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只听呼啸声锐利尖细。
似是风,又似是什么生物,钻人骨髓,如影随形而来。
佘青与涂九歌在虚空中闪避腾挪。周遭永无实物,可供攀附,向下落去之时,却令人心头一惊——
本应踩到地面的双足,却持续踏不到任何实体。
不仅是黑暗,周遭连地面也消失,变成了一个无穷无尽的虚空!
涂九歌再度欲要祭出元魂。
却被青蛇死死制住。
两人向下落去,无休无止。
涂九歌略微明白青蛇想要试探对方虚实之意,略微宽下心来——
身已在地府,还能堕落至何处!
“等一等。”佘雪晴终于从混沌中找出一丝清明。“你……先前在断桥言道,有秘密要告诉我知?”
“是啊。仕林原本不能确定,先生是更爱佘青先生,还是更爱仕林。”
“现今,难道你已……”
“佘青先生绝不会给先生带来平凡人的快乐。”许仕林眼光幽幽,却绽放着快活的神采。“仕林却可以为先生,放弃一切。”
“那你的秘密便是对我……对我的……情意?”这话不知为何,听来便如此古怪,佘雪晴勉强出口,竟红了双颊。
“不是。”许仕林缓缓伸手过来,替佘雪晴宽衣解带。“仕林想要告诉先生的话,也许,先生听了之后,会……再也不与仕林亲近了。”
“我怎会再也不与你亲近?”佘雪晴下意识地握住许仕林的手。
“那先生便先……教导仕林……如何享受那鱼水相融的快乐……然后仕林会将一切都告诉先生哦。”许仕林握住佘雪晴,轻轻,轻轻地移动起来。
佘雪晴却制止他的动作。“仕林,你听我说,你我之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之情。就算……就算,有什么爱慕之情……你也太小,不可以……”
“先生此时说这些,不嫌太晚了么?”许仕林抿嘴一笑。
他一手服侍佘雪晴,一手伸向自己身体。
轻轻呻吟,蒙雾双眸。
纵然不通诱人之术,但□气氛,已被他的天然本能所渲染至满室生香。
更何况,那肤光胜雪,长发如墨,佘雪晴眼前,一片缭乱,无从自控。
第十八章 冥府?春宫(1)
“仕林先答我一个问题。”
佘雪晴按住许仕林双手。
他若认真,许仕林一介少年,本无挣扎余地。
但许仕林口中细细呻吟,似催实逼。
“先……生。”
“……你究竟爱我什么?”佘雪晴的眼眸中,有实实在在的困惑。
许仕林抬头看见那眼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仕林爱先生什么呢……仕林想一想。”他伏上雪晴的肩头,贴在他耳边细细作答。“仕林爱先生看似精明,其实傻乎乎的样子。然后呢,有时候说话做事凌厉凶悍,但其实心地却很好,又善良,又温柔。同先生在一起,仕林觉得又放心,又安心。够么,先生?”
他一边讲,已经一边与裸裎相对的佘雪晴纠缠到了一起。
那些敏感的褶皱相互触抚,情火熊熊,烧烫彼此躯体。
佘雪晴不小心放手。
一放手,许仕林便反手抓住佘雪晴,引着他向自己那少年禁地探索。
“先生!”
半是撒娇,半是情痴。
佘雪晴一面胡乱想着要好好检讨下今日此事的来龙去脉,一面又纠缠在青蛇白蛇,恩怨情仇,兄弟,□,此刻,将来的纷乱思绪中,一面还在想,仕林对自己的了解似乎有所偏差。
但双手上那些娴熟的技艺,却正帮助许仕林那生涩的肢体,打开,打开,再打开。
打开到了极限,然后就可以容纳。
“不要乱来……”许仕林迫不及待的纠缠,终于令得佘雪晴放下一切,专心起来。
“不要弄伤你自己。……让我来,小东西。”佘雪晴终于反客为主,将许仕林抱起来,放在榻上,细咽慢尝。
许仕林紧闭双眼,面孔上有妖艳的红。
“那……便来了?”佘雪晴犹疑片刻,箭在弦上,终于不得不发。
许仕林应声惨呼。
未长熟的身体,肌肤表面因痛泛起一层鸡栗,触手可觉。
“很疼吗?”佘雪晴心中猛然升起不舍和怜惜,即刻便欲退出。
“先生!”许仕林死死抓住佘雪晴。“先生莫要离开仕林!”
他情急而呼。
一瞬间五六年前为钱浙所迫避在山洞中时景象同时在两人心中升起。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仕林紧闭双眼,轻轻吟诵起来。
雪晴随着那诵声,开始轻轻推送。
“夹岸晓烟杨柳绿,满园春雨杏花红……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
曼声吟诵中,佘雪晴心中莫名涌起从未有过的感受——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幻,如此痛惜,却又如此柔情,如此满足,似已同□上的欲望毫无关系。
这种感觉,只消一刻,便一世都难以忘记。
是“幸福”之感么?佘雪晴自问?
“沿……对革,异对同。
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
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
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
呃……嗯……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啊……置……酒……未……央……宫……
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羞……羞……看百炼……青铜…… ”
□愈来愈顺遂,佘雪晴腾出一只手来,便抓住了许仕林不安分的双手。
掌指交缠,肌肤熨帖的感觉,佘雪晴忽然了解了许仕林为何不肯放手——
如今的一刻,是否是青蛇终其一生,天上人间,三界里都从来未曾尝过的滋味呢?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
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
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
地府中,利刃切割之处,却正是涂九歌与佘青紧挽的双手。
今次的攻击伴着声音靠近,佘青细听之下,陡然凝神正色,以双掌结出护法界来抗衡。
“冥府至高绝学——阎王斩么?……阿涂小心。”
法界成,利刃一沾即退,佘青忽然心呼不妙。
片刻放手之后,再伸手出去,却只触及一片虚空!
涂九歌呢?
佘青出重掌,击向上中下三方。
陡然间阴风灭,黑暗退,四周静。
一刹那的光明顿起使得佘青的眼睛有瞬息的虚花。
就在这瞬息之间,未被掌风扫及的侧后四面,无数只染血的鬼手自幽冥中伸出,去拉佘青下落。
脚下血池翻滚。
佘青已经来到第九殿内的血池狱——
涂九歌呢?
难道已经淹没在血池之中?
佘青加速下坠。
周遭鬼手抓了个空,顿时间,咿咿呀呀的鬼哭魂叫刺破寂静,四围嘈杂无比,愈来愈巨大的声浪一波一波刺向佘青脑海。
先前的寒冰狱中,彻底的黑暗断绝眼识。
如今的血池狱中,寂静之后的忽然巨声嘈杂,可以令人暂时耳膜震动,失去耳识。
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青蛇在急速下坠即将落入沸腾血池之时,唯一的念头就是:
涂九歌去了哪里?
血池中万虫冒起。
巨大的血红色长虫密密麻麻,将佘青笼入其中。
些许碎骨残颅,在血池中漂浮。
佘青不闪不避,任凭那些长虫穿入自己双掌掌心,将自己拖入了血池深处。
片刻寂静。
陡然间,血池水急速旋转蒸腾起来!
轰然巨响。
响声远超那些鬼哭之声,一时间群鬼被震慑到无声无息。
两道身影从血池中拔地而起,暗青色的掌气周遭一扫——
血池水干,四壁轰碎。
周遭情境忽然散去,佘青扶着涂九歌,衣发齐整干燥,仍然立足在先前包拯消失的第十殿中。
面前的两杯茶水,还泛着余温。
似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佘青抬掌,掌心间被红虫穿裂的血洞却赫然在目。
伤口周围,无数条细细小小的血丝有如活物,正向外拼命游动,破裂肌肤。
涂九歌望至一颤,闪电般出手连封佘青双手腕脉。四目对视,涂九歌咬牙,面露深重的愧疚之色。
“莫要担心。”佘青柔声安慰。“我们两人来到此间,便绝不会一人走出去。——第九殿已过,接下来的应是枉死城了。前路凶险,一齐留心罢。”
涂九歌闻言忽然抬头后退一步,打个手势。
佘青双掌被封,欲阻而未能。
涂九歌手中平空出现一把刀。
刀之中央有一碧色小孔。
孔中有火蓬然一烧,而后填满,刀身平滑无痕。
“阿涂。”佘青语声中有一丝责备。“本命妖刀,怎可如此轻易祭出?”
涂九歌简单打了几个手势,然后便一手提刀,一手拉着佘青,向着先前包拯指出的方向快步前行。
(2)
天色向晚。
屋内的火炉烧得熊熊,佘雪晴抚着怀中熟睡的许仕林的长发,睁眼望住房梁。
“公子。”屋外阿玲娇声回报。“两位客人喝醉了,且,天又下起雪来,是不是留他们住一宿?”
侧首望一眼屋外。原来早已经天黑,一点点以为是暮色余光的,是雪光而已。
“留下他们,好生招待。”顿了一顿,佘雪晴忽然又扬声道,“那二位的命格根骨清奇霸道,似不是普通之人。阿玲,你近日也到了可以与人交接的境界了,若是看着心里喜欢,不妨就同阿琼一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公子……”屋外娇声发颤,半晌方回。“谢谢公子。”
佘雪晴勾起嘴角。
自己觉得惬意丰足,竟会不由自主地去期望,其他人也能得享同样的感受。
纵然冬日,心却温煦。
嘤咛一声,许仕林已被来往对话吵醒。
“……先生。”他朦胧间见到雪晴,伸手便抱了过来。“是不是梦?先生莫走。”
雪晴感到他手指死命抓着自己,觉得好笑,忍不住拎了一缕头发,在仕林面上来回摩挲。
仕林随着呻吟,然后终于回手去揉眼睛,彻底清醒过来。
“啊,先生。”他埋首入雪晴怀里。“竟不是梦。”
“仕林乖。”佘雪晴抱着他,如抱着一个稀世的婴儿。“睡醒了的话,先生教你如何利用□之力,接天地,通阴阳,返精存元的修行之法。”
“修行……然后能如何?”仕林抬头看着雪晴,漆黑眼眸,犹如无辜小兽,渴盼饱足。
“然后能了断生死,彻通三界呀。”
“先生教仕林如何能与先生欢好更久,都不会累得睡着,好不好?”许仕林狡黠地笑起来。
佘雪晴在他臀上轻拍一掌。“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两人相拥静静躺了一会儿,雪晴忽然想起些什么来。
“仕林,你的秘密呢,现在可以说给先生听了吧?”
仕林垂下眼眸。“秘密,同佘青先生有关。先生真要现在听么?”
佘青的名字,如一个咒语一般,瞬间将雪晴幸福美满的情绪,拉回了血淋淋的现实之中。
今次佘青与涂九歌实实在在,步入了一个大大殿门,门上有“不枉一死”的匾额,周遭布置,便如阳间庙宇一般,只是全无人迹,亦看不到鬼魂受熔炼之苦的所在。
绕到后殿,有两条路,一条向前,一条绕向后方第十殿处。
选了向前那条而行,不出片刻,竟见一个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大大殿门,上书“不枉一死”。
入殿,绕出,有两条路,一前一后。
迟疑下向前走去,果不其然,前方仍是如此一殿。
涂九歌解下斗笠,抛在殿中。
出殿,选向前的路,片刻之后,又见殿门。
入去,斗笠便在先前抛下之处。
原来此地,竟是一个迷宫。
再一次,选了向后的路,简简单单,就回到了第十殿。
第六次前行,到达枉死殿。
涂九歌撮唇一啸,手中妖刀笔直举起,指向高天——
瞬息通明。
再入后殿,原本的两条路消失不见,眼前矗立起一座高山。岩浆迸裂,向着山的另一面流下去。
忽见一似兽似人之徒,推动一枚比他身躯巨大十倍的巨石,自山下向山上走去。将至山顶,巨石却又呼啦拉滚落山脚。他便再回到山脚,用尽气力,再推那巨石向山顶而去。
佘青与涂九歌行前,忍不住问,“你为何如此徒然空费气力?”
“推至于山顶,便能超生,便能离开此地……”
“你留在此地的一切痛苦煎熬,不过来自你推石时候的疲惫艰辛。你不若干脆放下这石头,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睡一觉,那此地又有何可怕,要如此趋避之,一心渴望离开?”佘青惯弄机巧,忍不住出言指点。
怪人却只瞥他一眼。“若真是如此,幽冥中人便会来分派我别种刑罚了。你看崖上那人,夜夜被鹰隼啄出五内,白日又长好。你再看转过山去那些在熔岩池中之鬼,这端游到那端,永无止境。你说,是不是还是如我这般,推推石头,来得轻松?”
佘青长叹。“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阁下高智,终有出头之日。”
那怪人又哈哈大笑道,“出头出去何处?世间之徒劳枉费,又比我推石头好去几多?最起码我现在每推动这石头一分,心中便有一分喜悦满足。”
他不再赘言,大喝一声,用足全身力气,推那石头上山。
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险些为石头撞及自身。胸膛□,早已为石头棱角划得血迹斑斑。
将到山顶,石头又骨碌碌滚下来。那人便站在高处,惆怅看了几眼,再慢慢手足并用地攀下来。
佘青站在那里,痴痴看着,竟是良久不能回神。
涂九歌忽然撤出妖刀。
妖光一闪。
佘青闷哼一声,臂上已被划出深深血痕。
但吃痛之下,神思亦立即回转——
枉生枉死。
“阿涂。”佘青面色苍白。“多谢你。先前我差点便为他言语所惑,一时间百感交集,除了放弃,竟无他念。”
涂九歌有些焦急地看住他,比了比。
佘青一笑。“不错,后面还有七殿,而你我竟已狼狈至此。这个幽冥之赌,的确有几分凶险。但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回头么?”
涂九歌微微点头,又摇摇头,只是默默撕下衣襟,为佘青扎紧伤处。
“我在宝塔中见到了我娘。”
一个大大的木桶,佘雪晴泡在这边,许仕林泡在那边,足尖相抵,热汽蒸腾。
上望星空寒气凛冽,身子却被香汤泡得发红,冬日里又有什么更高的享受?
佘雪晴呼了口气,睁眼。“然后呢?”
夜空下许仕林的眼睛像猫儿一般清媚。“先生并不知道,白娘子是为何被关入雷峰塔的吧?……或说寻常妖类媚惑人间也是常事,为什么这一桩就惊动天庭,乃至于惊动了观音菩萨呢?”
“我问过‘他’。”佘雪晴不愿败兴提起佘青名字,“他说,是因为人欲大法。习得人欲大法之人可以超越三界,乃至于操控有情众生。若不加以打压,让白素贞杀了许汉文炼成人欲大法第九重,对仙佛二界来说,乃是大大的隐患。”
“是为了我。”许仕林淡淡一句话,叫佘雪晴变了颜色。
(3)
“我亦不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但我知道,白娘子是自愿入塔,目的是临安王气。”
“临安王气?”佘雪晴蹙眉。“人间事务,于我等妖族何干?”
“‘他’也这样说。但……我心中隐约知道,今次,不是改朝换代那么容易……人间可能要覆灭了。”
许仕林的手指,向着扣住木桶边缘的佘雪晴的手指探过去。
指尖相触摸,一极热,一极冷。
“……然后呢?”佘雪晴从头追问。“你便是仙佛二界派来救世之子?——简直荒谬。”
“我只知道,有我无我,天下大势,是两种走法。而在我二十岁时,白娘子将传我人欲大法,而后她便形神俱灭,我就有能力,可以救世。”
“你要如何救?”
“同人欲大法有关。先生,你记不记得那个赵简?还有今日那两个命格霸道的少年。这些人……”
“都看上了你。”
许仕林忽然从水中欺近了过去,湿漉漉地扑进雪晴怀里。“先生不要把我让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