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抱的薛林紧紧，“我的事你查清楚了吗？”
“嗯？”薛林愣住。
高博松开薛林一些，抬头对上薛林视线，“合同的事，你查清楚了吗？”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人这一生总要犯几个错误，学到东西就好。”薛林这话客套的生分。
本来，高博对薛林默许的这难得一次的拥抱生出了许多可能的幻想，可薛林似乎根本不在乎高博曾经那点错误，连追究都懒得去做。
阴晴不定的看了薛林半天，高博点头，僵硬地说：“没问题。”
第九章
现在集团里的主要位置都被安排好了人手，唯独少了些能跑腿的，高博虽然被上头要进来，但是没人告诉人事部门高博是要去给谁干活的，于是高博被扔给了当初把他招进来的人事副主管。如今人家已经成了主管，直接跟着集团人事老总屁股后面斡旋，看到高博又到了他手里，眉头都不皱了，转手便给了与其成双入对的赵舒伯，跑行政。
行政部就是公司的大管家，赵舒伯再癫也不敢毁老板这一大家子，集团哪个地方看起来都缺人，于是行政部的人被各个部门借来唤去，赵舒伯这个奴隶头带着可怜的几个手下加班加班再加班。反正高博已经答应了薛林，随便怎么安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赵舒伯就惨了，起初只是每天早上精神萎靡些，到了一个月头上，脸上已经经常看到细细的挠痕。
最恶的是赵舒伯每次都要摸着伤处□抚状，号称他家的爱猫给抓的，其实谁不知道那是他家那个河东狮做的。
同样因为忙，高博少了许多在家里的时间。除了在周末偶尔给阿姨放个假，带傻子吃个饭啥的，傻子的饮食起居全都交给了阿姨。
初秋下午的一场雨，让一直嚣张的秋老虎一下少了些许气焰，不过雨水带来的短暂凉意，让还穿着单薄夏装的行人们纷纷夹紧了衣衫，用手掌摩挲着被冷风吹的泛白的皮肤取暖。
高博上班都是衬衫西服，在屋外自是感觉不到有多少凉意。因为下雨，赵舒伯惦记起自己家里那只狮子，破天荒到下班点就把人都给放了。高博在家附近的速食店里买盒饭，看到外卖窗口做的奶茶散出袅袅热气，心中动动，也随着正站在那里排队的中学生们买了一杯。
回到家，高博把饭和奶茶都拿到了傻子家。
高博打开门，看到傻子还在床上蜷着，身上卷着毛巾被。听到开门声，傻子扑腾起来，做每次高博来都要例行的公事，给高博把屋子里唯一的椅子搬过来。
傻子太急于去搬东西，毛巾夹在胳肢窝里，长长的拖在屁股后面。
每次坐上傻子家的凳子，高博都有种自己算不上太失败的感觉。
高博上班以来请的阿姨还没换过，为了这个，高博很费了不少劲儿。不过傻子也算争气，在高博的[暴力]教育下，傻子如今已能保证在高博面前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上完厕所按冲水按钮，口水要流出来的时候再把它们咽回去。
偶尔，阿姨看到高博的时候会对着高博惊讶，说些，“你家的傻子会用手纸哩哎。” 不能自理这种日常小事情正常人都恶心，要不傻子之前的保姆也不会走马灯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高博对傻子的厌烦也是真的，可是真照顾起来吓、骂都是发泄的用的，真想省心还要让傻子不要去恶心自己。高博早就看出来，傻子还是有些常人的理解力，好似幼儿那种，当一件事你反复反复示意他怎么做之后，傻子就能简单的模仿出来。
傻子不是因为明白这些事情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单纯的因为高博的训练去做这些事情。
高博知道不论他怎么教，傻子每天还是会和猫搅在一起，对周围的事浑浑僵僵不知。而高博他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既然他重新回到薛林身边傻子也有功劳，有点小迷信高博自认为让傻子脑壳[开开光]也算是自己尽过人事儿了。
傻子搬完椅子，呆呆的看着高博，似乎在等高博下一步指挥。
高博扯下傻子身后的毛巾被搅了放在膝上，拿起奶茶插了吸管进去，塞在傻子手里。
傻子提鼻子闻闻吸管口，对着吸管便吸开来。
高博心理哼了一声，暗道：真是只有吃不用教。
“呃呃……”傻子忽然咳起来，原来是奶茶中的珍珠呛到了喉咙。
高博赶紧跳起来，使劲拍拍傻子的背，大叫着：“你X的不会嚼啊。”
咳了半天，傻子噎住东西咽了下去，听到了高博的话，嘴巴动了动，把嘴里还有的珍珠咬了咬，琢磨琢磨，尝出些味道，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高博看着傻子刚才被呛出来眼泪还在眼圈里那样闪着，人却一下子就吃的顺溜有味，不知道该气还是笑，摸摸自己脑门，薄薄的冷汗。
感觉到膝盖上的湿意，高博捏捏刚卷起来的毛巾被，像是沾过水似的，再去捏傻子的半袖圆领衫，还潮着。
高博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盒饭吃过半，高博开始给傻子重新把床铺弄干，给傻子浇了热水澡塞在被子里。把剩下的饭划拉几口，高博在自己行李里找个了牛角板，打算给傻子刮痧。
把傻子趴按在床上，示意傻子敢叫就给他好看，把傻子衣服撩到肩膀，半天却下不去手。
平时给傻子洗澡，高博都尽量不看傻子后背。傻子皮肤不错，细腻而有光泽，和傻子原本不错的相貌很是般配，也是如此，傻子后背那几道清晰的疤痕更加显眼，因为有些年头，疤痕开始泛白，褶皱的边缘好似的爬虫的足脚细细密密模糊进周围健康的皮肤。
这些疤东倒西歪彰显着历史，高博曾经摸过傻子脑袋，和高博想的一样，头发下也有。
高博小心的碰碰其中一条疤，引得趴着傻子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处久了建立了信任，在高博手底下，傻子早已经听话得不得了。虽然傻子被高博的牛角板刮得乱哼哼，但是就是坚持着没敢躲。
傻子舒舒服服睡着了觉，折腾一身汗的高博也回到自己屋子里冲凉准备睡觉。洗澡的时候高博又想起傻子身上的疤痕，抬起自己的胳膊端详，深深浅浅的细痕交错着，高博摸摸自己的后背，伸出去的手慢慢握成拳，砸在身前的瓷砖壁上。
第二天清早，高博给照顾傻子的阿姨打了个电话，说是从这个月起会多给阿姨些费用，请她遇到傻子犯浑的时候别较真。
忙碌中，已过了深秋，到了集团正式挂牌成立日子。这几个月的工作用赵舒伯的话来说就是集团总部里没有行政部没端过夜壶的爷。高博何尝不知道赵舒伯每天带着他们跑前跑后的目的，除了人事部，行政部是应该最能把握所有公司人员动向的地方。
高博知道宣布自己真正去出的日子也该到了，这段时间虽然薛江清还是想着办法激自己，但是毕竟人多眼杂，他这种职位不能时时盯着一个[小职员]不放。薛江清大概也在等高博真正被安到身边这一天。
集团领导任职仪式上，高博再一次让人们大跌眼镜，从一个打杂的后备军一跃成为行政部长，直接当了赵舒伯的头。
人们都以为赵舒伯会不忿，谁知道赵舒伯在高博后面接过任职证书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高博看到他那副喜样，酝酿许久的笑意全憋回去了。
行政部长这位置之于副总裁就相当于财务总监之于公司老总。现在的财务总监跟着大老板江言干了八、九年，因此人们再次证明自己的八卦论点，高博绝对是薛家的人，能在低下委屈这么久才是真正的心腹啊。
第十章
高博的工作[汇报]至少已经持续了四十分钟没有停。
这四十分钟里，薛江清也选择了一个不动的姿势，双手交叠支在下巴上，胳膊肘戳着老板台面，唯一动的就是盯着高博的长眼里那亮闪闪着光。
高博挂着敬业的笑容，端着稿一板一眼的说，好似浑然不觉周围的刀光剑影，语速甚是平稳。
终于，高博汇报完了对公司各项管理问题的看法，与高博一同进副总办公室的赵舒伯松了一口气，以为总算结束了，只听高博把手里厚厚的讲稿翻个页，又开始讲人员结构的问题可能给公司的治理带来隐患。
赵舒伯早已被这年轻副总的眼刀误伤，高博宣布要讲[下一个话题]的时候，赵舒伯忽觉脸上的刀风更紧了，颊边的汗毛好似瞬间被薛江清的眼光刷直，然后忽忽悠悠的斩成数截。
悄悄动动站麻了的小腿，赵舒伯捅捅仍旧站的笔挺的高博，意思以现在薛副总的脸色，他实在不适宜再继续下去。
说句实在话，赵舒伯觉得高博的汇报还是很中肯，中层角度看公司治理也很合适，类似于给集团和公司做了一个小小的摸底调查。但是，这集团、这公司毕竟是薛江清继父的，论谁先接触公司内情来说，高博太没资格提问题了。
薛江清果然比几年前沉得住气了，听完高博林林总总的总结、引证，松开搭在一起的双手，改用单手托腮，手指还貌似优雅的轻轻摩挲着下巴，温声道：“高部长有什么解决的方案吗？”
“有。”高博肯定的点头，把手里的报告又翻过数页，很有些肯定自己本事似的点着头，“初步设想了这么几个方案，第一，……”
待高博再次停下声音，赵舒伯已经站的从小腿麻痹到了大腿根。
赵舒伯想这次应该真的是结束了，刚想称个机会在原地挪动两下，只见薛江清眼光一转，看向赵舒伯，“赵部长，你觉得那种方案比较可行？”
赵舒伯心里扑腾一下，心道，车轱辘吱扭你找我驴子干嘛！
明知道薛江清肯定是生高博的气了，赵舒伯还得硬着头皮回答：“这几个方案都不错，不过要到具体操作的步骤，还需要再润色润色。”
“为什么？”薛江清颇有兴致的抬眉问道。
赵舒伯心里说了句哈利路亚，高博，兄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回答道：“高部长考虑问题比较深入，但是他的报告也有不足的地方，就是对这些管理上的问题还是局限于公司和新集团内部。您要想统抓，把公司管理制度给规范起来，养成个有共性的圈子，还应当再……”
赵舒伯一只手在空中划着圈，似乎怎么也想不出怎么用词表达自己要说的意思。
薛江清呵了一声，接道：“再去其他的工厂摸摸底，是不是？”
赵舒伯狗腿笑容立刻浮现，用眼神向薛江清表示[还是领导您强]，一本正经得道：“我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也许能还能提出个更好的方案来。”赵舒伯如是说。
“好！”薛江清似乎对赵舒伯的回答还算满意，对赵舒伯点点头，眼光扫向高博，嘴角漫着微微笑意，道，“那就麻烦高部长安排一下吧。”
从薛江清处出来，赵舒伯使劲捏着大腿跟在高博后面，点指着高博，很是佩服的口气，“是我走眼，今天才猜出来你是谁的人！”
高博一把把赵舒伯肩膀头搂过来，很是哥们的给了个朴实的笑容，诚恳的说：“谢了。”
其实就算没有赵舒伯的圆场，高博也要设法带薛江清下去走走，这是薛林耳提面命了许久的事情。
薛江清正经八百的读过米国的名校，回国这几年精力都放薛家起家的进出口市场上，进出口这几年不景气，薛江清便改变经营方法，通过给他人贸易融资很有成绩的赚了不少银子，很是证明了自己的投资天分。
但薛江清这种人太年轻坐不住，只喜欢钱生钱，既容易又快，对于搞实体产业这种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慢功夫活，薛江清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
薛林疼孩子有目共睹，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于是这不讨好的Bad Cop便推给了高博去当。
高博把热山芋捂到手，便合计怎样把它趁热剥了。
除了助理，薛江清让高博再推荐个人跟着，高博心里早有人选，物流部的头吕律跟着二人一起下了工厂。
赵舒伯挥泪欢送，心知高博比自己[任重道远]，该是自己的活儿怎么也跑不了，只是心里哀叹，至少有段时间，他又要被爱[猫]love抚了。
高博他们这一去可不是只有上海本地这两个工厂本部。上海地稀人贵，放在这都是最后一道出厂工序，所有工程机械的零部件，大到钢架，小到螺丝，或自己生产，或定制采购，生产基本部件的分部有好十几家，分散在苏南浙北一带。若是再算上动力设备的供应商，高博带薛江清走一年也逛不完。
江南的深秋有着好天气，户外热气消散，但天地间的主色仍旧翠绿绿的，算得上是一年最舒心的时候。
薛江清这几个月办公室坐的地确有些闷，见到高博对本职工作如此积极，便觉得此行有了些意义，最少可以把高博给私事公办掉。
高博四个人走的低调，薛江清是空降的小老板，而高博是新人中的新人，所以高博跟吕律通过气后，一行人变成了吕律带队的巡查组，名义上去专项检查零部件采购、生产供应情况。
薛江清的助理李隽，高博在薛林身边的时候没见过，不知是公司为薛江清招的，还是薛林安排的。此人年纪不大，应是在社会上工作没两年的样子，性格虽然够沉稳，但言谈举止间还透着大学生特有的老实和直接。
因为高博告诉过李隽在工厂接待的时候，只需跟着他们走，想学想问的尽可去说，只是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即可。
李隽很聪明，整趟行程下来没有在人前开口叫过薛江清和高博的职务名称，自己当起了小透明。
可是，这么一来，吕律受到[高级别]的接待之后，从没到过工厂的薛江清，对着自己呼啦啦一个大盘子两眼便开始一抹黑。
高博的第一站是上海的工厂，有几个人能认出薛江清，全程安排薛江清看这看那，薛江清除了拿高博当狗腿使唤了几次，倒也没和高博太不对付。
但到了沪外的第一站，已经完全没有人认识薛江清，薛江清再想带着高博绕到[下面]去走走，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深入]进去，只好第一次听高博的[建议]。
这个工厂位于苏州近郊，是上海本部组装厂的铸造车间。
高博不着急，把李隽留给吕律跑腿，自己陪着薛江清到了加工车间。
薛江清不是一次没下过工厂，只是他不太喜欢工厂里的铁锈和油污味道，大多过场性质的到最干净的调试车间或者电控室里站站，高博把他带到墙被熏得青黑的铸造车间，还要薛小公子穿上看不出颜色的工服戴安全帽，让薛江清在车间角落的更衣处很是不悦的便扭了一会儿。
车间主任是个憨实的中年人，一副年轻人没吃过苦的笑容，劝道：“衣服干净的，套在外面没问题，你看我们的衣服，”车间主任翻翻自己衣领上的铁粉，“这衣服你要是直接穿上，你里面的衣服就不要要了。”
薛江清再不乐意，毕竟也是个大家子，最后没发一言的套上工服，走到早已蹲在工人身边[看]人家干活的高博身后。
第十一章
工人在给出模后的法兰初步去掉表面毛刺，这批法兰直径半米多，有点大，高博在身边拾起个棉手套带上，掀起一个刚打磨好的法兰端详，很光整，砂眼不多也很小。
车间主任见高博貌似很专业的摆楞着法兰，知道遇到了懂行的，便问了句：“怎么样？”
高博是工科出身，当年考上地区名校的时候可是以省里前几名的成绩进去的。高博这么高的成绩不去念帝都大学，就是认准了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几乎修完这个专业本科能读得所有课程，其用心程度，就是现在让他随便给人复述一章课本内容都不成问题。
初出社会的时候，高博野心大，什么都想试试，所以无论是在工厂里还是出来给薛林打工，见什么干什么，采购、销售给人跑行政几乎都遛遍了，因此对于这个行业的工作，高博虽不敢称自己是万金油，但是不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忽悠个工厂老大哥还是很容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