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汪煜城像是漫不经心的说:“我说,你要不搬来这住吧,离医院近点,照顾起你妈来也方便。”
陈天佑没停筷子,老实的说:“不行,我还得做兼职,住学校信息多。”
汪煜城惊讶地问:“干嘛还要做兼职,我不是给你钱了吗?”
陈天佑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很平常的回答:“对啊,所以我要尽快赚钱还你,而且,我妈换肾的钱也要想办法,我下学期的学费也还没着落。”
汪煜城盯着陈天佑,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快瘦的只剩骨架了。其实汪煜城从来就没想过要陈天佑还钱,但是陈天佑却一直辛苦的打工,默默的盘算,总在为生计操心。汪煜城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别去打工了,你妈换肾的钱我来出。”
陈天佑放下筷子,笑了:“那怎么行,我们已经欠你这么多钱了,不打工,难道要欠你一辈子吗。”
“我上大学以后就要去公司帮他,到时候你就替我打工,钱可以慢慢还。”汪煜城看陈天佑没吭声,又接着说:“现在多点时间照顾你妈,别到时候自己先倒了,那我找谁要钱去。”
陈天佑想,汪煜城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自己现在还只是学生,这个还法估计熬死了也才够个零头。但是已经给人家添了这么多麻烦了,就算不用急着还钱,也是没必要搬到这来住的。陈天佑甚至都没有再想到汪煜城那天的恶行,以及后来他经历的几番精神折磨,善良和淳朴叫他本能的封死了那段不堪的记忆。现在在他心里,汪煜城就是妈妈的救命恩人,他铭记着汪煜城对自己的好。陈天佑心思单纯,压根不会往深了想。
陈天佑低头这么思忖了一会儿,才迎上汪煜城的等待:“那好吧,听你的,钱我慢慢还,但是就不过来住了,反正学校离医院也不远,而且我已经交了一年的住宿费,就算搬出来住这钱也不能退。”
汪煜城听了这话立马沉了脸,他就是看不惯陈天佑一天到晚总把钱挂在心上,精打细算也就罢了,还斤斤计较。什么叫搬出来住也不能退钱,这也能成理由?汪煜城真是要被气死了,却又不好发作,只能闷声闷气的说了句:“爱搬不搬,随便你。”然后胡乱的扒了几口饭,就一个人一声不吭的上了楼。
陈天佑也是见怪不怪,这个大少爷老是莫名其妙的就自个儿生闷气。汪煜城不说,陈天佑也实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张阿姨过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对陈天佑说:“天佑啊,少东家对你这么好,干嘛不听他的搬过来住啊?”
陈天佑笑了笑说:“都帮我这么多的忙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张阿姨也笑了:“哪是麻烦呐,我看少东家就是觉得一个人住冷清了,你过来陪陪他不正好,我还没见过他把谁的事这么放心上的。”
不知怎么,听到张阿姨这么说,陈天佑脸上又忍不住浮出了笑容。
第二天,陈天佑刚上完课从教室出来,就看到张思思站在门口等他。一起出来的同学都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们,更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看了看张思思,又拍拍陈天佑的肩膀,别有深意的说:“陈天佑,你小子不错嘛。”
张思思满面潮红,陈天佑很是尴尬,两个人动机不同却都不约而同的赶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走在学校幽深的林荫小道,阳光静静的撒下来,春季初生的新叶吞噬着铺在大地上的这片温暖,让小路呈现斑斑驳驳,叫你看不真切身旁人的脸,颇有些朦胧的美感。这条路绝对是情人幽会见面的绝佳场所。
不同于平日,陈天佑发现今天的人好像特别多。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谁都没开口。陈天佑觉得很是奇怪,张思思向来话多,今天怎么也矜持起来了。他又想,张思思今天在教室门口等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这么一直走也实在走不出什么花来,就停下来问:“思思,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被陈天佑这么一问,张思思原本就有些红润的双颊更像是被泼了猪血似的。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低着头,满脸的羞涩,声音轻的像蚊子:“这个是送给你的。”
陈天佑吃了一惊,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张思思最近帮着自己照顾妈妈,陈天佑都还不晓得该怎么回报,现在干嘛又无缘无故的送自己东西。
张思思抬起头,见陈天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把花盒子要往他手里一塞:“你快拿着。”陈天佑当然不肯收,慌忙推搡着说:“我不能要,思思你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还你的人情,哪里还好意思再要你的东西。”
张思思不管不顾很有技巧的把花盒子成功黏在陈天佑的手上,陈天佑回塞失败又扔不得,只好这么干拿着,嘴上不停的说:“思思,我真的不能要。”张思思半是羞赧半是生气的说:“你快拆开。”
陈天佑没办法,只好照办。撕开层层的包装纸,在盒子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手机。张思思接着说:“号码在里面,我帮你挑的,有了它,以后找你就方便多了。”说完水盈盈的眼眸忽闪忽闪的,无比娇羞的接着说:“我已经有了,多一只也没用,所以不准还给我。算上这个,我的人情你以后慢慢还。”陈天佑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张思思见他没再推脱,就知道陈天佑是收下了,心里一阵高兴,又红着脸带些羞涩的问:“晚上有空吗?今天学校有个主题舞会,我没男伴……”
陈天佑想到上个礼拜就和汪煜城约好了今天补课,难得他这么主动的要学习。陈天佑思量了一下只好抱歉的说:“不行啊,我今晚有家教……”。张思思的脸上写满失望:“那不能该天吗?”
陈天佑想了一下说:“那,要不我打电话问问他?”
张思思又挂上了笑容,指指那只躺在盒子里的手机说:“嗯,就用这个打,我已经帮你开通了,能用。”
陈天佑拨了那个记在脑子里的号码,接通了,有些不安的说:“我是陈天佑,那个今晚补课事,能不能改时间啊?”
电话那头斩钉截铁的飞来两个字:“不行。”然后传来一阵“嘟嘟”声。
张思思看陈天佑面部僵硬,石化在那里,就试探的问:“不行吗?”
陈天佑无奈的笑着点点头,很是抱歉的说:“过几天我再陪你去吧。”
张思思轻轻的说了句:“那不一样……”然后抬起头大方的笑了笑:“你没时间,那就算了,回来记得打电话给我。”说完就转身走了。
汪煜城跟陈天佑约的时间有些早,陈天佑估摸着是要在那吃晚饭的。他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不是张阿姨。
汪煜城见了陈天佑淡淡的说了句:“来了。”就转头往屋里走。陈天佑有些奇怪,就问:“张阿姨呢?”汪煜城很散漫的说:“有事回去了。”
“吃晚饭了吗?”陈天佑又问。
“还没。”
陈天佑换好鞋子正要往厨房走,就被汪煜城一把抓住。他疑惑的转头,只见汪煜城的脸微泛着红,明明是跟他说话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我想吃饺子,我们一起包。”
在南方文化的熏陶下,汪煜城不必说了,就是陈天佑也不太会包饺子。于是两个人热火朝天的瞎忙了半天,捣鼓出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放锅里一煮就皮归皮,馅归馅,糊拉拉散在一起,全无卖相。
开吃的时候,汪煜城还一个劲的抢陈天佑勺子里的,非说那几个饺子是他包的,该他吃。还把自己碗里,据说是陈天佑包的饺子扔给他。弄得陈天佑非常无语,这些饺子都烂成一堆了,他怎么看都觉得没差,也不知道汪煜城是怎么分出来的。
上完课,两人走到楼下,汪煜城漫不经心的把一只手机放在陈天佑的面前,淡淡的说了句:“给你的。”陈天佑很是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送自己手机。
陈天佑看着那只手机,纵然是丝毫不了解的人,也能看出它的价格不菲。陈天佑怎么好意思要,忙把它推还给汪煜城:“我不要。”
汪煜城的脸色已经明显不好看了,他又把手机推了过去:“我给你的,为什么不要?”
“思思今天刚送了我一只……”
还没等陈天佑说完,汪煜城就铁青着脸追问:“思思是谁?”
陈天佑老实交代:“就是介绍我这份工作的那个学姐,她人很好,一直帮忙照顾我妈……”
“手机呢?”汪煜城又打断他,眼睛里分明喷着火,明亮的燃烧。
陈天佑老老实实的从口袋里掏出来,汪煜城不由分说的一把抢过,怒喝道:“这个不准你用,以后也不许你收她东西。”
陈天佑见状,不知怎么就是恼怒,为什么汪煜城每次做事都这么霸道,那只手机是张思思送的,怎么样也不能说拿走就拿走。陈天佑不服输的直视着汪煜城的燃着火光的双眼,再次把他的手机推了回去。
汪煜城用危险的眼神的盯着陈天佑,目光犀利:“你什么意思?”汪煜城简直气疯了,凭什么自己送的他就不要,那个什么思思送的他就肯要。
陈天佑坐在那,依然有些赌气的没说话。
这下彻底惹恼了汪煜城,他气急上涌,抄起桌上的手机就要往地上摔,陈天佑见状急了,立马站起来抓住汪煜城的手:“你干什么?这么贵的手机,你怎么说摔就摔啊?”
汪煜城冷笑一声:“这是送你的,你不是不要吗?”然后又晃了晃张思思送的那只手机,有些嘲讽的说:“它再贵也没这个好,不是吗?”说着又作势要摔。
陈天佑忙说:“这个好,我要了,你别摔。”
汪煜城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多了,这才满意的放下手,把手机递给陈天佑,带着命令的口气说:“以后,只能收我送你东西知道吗?”
陈天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手机,心里一团乱麻,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大门突然开了,韩修凡站在门口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陈天佑顿时更加的窘迫,像极了被人撞破奸情的样子。他对韩修凡笑了一下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韩修凡关上门,走到餐桌前扫了一眼,手肘抵在椅背上,用手背撑着下颌。回过头,细长上挑的凤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汪煜城,柔柔地一笑,用略带哀怨的口气说:“情人节和他包饺子吃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哥还真是喜新厌旧。”
汪煜城斜着眼睛看了看韩修凡,淡淡的说:“你又发什么疯,赶紧给我恢复正常。”韩修凡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哥什么时候这么开不起玩笑了?”然后直起身子,慢慢的走过去,在汪煜城旁边坐下。眯着眼睛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
“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汪煜城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随意的发问,似乎也没想要听韩修凡的回答。
“我说,你该不是认真的吧。”韩修凡的视线没有离开,依然看着汪煜城。
汪煜城淡漠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那又怎么样。”
韩修凡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然后又弯起眼角:“这不太像你,要是被伯父知道你是认真的……”
汪煜城倏的转过头:“老头知道了?”
韩修凡很玩味的欣赏着汪煜城此刻的表情:“嗯,你上完他之后,没几天伯父就知道了。”
汪煜城受不了韩修凡的那种眼神,有些尴尬的转过头,过了许久才犹豫的开口问:“那……他怎么说?”
韩修凡就像是在等着汪煜城的这个问题:“你的那些个事情,只要不闹出“人命”,伯父向来不管。他现在的意思是,既然陈天佑管得住你,那让他待在你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到这,韩修凡停了下来,把整个身体往沙发后面懒洋洋的一靠,无比享受的伸了一个懒腰,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不过……要是被伯父知道他这么博爱的儿子,也有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危险,也许就会重新考虑一下了。”
汪煜城冷哼了一声,狠狠的说:“除了把我像犯人一样看着,他从来都没管过我,这次也管不着我。”
韩修凡没有再接话,就那么坐在沙发上,似乎也没了任何动静。汪煜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韩修凡在想什么,只觉得屋内安静的有些诡异。
汪煜城正想回头,却感觉有身体慢慢的贴上来,两条线条完美的手臂也随着勾上了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喷在汪煜城的脸上,两瓣柔软湿热的唇顺着他的颈项,蜻蜓点水般的吻着他的下颚,脸颊,然后到嘴唇。
汪煜城眉头微皱,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脸回应韩修凡。
两人口舌交融了一会儿,汪煜城见韩修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的结束,很是奇怪,就按住他的肩膀想推开。谁知韩修凡却突然紧紧箍住汪煜城的头,更加纵情的深吻下去。汪煜城大脑倏然一片空白,就像失去了支配四肢活动的能力一样,整个人都懵了。汪煜城身体僵直的坐在那里,任凭韩修凡啃噬着他的嘴唇,在他嘴里嬉戏搅和。
直到韩修凡有些发烫的手摩挲着伸入他的衣服,汪煜城全身颤抖了一下,才夺回久违的意识。他骤然惊醒,这才知道韩修凡到底想要干什么。汪煜城猛的推开韩修凡,努力的调息着自己混乱的呼吸,他的双眼发着寒光,近乎惊愕的盯着韩修凡,一直看到韩修凡满脸的qing yu消磨殆尽。
这种游戏他们玩过不止一次,每回都是韩修凡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主动停下。但是今天汪煜城却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的嘴唇微颤,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涸,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屋内阒寂无声。
窗外夜色弥漫,连颗星都没有,华丽的路灯点缀着这片漆黑,让一切都显得绚烂而不真实。
韩修凡轻轻挡开了汪煜城的手,细长的眼睛缓缓的弯了起来。橙黄的吊灯下,他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似乎掩隐着什么,让汪煜城看不真切。此时的他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了,不想要?”
汪煜城站起来,背对着韩修凡:“下次别这样。”
韩修凡听到这话,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语气却像是调侃:“你这么滥情,多我一个又怎么了?”
“你再发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韩修凡走到汪煜城的面前,依旧努力的维持着笑容,摇着头,用手指指他说:“暴力。”
汪煜城看着韩修凡怔了片刻,然后也笑开了,撩起手追着跑上楼的韩修凡,要掐他的脖子:“好啊,竟敢骗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隔天,汪煜城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有关陈妈的事情让他去一趟。汪煜城要打电话叫上陈天佑,可是想了想还是把手机合上,一个人去了医院。好在也没什么事,医生不过是讲了一下陈妈目前的基本情况,顺便叮嘱几句,要汪煜城尽快找到肾源。
从医生那出来,汪煜城在附近买了点水果和保健品就到住院部,顺道看看陈妈。汪煜城推门进去的时候,张思思也在,她正坐在陈妈床边和陈爸陈妈有说有笑,聊的很是开心。张思思看到汪煜城就主动站起来,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大方的伸出手,貌似友善,实则挑衅:“你是汪煜城吧,我叫张思思,是陈天佑的女朋友。”
汪煜城往房里看了眼陈爸陈妈,看见两老听到这话,都笑的跟朵花似的,满脸的欣慰。汪煜城心里一阵酸楚,这种酸法比吃醋来得更浓更深,好像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浸泡在醋酸里一样要被融化了。汪煜城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最酸最酸的不是吃醋,而是根本没资格吃醋。他看着满目笑意的张思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伸出了手。
张思思则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又是叫汪煜城快进去,又是赶忙从旁边拿了条椅子,好客的笑着:“快坐。”动作那叫一个连贯自然。一阵“忙活”后,张思思又坐回到陈妈的床边,无限亲密的握住陈妈的手,扬起那双灼灼眼睛看着汪煜城,绝对挑衅。傻瓜都可以看出,张思思把汪煜城当情敌了。
汪煜城深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身体里的积郁之气吐出来,他坦然的把东西放下,迎上那几乎算得上是咄咄逼人的眼神。汪煜城脸上虽然云淡风轻,心里却是一阵疑惑:她怎么会知道的?
陈爸倒了杯水给汪煜城,满是感激的笑着说:“天佑都跟我说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天佑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实在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