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推了推眼镜，左手正好挡住了翘起的嘴角。
周助……虽然这辈子都不能这么亲昵地唤你的名，至少我可以守着你。不让你一个人。
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在你身边。不用觉得愧疚，我很幸福。
如果不二周助不是天才不二……该多好？
国三的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网球部在手冢部长的领导下，马不停蹄地往称霸全国的目标进发着。
不二依旧是那个悠闲地周旋于家人、朋友、网球和学业之间的天才。
不过，正如那日菊丸所说，网球部果然变得越发有趣，就连手冢都按耐不住了。
“越前龙马……”那日新生介绍后自由练习，手冢环着手，走近没有下场的不二。默契地对视一眼后，手冢开口了。
“手冢似乎很期待啊。”不二弯起嘴角，专心于场内河村与桃城较量，丝毫没有给予新生一点专注。
镜片有一瞬的反光，手冢微眯凤眼，抿了抿薄唇，“不好奇？”
“也许吧……”不二似乎是叹息着开口的。
“不二……”
“不二～～”菊丸不知何时忽然冒了出来，欢快地撒娇，“你答应过要打一场哦！你看阿桃他们比完了～～我们去嘛～～”
“嗯。”不二宠溺地任由菊丸把他拖离手冢的视线。
手冢脸上表情冷了冷，才扶了扶眼镜，转身上了二楼办公室，大石已经等了一会儿。
他和不二之间，似乎是有什么的，却又很缥缈，琢磨不透。
他们的相处之道，不二绝不是那主动的一个。
“小子，真嚣张啊！没带拍子上什么部活？”新手区传来一阵喧哗，荒井正在欺凌弱小。
“不二，我们去看看吧～～好像那个新人有麻烦咯～”菊丸停下动作好奇显而易见。
“荒井比海堂脾气还大啊。”不二淡淡一笑，不再动作，任由菊丸停下比赛凑热闹。
“不二，陪我去啦！不然被手冢抓到我们偷懒他又要罚我跑圈了。”菊丸见不二没有行动，展开撒娇攻势，硬是拖着不二去了A区。
“菊丸……手冢他不会……”尽管不二试图解释人们心中的理所当然，却总是失败。
“这里有个拍子，怎么样？”
“那还要谢谢前辈了。”眼底满是不屑，讽刺意味就连远在办公室的手冢都听到了。
“不二，有好戏看了哦！”
不二抬起头，看到三楼窗前，手冢探出的不悦神情。
感到不二的视线，手冢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菊丸，今天罚跑我们是逃不掉了。”不二依旧温和地笑着。
“难得跑一跑，换场好戏看看，值了！”菊丸丝毫不去看手冢的脸色，一脸兴奋地如同发现新大陆。
不二的笑意又深了一点。站定在A区外，环着手，等着看好戏。
“那个小个子怎么了？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一直出界？还有还有，那个拍子的声音好奇怪……”菊丸一脸失望地看着形势一边倒。
不二眼神微凛，嘴角上扬，“善书者不择笔。”
“啊？”菊丸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一边的不二。
正当时。
“まだまだだね。”场中的少年平静地说着挑衅异常的言语。
任谁都听出了其中掺杂的讥讽。
“混蛋！”荒井叫骂出声，却还是没有改变反应不及的事实。
……
“大逆转！小不点好厉害！”菊丸欢呼着蹦跳进场，压着刚做了了断的少年。
少年不满地挣扎，“前辈，放手！”
“不放不放！小不点好可爱！”
少年挣扎更甚，“放手！”
“不放！”
“放手！”
“就是不放！”
……
见他们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不二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只20圈这么简单了。
正想着，感觉到一股极其哀怨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
好吧……看在芬达份上。
“乾汁还有剩，手冢说不想浪费。”不二不知何时出现在菊丸身侧，细腻的语调却能砸死人。
“什么！？”菊丸忽然受惊，又听到了犹如世界末日的消息，吓得立马从少年身上跳了下来。
“手冢似乎很生气呢。”不二继续添油加醋。
“不会吧！不二……你要救我……我不要，绝对不要！”菊丸忽然发挥青学反应第一的实力，再一次拖着不二飞奔回D场。
唉……菊丸还真是稚气，手冢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逃回去有什么用？
不二纵然被人拖着，还是一样优雅。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过，他其实是觉得可惜的。因为，风中依旧遗留着那孩子轻声的道谢。
这个孩子不仅有好眼神，还有可爱的性格。
他们刚站定，手冢已经出现在球场口，准备惩罚乱纪的人。
遥遥地，不二只看见少年和手冢对立着，不知道有没有对话，约莫过了两分钟，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50圈！”
这是不二唯一听到的。
歧路★回绝！
“手冢，之前你见过越前吗？”结伴回家的时候，不二难得开口。
手冢显得有些惊讶。平时他们一路回家，不二都不怎么说话。相对别人来说，不二的真实更愿意展现在自己面前。那个不属于所有人认识范畴内的不二周助。
“啊。”
“哦。”不二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你说，越前能担负起青学吗？”手冢像往常一样，不舍得放弃任何一个话题。
他的真实，其实，和大家所认为的恰恰相反。
难道他们都太会伪装？
“也许他会比手冢你更出色哦！”不二回头冲着手冢笑了笑。
迎着晚霞，手冢愣了愣，继而宛尔一笑。
时间与生死，是人类始终无法征服的东西。
对于他而言，征服与否并不是他考虑的范畴。
他，想要的，只是回归。
去向何方？
会有神旨。
信仰。
在排位赛中表现出色的超级新人——越前龙马——终于众望所归夺得了青学世上最年轻正选之位。
正选们渐渐和这个神奇的少年变得熟悉。
不知哪天起，桃城和越前总是一起来晨练。
不知哪天起，越前不会再坚持让菊丸松手。
河村时常提起越前；
大石开始为越前担心；
乾着手详细记录他的数据；
海堂犀利的眼神逐渐收敛；
连手冢都对他特别关注。
回家路上，手冢总是谈起越前。部活时，手冢的目光时不时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唯独不二丝毫不为所动，至少他表现出来的，就是如此。
也许，也是他的一贯作风。闲云野鹤，清风明月。
“不二，我打算……明天和越前打一场，看看他的真正实力。”手冢竟然把玩起网球。镜片反射的光芒波澜不惊。
“青学未来的支柱物色到了？”不二问得漫不经心，正中靶心。
“你不去？”把网球塞进裤袋，手冢停下脚步。
这个十字路口，是他们每天分手的地方。
不二没有回头，没有迟疑，闲雅地摇了摇手。
手冢眯起凤眼，任由不二的身影消失。
手冢轻轻送出一口气，不是叹息也非释然。出自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冰冷的脸上，染上一层柔情。
霞光中弥漫着的是哀伤的味道。
“也许……他会是个奇迹。”
天台一如既往的安宁温和。
不二照常枕着厚厚的书，呼吸均匀。
少年推开门，悄无声息。角度刚好能看到高台上那抹身影。
越前龙马没有错愕，自顾自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睡意，便静静坐着。
从第一天入学至今，少说也有了两个月，他和这个前辈几乎每天分享同一片静谧。
除了第一天的芬达，他们之间行同陌路。如果这个前辈不是网球部第二把交椅——天才不二，估计越前是绝对不会注意并记住这个人的。
这个天才太懂得隐于人世。
操场上人声渐稀，天台门前，出现一抹熟悉的人影。
快上课了。
越前脸色微变。看着眼前人的眼神有些复杂，一句也没说。微微鞠了个躬，也就下了天台。
进入青学后，对于越前龙马个人实力来说的第一场正式挑战终于拉开了帷幕。
对手是不动峰的天才选手——伊武深思。
“这是对青学未来支柱的考验。”手冢低沉的声线只有在旁的不二听得到。
“看来手冢已经认定他了。”不二漫不经心地看着场内两人过招。
“越前他还要磨炼。”手冢忽然敛神，凤眼中透着危险。
“不知道我们未来的支柱能不能经得起考验。”不二微微笑着，拭目以待。
场内，越前正被伊武上下交替的打法压制地动弹不得。
尽管用了很多方法，始终动作迟钝。
“看来，手冢的眼光很好。”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平和温凉。
手冢忽然将注意转到身边的不二身上。
“手冢，再不看，要错过好戏了。”不二嘴边是自始至终的自信。
手冢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注意力才又集中到了场内。
“糟糕！”惊呼出声。他终于知道，不二口中的好戏是什么了。
越前抬手胡乱抹去眼角不断溢出的鲜红。眼神是不同往日的兴奋。
“龙马君！”一个少女的嗓音划破天际，少年这才皱了皱眉头。
眼前一晃，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跳进了场内。
“回去。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少年看也没看少女递出的方巾，甩手开始轰人。
“龙马君……”少女娇气委屈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越前没再理睬她，只是不停地拉起衣角试图阻止鲜红液体的溢出。
裁判看不下去了，劝他弃权。
“手冢，他做得到。”不二只丢下这句话。
“不二，你去哪？”
“热身。”
手冢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不二离去的背影，转身时，龙崎教练已经为少年止住了血。
大石仍旧坚持要越前弃权。
“十分钟。只有十分钟。”
低沉而不容反抗的话语，是专属于手冢的威严。
“好。”
阳光刺眼，少年眼中的神采更为飞扬。
最终，青学拿下了这场比赛，也成了当天的赢家。
“不二，龙崎教练有意……”
回家的路上，不二脸上的笑容总有些神秘。
手冢忽然明白——世上很多事不由己。
“是越前国文古典的事？”
“嗯。”对于天才敏锐的洞察力，手冢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二又是一笑，没有表态。
“你不打算帮忙？”这和手冢记忆中，不二会有的反应又有些不同。
“如果我说，我拒绝，手冢会觉得奇怪吗？”
“确实有点。”手冢忽然有些笑意。随后是隐没在心中的惶惶。
终于那个人出现了吗？在时过境迁那么多年后？
“你最近还那么忙？”
“嗯。差得远了。”
“不二，你的改变是因为……”
“被手冢发现了。”不二笑意盈盈打断手冢的猜测。
他喜欢这样半开玩笑地转移话题。“我已经有了决定。”
手冢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不再言语。不二决定的事情，又有谁能改变？
歧路★幻境…
很久之后，才从龙崎教练口中得知，手冢主动承担起为越前补习国文古典的重任。
不二的笑容有些灿烂过了头。
他躺在自己的那块领地上，嗤之以鼻。
忽然丝丝疼痛毫无征兆侵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手冢大概就要来了……
大脑不怎么灵活，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让手冢看到他这个样子。
勉力撑起身子想要下去，一个不稳，直接摔下了。一声沉闷后，趋于死寂。
他没有呻吟。虽然这次摔得着实不轻。他忍痛斜靠在墙边。
手肘很痛，笑容却明亮了起来。真正的灿烂。脑子也清醒了。
五岁后就没再试过这么狼狈了。
“前辈……你……”冷不防冒出来的声音把不二吓了一跳，大脑忽然开始运作。
“呵呵，吓到你了？”不二干笑着，他只惦记着手冢的事，却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和他分享同一片蓝天的小学弟。
“没。”少年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平静。
不二揉了揉擦伤的肘关节，直起身。
“要上课了呢。”
不二说话的时候看着的不是门外刚到的手冢，而是天际那片纯蓝的净土。
不二眼中的倒影，清晰深刻。
那时，越前的眼中究竟看到的是什么景象谁也说不清楚。
“部长……”少年的声音弱了下去，显得极不自然。
“手冢，看来你是欺负了我们未来的小支柱咯！”不二转过身，面对着手冢有些尴尬的脸。
“不二。”手冢低低叫了一声。
或许在越前看来，部长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可是不二知道手冢在埋怨他，不该在越前面前挑战他部长的威严。那是一种……称之为“默契”的东西吧？
这时候，他却不想说话。任由他挑起的尴尬蔓延，直到铃声响起。
“越前，不许逃国文课。”手冢严厉开口。
“是……”越前不情不愿还是低头走了。
看着越前乖乖跑去上课，手冢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手冢，你变咯。”
“不二，你不去上课？”
“就当是学生会有急事需要处理好了。”不二难得有狡猾的笑容，“所以身为会长的手冢大人，请特批恩准哦！”
手冢僵硬的表情忽然缓和，“那就请学生会名誉军师给那些干事做个榜样。”
“周助啊，妈妈说明天有客人要来我家做客哦！”
“由美子姐姐很开心呢。”
“嗯！”不二由美子兴奋的表情好似当年得知自家弟弟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
挑战★寄住？
“哥，是谁要住到我们家去？”午后，忽然接到弟弟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听由美子姐姐说，是妈妈的好朋友伦子阿姨。”不二耐心解释着，心里却在感激那个了不起的小学弟。如果不是他，他和裕太的关系也不会有进展。
“我怎么不认识？”
“伦子阿姨一家十多年前就搬去美国定居了。我也只是听由美子姐姐说起过几次。听说她一家最近才回来。日本的老房子年久失修，一到雨天就漏水，想趁着雨季还没到重新装修，所以……”
“那这段时间我不回来了。”裕太语气不怎么好，看来他不太欢迎那家人的到来。
不二听着弟弟孩子气的抱怨，柔柔笑开了。裕太这个别扭的孩子，还是很抗拒和外人接触。真是放心不下。
“由美子姐姐很欢迎她们一家。”
“为什么？”
“因为由美子姐姐总是抱怨说家里只有我和她，爸妈太忙、裕太也不常回家，姐姐当然觉得很冷清。如果裕太因此不回来的话，家里即使是热闹了，姐姐也不会高兴。”
不二周助说得入情入理，虽然他和裕太关系有些紧张，但是裕太还是很关心姐姐的。
“那……”
裕太的声音有些犹豫，不二觉得他就要改变主意了，却听见手机里传来某个人的声音『裕太，接下来一个月都要集训，不许偷懒！你是不是在和我夙命的对手不二周助打电话？电话给我！』
不二周助的笑容有一刻被厌恶替代，他果断地挂断电话、关机、拔出电板。一气呵成地动作看得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继续发扬懒散精神，搅动着咖啡，漫不经心，不二心中难得有些惆怅。
他本不想厌恶任何人。毕竟，没有血海深仇，何必呢？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控制不住。
即使告诉过自己，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放不开，他还是无法做到宽容大度到包容任何人。
比如当初的亚久津仁、观月初、伊武深思、佐佐部一家，如今的切原赤也、真田玄一郎、幸村精市。
纵使没有招惹他本人，他却是无法原谅的。
他表现地并不直接。只是偶尔犀利的反感，让自己都觉得陌生害怕。
坐在星巴克里，思绪在那苦涩甜美的咖啡香里四散。
他是个古怪的人。也许压抑得太久，总有某个时候，他极具攻击性。幸好，他懂得如何收敛。
也许连手冢都不曾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