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颠地才要往外跑,被康维掐着脖子又揪回来,随手摔给袁子云:“绑好他。”
周绍白大惊失色,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偷偷摸摸地观察了一下袁子云的表情,脸色铁青双眉紧皱,再偷偷摸摸看了看康维的表情,似笑非笑满脸惋惜。当机立断一个金蝉脱壳,甩了外套就往门外冲。
……结果外套掉下来,罩在了自己的头上。
等小白同学重见光明的时候,发现自己呈现出传说中的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被稳稳当当地压在了床上。瓦西里站在床头柜上,半是怜悯半是鄙视地朝他翻了翻眼睛:“喵!”
袁子云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压着周绍白的腰照着屁股就是一顿狠抽,周绍白哇哇喊救命,袁子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再喊扒了裤子抽。”
抽打了两分钟,袁子云把抱枕一丢,回头躬身下拜:“皇上,贼寇周绍白行刑完毕。”
周绍白可怜巴巴趴在床上呜呜哭,康维屈起手指敲了敲书桌……上的板子,若有所思地说:“子云,其实我敢担保你哥没走远,要不要赌一把?”
袁子云权衡利弊之后迅速当了叛徒,双手高举过头顶奉上地上捡起来的尺子一把。
周绍白咬着牙骂:“你辜负了党和人民对你的信任!”一个翻身钻到床底下去了。
康维笑眯眯地吩咐:“子云,关门放狗。”瓦西里嗖地钻进床底,一阵地动山摇黑烟滚滚后,周绍白狼狈不堪地一边默念着“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被康维拎起来又丢上了床。
负隅顽抗等于自取灭亡,这次康维连话都懒得说,双手抱胸站在床边看着周绍白冷笑,等他终于识相地抖抖索索褪了裤子,上去就是狠狠的十下。
周绍白嗷嗷直叫,双手翻腾着就向身后护去,康维双眼一溜袁子云,小助理腿一软,立刻极有眼色地冲过去,紧紧地箍住了周绍白的上半身。
康维抬手又是一阵狠抽,周绍白涕泪滂沱,只觉得臀上腿根又烫又涨痛不可当,张嘴就一口咬住了袁子云的小臂。
袁子云看看他眼泪冷汗滴滴答答的脸,再看看他肿透了几条僵痕青紫斑驳的屁股,知道康维当真气急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又是气恨,也只得忍着痛任他咬着。见他疼得狠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老实趴好,活该!”
这一巴掌上去,周绍白居然真的不再挣扎了,只是闷着头不住抽噎。康维狠狠地一下砸过去,听着周绍白没压住的一声惨叫,严肃地问:“知道为什么挨打了?”
周绍白结结巴巴异常心虚:“皇上,微臣知知知罪……”
康维微笑起来——袁子云觉得在那个瞬间仿佛看到了康皇上的獠牙从翘起的嘴角两边露了出来——温和地说:“知道就好,我也省事,那就忍着吧。”
……
凄惨啊!
康维终于因为口渴丢下尺子出去喝咖啡,袁子云轻轻戳了戳周绍白:“死了没?”
周绍白动都不敢动,堵了枕头的嘴呜呜两声表示自己尚有生命迹象。
袁子云很失望,仰天长叹:“可惜啊,本来诺尔曼大夫答应再有一个就给我一百块钱的……”
周绍白彻底石化,泪流满面地抬头问:“前几个你哪儿来的啊啊啊?”
袁子云眨眨眼睛:“就是被你撞的那辆COROLLA,里面有四个呢。我打了电话给诺尔曼大夫,本来就打算救你的,结果他顺路把那四个一起拉到解剖室去了。”
——四个可怜的娱乐记者半夜醒来,闻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味,因为轻微脑震荡就继续睡了。等天亮后发现自己身边是解剖池,福尔马林里泡着一堆尸块。出了医院大门后就改行组成了恐怖文学作家组合,从此天天在网络上吓唬小美眉。
周绍白疼得龇牙咧嘴,袁子云看看周绍白满目疮痍的臀腿,到底不忍心,丢下他跑去翻药箱。
“其实康维还是心疼的吧……”周绍白眯起了眼睛,突然心里有些微微的发酸,到底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真好,总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你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决定,他也会不顾可能面对的惩罚,与你并肩作战。也总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你折腾出多大的乱子,他也愿意宠着惯着护着短,为你去摆平所有的麻烦。
真好,总是有人,拿你的生命,当做世间至宝。
一个星期后,周绍白走进了同一个电视台同一层楼的演播室,录制清谈节目。
在后台化妆时不巧又碰到了猥琐主持甲,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噼里啪啦一阵交锋,战况白热硝烟四起,所有生命物体尽皆闪避。
化装室窗外阿Rain带着一群小Fans摇着小旗呐喊助威,袁子云拉着她,又是转圈又是摆手,大跳了一阵忠字舞之后,一人手捧一本红宝书放在胸前,背靠背摆出一个革命必胜双人组合POSE,目光炯炯瞪视周绍白。
康维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地站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极其不厚道地煽风点火:“阿Rain你得踮踮脚,不然身高差距太大;子云,你脑袋再往左边偏一点,对对,这样就很好,保持着不要动!精彩啊,太精彩了!来来,再跳一个!”
于是周绍白万分High地萌了。
萌了的结果就是,他气势十足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嗖地一声窜上了凳子,拿起桌上的饭盒打着小鼓点兴高采烈唱样板戏:“狼披羊皮总是狼,对敌从不抱幻想。我们还要更警惕,紧握枪,打败美帝野心狼!”
美帝野心狼捂着其脆弱的小心肝扶着墙壁默默转身,满脸忧郁地 45度抬头无语问苍天,然后无限沧桑无比绝望地一步一步慢慢爬出了化妆室。
身后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抱团高歌:“呕!呕!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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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在录制现场,周绍白还在High,半个小时的节目,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其死不要脸无限拔高的言谈技巧,表现大有康维遗风。
比如:用猎奇的眼光来看普通的肢体接触是根本错误的,是不公、腐败、武断的,是程朱理学的残毒,是封建势力的复辟与反噬,是绝不会有出路的。
又比如:只要民主不要集中、只要自由不要纪律是小生产者的自由散漫性的体现,而极端自由化的根苗必须被铲除,否则将导致极端民主化与无政府主义,将破坏我国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建设。
再比如:传媒权力过度扩张、失去制约与监督,将直接导致普通公民权利受到侵犯,因此必须加强党性教育,完善监督体系,使传媒能够正确运用党和人民赋予他们的权力。
还比如:要加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必须在学习和实践科学发展观的基础上,牢牢把握住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必须引领广大人民脱离低级趣味,培养健康的生活情趣和高尚的精神追求,反之,将使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停滞不前,从而导致物质文明建设受到破坏,最终引发全社会的整体危机。
节目播出后,周绍白名声大噪,街头巷尾妇孺老幼都纷纷感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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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流氓周绍白这会儿正捧着《关于加强新闻工作者职业道德及自律意识建设的工作意见和实施办法》(X宣发[200X]XX号)啧啧赞叹,明明是在眉开眼笑还非要装出一脸忧国忧民的深沉:“以权谋私的行为与和谐社会的要求是根本违背的,政风行风建设还需加强啊。”
袁子云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小白,需要我安排你亲自去市委宣传部做指导吗?”
瓦西里很High地站在书柜顶上鼓励他:“喵喵!喵喵!”然后一不小心把周绍白趁康维不注意偷偷藏在那里的尺子一脚踢了下来。
周绍白捂着脑袋倒在地上虚弱地骂:“……叛徒!”
康维笑眯眯地掐了烟站起来,捡起尺子掂了掂,问袁子云:“怎么办?”
袁子云脸色肃穆,沉痛地回答:“打死算了!”
康维乐呵呵地扬扬手里的报纸:“不行啊,打死他我就成阶级敌人了……”
袁子云接过报纸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抱着肚子溜到角落里,捶着门吭哧吭哧狂笑了几分钟,然后一本正经清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大声念了出来:“精神文明的卫道士——周绍白:为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奉献青春。居然……居然还不是娱乐版,是社会版。小白,你红了!”
周绍白又一次小人得志地海皮了,披着床单抱着瓦西里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谦虚:“过奖,过奖,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康维沉思片刻,眼睛里突然闪过雪亮的一道光。袁子云眨眨眼,毅然接招,表情坚定面带微笑,右手握拳放在胸口。
于是康维笑了,热情而亲切地转向周绍白:“小白,你想出唱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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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唱片的第一步,挑选一位合适的制作人。
康维是很有经济头脑的,也是很雷厉风行的,所以第二天皇上就带着周绍白,开着车冲回了公司,结果才进大门皇上就被一众公司同仁拦下来接受三跪九叩三呼万岁的朝拜,一个没留神周绍白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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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的录音室门口,金牌(?)制作人顾佑温柔地摸摸周绍白的头发:“小朋友,你怎么上来的?”
周绍白掩面缩在角落里:“我我我想唱歌……”
“唱歌?”顾佑龇牙一笑,“为什么想要唱歌啊?”
周绍白哆哆嗦嗦:“为为为了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四有新人。”
顾佑亲切地问:“做歌手要人捧的知不知道?”
周绍白弱弱地点头。
顾佑狞笑:“那么谁来捧你啊?”
周绍白满脸无辜地眨眨眼睛:“……康维。”
顾佑沉默,然后迅速转身神情端庄稳重:“这位先生,请进来我的办公室,我们详细聊一下您今后的具体发展方向。”
“叔叔,您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周绍白含着手指头卖乖,“你不喜欢我吗?”
顾佑阴森森地偷偷磨牙齿:你个小王八蛋老子才刚过30岁啊!
周绍白哇哇大哭:“我身世清白品学兼优上课认真听讲与同学团结友爱,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
顾佑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康维你怎么塞给我这么个小祖宗啊啊啊!”猛地扑上去掐住周绍白的脖子,“我是很严格的,你唱得达不到我的标准,我就会折磨你抽打你凌虐你,怕不怕?嗯?怕了就去告诉康维,你要换一个制作人……”用力摇晃着周绍白狰狞地□,“告诉我,你怕不怕,怕不怕?”
周绍白怜悯地看看他,然后抬头脆生生地问:“皇上,您怕吗?”
康维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探头,微微一笑:“怕什么?”
顾佑猛退三步跪倒:“皇上,您英明神武深谋远虑,臣该死,不该妄图揣测圣意。”
周绍白在旁边斯斯文文地笑,顾佑腿脚一软,踉跄了一下,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这活儿我能不接吗?”
康皇上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顾佑可怜巴巴地坐倒在地,含着热泪承诺:“我……我尽量试试……”
于是皇上由衷地笑了:“其实绍白是个好孩子,相信我,他孜孜不倦勇于进取,具有高度的开拓精神和创新精神,毫无依赖情绪,能够很好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并且十分擅长将理论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去,为自己的一切行为找到合理的思想政治依据。”
顾佑喷出一口血,泪流满面地挠墙指控:“皇上,您这是赤果果的陷害啊啊啊!”
周绍白坐在窗台上,颇为深沉地捧着一本《暴风骤雨》感叹:“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才是促进我国社会主义文艺繁荣的方针。”
袁子云一脚把他踹下去,随手把手机丢在他怀里。电话那头,顾佑抓狂地大叫:“周绍白……你个小王八蛋……你到底要不要来录音啊啊啊啊……”
周绍白面无表情地扣了电话:“……其实曲高和寡真的是很痛苦的啊!”
——作为曾经的一代当红武生,周绍白在音乐事业上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打击。
第一天,顾佑挑了一首歌让他试音,他一翻歌词就抓狂了:“这这这这是黄色小曲儿!”
顾佑翻了翻那句“缠缠绵绵天天睡飞到罗帐永相随”,沉默地把歌词丢掉了。
第二天,顾佑筛选再三后给了他第二首歌,他看了半天抬头问:“这是佛经还是道经?”
第三天,他诚恳看着顾佑说:“其实我根本不识五线谱,我只会唱样板戏。”
顾佑一股热血从心脏直冲脑门,最后飞上高高挂着的白练。
……悲壮啊顾烈士,你将永远名垂青史,以供万人瞻仰!
“叔叔,”周绍白抱着枕头无辜地眨着眼,“其实我这里有一首歌你要不要看看?”
顾佑无力地扶额:小王八蛋老子都说了不许再叫叔叔了!然后一跃而起:“拿来拿来,只要你肯唱什么歌我都认了。”
放下歌词,顾佑盯着周绍白看了许久,眼神欣赏而安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录音。”
两周后,星谊公司推出周绍白第一张单曲CD,在各大排行榜上挂了足足五周才慢慢下滑。
《戏》
回望一生日日夜夜似梦迷惘
冷冷暖暖痴痴笑笑中彷徨
某日淡淡默默走过身旁
从从容容反反复复里闪光
悄悄静静安安然然细数心花
是戏吧,未可笑我任性痴狂
是烟花,燃烧刹那交汇的光
是时光,潮起潮落带走过往
是冥冥,前尘岁月恍如流沙
是戏吧,未可怪我情怀放浪
是烟花,瞬间幻出心底荡漾
是时光,兜兜转转永恒如画
是冥冥,此生燃出星火明亮
起首一段胡琴,改自《夜深沉》,伴着周绍白袅袅昆腔。选的还是《过往边缘》开篇两句:“料团圆今生已稀,要重逢他年怎期。”接着一段胡琴过场,然后是周绍白低吟浅唱,声调宁静而苍凉,韵味绵长。
袁子云靠在墙上,收音机里沙沙的声音,伴着周绍白悠长吟唱,倒是多了几分沧桑。
窗外,朗朗蓝天,明媚阳光,云卷云舒,正是大好秋光。
曾经丝丝缕缕纠缠在每一寸生命里的所有等待所有不甘所有癫狂所有绝望,都被这歌声一点一点蒸腾出来,纯粹与炽热在悠扬胡琴中,酝酿成云淡天高迢迢一笑。
回首阑珊灯火,也不过是红尘中数年辗转沉浮,在漫长的流光中,一点一点支离破碎。
而今生今世,有的是清明天地水远山长。
袁子云心里一阵柔软的酸楚,轻轻笑骂:“周绍白,你就是一头猪。”声音里,万般怜惜,地老天荒。
第二天早上袁子云睁开眼睛懒洋洋地伸手摸闹钟,突然觉得今天枕头的手感很暖很潮湿,回头一看猛然一震,默默地伸出手去,默默地用指尖挑起旁边的物体,扶着额头发飙:“你这头猪!”
周绍白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看袁子云,突然嗷呜一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会在我床上?这么说……你还是半夜偷袭了?”
袁子云一个踉跄,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转身就走,结果被人一把拉住衣角:“既然偷袭了就再偷袭几次嘛最多我假装还没醒嘛哎哟我盼你偷袭盼了好久了……哎呀疼!”
袁子云脸色漆黑地看看被他一巴掌打趴下的周绍白,居高临下咬牙切齿:“周绍白,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周绍白眼珠转转,突然一跃而起:“哎呀差点忘记正事了康维被人绑架了!”
袁子云嗤之以鼻:“别给我岔开话题,把钥匙交出来!”
周绍白撇着嘴摸出柄钥匙丢在床上,心里暗自庆幸哎哟还好我聪明复制了十二份,突然又跳起来:“哎哟哟说正事说正事康维真的被人绑架了!”
周绍白同学半夜睡不着觉看日历解闷,突然发现今天是万圣节,于是大清早5点钟乐颠颠抱着南瓜跑到康维家里去讨巧克力,敲了半天没人开门,反而吵醒了邻居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睡衣揉着眼睛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开门出来,一看到周绍白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脑袋粉红泡泡势若猛虎下山,飞扑上去一把抓住周绍白,口水横流眼冒绿光:“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是天然小白受,我不知道你是会送上门来的诱受……啧啧,瞧这皮肤多水嫩……”
周绍白打了个寒战拼命挣脱,小姑娘很不爽:“咄,康维摸得,我摸不得?”
(小白伏地大哭:“冤枉啊!我跟皇上是清白的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