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莱诺----莱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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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莱诺
作者:莱诺

我是莱诺

1、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只是一个朋友。
而我的记忆力很差,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楚我和他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的始末原由来龙去脉了。我依稀听说过一个叫做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的定理。大意是人在事件刚发生之后的遗忘速度是最快的,遗忘的内容也是最多的,而越往后则越慢也越少。也就是说,如果在一件事情刚结束时立刻回忆温习,那么过后便不会轻易地遗忘。而我却从不愿意在一切刚刚完结之时就在脑海中将之重演一遍。因此很久以后当我才回想起这一切时,发现这些事情竟如同浓雾中的树一般,变得漶澷不清,残缺不全。
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他,那时我们都才十几岁,我总是在小区门口那个车站见到他独自一人等车。偶尔和一个女孩并肩同行。我还记得和他擦肩而过时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他算不上很好看,只是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我在五月进入那家通讯公司。那年五月我刚刚从南方回来,决定结束为时三年的漂泊生活,在这座曾经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北方小城安定下来,过一种收入虽薄却内心平静的稳定生活。我那时是太孤独太惶恐,太渴望回家了。
刚去公司总部报道时,我发现他竟然也在这里上班。只是后来我和他没有在一个部门。平时也很少见面。偶尔狭路相逢,也从未打过招呼。彼此如路人。
直到9月份公司组织员工统一体检那天。我们才第一次说话。
那天化验的项目还不少,抽了血就马上去拍X光,做了X光又得立即去B超那排队。此前我从没做过B超,我从来是讳疾忌医的,从小就不敢体检,感冒发烧医生让验尿,我也将尿倒了大半然后给里面接上一些自来水送到化验室。当医生用生硬冷漠的声音对我说,胆囊发现约10毫米的息肉,肝脏发现约1毫米的血管瘤时,我觉得她似乎在和我开玩笑。我说该怎么办呢?她说,息肉定期复查,如果不继续生长就没事,血管瘤跟脸上长痣一个道理。不用管。我说那名字为什么起得那么吓人。她没理我。
出来时,我看见他。我当时有些晕眩,仿佛处于恍惚状态,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然后我看见他,坐在排队的椅子上,我下意识地走过去对他说,我有病。
他说,啊?不会吧!什么病?
秦文宇,秦文宇。护士站在楼道叫唤。
轮到我了。你别有心理负担啊,我事后联系你,我先进去了啊。
原来他叫秦文宇。
下午去上班我始终心不在焉觉得自己倒霉,怎么什么病都让我给摊上了,别人一个个检查完都没事,顶多有几个女的咋咋呼呼说自己有点乳腺增生,就没听说谁得什么什么病的,怎么偏偏就我一个人这么被。电话突然响起来了。上班不允许带电话。可我竟忘了将电话放到更衣柜里。我摆了暂离的牌子,跑到角落里接起来,有气无力地说,谁啊?
我。秦文宇。我进去后还帮你问了呢,医生说你那病没事,不用有思想负担。
哦。
我现在带个人到你那去啊。是我朋友,你给制一张卡行吗。
哦,好。
他来了。当时排队办业务的人很多,我徇私给他插队把业务办了。他朋友办完之后说了声谢谢就告辞了,他却一屁股坐在我前面的凳子和我聊起来,我一看叫号器上有30多头人,眉头立刻皱巴了,但又不好意思轰他走。索性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打眼看上去满顺眼,个子据他之前站着时我估计有一米八多点儿。穿着杰克琼斯的衬衣和LEE的裤子背一个巴宝莉的小包。眼睛很大,脸也满大。总之说不上帅,也还算入眼。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啊?
他笑笑说咱们在什么地方干啊?然后又笑。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吧。
是吗?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他故作沉思状。
哎,你都把我给忘了,就是上高中那会,我总是在我们小区附近见你。经常见你在小区门口等车。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和一个女孩。
女孩?呵呵。那可能是我老婆。他似乎很爱笑,我说什么他都笑。
你干吗老在我们小区那啊?
呵呵。我家那时候也住那个小区。后来我爸嫌那房子太小。就在新正路又买了一套房。我们就搬过去了。
那你都把我给忘了?
其实。他清了清嗓子,说,我记得你。记得很清楚。他突然双目灼灼地看着我。
我有点无错。把目光移开。
他发现了我的难堪立刻转移话题说,你怎么干营业员了?
别提了。人才市场上被骗的。说是招大客户经理。却让我干这个。一天到晚把人能烦死,只要一说要检查厅经理就让我们加班一个月,还没有加班费,下了班总有开不完的会考不完的试。唉!
都一样。大客户经理也没什么好的。你和我一样啊。当时我也是人才市场上骗来的。说是招品牌经理来了竟然让我干大客户经理。
哈哈。这公司还真是搞笑。
是啊是啊。哈哈。真他妈逗。
你要和他聊天也等他把叫号器的人都叫完了再聊。厅经理这时走过来了。她拍了拍秦文宇的肩膀。我立刻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叫号器,请256号客户到三号窗口办理。他起身和我笑笑。说,我先走了。打电话啊。他用手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
他走了之后,早晨在医院里的阴翳突然消失了大半。我的心也突然宽了。心想,管它什么病吧,爱谁谁。
晚上下班回去的路上,我给他发了条短信,你QQ多少,我们网上聊。他回了一条信息说,我很少用QQ一般都是飞信或者MSN,QQ号码是54875123121。
我回家之后吃了饭就打开电脑。加了他的号,却发现他在网上对我并不热情。回复地甚慢。我说一句话得间隔五六分钟他才给我回过来。我说你忙什么呢,怎么这么慢。他说看点东西,没什么,咱们要聊见面聊网上能说什么呀。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没了兴致。可他立刻又说,我给你传个歌啊。我说好。发过来后我一看,是邱泽的《你知道我爱你》。我当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我说您哪年的。他回82年,我说您还真底迪,听的歌真逗。他说你听啊好听着呢。我点开了。恩。一首主流的臭大街流行歌。不过旋律还算上口。只是歌词实在让我感觉有点汗,比如,远方的你 可知我在爱你 我愿意等你直到我们永不分离。我假惺惺地回了句,恩,挺好的。他说那你也给我发一首。我挑了首Regina Spektor的Fidelity传了过去。过了一会,他说,哇,真好听。我正在得意准备再给他发几首时,他的头像突然黑了。我发了个问号过去,他没回。等了二十多分钟,他还是不理我,我就给他发了条短信,我说你干吗呢。他过了半天才回过来说,我老婆和我吵架呢。老是吵。你可别像我一样这么早结婚。我立刻回了一条,啊?你都结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他说结婚了心突然就失落了。又过了一会他回过来说,记住,千万不要结婚,起码别这么早结。我们改天再聊。我回了条哦就关掉QQ看电影了。我挑了一张当时刚刚出来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却发现我的思想根本无法凝聚到电影里去。突然回过神,刚才的剧情一点都不知道。然后我又打开QQ给他发去了好多离线文件,都是我喜欢的歌。然后重又打开电影看起来。
2、
我在营业厅当营业员,他在离我一站路的地瑞大厦当大客户经理,我一天早班一天下午班,他上周一到周五,双休。我们平时根本见不上面。偶尔给他打个电话他也似乎总是意意思思没话找话的。渐渐也就淡了。有次厅经理让我去地瑞领卡。我顺便问了他们那边一个女的,我说,秦文宇在吗?
那姐姐说,小秦请假了,住院。
啊?他怎么了?我感到极其惊讶。
扁桃体手术。
我谢了那女的就拿着卡离开了。步行回去的路上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听说您老病了,现在怎么样啊?
他声音有些沙哑,差不多好了。就是抽不成烟了。妈的,老想抽。
我笑起来。呵呵,可别说我刺激你啊。我朋友那天才给我一条软中华,我还说给你几盒呢,看来你也无福消受了。
他呵呵笑着,是啊是啊。你怎么认识的朋友还挺高端的。
哎!哪儿有啊,他是税务局的,下属企业给他送的礼,他那人不抽不喝不嫖,他要那些都没用,每次都转送给别人了。
他又笑。然后嘻嘻哈哈不咸不淡地又扯了两句,我说那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一起去喝酒然后我们就挂了电话。走在路上,我幻想他躺在医院病床上百无聊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
事后我曾装作不经意地问过比我早进公司一年的小微,你知道秦文宇吗?
她立刻说,知道啊!就是那个主持人啊。他和我一批从人才市场上招来的。后来他去了大客户,我被分到了这儿。
什么主持人呀?
公司大大小小的会议演出他都主持,他还音乐学院毕业的,听说钢琴也弹得特好。唱歌也挺好,去年那个新年晚会他既当主持还唱了一个王力宏的什么歌……
听小微这么一说我竟然有些吃惊。没看出来啊,小样儿。竟然还是音乐学院的。
我突然很想问他,为什么学了音乐,却跑来干这个,可我自己呢?学的是服装设计,不照样也跑这儿来了。于是我后来从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们依然偶尔通通电话,每次和他说话,心情都特别好,我说什么他都觉得好玩,都觉得逗。总是呵呵笑。
3、
那天是周五,我上早班,下班时厅经理给每个人发了条短息,说下午3点所有员工统一到地瑞二楼会议室去量秋冬工装,5点依然在二楼会议室营业部所有员工开会。
时间已经是9月初了,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我抬起头,天空很阴霾,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下午两点我到了地瑞。发现秦文宇也在,你病好了?
他见到我也很惊讶,眼睛还故意睁得大大的,他说,差不多了。在家休得我抓狂,就跑来上班了。你过来开会?
量衣服兼开会。
我也是量衣服兼开会。呵呵。
我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好久不见。
我和他坐在会议室的桌子边天南海北地聊天,东拉西扯,胡说海侃,甚是投机。让别人先量先量再先量,而我俩使劲往后退。跟小时候独自一人去注射室打针似的。他的短信特别多,我刚说一句什么就被他的短信给打断了。而且他一边回一边邪邪地笑,是那种私密的幸福的笑。我见状有点气。我说你怎么这么忙啊,都跟谁发呢,还乐成那样。他说哎没什么。呵呵。咱俩赶紧量衣服吧。量完出去转一圈去,里面闷死了。
出来的时候我发现竟然下雨了,他带了伞而我一如既往地忘了带。雨很小,他也就没撑。我和他往营业厅方向走,我说营业厅过去有一个小区,里面有一圈运动器械,去那坐坐。他说好。然后他立刻拨了个电话。他对着电话说,又要开会了。你干吗呢……想我没?他似乎也不回避我。我心想,这是不是给他老婆打呢?他俩感情不是挺好的么。他又说,你们那边怎么样啊?冷吗?我们这今天都下雨啦。我一听这话,立刻猜出了一二。他说,我和我同事啊……男的……哎呀,你别瞎想,他和我不是一个办事处,离得远着呢,平时都不怎么见。我在一侧猜想,那边到底是谁啊。怎么连男同事的醋都吃?我想抽烟,摸了摸口袋,发现忘带了,我给他做了个夹烟的手势。他膜了膜口袋,然后耸耸肩。我跑到路边的小卖部去买烟。买回来后我给他了一根,他皱了皱眉,我给他点上,他把电话举着,脸别过来说,你怎么抽这个啊,混合型烟巨难抽。我说习惯了,没觉得难抽。
那段时间我总是抽中南海点八。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区了。他那边依然在打情骂俏打个没完,我突然凑到他电话旁边,唱,远方的你,可知我在想你,我愿意来世等你,直到我们永不分离……我把你给我传的歌传给他了呀,他还说好听呢。我一听他说这话,挂不到,原来这歌是那女的发给他的,怪不到是远方的你,还真应景。我在旁边捣乱,我说挂挂挂。他还是 淫 笑着,对那边说,那亲爱的,我先挂了啊……不要不高兴嘛……我晚上给你打啊……他对着话筒亲了一下然后挂了电话。
他刚一挂我立刻做呕吐状。我说,你可真恶心。敢情还是婚外恋?
他笑。然后突然敛住了笑容,叹了口气说,没那么简单。我看见他的眼神中有一丝疲倦和苦涩。
我和他坐在石凳上淋着微弱的雨,周围一圈花树,错落扶疏。连续抽了两根烟。我看他目光空茫地望着远处,像是在出神。就问他,你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说,没什么。然后突然又转过来正色道,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当然了。
你喜欢过女人吗?
喜欢过啊。
那……那你喜欢过男人吗?他眼神飘忽地注视着我。我突然被噎住。
我想起我十岁那年,父母离异,我被寄养在老城区的奶奶家,奶奶半身不遂,常年卧病在床脾气古怪,爷爷自私冷漠,谁的事都懒得管,更是对我不理不睬,我一个人睡在寒冷逼仄的小房间里,大气都不敢出,出来进去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很是悲惨。那年冬天,奶奶病友的儿子来看奶奶。住了下来。是一个军校的大学生。我叫他大哥哥。他很英俊,身材魁梧,瞳孔亮得像两团光。晚上他和我睡在一起。他总是给我讲好多笑话,模仿各种方言,天南海北,逗得我大笑,我又害怕被奶奶爷爷听见,赶紧用被子捂住嘴。那哥哥名字里也有个秦,叫肖秦。他问我,小诺,你冷吗?我们把被子摞在一起吧,睡一个被窝。我点点头。然后钻进他的被窝里。我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年轻男人的味道,被他温暖的呼吸包裹……
你想什么呢?我回过神。
啊?没……没什么。你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
其实什么?
刚跟我打电话的其实是一男的。
……
我想我还真是邪乎,怎么这号人都看上我了。难道我给他们什么暗示还是讯息,还是我的气味和他们相投。我想起初一刚开学时,班里有一个男孩是音乐老师的儿子,每天傍晚都在我家楼后面叫我。有一个下午只有两节课。下了课他让我去他家玩。他们家没人。他先给我弹了一首钢琴曲。我清楚记得他弹的那首曲子叫做《兰花花》。他的样子特逗,随着旋律的起伏不住地起伏着自己的身体,一会下一会上,跟波浪似的,似乎特陶醉。不过曲子弹得真好。弹完后他又让我随便按琴键,他走到我后面背对着我说,你随便按,几个键一块按,我说干吗啊。他说你按啊。我说哦。然后一按他就报E大调4和D大调6。C大调1和F大调3以及G调5。反正我也听不出来,就故作佩服状地赞叹了两句。然后他拉我到卧室去。开始讲一下所谓黄色的事情。如班里哪个女生已经被睡了。哪个男生的生 殖 器特别小。某个男生手 淫 的时候往杯子里射。我突然心跳加速,不得不承认,我当时确实被他说的那些直接而刺激的事情给吸引住了。他指了指床上的布娃娃说,我每次都往它的肚脐眼里顶,你看床单上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我顺着他的手看到床单上一坨坨的乌白斑点。然后他竟然开始脱裤子。他的阴 茎还挺粗壮的,就是有点短而且还没有长毛。我彼时坐在床边,他那个东西就硬生生的摆在我面前。我立刻站了起来。他把包 皮往上翻,说我的东西是不是挺粗的,你想不想摸摸他?我摇了摇头。他突然一把揽住我说,咱俩拥抱吧。我吓得立刻挣脱他跑开。我拿了书包,说我要回家了。他说,把数学作业本留下。
后来他依然频繁地在楼后面叫我,对我说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有关于性的。也依然每天抄我的作业,可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三名。我渐渐不愿意再搭理理他了。及至后来我俩互相谁也不理谁了。可是我却发现班里同学开始在我背后飞短流长说三道四窃窃私语。自习课时他总是坐到后面去和那些学习差的学生聊天。自习课就是聊天课,班里像自由市场。但是突然就会猛地静一下。然后继续吵闹。在某一次静的刹那,我的名字横空支楞在瞬间的安静中。我循声望去。看见了他的脸,正在给旁边的三四个男生说着什么。那一刻,我明白一切有关我的谣言都是由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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