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残阳----月曜

作者:  录入:05-29

“是啊,那几年简直不堪回首啊。”一声叹息,而后话锋突转,“小月随我回北狄吧,也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好在今日数度受他打击,我多少对他的说话方式有点免疫了,对那后半句话不予理会,我低下头继续专注的——吃菜。
一餐饭在我埋头吃饭和萧远辰埋头饮酒的沉默气氛中度过,看看桌上已经告罄的杯盘碗盏,我一拱手起身道:“多谢王爷款待,已经四更天了,若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不见回应我抬起头,正对上萧远辰那张脸,撤去了平日戏谑的笑意,目光敏锐如鹰隼,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般,散发出逼人的锐气。
我直视他的双眼全身戒备,防止他突然发难。
最后还是萧远辰先开口,结束了这场对峙:“月,你真的不愿随我回北狄?”
用的是“月”这个称呼,足见他是严肃的发问。
“职责所在,王爷应该明白。”两番交锋,对这个惺惺相惜的对手,我给予最大的尊敬。
长叹一声,萧远辰将手中折扇和上递过来:“也罢,本王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扇子你拿去吧,权做纪念,此番中原之行,碰到你这样的对手,本王亦无憾了。”
接过来才发现这扇子大有玄机,不仅比平常的扇子重了一倍,那硬玉为骨,天蚕丝为面到了会武功的人手中简直就是可攻可守的防身利器,扇骨中还藏有二十枚银针,扇柄处有一个隐秘的机括,轻轻一按,那二十枚银针激射而出,近距离很难闪躲。
“这礼实在太重,在下身无长物,无以回赠王爷。”
“无妨,我也不是拿它跟你换什么的。”萧远陈挥了挥手,脸上突然又换上狡猾的微笑,“再说,你也不是白白得了它去。”
我立时戒备,这人一这样笑,保准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出所料,提气时发觉身上又是真气全失,明明刚才已经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异常,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低头看见手中的折扇,我醒悟过来,咬牙切齿道:“萧王爷……你好!”
那人隔空一指弹过来,点住我的穴道,笑道:“反正已经四更天了,小月不如留下来过夜好了,本王明日就动身回北狄啦,你就多陪我一会吧。”
“王爷的留客之道还真是特殊啊。”我第二次着了他的道,暗骂自己不知吸取教训。
“哎,我若不如此想留下小月实在是困难呢。”装模作样的皱皱眉,又道:“小月若答应留下过夜我自然会给你解开穴道。”
“好,我答应。”我咬牙。
“可是自愿?”
“自愿!”我继续咬牙。
“不勉强?”
“不-勉-强!”我想宰了他。
隔空一道气劲打在身上,穴道解开,我活动下手臂道:“请王爷把解药给我。”
“啊?什么?”某人装傻。
“在下已经答应留下,请王爷赐解药!”
“啊?可我没答应给你解药啊!”某人一脸无辜,快速宽了外衣,窝到榻上盖了被子。
“你……”我目龇欲裂。不过他刚才确实没答应给我解药……
“怎么小月不休息吗?暗部的第一人为本王守夜,本王实在是受宠若惊啊。”那榻上的人有恃无恐继续挑衅。
我知道再跟这人说话非气出内伤不可,直接望床榻上走去。
“哎,麻烦顺手灭了烛,有光亮本王睡不安稳。”
我走到烛台前将蜡烛直接拔下一撅两段,掼到地上踩灭,复回到榻前,和衣而卧,没有注意到某人奸计得逞的笑容。
凌晨睁开眼,看见萧远辰还在一旁沉睡,我轻手轻脚的下榻,理了理微微有些皱的衣摆,提气一试,知道一夜的功夫,那复辰的药性已经解开,走到桌旁犹豫了一下,拿起那柄折扇纳入袖中,启开门扉展动身形,消失在晨光中。
听得人已经去远,榻上萧远辰睁开眼睛,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上元佳节一过,似乎没多久天便转暖了,似是昨日树上还挂着花灯,今日便满树的鸣蝉了。
曜的院落总是冷清安静,恍惚与墙外的喧嚣尘世隔绝开来,踏步进去便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
渴望置身其中与曜读书习武忘记责任与时间,相对而过悠忽百年。
每每乘夜色而来定能看到树下伫立的身影,无冬历夏等我到来,心中感觉温暖。
“上次我写的《宁心决》都记熟了吗?”
“记熟了”
“好,你自打坐运功,尝试行一周天,我与你护法。”
曜点点头在树下盘膝而坐,抱元守一,运气行走全身各大筋脉要穴,我坐在旁边专心守护,防止他行功气岔,准备时刻上前相助。
似乎进行的很顺利,看他头上微微又一层薄汗,脸色却平静呼吸吐纳平稳,想来真气行走顺畅无碍。
略放了下心仰起头,今夜月朗星稀,可以看见银河玉带一般横亘天空,清辉洒下,似是满院铺了一地碎银,凉风吹来树影婆娑,真是令人平心静气的好环境。
享受风吹在脸上的清凉感觉,很是惬意,就在此时,树上突然蝉声大噪,打破了与哪有的宁静,我微微皱了眉,打坐行功最讲究心神内敛,抱元守一,若是行功时心神不定,轻则邪气入体,重则走火入魔,今晚本来环境最是合适,所以选择让曜修习我的内功心法。
本来曜自小习武,内功小成,学习《宁心诀》并不困难,只是这心法出自禅宗,最讲究一个“定”字,想我当初还是被无名捆了,丢在雪湖里浸了两天的冰水,才定下心参透了这心法。
若是让曜也浸两天的冰水,我是着实不舍,才退而求其次,选宁静之夜让他行功,可惜漏算了蝉声扰人……
低头仔细一看,曜的脸上果然浮现一层薄红,呼吸也不似先前平稳,“凝神定气,收束五感。”我将一只手抵上他的背后,内力微吐,在不影响他自身的前提下,替他引导真气走向,右手在地上拣了一把石子,望树上激射而去。
助他将体内游走的真气归原,同时树上窸窸窣窣的一片声音响起,落了一地大大小小三十来只蝉。
曜睁开眼睛有些诧异:“月,这……这么多蝉哪来的?”
“蝉声扰人,用石子打下来的。”
仔细看看院中,他抓了我的手叹道:“每次,我都以为那是最厉害的你了,可是下一次又发现你更让我吃惊的地方,月……你难道是神仙精怪,所以无所不能?”
“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我微笑,看来曜对我是过度的崇拜了,神仙精怪?亏他想的出来……
“可你从来没教过我……这难道是你的不传之秘?”曜撒娇似的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声音有些闷闷。
溺爱的看着这个我一手教导的孩子,心中被温柔填的满满的,这些年来与其说是我温暖了曜,不如说是他温暖了我。
尽我所能让他摆脱家族的阴影,教导他各方面的知识,执拗的想让这个孩子一生都不要接触到黑暗,所以我教他大开大合的剑法,让他读行军布阵的兵书,一点儿也不肯让他接触到暗器毒物之类的东西;也算是一点私心吧,想让他成为站在阳光下的人,代替已经没有这个机会的我。
“不是不传之秘,只是这等暗箭伤人的机巧我不愿让你学,”顿了顿怕他不开心 我打趣道:“你不是要当将军吗?哪有将军上阵,还下马满地找石子的?”
“月,你在拿我开玩笑?”曜假装板了脸学小孩子,对两手哈了口气向我肋下挠去,本来我是不怕痒的,不忍拂了他难得一见的开心,遂道:“徒儿罢手,为师错了。”
曜不肯停,一味的乱摸过去,我只得笑道:“再不罢手我就恼了。”他应声抬头,对上我的脸,瞬间沉默,受惊似的弹起来,规规矩矩的坐到旁边的去。
我有些疑惑,难道他真的以为我恼了,可我刚才明明是笑着说的那话啊……
“曜,今天教你骑射可好?”就算是补偿吧,也许我平时太严肃,他是被我拘谨的吧,分不清我的玩笑。
“骑射?我这什么都没有,再说院子狭小怎么学习骑射?”
“随我来。”冲他招招手,提气纵身,望墙外掠去,路过门房,顺手拿了护院的轻弓和一壶羽翎箭,我在这慕容府来去多年,做起妙手空空儿,竟然如此心安理得,思及此处不由得轻笑一声。
曜紧紧跟在我身后,一声不吭。
街上空无一人,偶尔一只猫警觉的抬起头看一看在高低起伏的屋顶上快速飞驰的两道黑影。
奔了一刻,来到城墙脚下,我顿住脚步,示意他先跳,曜有些不解,但我的要求依然不打折扣的照做,于是气沉丹田,一吐纳间身形纵起,望城墙头跃去。
我紧随其后,到了一半见他气力有所不济,在他脚下一推,曜借力再一腾跃,稳稳窜上墙头,我复一换气,半空使出‘梯云纵’也紧随其后落在旁边。
此时夜色正浓,城外一个人也没有,见曜也飘然落地,我嘬起唇,打了个呼哨,不一时,一片清脆的蹄声,由远而近,一匹全身乌黑的骏马奔到面前,轻嘶一声,亲昵的用头蹭我的肩膀,“想我了没有?”我伸手,替它梳理鬃毛,轻轻的抚着黑缎一般油滑的皮毛。
“这是我的爱马,名唤‘乌云珠’,曜你来跟它打个招呼。”
曜一脸惊慕,上前一摸马鬃,不料乌云珠长嘶一声,前蹄离地,吓的曜连退几步,我上前执住缰绳,一掌拍在马臀处:“这是我的徒儿,不可欺生。”
那乌云珠吃了痛,老实不少,乖乖的站定任由曜摸着马鬃。
“真是漂亮啊,我还从没见过真没漂亮的马呢……”曜痴迷的摸着黑色的毛皮,由衷的赞叹,乌云珠是通灵性的马,知道人是在夸赞它,抖抖鬃毛,颇为得意的昂起头,喷了喷鼻息。
我微笑,认镫上马一提缰绳,对站在一旁的曜道:“这乌云珠虽不是天下神驹,倒也是难得的千里马,要不要骑来试试?”
将曜揽在身前,一夹马腹,叱声:“驾!”乌云珠清嘶一声,四蹄翻盏顺着道路急速稳健的飞驰。
跑了一会,曜一开始与乌云珠的新奇已经得到满足,想起这次出行的目的来,“我们不是出来学习骑射的吗?”
我微笑,这个孩子并不同于纵情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他虽然也会好奇也会欣喜,但一直目的明确,不会迷失,“好,你先学着控马,乌云珠是有灵性的,不用怕,我也会在你身边。”
我翻身下马,留下曜一个人骑在马背上,看的出,他有些紧张,紧紧握着缰绳的手指甚至有点微微的颤抖,可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指导他在马上坐正身子,教他拨转缰绳控制方向,轻夹马腹控制速度,乌云珠本是良驹,虽然骑手技术生疏,可它却知道如何控制速度和姿态,让背上的人保持平稳的姿势,曜骑的平稳,慢慢安下心来,控马提缰,倒似驾轻就熟一般。
慢跑了一阵,曜突然少年心性一起,突然一抖马缰绳,脚下的钢蹬重重一磕马腹喝道:“驾!”
我心中一慌,那一下磕的太重了,定然疼的不轻,乌云珠虽是良驹也是烈马,自然是有脾气的。
果不其然,乌云珠立刻怒嘶一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人狠狠甩下鞍去,我飞身上前一把捞起摔在地上的曜,免得他被马蹄踏伤,另一手控住乌云珠的缰绳,那马儿见了我倒也老实了一些,不再发狠的狂跳,只是用前蹄愤愤的扣着地,摇晃着头打着响鼻,表示不满,曜靠在我怀里,显然刚才那一下,受惊不小,这下一人一马都用可怜巴巴的委屈眼神看我,倒让我不知该责怪那一个的好。
叹了口气,我打了马哨,让乌云珠回去,曜还窝在我怀里,脸埋在我的胸口处,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热热的呼吸贴着衣料喷到皮肤上。
这孩子难道是吓坏了?可以曜的性子来讲,区区惊马他不应该畏惧至此啊……大概是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吧,第一次被吓到也情有可原,我低下头对他轻声说:“咱们回去了。”便抱着曜施展轻功向慕容府的方向奔去。
没有注意到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将身体紧紧的贴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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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夜色很奇特,天光不是以往的深邃墨蓝,而是泛了微微的红,月色不甚明朗,圆月周围晕染了一圈奇特的光晕,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心中冒了出来。
自嘲的弯了嘴角,我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伤春悲秋这样多余的情感?
努力回复到平常心绪,看到照常等在院中的曜,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完全脱去早年的稚气,几年习武,令他的身行挺拔匀称,却不瘦弱,五官渐渐有了分明了棱角,有了青年人的英气。见我来了,迎过来,开心一笑,露出洁白贝齿:“月,你来啦。”
自打告诉他我的名字,他就再不肯叫我一声师傅,见面干脆直呼起“月“来。
我原本对所谓师徒之礼就不甚在意,再加上和曜年龄相差不远,对他这样叫我也不以为侮,反觉得有淡淡的暖意,毕竟除了无名,再没有人这样叫我。
“恩”,我一点头,对他的笑容有些措手不及,原先笃定的主意,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起。
“月,我看了你带来的书,那个两仪四象八褂阵的残图我自己揣摩了十多天,补全了,你要看看,看哪里有什么疏漏。”
太清楚曜的好胜,若非已经自认无差,他是不会轻易拿出来让人看的,所谓要我看看有没有疏漏其实是想得到肯定赞许还差不多,只是这个别扭的人从来不肯直说。
拿过那张阵图细看,左下一块原本残缺的图已经添上,按“休 生 伤 杜 景 死 惊 开”补的完全,用细细的蝇头小楷,注的详细。不得不感叹,曜在这方面是百年不见的天才,十多天的时间补全了世人研究了上百年的残图,若能强过他的人,只怕是风后再世,孔明重生了吧。
合了阵图,看到曜一脸期待:“如今已没什么好教授的了,长久以来都是纸上谈兵,今日与你真正切磋一下如何?”
听我这样说,曜大为吃惊,同时也是跃跃欲试,习武多年 仍是无法在我手下走过十招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轻易不肯与我再比试,今日听我提起要与他切磋阵法,破天荒的有些兴奋,想来已是对自己有了相当的自信。
“如何切磋,你说。”
“我给你一个时辰布阵,若那阵能困我两个时辰便算你出师,可好?”
“是你说的?我若赢了便出师拉!”曜大概原本没想到这是他的出师测试,点漆样的眸子,闪出光华来,声音也有些雀跃,“我若赢了有何奖励?”
竟这样有把握吗?我心中暗笑,淡然道:“你先胜了我再说吧。”
走到石桌旁,拿了茶盏,饮了一口,看曜一丝不苟的用小石子慢慢在院中的空地上摆着。
这个在家族中不受礼遇的孩子,现今已经长大,一身武艺已属上乘,学业文章虽不济高中状元的老七慕容坤也是强过一般的学士书生,再加上对奇门遁甲 五行阵法天赋异凛,强悍到足以自保,日后也绝非是平庸之辈,无名之徒。这样的的曜我该放心了吧,相处八年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吧……
心中有丝怅然,正当我神游天外时,被略有不悦的声音唤回
“月,你今天心不在焉啊”,曜来到身前,伸手指了指庭院当中,“阵已摆好,你去破阵吧”
顺着看去,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分明是他刚刚给我看的两仪四象八褂阵,阵图我还记得清楚,想不到他竟然摆这个阵,不知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我太没信心。
看出我的想法一般,曜笑的有丝狡黠,抬了抬下颔示意我过去。
并不小觑他的能力,我走的步步为营,循着“甲 乙 丙 丁 戊 己 庚 辛 壬 癸”踩着“乾坎 艮 震 巽 离 坤 兑”小心翼翼的寻找着生门和阵眼的所在,应该与记忆无差,不出所料的找到了正北方的阵眼,
这么快就找到阵眼,曜未免有些小瞧我这个师傅了,这样想着 一脚踏了过去。
惊觉不妥已经为时已晚,眼前顿时狂风大作 走石飞砂,想沿路退回已是不能。
心下大惊,明明算准了阵眼的位置不会有误,怎么踏进来的竟是死门!
勉强稳住心神,我闭上眼睛,尽量忽略吹到面上刀割一样的风和耳边盘旋不去的各种声响,屏住呼吸,封闭五感,靠直觉去查探周围—— 一无所获。
推书 20234-05-28 :二栋B座四十三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