大欢喜。
二虎走出一品山庄,抬头望着天上的蓝天浮云,想权势如浮云,然,恰恰是这浮云可以遮天蔽日,他出生入死,牺牲了那么多同志,以为是在为国家报效,却不想,只是为了给一个妇人送安胎药。一个娃娃要诞生,却要这么多人随便送命……这还是以体恤部下而闻名的濑大将军做下的事,别人不知道要自私残忍多少……也许这便是所谓的人性,二虎想,自己在那个位置又会好多少吗?
算了!端谁的碗服谁的管,就算你看透了他的面目也还要抱他的大腿。
他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好奇假传大将军令看了那箱中的秘密,那根本就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
野心、志气、私欲、国家主义在这青年的胸中冲撞,迷雾渐渐消散,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意间走入了民间的早市,在这熙攘的人群里他觉得人生本来就是纷繁芜杂的野径,盲人瞎马骑到今,活着就打马前行好好活下去。
路过一个布店,二虎想起阿牛那床被子面旧了该换新了,于是走进去扯了半匹布,是顶好的料子,素气的青色,绣着暗纹,回去买两斤棉花,置一床新被,搂着阿牛睡上一觉……人生还有啥不能放下的?
虽然他当时的心情是如此充满了平淡的幸福,然,真正搂着阿牛的时候他放不下的多了,职位军饷前程,连军妓营里那些个免费的消遣都不是说放就放了的,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他为什么要退?他进一步容易吗他?!
马御医在专门拨给他用的药房里配置药品,那历尽千辛万苦,葬送了几多条人命的雪莲花已经被妥善处理很好地入药,然后他将药嘱托给亲自来取的白二少,便回到书桌前认真写起给景咸帝的奏折,内容就是总结汇报近阶段工作。
实际上马御医对孕夫的情况还是很担心的,白旭梅在清醒的时候是决计不肯就范的,就连他爹给他下跪他也闭着眼睛一副要不我死要不孩子死的态度,并且必须将他绑在床上,一点都不能放松,白大少有极强的自残和杀子倾向,在屡屡不能得手之后他开始绝食,打算饿死肚子里那个,强灌进去他也有办法吐出来,甚至水也不沾,到这个地步生命已经没有什么质量了,见者心痛。
白老爷子曾经找到马御医哭求他帮忙堕胎,马御医糊弄他道:“已经五个月多月了,此时堕胎必然对母体产生很大损害,很可能一尸两命。”
御医都这么说了,白老爷子只好含泪离去。
马御医自然扯了谎,从技术上讲别说五个月,就是十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将那小崽溺死马桶里,马御医也不用活了,那是一般的小崽吗?那是当朝一品龙虎上将的嫡长子!连皇帝都将此事视为重要国事而加以特别的重视,他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去谋杀这个娃娃。
所以说有个有本事的爹比啥都强。
话虽如此,然,白旭梅那边也到了某个临界点,再这样下去别说孩子,连大人也挺不了几天,马御医从过去的多半年时间里看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瀬玖重视白大少的程度未必就比孩子少,多半,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上他还会选择前者。孩子和大人,要达到一个都不能少的境界……难啊!
关键时刻还是皇家御制的“圣母丸”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马御医先是发现每次趁白旭梅没力气昏死过去的时候灌点圣母丸之后他的精神就会不一样一阵子,并且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神里不再那么憎恶狂暴,反而是带点疑惑和平和的神色。
凭借多年的行医经验,马御医敏锐地捉住了病人的这一反应,回去一头扎进医术的海洋,终于在一本古迹善本中发现一点关于“圣母丸”药性的介绍,据载,圣母丸可以大大提高母体的免疫力雌性激素啥的,给胎儿营造一个绝佳的生存环境,然,圣母丸另一个副作用,那就是:食用之人会迷失心性,多虑者变得少思,少思者变得无忧,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才更可能剩下健康活泼的孩童。
然,这古籍上并没有载明母体会迷失心性到何种程度,后遗症如何。
然,马御医还是振奋了!这圣母丸原只为安胎,不想竟然带出这项求之不得的好处!岂不正对白旭梅的症!他傻了才好一心生养!
靠着这神奇的猛药“圣母丸”,白大少有目共睹地向着圣母的方向进化着,直到束缚的绳索已经不必要。在除下绳索的那一天,白家知情人等及瀬玖的特派专员侍卫长及景咸帝特派的马御医都小心翼翼地围在床周,生怕一个闪失那孕夫向床头撞去,然,事实是证明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在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自由,白旭梅的第一个动作是,抬起那细长白皙的手指,缓缓地缓缓地,放在那已经隆起的部位,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神圣而微妙的微笑,这微笑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句话:世上只有妈妈好!
那是怎样的微笑啊!一切的和谐与平衡,健康与健美,成功与幸福,都是由乐观与希望的向上心理产生与造成的;同样的一个集合了和谐与平衡与健康与健美并能最终获得成功于幸福的孩子的一生也始于一个母体微笑的起跑线上。
微笑吧,如果不想让你的孩子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
总之,见到这另世人颠倒的充满了母性的微笑之后众人便放下心来,白毛氏道:“相公,你辛苦了,孩子好的很。”
白大少摸着滚滚的肚子道:“嘻嘻。”
白老爷子道:“儿呀,你安心养胎,咱们全家都支持你!”
白大少仍旧幸福地望着肚皮道:“嘻嘻。”
白二道:“哥,你想吃啥用啥就说,咱家现在有钱了。”
白大少道:“嘻嘻。”
白老爷子拉着马御医道:“马大夫!这没问题吗?我可跟你说你要是为了孙子搭上我儿子可不成!”
马御医捋着美髯故作胸有成竹道:“我既然能让令公子怀上,自然有把握让他产后恢复正常,这圣母丸的药性十分独特,乃是天地间至阴至柔之集大成者,而以阳刚男子之躯受孕必然气息不调,痰迷心窍,然,顺产之后血气通常,痰气化解,再加以必要之调养,并五大碍BLABLA”他可着劲地胡诌了些没影的医学原理,用上诘屈聱牙的医学术语,终于使白老爷子相信他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
马御医暗中擦汗,只能自叹倒霉,谁叫他摊上这么个mission impossible,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那白大在生产之后立刻命丧九泉;也许那白大生产之后仍旧这么傻下去,最终沦为一个生产的工具;也许他就此好了……这种事情马御医也从未经历过怎么知道!
侍卫长将他的所见所闻忠犬地向瀬玖汇报了,瀬玖得知后十分担心白旭梅的身体,特意给马御医放了一只鸽子,叮嘱他不可以因孩子伤害父体,必要的时候终止妊娠也是可以的,然,必须是必要的时候!
马御医硬着头皮回信道:“没问题!等着抱儿子吧!”
此后,白大少就一脸幸福地顶着肚子在那白梅小苑里晒太阳吃水果在医师的指导下做做保健瑜伽,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
白毛氏还拿来一些布料锦缎,裁了一些个婴儿的小衣服,白大少就摩挲着那手感很好的缎子小肚兜笑眯眯地看,夫妻两个幸福地共同准备新生命的降临。
第 16 章
在白旭梅傻傻地待产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京城,一个饼脸的妇人已经在嗷嗷地进入了临盆状态。
春香抓住一根吊在房梁上的白绫,汗流浃背地绞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这些赏不能全部表现出她面对之恐惧,有多少健壮的妇人因为生产而憋死!
春香娘,前高丽名厨,现在的吴妈在一旁一边张罗着给她准备生产打劲一边忍不住数落她:“臭丫头!非要生下这个孽障!自己找罪受!!那个阿牛虽然不济好歹也是你男人!你做下这等丑事弄得人尽皆知!以后怎么办?!以后你们娘俩和西北风去吗?臭丫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个不长进的丫头!……”
骂得春香几乎忘记了初次生产的恐惧和痛苦,大嗓门地回嘴道:“我自己抱着孩子去喝西北风!不连累你!!”
春香娘道:“臭丫头你还有理了?!本来让那个笨阿牛做便宜老爸也就挺好,谁知道你专门去痛同管家说这个是你偷汉子的结果!你缺心眼啊?!现在好了,你等这孽障生下来就顶着私生子的名声吧!”
春香大喊道:“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个孩子不是阿牛的!我就是要让他做王八!!我要报复!”
吴妈道:“报复你 妈个头!阿牛成了王八,你自己成了啥?!我送你三个字:虎虎虎!”
春香道:“我虎我自己的!不用你管!!当初要不是你说让我嫁给那个窝囊废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依我当初就宰了他!都是你害了我!你害了我一辈子!”
娘俩一个生产一个接生,抽空还要打嘴仗,痛并痛快着嘴。
所幸,说着说着时间就过的特别快,几个时辰后,一个茁壮的啼哭声响起,春香一边虚弱地喘气一边急切道:“让我看看孩子!”
吴妈简单收拾了下孩子随便用蓝碎花包袱皮一包,愁叹道:“讨债鬼!”
春香道:“给我看看!”
吴妈道:“看什么看!有你看够的一天!”
濑府管家在派人给将军送棉衣的时候特意给阿牛带了个口信,告诉他:“你老婆生了,带把的,七斤八两,饼脸。”
阿牛听了之后怅然,“带把的……那又怎样!”他想,“带两个把也不是我的种……”
十月,第一场雪过后天冷了,呼吸间团团薄雾。
白旭梅穿着白狐领裘衣,足蹬云头靴,兜头的大氅也盖不住那凸起的腹部。心境和营养的关系他看上去起色好的不得了,脸也微微地圆了,远看竟像年轻了十多岁。
瑞周家的和薛磐家的两个婆子在他身后抱着一应用具伺候着,这两个婆子未嫁时的名字分别是人袭、雯晴,是从小伺候白大少长大的,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曾对自家风华绝代的少爷动过心思,在太太老爷面前卖过乖,希望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正房不敢想,做个姨娘也是好的。然,少爷当年狼心似铁,同谁都不很亲近,这希望越发渺茫起来。
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上了仆人中的佼佼者少爷的贴身小厮瀬玖,想着这次是身份相当,瀬玖又识文断字颇得少爷器重,将来少爷成了老爷,瀬玖也就鸟枪换炮成了管家,管家娘子的面子已经不必太太小多少了,于是二人卯足了劲,将彼此当做命中的宿敌,打算大干一场争个你死我活来着,然……后面就不必说了
只是没想到只要活着就似乎永远有挑战极限的事情发生,她们曾经心爱的少爷和曾经心仪的瀬玖……一起倒腾出孩子了……果然主子们的人生不是我等愚妇可以随意揣测的。
两人低眉敛目做淡定状。
大少奶奶白毛氏也穿得毛乎乎地进得院子里来,见夫婿一手扶着肚子一个劲地瞅着院子里那棵铁干虬枝的大梅树,道:“还不到节气,花是不会开的。”
白大少听见便侧目对她微微一笑,白毛氏明知道这笑容不代表什么,然,那颗不甚健康的心脏却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她掩饰脸红得回首对人袭和雯晴吩咐道:“手炉些许凉了,填些炭墼罢。”
两个婆子对这空降的少奶奶并无好感,觉得她配不上天下第一的少爷,然,且听其吩咐,手脚麻利地上前伺候了。
白毛氏给夫婿微微整理了下白狐的领子,道:“难得今天下了雪,老叶还未落,后园子里白绿相见的很可观,我们去散散心可好?”
白大少道:“好。”
难得他肯清楚地说出一两个字而不用微笑敷衍,白毛氏喜不自胜,连忙差人去同公公二叔说,又自作主张叫人清场,收拾那荷塘边的暖阁。
白老爷子正在同人伢子交涉一个新女孩子的事宜,派人回复说让大少奶奶做主。
白二正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算账,他算账的时候是最神圣的时候,谁也不能打扰。
白毛氏便带着白大少同坐一顶软轿到那后园赏雪去了。
后园已经戒烟,白大少在白毛氏的陪同下一路赏玩。
心智退化了的白大少仿佛也得了童趣,宽大竹叶上覆着雪,风微微一过便扑落落地掉下来,一团团的正落在他脸上,他便吓了一跳,缩起肩膀一动不动,人袭和雯晴连忙训练有素地上前抽手帕给他擦脸的擦脸,掸雪的掸雪,白大少悠悠道:“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白毛氏喜道:“相公!你会用感叹词了!”
白大少不理她,一个人循着小径往前走了,两只眼睛仰望着上面,遇到一个低垂的竹枝,他努力地踮起脚,又踮了踮,长长地伸出手来够那个竹叶,像一只两头尖中间圆的梭子。
白毛氏噗了,她感慨地想:眼前这个男人既能享受男人的一切,又能享受女人的一切,他难道不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叫她怎能不心生爱慕死心塌地!
四人到了早叫人收拾好的暖阁,里面四角已经放好了炭炉,暖融融的正好。
白大少玩着刚刚辛苦摘到的竹叶子,嘴角一抹饶有趣味的笑,一手扶着肚子歪坐在栏杆旁,栏杆下是那个满是残花败叶的荷花池,因着下雪的关系看上去更加萧索,白大少又辛苦地俯下身去企图够那个枯败的大荷叶,白毛氏上面劝道:“相公,咱们不要那个,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