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雪(第二部)浮萍----瓶中鱼

作者:  录入:04-15


六月飞雪【第二部】一
大殿,皇帝正在殿试。
只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很特别,特别的让大殿上,所有文武百官都顾不上礼仪了,各自看傻了眼。
今年的新科状元,也不是身型特别突兀了,穿著亦不属於怪异之流,他如同以往的每个新科榜首一样戴著一顶状元郎的学士帽子,帽缘,别著一朵美艳的红色牡丹花象徵著恭贺,一身喜气的红衣,豔丽的颜色让他在堂上更显的突兀,但他那张洁净略显苍白的容颜却让人觉得白色的莲花可能更加的适合他。
此刻,他正恭敬的跪在大殿上,微微向前躬著著身子,双手抱拳交叠在胸前,等候钦点,双手在胸前抱拳,恭敬、拘谨,看不出一丝的紧张,宛如,此刻面对著皇帝及百官殿试著的人不是他一般的稳重亦让众人惊讶。
至此,本该是件平凡无奇的事,如同每次科举之後,殿前面圣、受封。他所不凡的,却是那状元郎一张美如谪仙一样儿的面貌。
他有著一头如墨如子夜一样的漆黑的长发,及腰的长发披散在他纤瘦的背上低垂著的小脸,肤色白皙胜雪,雪肤柔嫩细致彷佛吹弹可破,那双眼上,长长的羽睫如扇一般的浓密,半阖著的那双凤眼如天上的星子般灿亮耀眼、一对剑眉英挺却又如柳一样含著丝丝柔弱,唇如花朵一般鲜红欲滴,略显得娇豔。
他那一身彷佛谪仙下凡一般清丽出尘、仙风道骨似的出众气质,狠狠的震慑了在场的众人,因而不敢对他多做妄想。
那更胜古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称的美丽容貌,仍是让置身当中的文武百官们当场看傻了眼,不晓得这是在殿试还是在选秀了。
龙椅上,皇帝远远的看著那个新科状元,虽然远,他却还是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容貌,亦为他慑人的美貌而感到吃惊,他拥有佳丽无数,什麽样惊人的美女他都见过,但是,他是第一次看到这麽一个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的人儿。
而他还是一名男子,一时之间,他亦难免觉得错愣。
他应该要问他几句话的,但他却忘了接著该怎麽开口,错愣了好半晌之後,他才咳了几咳清清喉咙,皇帝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皇帝开口,顿时惊醒了文武百官,各个又低下了头,恭敬的立在大殿上,但眼角馀光,还是不住的偷瞄著跪在大殿中央的那人,那美的如仙人一样的容貌,总是让人不住地留恋。
「姓沈,名浮叶,山河县人。」他说道,他的声音温润如玉,让闻者更觉得透体清凉,彷佛被洗净过了一般,亦似醇酒一般,醉人而不自知。
伍齐宁对他的回答,仅仅是嗯了一声。心中却想,姓沈名浮叶,好生特别的名性,飘如浮萍、却如水沉,他的名性虽然怪异,却又莫名觉得这名儿是万般的适合他。他再问:「你为了什麽要当官呢?」
沈浮叶却这样说道:「为了一位故人。」
这下,伍齐宁又愣了,不只他愣了,大殿上的众人也同楞了,他会问及这个,不就是个惯例,看看通过科举之後,他希望自己对这个王朝能有什麽作为,古来的回答不外乎止戈、伸冤,平百姓之冤屈,使国家更为富庶等制式的回答。
而,他沈浮叶,却说进京赶考,甚至如今他金榜题名,金銮殿前面圣,而这一切,他只是为了一个故人?
伍齐宁感到不可思议,他挑了挑眉,问道:「什麽故人值得你如此为他?」
若是从前,他至多只会先考考他的文采,接著再封个不大不小的职务给他,然後,沈浮叶只会是他臣子中的一个,只不过是特别美丽的一个,若是从前……他才不会这样问他的。
只是,大殿上,那个美丽出尘的人儿,却给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近似於失而复得一样的情感。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曾经失去了什麽,亦不能懂自己为什麽会有这样的感觉,自他被封为榜首之後,他跟沈浮叶,这次还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他的出现却让他觉得彷佛自己遗失的东西回来了一样。
只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却是复杂的让他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彷佛那正在迫使著他,在告诉他,这次,他要好好珍惜的一样。
沈浮叶顿了一顿,对於皇帝的问题,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静了整整好一会儿,接著,他才慢慢地说道:「浮叶自幼与他一起成长、学习,感情似是亲兄弟,多年前,浮叶因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京城,但留他一人独在京城,浮叶始终不能放心,这才赶回。」
伍齐宁又问:「只是因为如此麽?」
沈浮叶说道:「浮叶对他发过誓,这一生一世都要陪著他,不离弃,不背叛,浮叶答应过他,会在他的身边直到最後也不让他觉得孤单。」
太过类似的话语,与太过类似的誓言,让伍齐宁有一瞬间蒙了,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座凉亭中,年幼不懂世事的晨儿,与年轻方有所成的李严,还有……方时……
一个他早该遗忘却始终不能遗忘的人,自他死後,他便如同他曾经所说的,让张砚得给他陪了葬,他给他安的罪名名正言顺的很,甚至没有人怀疑过他突然赐他死罪的原因。
唯一知道的个中原由的,只有张砚得,当他宣判他的死罪时,张砚得便知道了这儿一切从头至尾都是他为他安排的,他是为了方时的死而设了陷阱,一切,他都只是为了替方时。
人头滚落的一瞬间,他却不觉得快慰,心中,只是,觉得更加的苍凉,当初谋害他的人虽死,方时,却不可能再度复还,已死的人,怎麽也不可能再回来。
他们曾说要守护他的疆土,要保护他的安危,要让他不孤单,这一生一世,他们说,绝不背离。
但是,如今呢?
方时已死,李严下狱,晨儿……却因为方时的死而怨恨著他,害怕著他,唯一想的仅只有逃离他的身边。
当初,那座凉亭中,真正剩下的人,还有谁呢?
伍齐宁冷冷地嗤笑著,誓言?他想相信,可是,结果却是如此。难道,帝王之身当真只有孤独、凄凉为伴麽?
伍齐宁说:「沈浮叶,抬起头来。」
沈浮叶依言,乖顺的抬起了头,他直视著伍齐宁,没有一丝的惊恐、敬畏,有的只是一片的平淡与恭谨。
他的眼中,有著他曾经最熟悉的淡漠,对功名利禄的,对权势职位,漠不关心的彷佛有没有,他也从来不觉得有所谓一般。
以及……那对自身之外一切的不关心,他的眼中,没有追求名利的欲望,没有算计狡猾的光芒,有的,只是一片的纯净,清洁的彷佛白纸一样。
曾经,他的身边,有个人,也有这样的一双眼。
看著沈浮叶,他想,他能有一个方时,难道不能有第二个方时麽?

六月飞雪【第二部】二

六月飞雪【第二部】 二
金銮殿上,红瓦、雕花的楼格,在这儿明亮、光辉充满著神圣与崇敬气息的皇宫之中,仍是有著见不得光的幽暗与潮湿的角落.天牢。
还未走近便嗅著了空气中那刺鼻地令人作呕的霉味,监牢中,早已被锈蚀了大半的铁栏,各个都有三指粗,一支一支的钉入牢中的天地里,偌大的监牢格成了一室、一室房间,里头关著的是一个一个没有明日,没有未来的罪犯,等著他们的只有无尽的囚期与可能随时会死亡的威胁。
他们都曾经是身份高贵的人,可能是触怒了显贵遭人陷害,亦可能是得罪了皇帝而遭下狱,更可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才会被困在这儿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陪伴著他们永生的孤独。
天牢的诲暗,就如同他们已注定的人生一般,打进入这里之後,便再也没有过去与未来,即使曾经尊贵,也仅只是曾经。
不自由的生活与随时会死去的恐惧,让天牢宛如忧郁、诡谲的冥府一般样儿,阴沉沉地,充满著的只有刻入骨子里去的绝望与对生的无奈,他们连死也无法自己选择,只能在这儿日复一日的困在这儿当中,无法挣脱。
天牢中没有灯火,牢房旁搁著的一簇一簇的火把只有在来人探监时狱卒才会一只一只点著,唯二的光亮之一,仅有在狱卒手中一点如豆烛火。
穿著深蓝色的军装,腰上配著把森森大刀,没有钥匙,狱卒手里拿著仅有那泛著微薄的亮光的烛台,每走过一处,原本关在牢房中那些囚犯们或坐、或躺,但都在他走过的这儿一瞬,两眼泛著光。
那是目露渴求的光芒,或许对自由的,亦或许,只是对他手上这麽一点儿微薄的光,即使明知道,他们看的到,却永远也无法获得那点微薄的光亮,就像能离开这儿的冀望一般,他们已不再被允许拥有,他们在这片黑暗之中已经关了太久、太久了,久的,早已失去了对活著的希冀,有的仅是求死不能的无奈。
在昏暗的天牢里,他们永远也无法看清眼前的,亦永远都看不清身後的一切。
这儿名为天牢,却是个终身再也见不著阳光的地方,如同他们的未来,只有无尽的诲暗。
狱卒对上他们那希冀的目光早已麻木,视而不见的一步一步地、缓慢地往前方走著,好不容易把偌大的天牢给巡过了一轮之後,便将烛台搁在了一张桌上,交给了换班的同僚。
那抹灰暗、晕黄的烛光照不著的角落,天牢的深处之中,有的仅是无尽的,彷佛要吞噬人一样儿的黑暗,他们的诲暗,却恰与围墙之外那富庶的皇朝成了大大地反比。
李严被困的是间单人的牢房,不大,却足够容下一榻、一桌,他却不坐在那唯一的椅子上,依著这层层困住他的栏杆,他坐在地上,身下,就是既冰凉、且阴湿著的地板。
洁白的月光隔著钉著铁条的窗棂照了进来,他却不留恋那抹白,看著的,只是优黑的天牢深处,又好像什麽都没有看著一般儿。
在他隔壁牢房里关著的,似乎是十多年惹怒太上皇的一名宰相,他曾听爹说过,当年太上皇过世,死前未立皇储,皇位空悬,十数个皇子为夺皇权明争暗斗,短短不过一年光景,先皇身边的兄弟皆因病或者急功出征先後死去。
先皇出生时体弱,又不怎麽得太上皇的宠,他的母妃过世之後,在宫中的待遇更是雪上加霜,服丧百日之後没多出几个日子,先皇便在太上皇的旨意下给送出了宫去,说好听点儿,是称先皇体弱,寄养人家家里,看他的病会不会因此好些,难听便根本与打入冷宫中没有两样儿了。
只是,十数年之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体弱多病的小皇子却因祸得福,争权夺势的险斗上,压根儿没人想的到他,却反倒也因此逃过了争权带来的死劫,对先皇已逝世的其他兄弟而言,他最终继承伍氏大统,倒是显得异常讽刺。
只是,当时先皇本就是无心皇位的,他离宫已久,皇宫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陌生的地方,他成长的地方却反倒比较类似了他的家了,因此,太上皇过世的时候,他虽出面祭拜,但,他的兄弟们争权的时候,他却不曾出过面,只是在寄养的地方里安安分分的过著日子。
可惜他虽无心,但风不止,众家兄弟为争夺大权,亲兄弟也下手谋害,转眼皇家血脉竟仅剩他一个子嗣,他便在众臣讲求血脉拱恿之下立了他为太子。
但,那位宰相坚持先皇自幼在外,未曾受过正当的教育,坚持先皇没有能力继承大统,曾多做阻扰,後来仍是因皇族血脉仅先皇单传,立场不坚的情况下,仍是由先皇继位,之後数年,这位宰相便下了狱,他的亲友更被流放边疆,十数年来没人闻问。
如今,他披散著长发,满身的邋遢、脏污,跟几个不知道罪名的犯者关在一块儿,早没了当年呼风唤雨时的威风。
李严发著愣,在那面满是青苔的围墙外,便是皇宫,今夜,已近巳时,但宫中仍又是歌、又是舞,人们的喧哗声夹杂著丝竹乐曲,好不热闹。
他喃喃道:「今夜怎麽好生热闹?」
方来换班的狱官听到了他的问话,他回答道:「李将军,今天新科状元前来殿试,圣上当殿给他封了左议大夫,现今,正在庆贺状元郎新官上任呢!」
即便李严因为刺杀皇上下狱已有多年,但皇宫中,各个士兵对他仍是必恭必敬的,即使他如今身囹圄,对他仍是敬称一句将军。
这不只是因为他当日以一敌百的狠劲勇猛慑人,亦是因为李严当官之时,为人本就正直,对不平之事总是直言不讳,对待下属又是极好,许多士兵曾受过他的帮助,对他也很是感谢。
因此,如今李严虽只不过是个阶下囚,虽然他入狱时换上的一身布衣已经脏污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齐的长发早已纠结杂乱,早就没了当初的威风凛凛的模样了,他们待他,却还是如同他仍是以往那个大将军一样。
闻言,李严挑了挑眉,左议大夫?
李严说道:「这个职位对一个方入朝廷的新官来说,有些个不太适任吧?」
那名士兵哈哈地笑了笑,他又说了:「谁知道呢,说不定皇上见新科状元美的不可方物,想留在身边观赏呗。」
「美的不可方物?」李严挑了挑眉,有这麽形容一个男子的麽?何况,能考上榜首,就算不是个书呆模样的,也该是个吹著白花花胡子的老头了吧。
那士兵笑嘻嘻地说道:「我也是听说的啊,听说那新科状元不过弱冠,才是却是过人,那模样儿,更是美的跟仙人一样,皮肤都跟雪凝的一样,白嫩白嫩的,脸蛋跟个女人似的,今儿个早些殿试的时候,大殿上各个官员都看的傻了,连皇上都看的傻了呢。」
「喔,是麽。」李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想,一个男人就是美若谪仙一模样儿又如何,就是他要以色侍主也都与他无关,若是因此皇朝衰败,那才是他愿看的。但却感染了他的笑意,李严亦是轻轻地笑了一笑。
「听说的呗,说不定夸大了也不一定,我也没见过,不知道啊。」那士兵又是笑了笑。
接著,他提著两个酒壶走近了牢房边,他亮了亮手中的东西,「李将军,皇上今天赐了些好酒,喝一些麽?」
李严看著酒壶,他笑了一笑,他移步到牢门边,隔著送膳的窗口接过士兵手中那只陶红色的酒壶,藉著微弱的烛光下,那士兵粗儣的脸上裂开一个大大地笑脸,很高兴他收下了,他另一手上还拿著另一只酒壶。
李严下狱之後,很少笑,亦很少说话,时常独个儿坐在牢房的角落里,茫茫然地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一坐,便是一整天,送上了膳食,他仍是动也不动,有时,一两天也不肯吃下一口饭,喝进一滴水,过个几天,却又如常吃饭、喝水。
如此反反覆覆的,过去那个意气风发、平易近人的李大将军,彷佛都在他刺杀皇上失败之时便已经死去了一样,亦彷佛这世上於他而言,已没有任何人事可以牵绊住他了一样。
生无所恋,死无所求。
每个人都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徒弟枉死而发了疯,他却想他的神情不似死了徒弟这般简单,到似是死了个极为重要的人一样。
只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哪里轮的到他们这儿些个小卒子来操心了,过去他最崇拜的大将军进了他的牢里,他过的不开心,设法让他开心不就得了。
他豪爽的笑了几声,说道:「喝吧,喝吧,一醉忘记心烦事,一醉解他千万愁。」
隔著铁匣,两人手上的酒壶碰撞了下,敲在了壶上,也碰在了铁栏上,发出喀锵喀锵清脆的声响。
那声响引来其他牢房的注意,其中几个巴上了铁栏上,眼睁睁看著他们畅快的喝著壶中的,他们诺诺说:「官爷,赏个一口喝喝吧……」
那士兵随即虎著脸,斥声吼道:「吵个儿什麽劲啊,逢年、过节的时候还少的了你们麽!大爷我就这麽两壶,还同我要!」
李严看他说变脸就变脸,凶恶著一张脸骂人的模样儿甚是很好笑,不住地又笑了几笑。
就口,喝下陶壶中的酒液,热辣辣的滋味狠狠地灼烧过他的喉咙,他想,这壶中有没有毒呢?
就跟那年方时喝下的,一样的毒药。
方时死後,已经三年过去了麽?

六月飞雪【第二部】三

六月飞雪【第二部】三
转眼间,沈浮叶任职伍齐宁的左议大夫已有年馀,虽然当初新官他接任时,许多老臣都说他一个新科状元,是怎麽地不适合这个职位,但时经一年馀来,出乎众人意料的,沈浮叶却是意外的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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