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松没办法,只好紧紧衣襟,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哭,就想哭倒在路边,于是他就哭倒在路边。
也是他俩命不该绝,瀬玖雪天从城外兵营巡视回来,路过这里见一只黄狗皮毛翻飞地在路边,一时想起自己少时被白大少所救的情景,便叫人去看看,好歹是条人命,结果翻过来一看,不是黄狗,是赵五松。
赵五松就哭着将阿牛的事情说给瀬玖听,瀬玖便派人去他家看,人还一息尚存,被救了下来。
瀬玖安慰赵五松道:“既然我知道了这事,自然不能叫他就这么死了。毕竟是我府上出来的仆人。”
五松第一次觉得瀬玖还有可靠的地方。
瀬玖前一阵子为白旭梅搜罗了不少珍贵药材,还生了一些药性不符的堆在仓库里,此刻派上用场,靠着这些个好药和瀬玖额外的关照,阿牛竟然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活了过来。
捡了一条命的阿牛沉默苍白,形销骨立,肉好像都发烧烧掉了。五松总劝他多吃点,用私房钱买了些白面回来,烙饼给他吃。
阿牛吃两口就都吐了,他自从上次胃出血就不太好了。可是他仍旧努力地吃,努力地想活下去,他对五松说:“小时候那么苦都挺过来了,我不信现在有吃有喝的我不行。”
五松问他当日二虎为啥打他,他就不说话了。
五松道:“其实相好的两个人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二虎哥是个好人,给咱们那么多吃的,他肯定后悔着呢,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阿牛变了脸色,道:“什么相好!什么床头床尾!你这是在损谁?!”
五松摇头道:“我没有。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阿牛道:“你倒是善良,心里向着你的二虎哥!”想了想,冷笑道,“你可知道你辛苦种的那些菜是谁偷的?”
五松惊道:“难道是二虎!”
阿牛道:“是我!不过二虎也知道。我一个人偷不过来,他还半夜赶来帮我一起偷,然后联络菜商卖出去。我们合伙骗你呢!因为你是傻子!”
五松默默站起来,走出去。
阿牛瘫在床上,想:“什么滥好人!世上哪有好人?!不过是人吃人不吐骨头!没涉及到自己还好,对自己好的才是好,怎么样?伤心了吧!难过了吧!早就该这样!叫你穷开心!叫你看人笑话!叫你揭人伤疤!”
又想道:“你不管我又怎样!我自己爬也爬得,吃生的喝雪水,我一个人也能活下去!用不着谁来管我!我死活与人何干!天要我活我就活要我死我眉头都不皱,从此后再也不为了一口吃的向别人撅屁股!”
他昏躺着,全身无力,心里一时激愤一时刚强。突然帘子掀开,五松捧着个大海碗进来,放在炕桌上道:“你吃不了饼我给你熬了点粥,你喝吧,喝了才能快点好起来。”放下就走了。
阿牛歪着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眼泪终于流出来,挨打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哭,不知道为啥哭,不是为这碗吃的,不是为五松,那为啥呢?……一定是饿了吧。饿得想哭。
他一边掉眼泪一边颤巍巍的喝粥,粥都是淡咸的。
五松来收碗的时候阿牛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粗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些钱,甚至还有一小块很小的银子。
阿牛把那块银子递给他,道:“还你的菜钱。”
五松说:“我不要了,二虎带来不少吃的,其实都是给你带的,我跟着吃了不少,就当饭钱了。”
阿牛哭笑不得,到这时候他还不会看事拿二虎说项,道:“二虎是二虎,我是我,我们俩不相干的。我偷你菜是嫉妒你……将军喜欢你伺候,二虎也常说你心地单纯……真的,我不是为那几个菜钱,就是见不得你高兴。”
五松不肯拿钱。
阿牛硬爬起来塞给他,道:“不光是菜钱,你为我请大夫也花了不少,我知道你是要攒路费回家和你师兄团聚的。你早点攒够了离开这里,还有个归处,别像我……”
五松就收了钱和碗出去了。他有点不明白阿牛,他说“见不得自己好”还给他钱。
阿牛自我解嘲:“一场病肉没有,卖肉的钱也没了……真是……哼!真是的!”
他一点点好起来,终于能够下炕扶着墙来回走了。身体一点点好起来,似乎生的希望更大了。毕竟年轻。
过年的时候五松到大车店买了点羊肉,回来包饺子,阿牛也坐在炕上跟着一起包,包着包着笑了,说:“能活着过年真好。”
五松道:“嗯,有饺子吃。馅真香!”
然,老天爷似乎格外看不上阿牛,偏生安排了特别多的磨难给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牛身体刚有起色,正月初十,胡茬子百夫长乘着酒醉到他屋里要把未遂的强 奸进行到底来了!
胡茬子年前把身上的钱寄回关内老家给那两仨过年用了,一时拮据没钱嫖了,军妓他又玩腻了,便想起自己白花钱没玩那次,又赶上二虎出公差,便来阿牛这找乐子。
想起上次虽然入巷未深,然,感觉不赖,阿牛那J货的嘴也算销魂。
胡茬子色迷迷地大咧咧地进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五松现在陪阿牛,正打算脱了衣服睡觉。突然见这么个高大粗糙的汉子私闯民宅。
阿牛晓得他是来干什么的,立刻缩到炕里角落处,道:“你滚!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是濑将军的人!你要是敢做那事我就到将军那里去告状!”
胡茬子喝了点酒胡说道:“什么瀬玖濑十的!老子今天想搞谁也挡不了!都给爷跪!”
五松道:“他生了很严重的病,你不要欺负他!”
胡茬子哪里管他,也不脱鞋直接窜上炕,像抓鸡子一样抓过阿牛,嘻嘻笑着,一手按脑袋一手掰嘴,掰开了腾出一只手来接裤子,动作很快!
五松冲到外屋,操起一根擀面杖奔回来,也窜上炕,蹦着高地咋那胡茬子的脑袋。
然,胡茬子体毛浓厚,头发也浓厚,一时竟没有砸坏。然,胡茬子仍旧稍微疼了那么一下,注意到了五松的存在。眼里射出两道淫 邪之光来,嘻嘻贱笑道:“这个更好,白嫩,有肉。好好,真好!”一连几个好字,丢下阿牛又奔五松摸过去。
五松手执擀面杖道:“你……你……别……别过啊……来!我家……是……华山的!康师兄……”
胡茬子已经一脚踹飞了他的擀面杖,人纵身扑过来,兜了个满怀,乐道:“好人儿!今天从了你爷爷我罢!少吃些苦头!”
五松嗷嗷叫出来,胡茬子捣住他的嘴,硬压倒炕上,就要剥衣服行那事。
阿牛笑了,爬过来,拉着胡茬子的手,道:“瞧您猴急的,这事要温柔些才有意思。兵爷,让我伺候您吧。他懂什么!笨手笨脚的。”
胡茬子见他一脸病容,蜡黄蜡黄的,低头比较下五松,觉得嫩白嫩白的,骂道:“滚!别扫老子的兴!”
阿牛脱了裤子露出腚来,摆了个姿势道:“兵爷,这事还是有经验好,你就不想我?”叉开腿做出一副欲火焚身的样子道,“来吧!我能让你欲仙欲死!今天新年酬宾不要钱!”
阿牛这广告词想的太好,本来没想买的人一听有便宜也违背本意地想去占。
胡茬子立刻喘着粗气丢下吓坏了的五松向阿牛扑过去。
阿牛荡漾地笑着,一点点向胡茬子的下面滑去,后者领略了他的意图,心想二虎这个艳福享的!今儿我也美一把!
深呼吸,闭上眼睛,感觉阿牛把他那伟物掏出来,随便撸了撸含进嘴里。
胡茬子就不要脸地“哦哦叶儿”地叫起来。
五松都呆了,他都反应不过来阿牛是在被欺负还是欺负人了,还是主动被欺负?
这是一声突破人类高音的惨叫凌空破出!直冲云霄,在西域的上空呈蘑菇云状爆炸!至少整个叶碎被惊醒了,以为是魔教来袭,灯火晃动起来。
阿牛坐在炕上,满嘴是血,一口一口吐着嘴里的毛毛,胡茬子从炕上滚到地上的,炕沿上有一块不知名的肉块,酱紫色。
阿牛当晚就被逮捕了,罪名是“非法阉人”,胡茬子的整个□都被他齐根咬下来了,阿牛还满不在乎地说:“别人我只能咬半根,不怪我,怪他太短小。呸!还给你剩下两个蛋蛋,便宜你了!”
五松去找瀬玖求情。瀬玖道:“如果不是我府里的仆人还好说,可偏又是。我不能让替我卖命的兵将心寒。”
五松道:“阿牛咬掉了他的牛牛是有原因的……大不了你让他把阿牛的牛牛咬掉,不要杀掉阿牛了!”
瀬玖轻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有多大面子?”
这两个问题五松回答不了,于是阿牛被投入死牢,只等择日砍头。
阿牛欲挂东南枝,罗2虎你知不知?!
二虎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他想不到他的阿牛竟被那个畜生如此糟蹋,现在还要杀掉他!气得二虎直想屠城泄愤。
五松吸着鼻子从灰堆里拔出四个土豆来,一点点弄干净了,道:“我昨天去看阿牛,我问他想吃啥,他说想吃土豆,在灶底煨出来的就行。我这就给他送过去,谁知道明天他还吃不吃得到了。”五松把带上几个土豆走了。
二虎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阿牛病得厉害,直喊饿,板房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他就从狗洞里爬进王裁缝家院子,把一颗土豆秧给拔了,弄了几个球球蛋蛋的小土豆,本来想留到秋天长大的时候再偷,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几个土豆用火煨好了,阿牛狼吞虎咽地吃,末了对他说:“二虎哥土豆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那时候看见他的笑容,二虎摸摸他的头说:“咱长大后有了能耐一定不让你挨饿了!”
阿牛说:“能天天吃到土豆吗?”
二虎犹豫了下,重重点头道:“能!”
世界上最好吃的土豆啊……二虎捂上眼睛,哭了出来。
他抬手扇自己,左一下右一下,“你还给钱!给你MB给钱!”
人啊,在漫长的人生中往往遗忘了最美好的初衷……
五松从怀里拿出布帕,打开,里面是用他的体温保存的土豆,他把阿牛扶起来,掰碎了土豆一点点喂给他吃。五松告诉他二虎回来了。
阿牛吃了几口意思意思就吃不下了。
五松垂泪道:“阿牛,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病怎么好起来呀。”
阿牛虚弱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一死。病死还留个全尸。”
五松道:“你别这么说,我……我会努力救你出去的!”
不是阿牛不相信五松的能力,而是五松实在也没啥能力,阿牛缓缓摆摆头道:“我死了你就把枕头底下你点钱拿去吧,我无亲无故,你是个好人,拿去吧。……我死了你别忘了我。”
五松哭道:“我……我记忆力不好……”
阿牛道:“那就忘了我吧……反正我活着的时候也……就那样。”
五松道:“……二虎哥会救你的吧,刚才我看他还问你来着,不是对你很绝情的样子。”
阿牛冷笑道:“他巴不得我死。”脸色变得很难看,胃也翻江倒海地疼,倒身在草堆上,“你回去吧,不要来看我了……”
狱卒来催人,五松被赶着一步三回头,泪汪汪地走了。
二虎躲在暗处看着,心如刀绞。
才月余未见,阿牛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本来就大病未愈,又受了这牢狱之灾,被剥夺了一切只剩绝望。大冬天的牢房里只在狱卒的脚下有一盆炭火,阿牛瑟缩在阴暗角落铺着的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几乎是个大灰团的勉强叫做“棉被”的东西,露出蓬头,脸色发灰,闭着眼一动不动,连气息也微不可闻,几乎让人以为已经死了。狱卒不放心过一会就去踢他一脚,如果不懂就直接拽起大腿拖出去报人直接丢乱坟岗,有一次都已经拖到门口了。所以狱卒每次来踢的时候阿牛再昏死过去也费力地蠕动下或哼一哼,表示自己还没死、
狱卒一边走开一边道:“早死早托生哎!”几乎是劝诱的语气。
阿牛迷迷糊糊地也觉得很抱歉,然,自己就是还没死,现在连一头撞死的力气也没有,真的是,连死的时候都要给人添麻烦,他活这一趟到底干啥来了?……他也想早入轮回,下辈子如果还能做人,他不想要大富大贵,这辈子也没积下那份德,只要生在一个父母双全的人家,(实在不行单亲家庭也成。)成年后能娶上个老实的女人,丑点也没关系,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的种……他恍惚地陷入到对来世的畅想中。他其实已经不怎么怕死了,这辈子活的这么辛苦,此生无所牵挂的……也没有任何牵挂他的人。
二虎咬碎一口虎牙,转身走出牢房。
现在他既然不能杀光整个叶碎城的人救出阿牛,那么能救阿牛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二虎去见瀬玖。
瀬玖倒是肯见他,然,还没等他开口便道:“如果你要替你那个同乡阿牛求情就不必了。此事关乎大局,不可以拿来卖弄人情。”先发制人堵他嘴。
然,二虎道:“将军,我此来不是为阿牛,而是向将军表心意。”
瀬玖挑眉道:“怎讲?”
二虎道:“将军是个有情义的人,为国为民自不必说,我二虎当初追随将军就是顶佩服将军的人品……”然后实实在在地把瀬玖夸了一番。
瀬玖倒有了点兴致,第一次知道原来二虎的口才竟然也不赖,且看他手段。
二虎话锋一转道:“之前我敬将军如神佛,然,经过一事之后我却敬将军如凡人。”
瀬玖道:“哦?说来听听。”
二虎道:“数月前我奉将军命将一宝盒送至一品山庄。我同部下九死一生堪堪完成使命,将那宝盒交给一品山庄二爷手中,二爷当着我的面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我才知道,原来竟是这边山上的土特产——雪莲花。回想起死难的兄弟,我胸中百感交集,对将军的崇拜之情也一度动摇。”他当着上司面公然将腹谤的内容说出来,面无愧色。
亏瀬玖有深沉,面带微笑听下去。
二虎继续无惧道:“然,经过一些事情,最近我才意识到,将军并不是随便践踏属下性命之人,正相反,千里送琼花体现的正是将军敢爱敢恨侠骨柔情的男人本色啊!”
瀬玖哈哈笑出来,豪迈地,道:“我手下一个目不识丁的百夫长能有此学问,难得!二虎,你TMD是个人才!”
二虎正色道:“谢将军夸奖,然,俺少时在市井厮混,虽然没念过书,然,没事就去茶馆蹲墙根听书,况且最近属下深感文化层次有待提高,每天都抽出一定的时间认字,写一篇小楷,属下已经能认几百个字了。”趁机将自己上进的事迹表白了一番,然后轰然下跪,拱手道,“然,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表达属下对将军的无限忠诚与敬仰,属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以将军为榜样,活出一番男儿的气概来!”
瀬玖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半晌,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的忠诚我也收下了。然,治下不能只靠侠骨柔情,最重要的还是赏罚分明和事出有因。不过有一点你放心,本将军于大局上最是公正。你下去吧。”
二虎磕了一个头,便退了出来。
瀬玖想:这个小百夫长的胆色比他想的还要大……然,也可能是真的有情,才格外勇敢吧。
他又想:如果自己的军队内部能推广这样的同性之爱,那么军队的战斗力将上升不止一个指数。
他最后想:一个有胆色有智谋的百夫长自然要比一个丢了JB失去战斗力的百夫长要有用多了。
当夜,有人发现一个可疑的黑影转进了胡茬子百夫长的帐篷,不多时帐篷里灯火亮起来,然后那黑影又钻了出来,在他失踪的地方不小心遗落了一个亮闪闪的物什,捡起一看竟是魔教的教徽。
目击者立刻向上级长官报告。上级指示,加强戒备。
第二日,上级亲自下基层慰问胡茬子的病情,身在病榻的胡茬子十分感念领导的关怀,并表示自己只要一康复想马上恢复工作报效国家的心情。上级夸奖他了身残志坚的坚强意志,然,表示身体才是革命的本强,告诫他要戒骄戒躁休养生息。并轻描淡写询问了他昨天晚上睡眠如何。胡茬子略一迟疑,道:“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