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神降吧？虽然一直厌恶这份力量，现在却让他看到了思念已久的亲人。这份力量忽然也变得可爱起来。
还没等日番谷多想，忽然一个人从他站立的地方经过，简直就像是穿越了他的身体。
「……左兵卫……信……」
什么？左兵卫？市丸银？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一护和京乐他们若是被发现……
信？什么信？给父亲的？
心绪一乱，眼前的景象刹那间模糊扭曲，发出奇怪的咕咕声。
刺眼的强光过后，忽然发现四周风很大，在耳边呼啸而过。不由得抱紧自己以免被风卷走。豁然开朗的视线，只收集到蓝白相间的天空。
『……如果……如果在这裡跳下去的话……』
眼前就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万丈深渊。
不。不想跳下去……
耳边突然响起开门声。身子忽然被很大的力量拉得一个踉蹌，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悬崖和蓝天白云同时消亡。收纳入眼底的是蓝染的笑脸。
“自然是我麻烦日番谷君写给浮竹大人的家书嘍。”
伴随著市丸银有些错愕的表情。
市丸银一直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再见到日番谷。至少他不想继续那种伤人的谈话。於是乾脆逃跑，避免不必要的见面。
窝在左兵卫府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久。以致於乱菊都找上门来，看看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他和乱菊的谣言快淹没了皇城，两个人的关係还停留在损友的阶段。乱菊太聪明，知道市丸银不是所谓的可以託付终生的男人，爽快的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划清界限。这也是为什么乱菊时和他保持关係最为持久的原因。
即使人待在兵卫府里，却时不时想起那个让他气也不是爱也不是的小傢伙。执务室里总是充斥著日番谷的身影。一边懊恼的在心底咒駡，一边赖到乱菊的治部省坐下就不走。惹得治部卿天天哀嚎，这里不是左兵卫府。
蓝染找上门来，埋怨说在他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市丸银居然躲在一边和美人喝酒。一想上司还是得罪不起，乖乖的离开治部省，跟著蓝染回家。
在走廊就眼尖的看到日番谷趴在窗臺上对著满院的蝉鸣声发呆。还残存在胸中的怨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在书房听蓝染侃侃而谈，心不在焉的答应著，却在蓝染突然拉开书房大门的那一霎那，睡意全消。虽然绿色的眸子并没有转到他身上，他已然明白，又是一场劫难。
白色的纸张摊开，笔墨备好。蓝染準备的很周到。日番谷面对眼前的一切，却紧紧的抿著唇。
“日番谷君不必为难，只要能让浮竹大人辨识你的字跡，我不介意你写什么。即使你写我在大纳言家里，也无妨。”蓝染和颜悦色的站在日番谷身边。
日番谷还是一言不发。
“我也并不想让浮竹大人为难。只是黑崎一护和京乐春水带来的麻烦不得不解决。我已经很顾及日番谷君你的心情了，没有採取其他的过激手段。”蓝染的手握起笔，塞到日番谷手里，“日番谷君也不要让我为难才好。”
“你想用我来逼迫父亲。”日番谷握紧手中的笔。在蓝染的手触及日番谷的手时，日番谷眼前闪过些许画面，很快，很凌乱，以致於他无法辨识其中的奥秘。
他渐渐察觉，若是蓝染心中藏有欲望之时，他总能看到因为这股欲望而带来的结果。与他本身的意志无关。他小心翼翼的守护著这个秘密，不想被蓝染发觉。
“只是希望浮竹大人不要介入纷争而已。因为浮竹大人的力量很关键。”蓝染的手指拨弄著日番谷的头髮。白哉和京乐，乃至黑崎一心的说辞都还不足於取信那个人。而且，现在还不能冒险除去一位内大臣。
“我不会写的。”日番谷扔下手中的笔，直视蓝染。
蓝染轻叹：“又是这样啊。难道要我拿日番谷君你的手去交给浮竹大人么？”
“如果你想要。”日番谷不在乎。
“可惜，神降的巫女要保持完整性。”市丸银的声音不轻不重，及时插了进来。“看来蓝染大人要换一种办法嘍。”
蓝染看了市丸银一眼，似乎在考虑著什么。
“啊啦，那可是蓝染大人您告诉我的，不是吗？”似乎是想抢在蓝染的答案出来之前，市丸银说的很快，“若是要小狮郎的笔跡，左兵卫府的执务室里到处都是哦。可是笔跡是最容易被人模仿的，浮竹大人未必肯相信。”
“银，你说的也对。”蓝染微微一笑，然后问，“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最好呢？”
眼角瞟到日番谷有些慌乱和哀求的眼神，市丸银扭头对著蓝染微笑。“浮竹大人应该很清楚他的养子到底在哪里。不管这封信是谁写的，只要说清楚情况，浮竹大人就会仔细考虑自己的行为。况且，还是我送去的。”
失望写在日番谷的眼中。他转身冲了出去。
蓝染轻笑：“银，那就按你说的。很不错的主意。”
市丸银嘻嘻一笑。“啊啦，蓝染大人怎么都不担心，我会不会被浮竹大人杀了啊。”
“浮竹会不会杀你，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若是再不追出去，日番谷君不知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蓝染坐下，动笔写信，却好心的提醒市丸银。“成为我们用以威胁浮竹的利器，他可能无法容忍呢。”
不需要第二次警告，市丸银的身影消失了。
“真是麻烦呢。”蓝染轻叹，“还不承认事情超出预计都不行了。”
——TBC——
第十四章
『……记得吧……这里……』
待日番谷停下脚步，他就站在悬崖边上。崖下鬱鬱葱葱的密林翠绿欲滴。炙热的阳光烧烤大地，温度高的有些离谱，连带著人的思绪都有些迟钝。
日番谷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只是想离开。
『…… 大概会很痛苦吧……』
他不愿意看著市丸银给蓝染出什么主意对付父亲。在大火过后那个醒来的清晨，市丸银没有吝惜的给予的温柔的确安抚了他不安的心。在那一刻，他甚至想把市丸银那种温柔当成自己的依靠。儘管那只是曇花一现的假像。
而市丸银的温柔只是怕弄坏了一件玩具。在对玩具还没有失去兴趣之前，那种虚假的温柔还会一次次上演，给他以错觉，扰乱他的心境。
在市丸银冷冷的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很痛。却抵不上市丸银无视他的请求，帮助蓝染对付父亲，那个时刻产生的愤怒和哀痛。还有一丝绝望。
他不想看见那个样子的市丸银。
『……可惜, 已经无法回头了……』
力量不是他所期望的。他却为了那个诺言承担下不属於自己的力量和命运。或许那一刻开始，命运的轮盘就缓缓启动，谁都无法让它停止转动。
而他，除了继续走下去，已无退路。
『……如果……如果在这裡跳下去的话……』
下面的景色他已经很熟悉了，毕竟在脑海中回转千百次。或许，跳下去也是一种解脱。可是，真的有用么？
从出云的悬崖上落下，遇见浮竹，曾以为摆脱了命运的嘲弄。事实上，只是将他送到了命运的前端，继续不能挣脱的束缚。所有认识的人都被牢牢绑在同一个转轮上，只要鐘声响起，有人就会被命运之轮无情的拋弃。
可是，若是他死了，是否能够斩断那纠缠不清的丝线？
只要再往前一步……
“小狮郎！”
日番谷回首，看到十米之外的身影。
“市丸……银……”
「日番谷君不知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成为我们用以威胁浮竹的利器，他可能无法容忍呢。」
市丸银从来没有那么感激过蓝染。若非他的暗示，市丸银绝对没有想到以日番谷的个性，竟然会想到要去捨弃自己的生命。
在他眼里，那个小小的身体里蕴藏著无穷的生命力，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遇到什么，总是默默承受下来，然后毫不迟疑的继续前进。
但是当他发现日番谷的身影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时候，市丸银只觉得心惊肉跳，有一种即将永远失去的惧怕攫取了心的全部。难道在他还未察觉的情况下，蓝染和他给予的伤害已经超出了这个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么？
“回来。”市丸银有点痛恨自己的失控。明明应该用更为柔和的语调，他说出口却怎么都像是冰冷的命令。
日番谷缓缓的摇了摇头。
“你就那么想从我身边逃走么？”市丸银觉得好累。
他们永远都像在玩捉迷藏。我出现的时候，你不在了。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躲起来了。到底是爱不够深，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爱上我。
日番谷的眼神有些悲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
“把你锁起来，才是唯一的途径吗？”难道非要真的像对待一个玩具一样，用笼子桎梏了自由，才能永远看到你就在身边？期待你能留下，是否是一厢情愿。
“如果真是如此。我不介意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或许早就该用他一贯的做法，让不想失去的东西处在最安全的地方。他不该忘记，那个高傲的孩子不会甘愿被禁錮。即使要折断翅膀，他也要留下不能失去的他。
隐藏著伤痛的笑容，微微颤抖的声音。“我……果真……只是玩具……”
误解与失去，还是选择误解。不能期待相同感情的回报，只是私心的想把他留在身边。“不是”两个字，终究说不出口。
『…… 大概会很痛苦吧……』
真的，很痛。
市丸银出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很高兴。市丸银追了过来，是否代表还是有关心存在。在市丸银问他为何想逃走，他似乎看到了市丸银眼中的哀伤。那一刻，他几乎要说出，不是这样的。
然而，后两句话却推翻了一切的怀疑。提醒他所处的立场么？就像市丸银前次说过的，他终究只是市丸银眼中的一份礼物，一件玩具。
忽然间，他好想哭。
『…… 大概会很痛苦吧……』
不要再说了！既然都知道，就不要再说了！
『……可惜, 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仅仅是所走的道路无法回头，还有在不知不觉中付出的感情也无法回头了。
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是何时沉沦的。他甚至还不清楚那是不是爱。他不懂，因为从来没有经歷过。他只知道，市丸银可以轻易的牵动他的喜怒哀乐，左右他的情绪。
不愿意看到市丸银站在蓝染身边，不愿意看到市丸银残忍的一面，不愿意市丸银和父亲产生衝突，不愿意市丸银把他当成一件玩具，不愿意自己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不愿意接受他不爱自己的事实……
然而，无法回头。付出的情感无法回头。
“……为什么选上我……”
日番谷的问题让市丸银怔了怔。
“……为什么是我……玩具……谁都可以……”单纯的让他只做蓝染的工具不是更好？
“啊啦，因为你讨厌我。”需要原因么？他也想知道啊。为什么他对谁都没有动心，偏偏对这个敌对阵营的孩子难以割捨。以致於蓝染都产生了不满。
“……既然是玩具……你想怎么玩？”原来，只是因为这样。
市丸银却意外的沉默了。他看著日番谷，脸上的笑容却忽冷忽热。忽然就那么脱口而出的答案不但惊到了日番谷，也吓到了他自己。
“等著你爱上我。”
错愕、惊讶，有著些许动容，却犹豫和怀疑。或许能够带著一丝惊喜，或者只是自我安慰。日番谷的心中百味俱全，夹杂太多情绪的眼睛里显露出更为复杂深沉的情感。
而对於市丸银，透露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犹如丧失的保护的惊弓之鸟。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让他需要更深厚的外衣来遮盖。
“然后，游戏就可以结束了。”几乎是慌乱的扔出这句话。他不愿意对著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显露出他已经爱上的窘迫。所谓的面子与自尊，差别其实不太大。
殊不知这句话，却击溃了另一个同样脆弱的人。
都不肯跨出第一步，只在阴影中相互试探，得出自以为是的答案。不但不能拉进彼此，只能更深的伤害彼此。你我的心在同一刻碎裂，散落。
於是，错过。
『…… 大概会很痛苦吧……』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可惜, 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等著你爱上我……然后，游戏就可以结束了……」
那就结束吧，他已经爱上了。早点结束好了。快点捨弃他这个所谓的玩具……结束他的痛苦……
『……停下来……』
『……会受伤……』
“小狮郎，不要再后退！”市丸银看著日番谷几乎就要跌入悬崖，急切的上前，想拉他回来。
『……停下来……』
『……会受伤……』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纠缠著我！”日番谷抱著头，拼命想阻止在脑中迴旋的声音。那些声音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硬生生的挤进脑子。非常不舒服，很难受。
市丸银愕然的看著日番谷。他刚才说了什么？这算是明确的拒绝？
『……情绪失控……』
『……危险……』
“不要过来！”察觉市丸银的靠近，日番谷大喊一声。
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声音都有。似乎就要炸开了，好难受，好痛。很多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在眼前闪过。他根本没能捕捉画面的丝毫，只觉得头晕目眩。
『……没有……办法了……』
悠长的叹息声响起，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奇怪的画面也不见了。
浓雾包裹的身躯似乎处在温暖舒适的软垫上。淡绿色的光芒浅浅的附著在身上，慢慢隐入身体，丝丝的凉意沁入神经，意识淡离……
『……安静……下来……』
“小狮郎？”市丸银看著日番谷忽然安静下来，缓缓垂下双手，瞪大的绿眸仰望天空，整个身体不自然的僵直，摇晃著，几乎跌倒。
然而，在他想上前扶住日番谷时，日番谷突然以一种很怪异的身形站了起来，似乎离开的地面在空中漂浮一般。那双绿色的眼睛变得深邃，颜色加深，近乎於蓝黑色。掛在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有著说不出的渺茫。
『……真是危险……差点失控……』
虽然嘴巴在张合，那声音也是日番谷的，可是却不是顺著空气传递，而是顺著人的意识上延，直接刻划在人的脑海中。
『……失去……也无所谓么……』他看著市丸银，仿佛洞悉一切。『……再这样下去……』
“什……么？”市丸银不能确定，用那种语调和口吻说话的，还是不是如眼睛所看见的，是日番谷。或者不是？那是谁？四周只有他和日番谷。
『……时间……近了……』
不需要他确定，市丸银很清楚，脑子告诉他，日番谷在叹息。难道这是神降力量的一种表现？
『……接近神……会粉身碎骨……力量需要代价……时间近了……』
几乎完整的句子在市丸银耳边回响。这是什么意思？似乎很满意他的困惑，那张脸上居然浮现出恶作剧的表情，让市丸银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他……迟早要离开你……』
骤然睁开的猩红色眸子中闪现的不是难过，而是不可抑制的怒气。
“呜……”日番谷的身体突然跌落，跪坐在地上。再度抬头，望向市丸银的眸子已经恢復清澈。只是看上去，他还有些茫然。
“啊啦，小狮郎，戏耍我，很好玩吗？”市丸银眯起眼睛，怒气在升腾，笑脸却绽放的格外灿烂，语调也分外柔和。
日番谷疑惑的看著市丸银，有些不知所措。短暂的意识空白还在影响他的思绪。他只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我说过吧。在我没有说结束之前，小狮郎你不能中断我们之间的游戏。你的生死，不是你能决定的。既然是玩具，就要有玩具的自知。是想拿结束生命作为筹码么？”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期待些什么呢？真是傻瓜啊。
“那么，你听好了。若是你真的跳下去，我会让浮竹以及黑崎一护他们一起陪葬。小狮郎，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是悲还是怒？日番谷分不清楚。他的弱点是父亲和朋友。而蓝染和市丸银用於对付他的亲人和朋友的筹码，却是他。这是奇怪的轮回，纠缠不断的锁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