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下来,他在许多朝廷政事上,无关大小,都给予了伍齐宁最中肯亦最直接的意见,并时常在朝上议政时表达出自己独特的见解,他的看法更是时常让众臣是面面相觑,互道不曾听闻,种种下来,他优秀的表现,出众的更是让人们不住地眼儿发亮,当初反对的老臣,在他任职後的几个月便没了声音。
左议大夫一直都是个苦差事,在皇上左、右直谏的工作,总是不免得罪了皇上,过去都不知有多少个左、右议大夫给贬去了哪个不知名的乡下去,克死在异乡里,单沈浮叶任职的这一年间,右议大夫都换了两个,但左议大夫的沈浮叶却是屹立不摇。
沈浮叶并不是没有得罪过伍齐宁,过去,沈浮叶更曾有过数次当朝指正伍齐宁的纪录,当时群臣虽知有误,却不好指正皇上,这位年轻的左议大夫却是直言不讳。
若问当时在场上的群臣事情经过,那幕幕仍是历历犹新、心有馀悸。
犹记得当时朝堂上,群臣正与皇上议著小公主的婚事,但小公主生性泼辣,前日里在宫宴上居然与人争吵了起来,那人正是陈家的公子,他们正说起宫中的小公主与陈家的公子纷争怎麽发生的,又说起小公主在宫宴上相识了王家的公子,不知两人是否情投意合了,数人七嘴八舌的表达著自个儿的意见。
归论下来,却不知怎麽的就让伍齐宁误会了些事,竟把小公主的婚事指给了陈家的公子,群臣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麽让伍齐宁知道他会错意了,当时伍齐宁才正要下订定案,眼看就要促成怨偶,众人正是紧张不已时,沈浮叶却立马的跳出来了,直接明白的告诉伍齐宁他误会群臣的意思了。
顿时,皇上的脸黑了,群臣的脸则是绿了,朝堂上愣是一片鸦雀无声,怕是一根绣花针掉在那块磨石子地板上的声音,朝堂上所有的人都听的见。
半晌,伍齐宁仅是冷冷的说了声无事退朝,群臣自然是知道皇帝正怒头上,也不好拿些芝麻绿豆大的事烦恼他,就怕自个儿被迁怒遭了殃,就在众臣们以为左议大夫又要换人时,但之後,伍齐宁却仍是颁旨给了小公主和王家的公子。
尔後,便又似是从来都没事发生过的一般了,沈浮叶仍是朝堂上最敢直谏伍齐宁的左议大夫,他仍是在朝堂上直言不讳,即使多次气的伍齐宁甩袖走人,他的地位却仍是屹立不摇。
因此,众人便认定了,沈浮叶在皇上的眼中特别於一般人的事实,也因此,想巴结上沈浮叶的也就日益的多了。
沈浮叶生性似乎原就稍嫌冷淡了些,在与同侪或长辈们相处时,总是一贯地不冷不热的,从不因对方是长他数十岁或数岁的前辈而有任何的改变,但他与人谈话上总是进退得宜兼之谦恭有礼,冷淡中又不失温和,反到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了。
或许他的性子是冷淡了些,但一年下来,朝中的臣子倒是也习惯了,他的冷淡却不影响他的好人缘,更何况他沈浮叶还是伍齐宁眼中的红人呢!
许多家里还有待嫁女儿的老臣各个都想把女儿嫁给了他。
只是这次,却是年轻的女孩儿们不愿意、不肯点头了,待嫁女儿心,总是希望遇著个多情、英俊的情郎,清丽的女孩儿们都不愿意嫁给个长相美丽上自己数倍的男子。
因此,让许多老臣都是摇头叹气,惋惜不已。
六月飞雪【第二部】四
六月飞雪【第二部】四
正午,青杨宫。
此处是伍齐宁的寝宫,亦是历代皇帝的居所,从前是他的父皇的,那年先皇重伤,咽气之前,亦是在此处,由李祯的陪同下写下遗诏,他奉皇命既位以後,便搬入了历代皇帝的居所。
青杨宫位处在大殿的右处,出了门,走上一刻钟的路程便会到大殿上。
此刻,沈浮叶一身素衣,站在青扬宫大厅中,他的手中端著一只摺子,那是几日前在大殿上伍齐宁让他给办的,伍齐宁还指示要是他做好了,便马上送到他的手中,便才有了让他候在青杨宫中的今日。
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一件事,但那日伍齐宁在大殿上的指示却让众文武百官听的是傻了眼。
所有文武百官都知道,自数年前皇长子.伍昱暘逼宫,伍齐宁险险命丧胞兄刀下之後,便从此对身边的人起了层戒心,平常时看来不怎麽明显,但他於某些事情上总是莫名的坚持,以及,多了一些不能碰触的禁忌,如方时、如李严,如对背叛他的伍昱暘的判决。
如,关於伍言晨的去处。
至今,除去当年因谣言与七皇子有私情的方时已被处死之外,犯下刺杀及谋反大罪而下狱的伍昱暘与李严,对於两人的裁决朝中不少臣子都上书要求伍齐宁将两人处死,以示君威,但伍齐宁却总是一拖再拖,不杀,亦不放。
对他们,无论是杀或者是放,伍齐宁从来都不让任何人有置喙的馀地,往往只要碰上了这事,伍齐宁便如炸了锅一样,根本没有商量的馀地,久了之後,众人亦不敢再向伍齐宁提及两人的处置方式。
至今,转眼过了四年馀,但那两人亦都还是关著。
他每日早朝上议事时,仍是如同往常一样,听著百官的意见,采取适合的处置方式,就某些事情上来看,他是个难得一见的明君的,比起当年硬是被推上皇位的先皇,伍齐宁的表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处。
伍齐宁对他人的防备事实上,并不怎麽的明显,仅有有心人才看的出来。
这四年多以来,明眼人都发现伍齐宁是不爱他的下属进入他的寝宫,就连他的妃子、孩子都不被允许进入,能进入的仅有服侍他们的一些内侍与宫女,他的寝宫,就像是文武百官的禁地一般,即便是怎麽天大的事情,也得在外头经过一关一关的通报之後,才能勉强在殿外的小厅里见到皇上。
有些无意中的在他自己与他人之间划开了一道不可越界的界线,一段不许任何人逾越的距离,那是无论谁都不被允许踏入的禁地,他将他自己孤独的困在那个禁地里头,谁也不见。
而这个禁地,他的寝宫中,也就仅有一个伍言晨能在那里。
过去,在人们看来,他们不就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兄弟,但四年馀的时间,七皇子都不被允许踏出青杨宫一步,即使是他的生母淑太妃也不被允许见上他一面,这样的怪异,总不免让人多想了些什麽,只是,他们是亲兄弟,又能怎麽多想。
没有人知道伍齐宁囚著伍言晨究竟是什麽想法,谁又敢妄测君意呢?
六月飞雪【第二部】五
六月飞雪【第二部】五
沈浮叶说来还是这四年多来,第一个进入青杨杨宫的臣子,不过,他也是得经过外头的侍卫及内侍们一层一层地通报,才终於进了这儿皇帝的寝宫之中,也幸亏了他手上有伍齐宁御赐的手谕,他要进来亦才没受到太多的阻扰,比起其他臣子来说,他要进来了却比其他人要轻易的许多。
只是,他在此候的已经有些时候了,却仍是未见到皇帝出来,方才去帮他通报的那个小宫女已经去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通报。
沈浮叶却未曾因久候心思浮动了,主人未让他坐下,他便一直这样站著,手上拿著一纸摺子,他静静的站在大厅的正中央,眼不飘、步不动,彷佛僧人入定了一般,那双翦水秋眸中如平静的湖面一样,连丝毫波动也不曾见过。
看似厉害,其实,他只是在发呆罢了,从前,他偬是喜欢仰望著天空,就这样静静的看一整天,现在虽然看不到,但是,他还是可以在记忆里寻找那片天空,好半晌时间过去,厅里终於有人出来了,出来会他的,却不是伍齐宁。
伍言晨缓缓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他身著一袭便衣,一头黑发披在了身後,长发以一只玉冠束著,那玉冠雕工精细、玉泽清澈,看的出来价值不菲,身上的亦是用极好的缎子制成的衣裳。
方出厅门,伍言晨便见到了堂中的沈浮叶,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一身素衣宫服、长发端正的冠起、身形站的笔直,浑身打理的是一丝不苟,言晨想,看来是个正直的人。
看见他的容貌,言晨著实愣了好一会儿,他久居深宫,看过最美的女子便是仅有皇兄的母亲.莲太后,但,莲太后已略有年岁,即使曾经再这麽娇美亦难掩她年华已去的事实,但太后仍是他自幼见过最美的女子,他觉得,便是皇兄所纳的那位皇后都不及太后一分的美丽。
如今却乍见沈浮叶那有如谪仙、清丽出尘的气质,让他不免一时的惊愣不已。
沈浮叶那堪比幼儿模样儿的细致皮肤,那一双明亮的水眸、一对如柳细眉与那两片艳红朱唇,比起莲太后那艳丽无双的美貌来,他的美丽是不染俗世烟尘、不属於凡间所有的。让他难免一时惊愣,直盯著他的容貌收不回了视线。
此时,沈浮叶自然也注意到了堂口处的伍言晨,见他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他也不觉得被冒犯,仅是默默的回视著他。
两人就这麽对视了好半晌时间,伍言晨才注意到那双清澈的双眼,正也细细地端详著自己,他才惊觉到自个儿的失礼,赶紧的收回了视线。
虽然沈浮叶没有表示任何情绪来,但伍言晨还是自觉失礼的红了一张脸。
沈浮叶一张脸上淡淡的,压根儿看不出什麽情绪来,就是见他红了脸,他也没有多说些什麽,仅是躬了躬身子向他问安道:「微臣沈浮叶参见殿下。」
宫里几位他年纪相仿的文臣偶尔会邀他一道出去用餐,只要没事,沈浮叶从来也不曾拒绝过,几人餐间难免会与他说些宫里的长短閒事,沈浮叶也是在那时听说了伍言晨的事迹。也因此,沈浮叶入仕时日虽然不长,他亦有听闻当年伍言晨怎会搬到这儿青杨宫中。
据那几人说,当年伍言晨与方侍卫两人互通私情,一日却让恰巧经过的皇上给发现了,皇上盛怒,指责方时监守自盗、侮蔑皇室清明,便将方侍卫下狱,後审,择日处死,伍言晨却从此被困在这青杨宫中,没有搬出去过。
多位朝臣一开始对伍言晨入住皇上寝宫的事尚无异议,但方时死後,皇上却仍是没有让伍言晨搬出青杨宫的意思,百官才惊觉不对,想起这位七皇子殿下与方侍卫之间的私情,不少老臣给骇白了脸。
尔後,多位朝臣上书伍齐宁,称伍言晨入住皇帝寝宫不合规矩,伍齐宁不允,但百官亦不放弃,连连上书要求伍言晨合该搬出青杨宫,两两僵持不下,伍齐宁更曾经为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贬了不少人的职务,其中不泛多位前朝名臣。
即使官位贬谪,但多位臣子仍是不愿死心,直呼臣弟入住皇帝寝宫是该有多麽不合时宜、古今无此例,以及伍言晨此行为已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坚持伍言晨应该回到他自个儿的宫殿去。
事情闹腾的沸沸扬扬地,直到後来,伍齐宁一怒之下大刀阔斧,数人因此被发配边疆、甚至免职,反对之言才逐渐销声匿迹。
但伍言晨却也因此落了个的惑君名声,人人表地里都没表现出来,见了他却是一脸的鄙视,私下里说他是个蛊惑皇帝的妖精、更说这伍氏皇朝有他难不有覆灭一日。
这些流言蜚语,伍言晨自然也是都知道的,伍齐宁虽然有心阻止谣言传进他的耳朵里,只是,悠悠众口,又怎麽是他一手遮天说堵就堵的了的,伍齐宁纵使是皇帝,偏偏也不是神,就是再怎麽神通广大,堵的了一时,还是堵的了一世,伍言晨就是不想知道,也在下人的碎语中听出了些根本,伍言晨还是不免听说了人们怎麽说他这个佞幸的臣弟。
事实上,自方大哥死後,他便对自己的声名是否清白不再有期望。当初他们两人虽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遭罪,污名既出,即使今日方大哥仍然在世,他们就是向众人辩白自己的清白,恐怕也没人会相信他们之间当真是清清白白的宛如白纸一样。
当年他身受污名所指之後,便压根儿没想过要为自己辩白,只是,他怎麽也不能让自个儿最敬爱的皇兄受他所累,但这四年下来,无论他怎麽规劝伍齐宁,他仍是坚持将他困在这里。
对於他的要求更是不肯答允,两人争执了几次下来,伍齐宁甚至选择了避而不见的方式,诉明他伍齐宁宁愿忍受天下骂名,也不放他出去。
伍言晨轻轻一叹,他知道不能放任事情继续下去,但是,他真的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麽做是好。
他看了看这儿沈浮叶,心里知道他应该是听过谣言了,见他虽然知道背後发生过的事情,更知他骂名在外,面上却是淡淡漠漠的,没有表现出来,更不如其他臣子见了他之後总是一脸的鄙夷,沈浮叶的冷淡却反到让他多了些许的好感。
他向沈浮叶回过礼,温和的说道:「沈先生,免礼,坐麽?」
伍言晨对圆桌的一个位子上做出了请的动作,一旁的侍女见了他地指示便立即挨了过来,引沈浮叶入座,沈浮叶原本有些犹豫的,伍言晨虽无官阶,但身分上毕竟也是亲王,他一个新任左议大夫,不过小官,若要与伍言晨平起平坐,实在不合规矩,沈浮叶原本想拒绝,但抬头便见伍言晨轻笑如风,有著一抹不容拒绝的强势,那拒绝的话,到了口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想,伍言晨贵为七王爷被囚禁在此转眼已有四年,当年,盛怒的伍齐宁将人强制带回青杨宫中後,他便不许任何人探视伍言晨,亦不许他与任何人会面,包括太后在内亦不准,那日之後,伍言晨仅在方侍卫死去那日,才出过那麽一次宫。
这偌大、华丽的宫殿便如伍言晨的囚房一样儿,出不得,退不得,他想这四年馀来,春秋漫漫,他独自一人困在这宫殿之中,又是怎生的情景。
想到此,沈浮叶不免觉得同情,他无法想像曾经尊贵、曾经让众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七皇子,被困在这儿深宫中,他唯一见得的外人仅有他最敬爱的皇兄,那情景,又是怎生凄凉。
沈浮叶拒绝的话更说不出口了,因此,他便又服了服身,向伍言晨道了句谢,便坐下了。
伍言晨待沈浮叶坐下後,他便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说道:「皇上正在歇息,不知是否有事需要小王代为转达?」
沈浮叶手上仍是恭敬的端著那纸摺子,他说;「回殿下的话,皇上让微臣必须亲自转达,不知是否可让微臣在此等候皇上起身?」
「这样麽?」闻言,伍言晨蹙了蹙眉。
伍齐宁素来不让任何朝中的人进到这座宫殿中,便是有要何紧事,也得先在外头通报过後,才能见到外厅里见到伍齐宁,如今难得有人进了这内堂,他还想自己终於可以帮的上忙,便是送个摺子这类小事他亦觉得好,却没想到伍齐宁还另外下了旨意。
他知道皇兄不让朝中人进入,是怕他们凉薄的态度会伤了他,却不懂为何他不让他接触朝中之事,他该知道,自己最希望便是能帮上他的忙,即便如今落得一身骂名的他已无法对他有任何的帮助,但他最不愿的便是自己成了他的阻碍啊。
他想,他当真,终其一生只能困在这青杨宫中,不能有任何作为麽?
伍言晨幽幽一叹,心中感概。
伍言晨这一叹,却引的沈浮叶心中又是一阵不忍,他不知道自个儿的一句话会让伍言晨这样儿的落寞,但是,皇上的吩咐,他又无法忤逆,纵使不忍,他又能如何好呢?
沈浮叶先将端在手中的摺子收入怀中,伍齐宁还在歇著,他摺子就是继续拿著也没啥用处,他端起一旁婢女送上的茶水,浅浅酌了酌,入口的茶水温而不热,凉而不冷,正好就口;茶香浓而不淡,淡而不至无味,正是甘醇顺口。
他早听说宫里的茶水是选用最好的茶叶,最纯净的雪水烹煮而成,今日亲口嚐到才知道真有不同之处。
伍言晨把他的楞然看在了眼里,他知道沈浮叶是讶於天下竟有此绝品,伍言晨对他明显的赞赏却仅仅是苦苦一笑,伍齐宁总是不让人待他薄了,吃喝用度都给他最好的,就连一杯茶水,也不容轻忽。
他,却不知道为了不过这儿区区一杯茶汤,他得忍受多少骂名在身後,多少人指称他是不故兄弟情分,成侫幸之臣,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他所求。
他这一生一世,唯一所求的,仅有成为伍齐宁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他最想当他在朝廷里最信任的臣弟。而不是在他王者路上一个绊脚的石子,他这一生一世唯一求的,仅有如此而已,他一生一世仅愿意为伍齐宁一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