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人却急了,“怎么了?”
“唉。”那小倌叹一口气说,“沈老爷在那方面的事上有点怪癖,他能给你很多的钱,就表明折腾得越厉害,倘若捱住了,就别再去下一回了,倘若……”那小倌淡淡地说,“挺不下去,这辈子就这样过完了。”
杨滔君呆住了,转过身子的瞬间被那小倌拉住了,他严肃地说:“进来媚楼的人,心眼都清楚的。东儿若是不愿,没有人能迫得了他,这儿的人所接的恩客都是自愿的,东儿跟董公子的事情,我们怎么会不清楚。只是这一回东儿下了很大的决心,只此一回。你就当是东儿在展现他最后的风致吧,也许他能捱住了,以后与董公子也能过上舒心的日子,毕竟东儿觉得自己欠董公子的太多了。不想再依附在他身上了。东儿也真是一个倔强的人,你是闲人,就当没这回事吧。”
杨滔君真后悔,后悔那晚听了那小倌的话就放任了事情发展下去。东儿在沈老爷那边捱住了,却在回媚楼的路上遇害了。从此天地阴阳相隔。他觉得那个杀东儿的凶手绝对是杀了九个小倌的那个人。可是陈大牛虽可疑,却有不在场的证据,那晚他也在媚楼里过了一晚。
思来想去,这个案子似乎还是一遍空,杨滔君唉了口气,迎面遇上了董全。
“董公子。”杨滔君唤了一声,那时他还穿着媚楼里的衣服。
“我认识你吗?”董全怔了怔。
“我是东儿的朋友叫小寒。”杨滔君这才想起他们两人从未正面见过,只怪自己只想着案件一时大意了。
“东儿死了。”董全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似的,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能陪我走一趟吗?”
杨滔君看着这般伤感的董全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应了一声,跟上前去了。
一路上,董全说的全是东儿的事情。
“你知道吗,东儿喜欢花,喜欢清静的地方,喜欢半夜,喜欢……”董全说着,眼睛下垂起来了,“可是东儿却死了。”
杨滔君耐着性子听着,不知不觉跟着对方来了人烟稀少的寺庙旁的小茅屋里。
“你知道东儿是怎么死的吗?”董全背对着杨滔君慢慢地说,“他是被人掐死的。两只大手,用力地掐住他,他使劲地挣扎,拼命地挣扎,眼睛张得老大的,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慢慢地,他再也没有用力挣脱了,他不是没有力气了,他只是不想再挣扎了,他的眼睛明显而悲伤地诉说着,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董全转过身来,一步步地逼近一脸吃惊的杨滔君,“你们做小倌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么呢?你们真的这么渴望被男人上吗?没有了男人就不行了吗?其他小倌是这样,东儿也是这样,可是他已经有了我啦,为什么还不满足
呢?我对他还不够好吗?我都已经事事迁就着他了。他说不要我赎身,我就乖乖地呆到他乐意为止,为什么他却还要去找别的男人呢,为什么他就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杨滔君神色一震,之前那九个小倌就是被人活生生掐死的:“难道东儿是你杀的,之前的那九个小倌也是你杀的?”
“我等得好苦,我每一次的期待都是被东儿击退的。为什么我那么爱他,他却辜负了我。"
董全的眼里泻满了痛苦,杨滔君当机立案,反手逮住了他。
“无论怎么样,我可以告诉你,杀了人,就是死罪一条。”杨滔君沉着地对他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东儿对我说,他真的爱你。”
“真的爱我,就不要跟别的男人好,做不到就不要随便把爱放在嘴边。”董全狂吼着,拼命地挣扎起来。
“你跟我回衙门吧!”杨滔君冷冷地说,正要转身押人离开时,心脏突然被一种陌生而绞心的痛重击着,冷汗涔涔,手一松就被董全反逮住了。只是痛疼仍持继着,而且越来越痛,董全趁机把他绑起来。
“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东儿走了,那九个小倌我都问过他们愿不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但是他是都摇着头,你看吧,这些小倌就是犯贱,你越想对他们好,他们就越不要。所以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掐死了。现在轮到你了。”董全诡异地看着他说,“你愿意吗?”
痛渗入到了骨头,杨滔君连说话的冲动也没有了,他只是痛得不停地蜷缩着身子,耳朵里谁的话语也听不进去,就连董全御下了他左手的痛也感觉不到了。有一种陌生却强烈的痛占据了他整个脑神经。
直到后来,董全扳过他的身子,双手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看着他原本就泛着青白色的嘴唇渐渐染上紫青色,心里的喜悦一下子全涌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董全把手往杨滔君的鼻子一探,没有气息,正是洋洋得意时,空气里不知何时渗入了浓浓却不让人反感的桃花香,片片桃花似乎破门而入,而也正有一人真的从没有打开的门中进来了,他锦衣星目,仿佛当其他人不存在似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董全被吓疯了,窜门而出。
“你不捉住刚才那个人吗?”随步而来的,是一身白衣的男子,他冷若冰霜,仿佛世间什么事都不能让他的唇角染上一点笑意。
“我会让他走了吗?”姚槐之冷冷地笑着,桃花片片坠下。
第十六回 心的变化
醒来时,一白衣男子静坐在床前。
杨滔君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那人还在。还不等他开口询问时,那人就接着说了:“我叫静心,你感觉还行吗?”
“还好。”杨滔君摸了摸胸前,感觉脑里一遍糊涂,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都忘记了,胸口似乎曾经剧烈地痛过。
“你没事,我就先离开了。”静心一走,那个锦衣星目的人就紧跟而入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姚槐之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涌起暖暖的感觉,一种久违而强烈的感觉占据了整个心房。
“你感觉还好吗?”跟静心的问话是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他的耳边就是让人心动的温柔,之前虽然曾有过这种悸动,却不一样,感觉还是多了一种东西。一种不言而言想亲近的感觉。
“我没事。”杨滔君摇了摇头,连看那人都不敢了,只要一看着他,自己的心里就会有着奇怪的响应感,仿佛自己本身就是那个人的所有物一样,所有的思绪,情感都受到了他的影响。
姚槐之瞅了瞅他,突然转身离去。
“静心,你先停下来。”姚槐之拉住了正要离开的静心。
“怎么了?”静心回过头来。
“感觉不一样了。”姚槐之说,“跟之前的他不一样,我不喜欢他这种柔顺的样子。”
“你以为你有得选择吗?”静心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说,“他身上因为有你分出来的元才得已维持生命,其实你这种做法是错了。他是已死的人,你这样牵着他的魂魄有什么用。倒不如让他过了奈何桥,一切事情从头开始,反正你们的是宿世因缘,总要有个结果的,上几辈子你们都是这样过去了,为什么这次你就不能看开点。”
“你怎么知道我与他……”姚槐之一怔。
“我把你的元分给他时,触到了一些境象。姚,你不是妖,你只是附在仙桃上的一阵仙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你真的不应该让杨滔君留在世上,在地上的日子过多了,他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错过了最佳的投胎时机。也许一切在黄泉里,谁也会看透的。”
“我不用你来说教。杨滔君是我要留下来的。当年我救了你一命,一命还一命。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了。裘俅与你的事,我不再过问。但是你也别妄想干预我的事情。”姚槐之拂袖离开。
午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司马府上的仙桃在这一场雨之中凋零了,只剩秃枝,司马大人不知道听了哪个道士的话,说桃树若然不是花朵硕硕绝不能存在府上,这样会影响府里的所有人的健康,那时,司马谦正回到府里,司马大人最疼他,就刻命人把那秃枝的仙桃扔了。这厢人在欢喜着,却不知道,清心寺的和尚又回来了,他抬头看着满天的乌云,嘴里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话:“应当结了,应当结了。”
第十七回 沉沦
听说,司马公子又陷入了神智不清的地步了,无论司马大人请了多少道人和尚做法事都没办法。正陷入悲伤愤中无法自已。
姚槐之这一整天心神都在飘荡中,他看到了杨滔君在照顾神智不清的司马谦,自己伸手去抓却抓不住他。再看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地透明了。难道离了那仙桃他就不能活了吗?
姚槐之恨恨地盯着那人,他从来没有对过自己那么好,衣带不解地照顾着那人,他们真的只是好友这么简单吗?他恨得咬牙切齿,明明知道自己就算出声,那人也听不到的,却还是忍不住张嘴就说:“杨滔君,你要是再不离开他,再这么照顾下去,我可真要生气了。”那人仍是那么贴心地照顾着司马谦,就算他飘到他的身旁,还是一个样子。
姚槐之负气飘了出去,却遇到了上次的那个和尚,他眼睛雪亮,正微笑着睨着他。
“看什么,臭和尚。”
“司马公子身上的山鸡精我倒是清了,原本是想放过你的,但是这次你的身上染有血腥味。你一定杀了人。”和尚拦住了路说。
“那你想怎么办?”姚槐之冷冷地说,“收了我?没这么容易吧!”
“要是从前的确有点难,可是现在却容易多了。”和尚微笑着说,然后又是一阵叹惜,“你原本静静呆在仙桃上,倒相安无事,为什么偏偏要成人形呢。”
姚槐之被和尚放出的大阵压着,气愤地脱口而出:“若不是当年你们清心寺的第一任主持,我会落得这个地步。”大阵压来,气血紧堵,脑里一阵发麻。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和尚略略吃惊。
“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姚槐之淡淡地说,“当年,我本只附在仙桃上,正要融为一体时,清心寺主持的相好来了,真好笑,和尚也有娘子,那时和尚因为为了更高的地位,硬要与他娘子划清界线,他娘子不肯,两人争执间,和尚错手杀了他娘子。这些事,你不相信你们的历代主持不知道。那和尚娘子的血洒了整株仙桃
从那时起,就有了现在的我,只是我一直被清心寺的气压住逃不出。”
“就算真的是这样又怎么样,总之你杀了人,这罪逃不了。”和尚不怒而威,“妖孽,接招吧!”
大阵盖天铺地地结合而来,阵中隐约带着剑气回荡。姚槐之冷冷地盯着这一切,等待着最后的切割。
“和尚,对不起了。”一把淡漠的声音钻了进来,杨滔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到了姚槐之前面,空手御下了剑气,鲜血汩汩流出,大阵破了,它最忌活人的血。
“你……你是什么人!”和尚大怒,只见南天边,乌云更密了,似是群魔作乱,狂风四起,和尚咬咬牙,搁下狠话,“今天先放过你,下回相见定会赴全力杀死你。”话没完就急急脚往南天边跑了。
“你……你为什么?”姚槐之怔了怔,看着眼前左臂浴血的人,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静心都跟我说了你的事。”杨滔君慢慢地走近他说,“我知道我是应该死了的人,是你分了你的元给我。这么伤害自己的事,你都愿意干,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天意不可违。我活下来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怎么这样说,你还可以做很多的事。你不是很喜欢做官差吗?你可以做一辈子的。”姚槐之激动地说。
“你错了。”杨滔君摇了摇头说,“我之前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对劲了,我倒没有什么看不开的,做官差真的是我毕生的心愿,只是有时,我也觉得累了,人总有一天要死了,不必这么执着的。”
“有永恒的生命不好吗?”姚槐之说,“你们人类这么脆弱。有些人大富大贵了,都担忧着什么时候会死了,还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名贵的药给自己调养。现在你有这个福分,怎么就不稀罕呢?”
“起初,静心说的我都不信。如果不是我昨天梦到了我们前几辈子的事,和刚才和尚对你做的事,我真的不相信轮回和姻缘这东西。”杨滔君静静地看着他说,“姚公子,算了吧,我们的孽缘都连续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吗?静心说,我与你是宿世的孽缘,就算在一起都不会善终,你又何必待我这般好呢。坦白说,我对你真的很矛盾,我这两天常在想,我会对你有这种心动的感觉是不是因为我体内有你的元呢?如果是这样牵强的理由,为什么还要纠缠呢。放下吧。我都决定了要去投胎了。“
“不行,我说不行。为什么静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姚槐之猛地站起来,因为刚才被在阵压着,头脑还一阵发晕,重新跌坐在地上,“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姚公子,你真好。救了滔君这么多回,说真的,滔君欠你的只怕再轮回几辈子也还不完了。所以,我刚才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替你挡了那一剑。血流出来的刹那,我觉得真轻松,虽然还远远不够,但是我还是自私地决定与你两清了。今生,来生,或是哪辈子都好,我们都别见了。”杨滔君越过了他,一步步地向别处走去。
“杨滔君,你给站住。我们还没完,还没完!”姚槐之的声音越变越小,却缠绵得让人心慌不已,只是他已经铁了心,断了这一切。
第十八回 黄泉
冤死的,病死的,自杀的,老死的,长长的人海一个个接过孟婆汤,一个个越过了奈河桥。
一阵浓郁的桃花香迎面而来,孟婆轻叹一声说:“你这小子,真是的,都说那人已经过了奈河桥,你就别这样莽撞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把自己的仙气都散了,就再也做不回仙了。”
“他不会走的。他一定在等我。”姚槐之使劲地摇了摇头说,“我会一直等到他出现为止。”
“几百年前,有一个将军在那奈河桥上也像你这般的执着。”孟婆说,“人啊,到头来还是会死,睁一眼闭一眼就一天了,为什么这么看不开呢,就算让你在黄泉上相见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贪恋那一眼的温柔,就算见着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要各走各路,早点投胎说不定还能早点遇见,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这么狠心。他一定还在,一这还在某个角落。”
“那人说,”孟婆顿了顿,看到对方竖起耳朵在听了,才慢悠悠地说起来,“早知道你会来找他的,他说前尘不必记,今生缘已尽。你看,那人根本不想再见你,搞不好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你就早点断了尘缘,早点回归仙位吧。我在这儿不知道见了多少人生前爱得要死要活的,落到黄泉来,每个都走得那么俐落,就只有你们这一两个什么也看不开,死磨硬磨的。”
“你不明白。”姚槐之又摇了摇头,“想见又心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几千年了,每回见到他,就会再复燃。”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没有慧根,你是怎么拥有仙位的。”孟婆端起一碗汤给正要过奈河桥的魂继续说,“你回去吧,你是存心让我没法干活的吗?刚才你的打扰已经让我忘记了让几个魂喝汤了。”
“我今晚走了,明天再来。”淡淡的桃花香气渐渐飘远。
某处一白影恍动着,孟婆连眼皮也没有掀就说,“你这小子也真是的,你们在玩捉迷藏吗?我劝你也早点投胎吧,别误了时间什么也做不成。”
白衣素布的人,摇了摇头又躲回了某处。
“我真不知道我作了什么孽,看着人类又死又活就已经够倒霉了,还要被你们两个小鬼烦心着。”孟婆才说完又见一道仙光飞来,不禁又咕哝几句,“真要命,烦人的又来了。”
白影恍动着,孟婆叹了一口气,一挥手说,“去,别碍事。”
“孟婆别来无恙吧!”仙气光临,那人面容冷骏,拱手作礼。
“静心仙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阴间冷嗖嗖,我怕你的仙气挡不住。”孟婆连头也没有回就说。
“我想听你打听一个人。”静心淡淡地说。
“不用打听了。来到黄泉的只有魂,死的归死的管,都上路了。”孟婆面无表情地说。
“是吗?”静心平静地吐出一句话,“当年,我真的错了。不该跟姚仙君比历情劫的。到这个情分上,早该结的却没有结。”静心回头一看,那个跟着自己的猴精裘俅仍痴痴地看着自己,心里百味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