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
作者：休花
文案
不会因为挫折而脱胎换骨，也也不会因为受到打击而一蹶不振。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主角：江维，岳恩崎
1
没有表，不知道确切时间。
还在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江维就逃走了。机灵地躲过门卫老头，背着只装了两三本书的书包，直奔南街小巷里那家网吧。他倒并不是真的很喜欢去网吧，只是实在不想上课，又没有更好的地方去，每次逃课都往这种地方跑，一待就是好几个钟头。
刺鼻的烟味，一闻就知道是劣等烟。这里早就坐了好些个十几岁的男孩，他们坐在电脑前，神色亢奋却肢势僵硬。江维坐在较靠里边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枯燥单调的画面跳动，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从腰酸背疼的程度来看，现在已经不早了。
忽然觉得背后似乎站了人——回头一看，是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脸色憔悴忧郁。
那是他爸爸，江宏。
这时候该吃晚饭了，一到这个时间江宏就会推着自行车出来找了还没有回家的儿子。他找了两三家网吧，熟悉地找到了这里，一眼就在烟雾缭绕里看见了江维纤细的背影。
江维只看了他一眼，又不慌不忙地转回电脑屏幕上继续奋战，等到显示器上出现了GAME OVER他才慢悠悠地抓起书包，低着头对江宏说了句“走吧”。
凉凉的风吹在脸上，还夹着饭香。江维忽然觉得很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把爸爸甩在后边。
他知道自己不会挨打，懂事以来，他就没被打过，爸爸是内向的人，很少生气，也很少高兴，只是妈妈是个话匣子，总是在没完没了的唠叨，抱怨。
不一会就到家了。
这栋只有6层的楼房已经很旧了，按现在的标准，用五年就该淘汰了，江维记得他们在这里住了大概十年。墙上已经有好几道又长又宽的裂缝，瓷砖灰扑扑的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楼道里的灯也差不多都坏了，换过好几次都没用，应该是线路老化，装再好的灯也没用。
但这是单位分的房子，免费的，条件再差也不能太抱怨。不过，好在不久后要建新的家属楼了，而且听说还是地处空气清新但交通方便的黄金地段。
一回家就直奔厨房，妈妈说：“唉呀，维维，你怎么又去打游戏去了……”
“今天吃什么？”江维提起锅盖，一股难以形容的味扑面而来，他皱起了眉头。
“你想吃什么！有吃的都不错了，像你这种不好好学习的小孩还想吃什么好东西吗？”妈妈这话说得有点底气不足，可能是打麻将打得太投入，忘了买菜，只好把已经吃了四天的菜又端出来了，而且，这些菜即使是在第一次出笼时，就不是什么美味，所以才会吃了几天都还没吃完。
爸爸已经坐下来，准备接受这顿晚饭。
江维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房间。真不明白为什么还会对她有期待。
“你怎么又不吃啊，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江维猛地关上了门，把妈妈未说完的话档在门外，一头倒在了床上。
好饿啊!
不知哪家的鸡叫了，江维从床上坐起来，墙上的钟走到了八点十分，这个时候学校应该在上朝读课，父母也上班去了。
慢慢地梳洗完毕，嚼着冷馒头出了门。一打开门，就正对上对面住户那华丽的防盗门，那住的是叶局长一家，他的儿子和江维同年级，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应该早就上学去了。
因为江维爱睡懒觉，他们从小就同校，却很少一起去上学。
搭公共汽车要十几分钟的时间，到站刚好停在校门口。
“江维你来得真早啊！”刚好课间休息，几个同学看见刚到的江维，取笑他。
江维无所谓地笑笑，他这人一向没什么时间观念，不喜欢戴表。
张篱抱着几个面包堆到江维的课桌上，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
“怎么了？又被你爸打了？”张篱的老爸好像有暴力倾向，三天两头地揍他。
张篱哭丧着脸点头，“还是你幸福，你这么混连一次都没有被你爸打过。”
“谁说我混，”江维拿起一个面包砸向他，“我老爸有我这么个儿子不知是多大的福气！”
这种大颜不惭的话若是换了个人说一定会引起公愤，可江维不会啊，长了一张清俊非凡的脸，顶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谁能狠下心来讨厌他呢。
立即就有好几个人善意地取笑他，连一直坐在最后边默默地抽烟的岳恩崎也忍不住笑起来。
江维掐住了张篱的脖子，他也很合作的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真是要有多丑就多丑。
忽然他收起了一脸的搞怪，变化之大实在让江维不适应，“你怎么了？”
顺着他飘向窗外的眼光看去，走过一个女孩，好像叫孙佳，隔壁班上的，江维经常听男生们提起过她。
觉得气氛很怪异，往四周一看，才发现似乎每个男生都在有意无意地偷瞄她。
“流口水了？”江维拧过张篱的脸，“没见过漂亮妹妹啊？”
“你懂什么！”张篱打开他的手，一脸的沉迷,“她跟普通的女生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所有女生都一个样。”江维可一直都对自己对女孩的吸引力很是自信的。
张篱噗嗤一声笑出来。另外几个男生也发出半真半假的嘘声。
“你们什么意思？”江维不高兴了。
“孙佳可不是那种会被你吸引的庸俗女子可以比的啊。”
江维抓住张篱的衣领，“你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啊？” 这不就是在说他是庸俗男子吗？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清高，可也轮不到张篱这个二百五来评论吧。
“没有没有，谁敢看不起你江大帅哥啊——”张篱故意拉长了声音地回答道，“不要这么激动嘛，放手啦！”
江维终于明白他老爸为什么老爱揍他，因为他真的长了张欠揍的饿脸。
同学们上来拉开他们，可是江维却更紧地揪住张篱，最后终于张篱也受不了快翻脸了。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们才分开，脸上都是一副愤愤然的样子。江维更是气得一上午没有说话。
那个孙佳有那么神圣吗？
梳着很平常的马尾，穿着也很朴素，走路时不低头，很自然地直视着前方，腰挺得很直，脖子又细又白，和礼貌地和人打招呼，笑容即不腻也不生疏……
好象……她真的很耐看。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确有一种与外貌无关的东西，大概就是气质吧。
“偷窥啊？”岳恩崎的声音忽然从背后飘来，吓得江维差点翻栏杆从四楼跳下去。
“吓成这样，不至于吧，看得太入神了？”岳恩崎假装惊讶。
“我哪有……”江维拔腿想逃走。
“我打赌，你追不上她。”
“谁说我要追她了！”江维立即恼羞成怒。
岳恩崎微微偏头，看着他。
江维不示弱地和他对视，可几秒钟之后就败下阵来，好在这时上课铃声忽然响起，他理所当然地跑进教室。
说真的，岳恩崎不说那句话，江维还不会想那么多，至少不会那么快。
心神不宁抱着课本一直啃，一本书四个角都被他啃圆了，像被鬼缠上身似的，一放学他就冲出教室，寻找孙佳的身影。
偷偷尾随着孙佳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她家完全是另一个方向，等到她进了大门，江维才恍然觉得自己好呆，居然像个木头小子似的玩暗恋。
他到底是怎么了，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他可一向都是光明正大的啊，就算干坏事也从不遮掩——啊，不是，他哪有干过坏事啊。
沮丧万分地往回走，却瞥见骑着自行车的岳恩崎，他家也是这个方向。他不知道在哪里拐来的一辆新车，像散步似的在路上慢慢溜达。江维像见了鬼似的，想躲却来不及了。
“你在这里干嘛？”岳恩崎把车刹到他面前，差点撞上他。
“回家。”
“你家可不是这个方向啊，”岳恩崎顿了顿，看到江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样子……“上来，我送你回去。”
江维看了他一眼，这样也好，反正脚走痛了，肚子也饿了。
跨上车还没有坐稳岳恩崎就飞快的骑了出去，江维一个重心不稳地抓住他的腰，这个有些娘娘腔的动作让江维火冒三丈，怒骂道：“混蛋你想摔死我啊！”
岳恩崎却故意更厉害地扭了几下，江维重重地在他背上捶了一下，“混蛋！我跳车了！”
车子这才安分了下来，“好了好了，你怎么这么容易激动啊！”
“我本来就是头脑简单的人。”江维赌气的回答，引起他一阵笑。
“你是挺简单的，别人随便激你一下就生气。今天的事，你不会当真了吧？”
“什么事啊？”
“孙佳啊，你不会真要去追她吧。”
“……”
“说话啊！”岳恩崎又狠狠的把车颠了一下。
“哇——”江维急忙抓住他，“我就不能当真吗，她真的挺不错的！”
岳恩崎沉默了一阵，“算了，随你。反正你也追不到她。”
江维顿时气绝，这帮人怎么一个个都瞧不起他！
他当时就暗下决心，非追到孙佳不可，看那些家伙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江维照了照镜子，挺帅的男生啊，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倾倒了，再配上一个迷人的微笑的话，简直是天下无敌了。
他就不信有人会不动心。
找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他在上学的路上截住了孙佳。
那女孩不慌不急的看着他，他还是没能忍住红了脸，鼓起勇气说，我们……交个朋友吧。
孙佳爽快的说，好。
只是交个朋友而已，又不代表什么，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人对她这么说。
不出一周整个学校都在传着一个爆炸性地新闻：江维在追孙佳。
两人平时都比较引人注目。从外貌上来说绝对是金童玉女型的，从内在来说嘛，孙佳是个优等生，可江维呢，说好听点是人很聪明，就是不爱学习，直接地说就是个吊车尾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正好可以上演一出善良少女拯救堕落少年的戏码。
所以在学校里江维的呼声和嘘声是一半一半。
张篱阴阳怪气的不发表任何意见，江维也没心思去理会他。
可是，虽然江维长了一副沾花惹草的样子，却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本来很想请教岳恩崎，可一想到那家伙等着好戏的表情江维还是觉得算了。
所以江维所采用的方式都是从书上电视上学来的，送花送礼物，至于写情书，他实在觉得肉麻，就作罢了；约会的话，孙佳一次都没有答应过。
比起江维的坐立不安，孙佳倒是冷静的可怕。她不冷不热地回绝了江维所有的邀请；礼物一概不收，如果实在推不过，她就掏钱买，绝不白拿。
江维真不明白，这么不解风情，为什么她行情还那么高？
可能是越得不到的就越珍贵，他已经为她的百万身价再添上一块金砖。
拒绝，拒绝，还是拒绝。
好不甘心。
而且最悲惨的是，江维还是发现自己好像，似乎，可能，真的喜欢上她了。每天起床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怎么和孙佳打招呼，晚上睡前都在反省今天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到底她有没有一点动心？
这些都快把他给折磨疯了。
一个月后，江维无计可施，只得下定决心拿出最后一招——摊牌。
周六，他梳洗一新，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来到孙佳家楼下。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给她先打了电话，他还是第一次慎重其事的对她提出要求，凭经验她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她并没有拒绝。
两人来到路边的小花园里坐下，江维一直支吾着开不了口，他本来早就想好了开场白，可现在一下子忘得精光。总不能直接说“我喜欢你”吧，那样太唐突了，最重要的是他说不出口，他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句话呢。
孙佳不耐烦地看了看表，都快有十分钟了吧，这会儿时间都可以多背好些个单词了。
“江维，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很谢谢你。可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但是，可以做好朋友啊，不是吗？”
啊？？
江维瞪大了眼。
“就这样吧，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去吧。”孙佳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喂，等会……”就这么完了吗？他的第一次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她明白他的心意？他自己都还没有弄明白呢！
孙佳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笑，“其实我知道，你跟人家打了赌吧！”
她的笑容连一点嘲笑，不屑都没有，却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得江维头都抬不起。
她早已没有了踪影，江维还在那里发呆。
江维跑回家，一头扑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头。
他耳边回荡着阵阵笑声，恍惚中他以为是孙佳的笑声，一会又变成了张篱的，一会又变成了岳恩崎的。
到了最后，他才明白，那是他自己的笑声。
他在嘲笑他自己，他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2
“维维，我上班去了，早饭在桌上，一会自己起来吃。”妈妈临出门时嘱咐。
“嗯。”江维缩在被子里虚弱地点头。
自从被孙佳拒绝后，他抬不起头来做人了，窝在家里装病。
爸爸和妈妈都拗不过他，就暂时由他去了。
睡到中午十二点才爬起来，确切地说是被一阵菜香给熏醒了。
他打开桌上的盖子，天啊，谁过生日吗？这么多好菜，挺美味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妈妈之手。
是从饭店里定做的？
这么铺张干什么？
“饿了吧，快去洗脸漱口，菜还热着呢！”妈妈围着围裙在添饭，贤妻娘母的样子难得一见。
江维疑惑地站在饭桌旁。
妈妈朝他一笑，“还不快洗脸！”
“有客人吗？”
“没有啊。” 妈妈夺过爸爸手上的报纸，把他赶过来。
“你打麻将赢了？”江维喝了口鲜笋汤。
“不是啊，维维你病了嘛，应该好好滋养一下。”
江维心虚地“哦”了一声。
“来来来，吃这个。”妈妈给他夹了满高满高的一堆菜，都妨碍他扒饭了，“维维，最近学习辛苦吗？”
江维茫然地摇头。
“跟你商量个事，其实我老早就想过了，你都高一了，老这么吊儿郎当也不是办法，你也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嘛。” 妈妈今天真的不对劲，居然说出这么深明大义的话。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找人给你补习功课。”
江维立即丢下筷子站起来，“不要！”
“这个主意不错，是该补一下了，你平时成绩就不好，还老这么缺课。”一直闷不吭声的爸爸也发言了。
妈妈得意起来，爸爸可是从来不会对家里的任何事发表意见的，看来这次她的决定的确很英明。
“不用了，请人补习要花钱，我自己会好好学习的。”这两人已经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江维还在垂死挣扎，不过他说的倒是事实，现在的补习费高得吓人，他们家可并不宽裕。
“放心，我已经找好人了，而且是免费的。”妈妈更得意了，连说话的腔调里带着笑，“就是对面的叶涛啊，我昨天一和他说，他就答应了，真是个好孩子。”
江维楞了。
“又找他？”倒是爸爸开了口，他脸色一沉，“干嘛找他？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和他们家的人打交道吗？”
“你看不惯人家是你的事，反正我挺喜欢叶涛这孩子的，又聪明又有礼貌，每次看到我都阿姨阿姨地叫得多甜。”妈妈甩给他一个白眼，她的确很喜欢叶涛，心里叹口气，为什么他就不是自家的儿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