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街上空空荡荡。也是，这个时间，正是工作高峰。只有他这般懒散惯了的人才有闲心跑来喝咖啡。
手冢估计正在给哪个病人开刀。
不二闲极无聊开始了职业习惯——“发散思维”。
菊丸应该是利用工作间隙给大石打电话吧。那么多年了，他总是依赖着大石的照顾。
河村……
手机一闪一闪，吸引了他的视线。
“迹部，什么事？”
“嗯，我很闲。好的。”
挂了电话，又坐了会儿，想了些其他事，不二才走出了香甜苦涩。
稍稍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茶发，不二周助以一贯的姿态打开了自家的大门。
玄关处，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侧身能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一只罕见的猫。
背影有些熟悉，微愣之际，少年闻声转过头来。
是……他。
少年猫样的金眸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微眯起眼睛，显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眉线纠缠着，越前怀疑人的样子——不二想——其实很可爱。
不二唇边的弧度变了变，也不说话，静静等着有人打破宁静。
“龙马，是不是周助哥哥回来了？”
那应该是伦子阿姨特有的温柔嗓音吧？由远及近，甚是好听。不二终于知道，越前略带中性的动听声线是遗传谁的了。
少年眉梢一扬，嘴角先提起了一边，而后又提起了另一边。
金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炯炯直视面前的不二，“原来是那个逃课的前辈。”
他轻声开口。
“芬达很好喝。”不二柔柔一笑，这个少年，果真有很好的眼神。
威胁不见效，越前显得有些气恼，别过眼，不打算搭理不二。
不二猜想，他该是后悔主动挑衅了。很可爱。
有些可惜。他也始终只是一个过客。
不会改变。
“周助，这是伦子阿姨，还有龙马君。”不二妈妈愉悦地携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出现在玄关。
“伦子阿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不二周助礼貌地打招呼。顺便看了看一旁的越前，有些不自在呢。
“周助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你这么得意。”伦子挽着不二妈妈的手，说得无限羡慕。
“伦子阿姨客气了……”
不二还没说完，就被妈妈打断，“你家龙马多可爱？不像我们家裕太，脾气倔得要命。”
一旁一直没动静的少年忽然转身上了楼。
不二妈妈有些吃惊地看着伦子。
伦子只能无奈地笑笑，“对不起啊……龙马那孩子被南次郎带坏了……唉，真不知道该拿他这个别扭的性格怎么办……”
“伦子阿姨不必担心，再大些，自然会好的。”不二的声音总能安抚人心。
“周助，去陪龙马认认房间，我和你伦子阿姨还有好些话要说。”
“嗯，妈妈、伦子阿姨，失陪了。”
换了鞋、放下包，看着少年上楼的背影，大脑隐隐作痛，不二周助不动声色，隐忍上楼。
只瞥到一眼少年的身影。自己房间的门虚掩着，看来他是误入到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不是裕太的。不然，还不知道裕太会不会赌气发脾气。
正想着，门忽然被拉开了。
少年显然被门口的人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一步，松了手，怀里的猫儿应声落地，不满的喵叫着，溜达出了房间。
再一次。
相同的主角，不同的表情。
那脸傲然夹杂了过多的慌乱。
少年看清了来人，微红脸别开头。
“走错了……”很细小的声音，同那日网球场上接受挑衅时，不屑又高傲的响亮相去甚远。
“不如赏脸参观一下。”
少年挑眉应允。
不二周助的房间很整洁。所有东西有条不紊各归其位。
最先看到的肯定是窗台上过于繁茂的仙人掌群。
也是因为这么多仙人掌，把越前的爱猫吓了一跳，一阵兵荒马乱后才安抚了爱猫，接着发生了门口的事。
不过，仔细再看，鲜绿恰好和谐了生机与静谧。
阳光轻柔，书香微熏。
难言的情绪在心底盘旋。
眼前少年鲜亮的神色，泛着让人迷醉的橙金光芒。
坦率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恍惚中才发现，止水的心湖，荡漾起了细小的波纹。
他选择置之不理。
“书真多……”不知何时，少年已经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沿墙而造的白色书架上。
看着那满满五排陪伴了他很多年的书，不二的笑容淡了，增添了几分寂寂。
“都看过？”少年自然流露的怀疑不满浅显易懂。
“嗯，都是很有趣的书。”不二的表情又掺进了更多的感情。
少年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个前辈的脸上，那种笑容，说不出的淡薄厌世。
他不喜欢这种透彻。因为熟悉。
他主动转移话题，“书架是定做的？”
不二微愣，笑容重又温和灿烂。
“嗯，姐姐为了要找足够大的书架可是头疼了好久呢。最后还是放弃转而定做了。当时……”不二忽然不说了，开始傻笑。
少年翻了翻白眼，打算无视他，金棕色大眼粗略扫了扫那排书架。以语种为索引，书籍分门别类排放整齐。以英版居多，放满了中间的两排。其他各排是日语、汉语和希腊语。
少年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希腊文？”
不二笑而不答。他知道少年多半是自负于英文水准，却看到他家那些也许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书，心里不爽又不能明说。既然他不提，不二也乐得顺水推舟。
他从书架最上——希腊语——那层取下一本泛黄略旧，页脚仍旧挺直的书。
少年此刻庆幸自己的美国出身，好歹英语和希腊语在某些方面还有些共通之处。他勉强拼出了读音，“伯拉图？”
“《伯拉图对话集》。”不二的声音有些幽扬，白纤玉指轻抚封面，看不出表情。
越前微微吐气，幸好他对伯拉图这个名词还有些耳闻，没有出丑。
说到伯拉图，越前知道的仅限于读音，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还实在是差得远了。
不过，看着这个前辈的表情，他忽然想要知道这本书的内容。
“难懂吗？”
“还好，比起其他流派的话。越前想看？”
不二转过身，在中间一排书架中抽出另一本书。
“这本是最权威的英译读本。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看看。”
不二说得随和，手却即刻把书推了回去。
越前眼明手快，不二才松手，书就落入他手中。动作敏捷优雅，浑然天成。
“小气。”越前没多说什么，不过他更坚定了要把它看完的决心。
看着不二了然的笑脸，他又觉得自己是太过于冲动莽撞了。就算不二摆明了不想让他看，他似乎也不能放任自流骨子里那股野性的叛逆。
先不说这是别人家，自己这喧宾夺主的行为多不恰当。单说他连莎士比亚是干嘛的都不甚清明，更妄论苏格拉底、伯拉图那些不切实际的论调。想必让不二前辈看笑话了。
“我只是觉得越前不适合研究哲学。况且伯拉图有些观点，逻辑并不严谨……”
不二当真是好心提点。他花了五年，参照了各译本与参考资料，才有所悟。过程……不忍像越前这样的少年直面。
可惜的是，他越解释，少年眼中的叛逆越灵动。
其实他是知道的，少年的高傲和自负。
这样类似轻视的话语无疑会挫伤他的自尊，更会激发他的决心。
明明是不想，行动却又似乎在说明潜意识里的盼望。
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他扪心自问，找不到答案。
既然如此，还是顺其自然吧。
“前辈，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不二眸中一闪即逝的困惑被少年捕获。
“我带你到处逛逛。”不二不作解释。
越前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便带着他的书，点头默许了他的回避。
挑战★进展！
越前寄住不二家也有二个多星期了，他们的关系没见得亲密。就连部活散了，他们也不是一起回家。越前总会先行离开，“失踪”两个小时后，才敲响不二家的门。因此青学网球部的成员们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包括手冢。
不过，不二和越前的母亲两人关系甚好。不二经常陪着伦子去挑选食材。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越前伦子是不二周助的母亲。
越前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对不二这个前辈的态度不如当初那么挑衅。
今天碰巧由美子姐姐加班，伦子阿姨拒绝了不二的好意，一个人在厨房收拾饭后残局。于是客厅里只剩下越前和不二两人。
越前居然真的认认真真研究起伯拉图来。不二曾经以为，像越前这样为网球而生的孩子，是不会关心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的。
看着他时而皱起眉头，用掺杂着稚气的冷俊双眸认真扫着字里行间。不二心中不免升腾起一股无名悲哀。
『为网球而生的孩子』听上去是赞美，而人往往太注重这个名词前的定语，而把后者彻底遗忘了吧？这个被网球光芒笼罩遮盖的孩子，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他的网球才华上，有谁真正在意那个幼小的生命正在慢慢蜕变？是不是一直，越前都是一个人孤单地长大？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那些充满信仰的目光的？他用着什么样的心情握紧网球拍？他又是如何学会嚣张和自负的？那是不是他用来保护脆弱纯真的盔甲？
越来越沉重的问句压着他的心，开始颤抖，大脑竟然不受控制的神经痛。
不能多想，不然在劫难逃，是他一贯信奉的。
若无其事地坐在侧手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以一种信仰式的姿态缓解积聚在脑海中的虚无感知。
闭上眼，听觉就会变得敏感。耳边是那个孩子细碎的翻书声，带着一种沉蕴，安抚了心绪。
淡淡书香中，挣扎战胜了抵抗。
也就是那一刻，疯狂肆虐。
疯狂地渴望能被温暖。
疯狂地渴望能被呵护。
不是手冢或者迹部。而是……身边的那个……孩子……
不二不由得睁开了犀利的蓝眸。聚焦于不知何处。
“前辈，你做什么？”少年放下手中的书，投来好奇的目光。
越前是个对周遭环境极度敏感的人。
吃过饭，就察觉到前辈似乎有很多心事。他不想多管闲事，就当作无知无觉好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以为前辈都想明白了，他的气息却突然几百度峰回路转。那种强烈到窒息的压迫感，他无法坐视不理。
不二收回仰起的头，眼角还残留着来不及掩饰的恐惧和迷茫。
“你在怕什么？”越前皱着眉头，他感知到的眼前这个人和印象中的那个人，似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不二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么荒谬的想法……他不能允许，更不能放任不管。
盘旋在脑海里的影像却是少年年幼时冷寂的脸，无法释怀，哪怕与看到裕太受伤相比。
也许这是始作俑者？不二无助地想着。
“不二前辈。”少年似乎是没有耐心了。“不二周助！”
“越前，对待前辈的态度，能不能客气点？”不二疲惫地闭起双眸，仍旧没有任何回答问题的打算。
越前瞟了他一眼，然后不自觉翻了翻白眼，别过脸，却看到自己的母亲端着水果走出了厨房。
“周助、龙马，来吃点水果。”
“嗯，谢谢伦子阿姨，辛苦您了。”不二挺直了身体，礼貌温柔。
“什么话，再这么客气，伦子阿姨可要生气咯！”伦子温柔的笑容与不二的如出一辙却有天壤之别。
『多好的孩子……可惜淑子太忙，从小没有怎么感受亲情母爱……』
伦子叹息着，越发心疼起不二周助这个孩子。
“多吃点。”伦子惋惜地看着他，然后又走开了。
不二睁开了深邃的蓝眸，越前不小心看到了，没有波澜的双眼。
“不二前辈……”他艰难地开口。
不二回过头，还是用那种什么都没有的眼神。
“……”
他依然没有说话，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扬起弧度，最终蜕变成所有人都熟悉的不二周助。终究只用了不到十秒。
他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了；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孩子看到了自己怎样的表情。他只是一瞬间失去了任何感知。直到面前的孩子用颤抖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他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伯父怎么没有一起来？”他如是说。
那一刻，少年忽然不知道摆什么表情。
空气中残留的是一种悲凉的味道。
他知道他不会回答他的疑问，毕竟他们只是前后辈的关系，充其量再加上，他们的母亲是少时的闺中密友，与本人无关。
越前有些沮丧地重新低头看书，凌乱的视线在行间穿行，没有发现它的颠倒。
“臭老头住寺庙，也好，免得丢脸。”
不二周助心中那一盏盏熄灭的烛灯被逐一点亮，引领他看到了出口的方向。
“越前担心伦子阿姨，才跟过来的吧？”
越前抬起的眸子里，忧虑减淡了，细锁的眉头却仍旧紧紧皱着。
“没有。”
“其实越前很孝顺啊……”不二重新温暖地笑了起来，语气轻快戏谑，“口是心非的孩子。”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还是决定先搁下。捍卫尊严更重要！
越前拉直了眉线，挑高了眉角，金眸中是不容忽视的斗志。
“别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你不过比我大了两岁！”
最后不忘斜睨他一眼，合上书，准备上楼。
不二低低笑了起来。被小孩子教训的感觉其实不糟糕。
少年止住了脚步。
“笑什么？”金眸中的怒气闪着灼灼银光。
“越前啊，比我懂事。”
“不二前辈……你，别折磨自己。”那晚少年最后说的是这样一句话，留下浑浑噩噩的不二周助。
那夜，灯光从二楼某个摆满了仙人掌的窗口投射出来，朦胧了一夜的黑暗。
不二周助移开第二排书架上最靠右的几本书，取出暗格里静静平躺着的一个小方盒。
昏黄的光晕下，审视那枚银质指环。左手小指，不大不小。
那里藏着太多秘密。多到他花了一夜的时间都理不清那般的千头万绪。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凝神。他知道，那个孩子就在那里，安静地沉睡。
挑战★迹部…
“不二，你这个大闲人比本大爷还忙？竟然要本大爷等你那么久！”
迹部景吾语气极为不爽，为不二拉开座位的动作则极尽优雅。
“迹部君还是一样口是心非。”不二淡雅地笑容丝毫没有表示应有的歉意。
“不二周助。”迹部微微眯眼，低压的语调特意强调了对方的姓名。
“找我什么事？迹部君。”故意加重最后三字，满意地看到不可一世的脸上闪过的无可奈何。
不二很少和人抬杠，除了对上面前这个大少爷。
“难得本大爷放假，就不能找你了？”
“迹部大少爷也会放假？我还以为你和手冢一样是工作狂，不懂什么是休息。”不二品起了手边的Dry Martini，迹部还是一贯的了解他的口味。
“不二，本大爷不是来找你抬杠的。”迹部正颜道。
不二耸耸肩以示悉听尊便。
迹部左手食指点着桌面，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是要请我去喝你迹部大少爷的喜酒吧？”不二侧着脸，右手食指抵在唇瓣，上扬的弧度犹为动人。
他那双深邃的蓝眸审视着迹部的表情，得到肯定的叹气后，便移开了目光。
“我会到场的。”
迹部无奈地撇撇嘴，抽出喜帖交到不二手上，苦笑着打趣，“下个月本大爷就结婚了，不二，你一点都无动于衷？本大爷这么没魅力，真是失败……”
“与魅力无关。”不理会迹部暧昧的试探，不二扫了一眼喜帖上新娘的容貌，“未婚妻很美，难怪迹部大少爷倾心于她。”
“不提也罢，我不会亏待她就是了。你和手冢最近怎么样？”
“还是那样呗……”
“真的？”迹部眯起了眼，没有招牌动作，他的洞察力还是不容小觑。
“什么都瞒不了你那双眼睛。”
不二淡笑着，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