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杉军匆匆抓过一件大衣披在身上,跟着出门上车,直接往那家医院里飞驰而去。
一路上,赭杉军将双手合在一起,齿咬着下唇,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眼里有泪,却不肯流下来。
老刘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倒后镜里看了他一眼,看他这般心急如焚的模样,便劝道:“赭杉先生放心吧,给墨先生急救的是琉璃医院,那家医院自开业到现在可是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一次手术意外的。”
赭杉军木然的点了点头,过了半天,泪水才流下来。
尘音,你千万不要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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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的车开的很快,送赭杉军到医院的时间只用了十五分钟。但是这十五分钟对赭杉军来说,无疑是段漫长难熬的煎熬。
一路揪着心,也不知牵了多久的衣角,在踏下车门时才松开,抬眼看时,医院门前的白色招牌颜色直晃人眼,赭杉军只觉腿软了几分,咬了咬唇定定神,回头问司机,“他在几楼动手术?”
“三楼。赭杉先生,我送你上去。”
赭杉军轻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手术室所在的楼层过去。
赭杉军根本想不到,这车祸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
他进护理房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隔着厚厚的玻璃门,隐约瞧见穿着白色衣服的医护人员忙碌的情景,氧气瓶高压气泵盐水瓶摆了一屋,光是看那场面,就足以让人的心悬在半空下不来.
外房里紫荆衣和银鍠家的两个人都在这边照顾,恨长风陪着墨风离坐着,神情很凝肃,看他进来了,对他微点了下头,墨风离坐在长椅上,手里还拿着个破皮的苹果不肯放,眼睛红红的,看到他时,眼睫一抖,泪水夺眶而出。
赭杉军一见手术室上方的红色灯仍持续亮着,浑身都冷了半截,大脑就像被万斤重锤击中,剧疼欲裂。
紫荆衣拉住他,他仍是毫无知觉,不停的往下落泪,泪水打的胸前透湿,却连声音都哭不出来。
“赭杉,你别这样,小墨他已经没事了,很快就能出院……”紫荆衣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他,只能尽量小心翼翼的捡些好话来说。
"赭杉,你放心……"
身边的人说什么,做什么,赭杉军完全没有反应,此时他的满心满眼,全都是那隔着一层玻璃窗,生死未卜的墨尘音,他抬手想去摸索什么,却只是费力的紧握成拳,整个人不停的发抖。
都是他把墨尘音害成这样子的……
“赭杉。”原本不在屋里的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原来他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看到赭杉军这般失魂落魄的呆呆流泪,心里一疼,轻轻扶住他,欲带他到一边坐下细说。
赭杉军被他拉着往下坐,身子触到椅背的时候,忽又站了起来,摇了摇头,过了半天,一字一句轻轻道:“是我害了他。”
如果不是他说要分手,如果不是他对他置之不理,如果不是他不听墨尘音的话中意思……他应该知道的,他早就清楚墨尘音的性格,为什么会对他置若罔闻……
如果墨尘音这次失去生命,他就是凶手,罪魁祸首!!
赭杉军双眼仍死死盯着那灯看着,那红色在他眼中越陷越深,越涨越大,就像血一般腥红的刺眼,扎心!
“别这么说,这是意外。”恨长风走到他身边,安慰道。
“是我害了他……”赭杉军喃喃轻语,精神似已经恍惚,“是我害他这样子的……”
“赭杉,你冷静些,你别这个样子!!”紫荆衣发现他双眼直直发愣着自说自话,大大不对劲,忙对苍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拉着他,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到长椅上,赭杉军身子僵冷如冰,不停的打着冷颤,过了好久,才渐渐安静下来,但是他的眼仍死死盯着那玻璃门。
苍让紫荆衣陪赭杉军坐着,自己再次推门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墨叔,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尘音,”赭杉军猛然回过神来,挣扎着身子到墨风离的面前,“你骂我吧!我跟他吵了架,他才……”
原本默默沉浸于哀伤之内的墨风离听他这么一说,心更疼了,见他已经内疚成这样,哪里还能再多出半句苛责的话,勉强将手在他肩上微拍,“赭杉,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意外……小音会没事的,他会平平安安的渡过这一关的,你和我都要相信才行。”
“……墨叔……”赭杉军听到他这番话,更加自责,为什么他们都不骂他,他现在是宁可得到毫不留情的指责,也好过这般揪着心的难受。
“你们都别这样,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如果你们有哭的时间,不如去给小墨先生祈祷平安还有用些。”那个一直在旁边接电话、此时终于放下手机的蓝衣青年皱着眉头道。
正忙着安抚两人却深感无力的恨长风立刻看向他,“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说……”
青年挑起眉,“我说错了吗?人现在里面生死未卜,我们这些呆在外面帮不上忙的人,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哭强多了。”
恨长风虽然觉得这话听的刺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便不再作声。
那青年走过来,挤到墨风离的身边坐下,轻道:“墨叔,刚才董事长来电话了,他在陪那些老头子打高尔夫抽不开身,让我先送你回家去,这边的事情交给表哥就行了。”
墨风离愣了一下,“我想多陪小音一会儿,他现在还没渡过危险期,我想等他确定无事再离开……”
青年叹了口气,虽然觉得不忍心,但仍是毫不犹豫的道:“这恐怕不行,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呢,有他留在这里就行了,要不先回去一下,等小墨先生手术结束之后,我再接你过来?”
他话虽然说的婉转,但意思却很明显,可是儿子现在这般情况,要他现在走,墨风离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将目光转向恨长风,似乎想让他替自己说情。
恨长风心里暗暗不满父亲做事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咳了一声刚想说话,那蓝衣青年冷冷的道:“你爹地的脾气你自己不知道吗?麦为难我!”
一提到父亲,恨长风立时不吭声了,将脸板的紧紧的。
墨风离见恨长风也无法插话求情,心里更是焦急,拿了个主意站起身来道:“那、那我给他打个电话,亲自跟他说行不行?”
“墨叔,你别为难我们……”
青年说着便将外衣给他披上,显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了,墨风离垂下头来,过了好半晌,才道:“好吧,小音一旦手术结束,麻烦你通知我。”
恨长风一脸歉意的点了点头。
墨风离恋恋不舍的将目光投向玻璃窗内,停了好半天,才狠了狠心,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紫荆衣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见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去,才冷笑一声望向恨长风,讥讽道:“你们家的规矩还真不近人情,人家儿子撞的不知生死,居然都不肯让父亲留下来照顾,哪有这么做事的?”
“爹地这么做也是为了墨叔好,万一小音真的有什么,墨叔肯定接受不了打击。”恨长风为父亲辩解了几句,却见赭杉军被自己这一句话说的双眼放大,急忙将话又反过来说,“小音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过做父亲的还是尽量不要看到儿子手术后的情景。”
走到赭杉军的身边,伸手托起他一只手掌,将墨风离刚刚握在手里的破烂苹果轻轻搁到了他的掌心里,见他脸现疑问的神色,便补了一句话道:“这是小音出事之前,一直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医生好容易从他手里抠出来的,现在你拿着吧,说不定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赭杉军拿着那个苹果,看到那苹果上面除了破烂出来的洞之外,还有几丝血痕,和深深的手指印……
捂着嘴,恐惧与不安再度深深的笼罩着他,他也没心思留意刚才那一幕,直到看到苹果方才……
滴答滴答数声响,那倔强的红灯终于转熄,发出柔和的绿光。
“嘭”的一声,手术室的两扇白色门被自内而外的推开,赭杉军身子一颤,想迎上前去询问情况,却觉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想问的话在喉咙里打着转,生怕听到那不想听的消息……
“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问话的人是紫荆衣,话了出口便扶了赭杉军,生怕他会突然摔倒一样。
医生点了下头,摘下口罩,是个很温和的青年人,眉心还长着两个旋涡,“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仍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赭杉军刚刚启唇想说我是,却又停下。
他和他的关系,他怎么说……
怎么说的出这复杂的情况……
“他是我弟弟。”这次换成恨长风来替了话题,医生点了下头,“请跟护士去前面办下住院手续,她会再把具体情况跟你分析下。”
“好。”恨长风答应了,两眼对赭杉军看去,担忧之意意溢言表,赭杉军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无碍,恨长风这才放心出去了。
赭杉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定定神,才开口问道:“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
“这个……”医生犹豫了一下,又道:“请问你是病人什么人?”
赭杉军望向房内情人的方向,目光中充满忧愁,随即轻道:“我也不知道我还算是他的什么人,不过,请相信,他对我真的很重要,重要过我的生命,请你帮帮忙,通融一下。”
那医生倒是十分通情达理,听到这么奇怪的话,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当,便点了一下头,道:“好吧,不过他现在仍在观察期间,要进去的话只能你一个人。跟我去换件衣服,探视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
“好。”
换上纯白色的无菌衣,赭杉军静静的站在墨尘音的床前,看着那张白色纱布包缠的只露出鼻眼的脸孔,轻轻地落下一只手,抚上他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背。
许是用了麻醉的原因,墨尘音脸色沉静,并未见任何痛苦神情,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几根输液管,鼻子上面罩着氧气瓶,均匀却并不绵长的呼吸着,雾气将透明罩不断弄成白色,再在下次呼吸中变浅变淡。
第一次主动抚摸墨尘音的身体,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赭杉军一想到这里,心简直痛的无法形容。
不知不觉的摸上那硬梆梆的氧气罩,下面有他呼吸的鼻翼,轻将掌心贴着那凹凸不平的透明体,似乎都能感到那微润的气体在自己手掌下翻腾。手指掠过他两道弯曲的睫毛,隔着绷带仍能感觉到那伤体的脆弱,撕心裂肺的痛化作无声的眼泪落到静卧者的脸上,沿着那透明罩体悄悄滑落。
轻将头靠到墨尘音的胸口,温驯的将耳朵听着,那轻轻的心跳声竟是如此的动听,如此的悦耳,赭杉军默默闭了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来,隔着一道道厚绑带,不断的打湿渗入。
看到自己最爱的人伤成这般狼狈模样,赭杉军再也无法抑制的轻啜出声,喉咙不断的抽动着。
“尘音,请你快好起来,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再也不会再提分手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尘音,对不起……”
“尘音……”
尽情的将内心的酸苦渲泻着,一边抽泣一边念叨,赭杉军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呢喃了多久,渐渐虚软的身子完全伏了下来,头滑到床铺上,轻轻的侧靠着墨尘音的身子,微微合起了双眸,过不多时,微弱的呼吸声悄悄响起。
打从一开始便从未停止的撕心苦楚,好不容易支撑着手术结束,大悲之后再大喜,这连番的心情起伏非是常人所能承受下来,痛痛快快的哭完之后,支持着他等待的信念一旦松泄,人竟是倦乏的支撑不住,就此沉沉的睡去。
……
真的很抱歉,因为最近要写老妹吩咐下来的新文,妖孽的死了一大片脑细胞,,,,\
所以这文就耽搁了,,,歹势歹势,,,阿璃会尽快写出下篇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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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回到护理房的时候,紫荆衣正在和金鎏影说什么,见他回来,便不再开口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苍心知有异,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紫荆衣便拉着金鎏影出去了。
剩下苍独自呆在房里,隔着玻璃门看赭杉军歪倒在墨尘音的床前,昏昏沉沉的睡着,苍心疼无比,悄悄的走了过去,赭杉军竟毫无反应,眼仍肿着,脸上犹自挂着泪痕,想是墨尘音的这场车祸对他的打击不小,便没有打扰他,只是将他抱到外间的沙发上重新躺好,才静静的坐在一边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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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鎏影看着桌上的报告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语不发的沉默着。
紫荆衣已经陪他看了好久,见他迟迟不语,便主动开口道:“看到这些资料,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金鎏影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即将目光移到那份文件上。紫荆衣靠到了他身边,伸出手指来指了几处,看着他的眼随着指头落下的地方移动,咳了一声,“从这份警方开的证明来看,小墨这场车祸,出的蹊跷。”
金鎏影眼神瞬间幽深无比,淡淡的道:“你的意思?”
“出车祸的地点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如果小墨真的是和赭杉军闹别扭,气冲冲的出门的话,车怎么会在往苍家的方向出事?应该是离开的方向才对,除非在他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他将车调头才对!可是那样的可能性太小了,除非……”
紫荆衣的语气像是在怀疑什么,但是又无十分的把握。
金鎏影看向他,脸上神情凝起来,“你怀疑这车祸事出有因?或者说你在怀疑谁?”
紫荆衣慢慢将资料合了起来,抿了口咖啡,一字一句慎重道:“我在怀疑那个人。”
金鎏影不语,眉头略皱,似是在考虑他之前说的话。
“小墨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道墙,或者说是一根刺,这么多年始终都移不开分毫,这点你我都明白,他不能完全的将情人的心锁在自己身上,却只能得到一半,”紫荆衣玩味着自己的话,又加上一句,“换种角度来想,如果小墨消失的话……”
“我保留看法,那个人对小墨有意见是肯定的,但是对墨叔却是绝无仅有的好,就算爱乌及屋……”
“收起你的爱屋及乌,你以为他是我们吗?以墨叔的性格,就算在他身边,也一定会放心不下小墨,忧心焦虑难以开怀,一时两时没什么,可这一二十年都这样的话,他会容忍情人的心里自己不是唯一?以他那样的行事方法,会做不出这种事来?”
“如果真是他,又怎么会等这么久?早就可以下手了。”金鎏影还是摇头。
紫荆衣淡淡丢了一句话出来:“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这么多年始终隐忍在心,到了这时候,还会有人去怀疑到他?”
“墨叔知不知道?”金鎏影不想再纠葛在这个问题上,转了个题目问,见他摇头,又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直接去告诉墨叔?”
“不,我想等警方调查出来,才……”紫荆衣做了个挥手的动作,向心目中的假想敌挥了一下,“到时候保准抓他个现形儿!”
……
赭杉军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他,年纪还很小,小到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母亲穿着碎花的长裙,对着他走过来,蹲下来,细白的手对他张着,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他一步一步的向她走过去,明明是很近的距离,他却走了好久都走不过去,急的满头大汗,竟然摔了一跤。
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母亲的脸变的好模糊,很淡很淡。笑容也转而苍白无力。
他仍然执着的向她走过去,母亲的脸转瞬间变成墨尘音的,冷冷的看着自己,“赭杉,你配的上我吗?”
墨尘音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刀子,一下子就捅进了他的胸口,鲜血狂喷而出,赭杉被那动作惊呆了,血从他胸口喷泄而出,他却无力阻止,墨尘音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扔到地上,“那么脏的你,配得上我吗?”
“尘音,啊……”
赭杉军失声惊叫着,自噩梦中醒了过来。
甫自恶梦中醒来,身上却无处不酸胀难忍,睁开眼,察觉到人影坐在身边,脸上还带着担忧的神情凝视着自己,又惊又喜之下脱口便唤道:“尘音,你醒了……”
随即明白这是自己的妄想,墨尘音伤成那样,就算醒过来也不至于能立刻坐起来,双眸登时黯淡下来,改口道:“苍,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