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内安静得好像湖水一样，停顿了几秒后，吵闹声在教室中间炸开。商西依旧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平静地看着我们。
“靠，这是学校为了安抚民心的补偿措施么？”管明凑过来。
“明显是为了防止过度压抑导致过度反抗啊。”老哲推推眼镜。
“高中小女生给我都不要。”……这是剪子……
冷风过境，剪子同学，年纪最小的你有资格说这话么……
沐离略垂着脑袋，翻看着厚厚的英文书。喧嚣的一切好像在他身边安静下来一样。细长白皙的手指在书页上滑动。突然很有冲动再去碰触那软软的手，于是伸出手翻看书的封皮，指肚蹭过他的手背。
“什么书？”
“《荆棘鸟》。”简单的回答后又将书铺开，头也没抬继续看。
班内的讨论在商西的扫视下平静下来，大家开始轮流做自我介绍。班内整40名学生，男生女生对半开。第一天进教室我们自觉地泾渭分开坐了。商西说这种绝对的平衡会至少维持到开学一月后的月考前。我们学校的制度是：保证基本班级体制不变，每月一次月考，全年级成绩大排队，前后两次成绩相差太多的学生会调至其他班级。
我看着还在低头看书的沐离，细软的头发垂在额前，看不出神情。
“汤勒，汤勒，该你了。”老哲拍了我一下，我忙起身走到讲台上去。
“大家好，我是汤勒。兴趣是篮球和电影，有同好的请到2号楼206找我，随时切磋。”我看着下面不熟悉的一张张脸，看到已经放下书抬头看着我的沐离。顿时觉得脸上烧起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嗯，可以加一项特长，书法。汤勒同学自己不好意思说，我就代他表白一下。汤勒同学在全国书法大赛中获过一等奖啊。大家可以找他要签名——但是不可以假冒家长签字。”商西又露出那个狐狸一样的表情，在我身边笑容可掬。
我走回座位去，听到女生那边低声说着什么，“脸红了、脸红了……”“声音好好听……”“字好帅”“人更帅好不好……”心里一乐，绷着脸回到座位上去。
“一脸白痴相。”刚坐下就被沐离甩了一句，刚要回嘴发现他已经继续看书了。
“被沐沐嫌弃了吧，心里乐得要死还假装没听见。活该。”坐在我后面修理指甲的剪子一脸嘲弄。
台上的管明正在冲女生那边放电，老哲已经开始在四周召集天文爱好者了。轮到沐离作自我介绍了。他合上书，起身向讲台走去，女生那边的议论声更大了。
“沐离，兴趣看书，热衷的体育项目，网球、游泳。”沐离今天依旧是衬衫长裤，很难穿出效果的粉色衬衫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协调。底下的女生已经开始花痴泛滥了，据我那个在读初二的妹妹讲，女孩子心中的王子殿下就该是白皙的皮肤、细致的五官、绅士般的举止和温和的气度，还有永远都是淡色系的整洁服装。那么，就应该是沐离这样吧，虽然他矮了点。
“我继续补充啊，沐离同学也有特长，大家怎么那么腼腆呢。”沐离转身写名字时，商西笑眯眯地说，“沐离同学包揽了自1994年到2001年全国中小学生征文大赛全部一等奖，而且钢琴也弹得很好，已经10级了吧？”商西扭头过去问，沐离点点头，继续保持温和的笑容。后面黑板上的字，如其人一般清秀。
“王子SAMA啊……”女生那边突然爆出来惊悚的叫声。然后紧接着我们都看到了一个脸红扑扑的女生吐吐舌头。那是今年特招的芭蕾特长生，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好像叫什么一一。
“卢一一，目前我们班质量最好的女生了。”管明在旁边一脸猥琐。
“切，花痴女。”剪子是今天最后一个作自我介绍的人，他起身向前走去。和沐离擦肩而过时，抬手胡乱沐离的刘海。
“莫翦，兴趣油画，特长化妆、舞台剧。”剪子今天穿得依旧震撼：黑色沙质的无袖上衣和紫灰格子相间的裤子。说完写下名字就回到座位上来，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商西老师。
“莫翦同学要好好珍惜这服装秀的时间，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啊。”商西的笑容几乎无懈可击，让企图看笑容裂缝的我们大失所望。“我们学校的不成文规矩，周一至周五着校服套装，除周一外男生可不打领带，女生可不系领结。体育课请于当日中午换校服运动装，晚自习前换回套装。周末不上课时可以穿自己的衣服。”
商西保持着狐狸笑容，看着剪子风云变幻的脸和女生的哀号。
“老师，一周穿一套衣服，我们怎么换洗？”
“问得正好，我说一下下午的安排：下午两点到教室来，发校服和军训服装。上午的班会到此为止，卢一一同学的问题下午自己就可明白。”说完商西狐狸抄起文件夹，迅速地离开了教室。
军训生活（1）
四，
中午我、管狼、老哲、剪子在宿舍里凑椅子打扑克，沐离靠坐在他那只大海豚上面看书，还是上午那本《荆棘鸟》，只是换了一副白色的宽边眼镜。
“汤勒、汤勒，该你了该你了。”老哲伸腿踹了我一脚。我一边踹回去一边出牌。
“汤勒，你不是看上小沐离了吧。”管明无耻地笑着，顺便凑过来。
“有点牌品行不行。”拍回他的脑袋，不想回应这句调侃。
“就他，没戏。沐沐是我的。”剪子把牌甩在椅子上，斜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无名火腾得起来。
“我比他大。”安安静静看书的沐离头也不抬地冒出来一句话。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小矮子，火气全被你浇灭了。
我继续无奈地出牌，剪子依旧在椅子上晃来晃去，管明不知道在偷笑什么，老哲还在认真地计算着牌局。沐离说完话再一次陷入安静中，刚刚那句话好像幽灵说的一样。
下午我们五个晃荡去教室，班里已经成为女生尖叫的场所。
“天哪，这衣服怎么那么丑啊！”
“我们军训真的要穿这个么？”
“上面还全是土呢……”
商西老师站在讲台上和一个学生样的人谈论着什么，大部分男生都还没到。我走过去看堆积在地上的迷彩服，包装袋上还真的是一层灰。
“那军训时就麻烦你了。”商西那狐狸。
“商老师言重了，我份内之事。”果然是学生。
“汤勒，你们几个男生赶紧挑衣服吧，找自己的号码。”商西看了我一眼，指了指地上的衣服。
我招呼已经来班里的男生过来挑衣服。包装袋上贴着号码，175～185之间。我拿出一个185两个180两个175，不知道175的小矮子能不能穿。其他男生也凑过去找自己的号码。
打开里面有一套迷彩服外套、两件迷彩T恤衫，帽子腰带之类的配件。抖开来才发现这衣服大，管明187的身高，穿180的倒比较合适。于是我们仨去换了小一号的衣服，175的穿在剪子身上还凑合，沐离看剪子穿上去的效果，自己就没试穿。
我拽着在原地磨蹭的沐离到讲台找商西，老狐狸还在和那学生说话。沐离略偏着头，红着脸问有没有170的号码。商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认真地说：“没有。” 沐离的脸更红了。旁边站着的那学生也在打量着沐离。
“男式和女式的迷彩其实是一样的。”那学生笑眯眯地说。他和商西是亲戚么？笑起来都那么邪恶，狐狸家族的吧。
“啊？” 沐离抬起头看着他，我立刻往旁边挪一步——小矮子应该貌似不喜欢别人把他和女生放在一起比吧。
“一会儿我帮你从女生那边直接拿一套170的吧。”继续笑眯眯，真的是不怕踩地雷啊。
“没关系的，其他人不知道是给你拿的。”狐狸二号还在诱拐着小矮子。
“这是你们凌迦学长，一会儿介绍给你们。”商西插话进来。
“那，就谢谢凌迦学长了。”小矮子抬起脸冲他灿烂地笑了笑，笑得我心里一阵难过。凌迦学长伸手摸摸小矮子的头发，更加温和地笑笑。为什么我觉得那笑容那么刺眼那么阴险呢？
“大家都来了吧，安静会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高三11班的凌迦同学，学生会主席。我因为工作安排的缘故，不能陪你们度过为期一周的军训了。所以下面的这个礼拜由凌迦学长充当一下代理班主任。”商西满脸的“好可惜啊好可惜”，仿佛不能陪伴我们军训是天大的憾事一样。
“大家叫我凌迦就好。我住在6号楼107室，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希望接下来的时光可以相处愉快。”凌迦声音不大，和商西一样属于温和型。看班里女生的表情，自然是很高兴这位风神俊朗的学长可以长期做代理班主任了。商西明显很忙，和凌迦低声说了句话，就和我们告别走人了。
“大家如果都挑好迷彩服了，请向后站一步。”凌迦站在讲台上继续笑眯眯，给我一种商西克隆了一个自己放在班里的感觉。慑于狐狸家族的威严，我们都向后挪去。讲台前立刻空旷了，只有两堆迷彩服。
“OK，来两个男生帮我剩下的衣服送回后勤部去。汤勒、管明你们俩搬吧。”凌迦准确无误地指出我们的名字，让人更加怀疑这就是商西的克隆人外加电脑的合体。
“其他人在班内稍等一下，一会儿领取你们的校服。”说完凌迦就指挥我们俩抱起衣服出了教室。出门前看到小矮子伸着脖子冲我们这个方向看。
“等一下，抱着别动。”出了教室门，凌迦停下来，在管明抱着的那堆衣服里翻找着——那是女生的迷彩服，管狼抢先抱住那堆衣服，我也就随他了。凌迦拎出一套170 的衣服回了教室，剩下我们两个在门口等。我自然知道那是给沐离的，管明开始在那里胡乱猜想。
我们尾随一身轻松的凌迦转了趟后勤部，他老人家捏着两张纸走在前面，我们抱着全班人的制服在后面踉跄，于是极度愤恨不平、咬牙切齿、龇牙咧嘴、满腹怨言中（自管明语录）。
“制服分为套装和运动装。商老师应该和你们说过穿着要求了，我就不重复了。每一套是按照你们开学前提供的数据量身定做的，因此按名字分发。”凌迦让我们俩分别发放男生的女生的衣服，管狼自然是负责女生的。
“校服都是按春秋、夏、冬，三种样式每式两套以供换洗。下面请拿到校服的同学检查：男生春秋季套装是长袖衬衫、褐色马甲、黑色长裤和领带各两件，夏季是半袖衬衫、长裤，冬季是西服式外套、长裤、衬衫以及白色无袖针织衫一件。”凌迦捏着那两张纸念着，我和管明继续愤恨中：这么多件衣服，难怪商狐狸说不用担心换洗的问题——凌狐狸居然就袖手旁观，看着我们俩做苦力。
“如果缺失哪件，到讲台这里报一下。女生察看一下：夏季是白色半袖衬衫、褐色马甲、红色格子裙、红色领结，春秋季是长袖衬衫、红色呢子群、黑红格子裤，冬季是西服式外套、长裤、衬衫以及白色无袖针织衫一件。”女生那边开始炸锅了，只听见一声声小小的尖叫，好可爱好漂亮之类的，一扫之前看到迷彩服的郁闷。
凌迦低头看了一眼表，看看门外，冲外面点点头。是谁在外面？
“既然大家制服都没问题，就请你们教官给你们训话吧。”说完便走出去请外面的人进来。两个教官，都是一个20出头的军人，穿着军装一脸紧张，笔直地走进来，黝黑的脸竟透出几分绯红来。
“切，一道杠。”剪子在我们后面低声说着。看我和老哲一脸不解，管狼给我们俩解释军衔制度，一道杠就是一级士兵，除了新兵外军衔最低的。
“搞得好像你家是军人出身一样。”老哲揶揄正兴致勃勃的管狼。
“嘿嘿，我老爸超级崇拜军人。剪子你家也是军人？”管明转向扬着下巴听教管训话的莫翦。
“嗯，不然怎么和沐沐竹马？”剪子点点头，捏捏旁边正一脸严肃地听教官训话的沐离。
俩教官都操着听不出来是哪地方的方言，说着什么严肃纪律、认真训练的要求。要求不多，不到两分钟就说完了，接下来是和我们回宿舍整理内务。
回到宿舍，因为我们宿舍里楼道口最近，所以在我们房间做示范。要求一串串，听得我们头大，全班20个男生挤在这个平方十余米的房间里还真是难受。管狼已经窜到上面去了。教官手底下的被子好像纸一样乖乖听话，三下两下就成了标准豆腐块。示范完又拆开，让我们再做一遍。
“沐沐来吧，你够这个标准。”剪子把沐离推出去。沐离没说话，走上去完全抖开被子，旁边的男生一阵吸气声：这回连豆腐印都没有了。管明吸气声最大——想起早上的遭遇了。沐离手底下的动作比教官还快，那被子比之前那个还豆腐块。
“看不出来啊，小兄弟练过？家里有军人？”我们吴教官一脸赞赏地看着沐离。
“我爸爸。”小矮子点点头。旁边又是一阵吸气声，这年头，女生里都罕有说“爸爸”“妈妈”的了吧。
“嗯，不错不错。哪张床是你的？”教官更是一脸亲切地拍拍沐离。沐离指了指刚刚被用来示范的床，大家才都注意到：那大大的蓝色海豚……于是吸气声都省了，默了。教官的脸明显抽搐了下。
军训生活（2）
五，
在咋咋呼呼一通后，大家都回自己宿舍实践去了。“小海豚”沐离——这是大家送给沐离的新称号——脚不着地地被请到其他宿舍做示范：我们教官去操场接受他们首长训话去了。剪子慢条斯理地叠着被子，怎么都看不出来这位也是在军区长大的。
“剪子兄弟那被子叠得让人发指啊让人发指。”管明坐在团成一团的被子上观看剪子制造豆腐块。
“汤勒，你还记得在那里切被子么？”老哲正在努力制造被子。
“你可以拆开海豚的看看。”风淡云清气定神闲的我——我的被子已经叠好了，沐离第二次做示范时用的是我的。
“与其拆开他的，不如拆开你的吧。还省得申请了。”老哲和管狼一脸阴险地将毒手伸向我正供在床头的被子。
“靠！！怎么就是叠不起来啊！！”三次尝试未果的剪子爆发了。
一派混乱中，海豚同学慢悠悠走进来——那群兔崽子居然放他回来了。那三只如同朝拜一般扑向沐离。“海豚～”“沐沐～”“小离～”叫声不绝于耳，口称“小离”的管明被踹了出去。
沐离坐回床上，靠着海豚，拿起书，瞥了那三只一眼。
“摊开被子——”话音未落，三道身影扑回自己的床上。
晚上5点在食堂门口集合。黑压压一片脑袋，我们走进队伍。教官在前面笔直地站着，凌迦正满面春风地和旁边10班的班主任聊天。人到齐之后整队，按大小个儿站，于是我们仨共同挥别海拔不足180的海豚和剪子。
听着训导主任啰里啰唆的废话，我们都一脸不耐烦；接着上来的是教务处主任——即失踪半日的商西狐狸，他倒简略，一句“一切行动听指挥，希望同学们认真贯彻。”就把我们打发了；然后是学校附近某军团团长讲话，总算是军人，话不多。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地准备进食堂吃饭了。团长一句：“那个啥嘛，大家唱个歌再进去嘛，那样蛮好的嘛。”让我们黑线了一把。
我们的吴教官在咨询凌迦后，决定让我们班男生唱《打靶归来》。还好有前面小学初中的铺垫，这歌我还能跟着哼哼下来，只是唱到后面大家集体哼哼了。团长大手一挥，“蛮好的嘛。”我们就接了赦令可以吃饭了。
食堂是按宿舍分区坐的，我们找到位子坐下，饭菜已经摆在上面了：炖土豆、烧茄子、炒西红柿、米饭、看不出原材料的清汤。哀叹一下，扒拉饭粒。环视一周，都是男生。真是吃相百样，最后目光停留在我对面的沐离身上：海豚同学优雅地将饭菜加起来，匀速进食。
“何谓王子风范，可见海豚吃饭。”老哲笑着用筷子指沐离。管狼努力地模仿沐离的动作，剪子一副“我早就习惯了”的表情，我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饭菜一会儿会凉的。”沐离凉飕飕地说。我们迅速低下头，吃饭。
吃过饭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沐离回宿舍看书，剪子背着画夹去后山采景，老哲被隔壁哥们儿拉走踢球去，说是体会真草铺成的足球场去。剩下我和管狼转着篮球，准备去体会一下我们学校传说中的篮球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