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开封口,浓郁的酒香已然扑鼻而来——甜而不腻,甘爽润滑的蟠龙醉。
我倒了一杯酒,缓缓的递到他面前,他静静的看了我一眼,举杯喝下。
再倒一杯,凑到唇边,常常听闻蟠龙醉慢慢的品,一口酒可以在嘴里品出四种不同的甜味,我却从来都是豪饮,入口即化,醇香浓郁,一口喝下去,唇齿留香,久久不散。
舌尖沾酒,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只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样的清香竟能成为浓郁的醇香么?顺着舌尖而下,清香更加若有似无,一层层的晕开去,仿佛回到了清泉水原有的甘冽,真得很淡呢,这样的清甜,却成为让人久久回味的甘美——这就是所谓的第二种甜味么?舌上渐渐泛起一种淡淡的苦涩,并不浓郁,却渐渐的散发开来,扩散到口里,仿佛让人忆起了一段幽幽的往事,而品尝这其中淡淡的苦涩。我弄错了吧,第三种应该还是甜味阿?我有些出神的看着手中的酒杯,为什么这一口酒含在嘴里,就仿佛永远也喝不完似的?我正有些疑惑,舌尖重又泛起了甘甜——或许并不是甘甜吧?在那样淡淡的苦涩之后,即便是清泉也会觉得无比的甘美。我已经不知道这第四中究竟是否还是甜味了,只是觉得,若是没有第三层的苦,我是否能查觉这比第一层甚至更加清淡的甜呢?
“果然是好酒啊!真的,有四种味道呢……”
又一口,再一杯,这样的美味,岂能放过?
五花马,千金裘,忽而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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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好酒啊!真的,有四种味道呢……”
又一口,再一杯,这样的美味,岂能放过?
五花马,千金裘,呼而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陛下……”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我手中的酒杯。
我抬头看去,埃尔微皱着眉头,隐隐担忧的神色跃入眼帘。
我转过头,伸手轻轻的将他的手拨开,一口酒又入腹中,还是豪饮来的舒爽阿……
“陛下!”那只手坚定地将我手中的酒杯拿下,目光中已有一丝沉痛。
不让我喝酒么?
那好啊。
初战得胜,现在外面埃尔的部队里正在庆功宴吧?
难道我竟连一杯酒都讨不到了吗?
我向着营帐门口走去,分明听得身后的脚步跟着走了两步,终又有些迟疑的停在了门口。
君君臣臣,他如今又怎么能拦我呢?
外面果然正闹得热闹。
士兵们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长官与下属,难得如此融洽的勾着肩在一起笑闹。
我一扫四周喧嚣的人群,便看见了坐在人群中正经不住劝酒而一杯接着一杯的齐格。
下午那一仗,齐格的出色发挥无疑已经赢得了我们那个营兄弟们的好感,他身边的林和列更是已经待他如兄弟般亲昵——仿佛不久前的鄙视、轻蔑都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如过眼烟云一般,就这样随风消逝了。
所以,正如先知所说:乌云掩藏不了太阳的光辉。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拿过他的酒杯:
“兄弟,我为你庆祝!”然后,一仰头喝下。
“啊,确实值得庆祝!伊文,你刚才跑哪里去了?”青吉拍着我的肩膀,举起一个酒杯:
“这一次我们营临危不乱,成功的绊住了敌人,可是大功一件阿!上面的嘉奖,人人记功,你和齐格都升军阶啦!”
哦?是吗?怪不得这么高兴。
“那真是值得好好庆祝呢!一杯杯喝哪里过瘾了?拿坛子来,那才能喝个痛快!”
“好!”林拎起一个酒坛,抛给我,列一脚踢起一个,正中青吉怀里,我们两个抱着手里的酒坛,互看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好!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比不上蟠龙醉的醇香,却带着沙场男儿的豪迈之气,浓重而又辛辣,一大口下去,胃里也烧得暖烘烘的,激起一阵壮志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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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而又阴沉的宫室,久无人居住的的房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黑檀木的味道。
分明是正午浓烈的阳光,却生生被挡在窗外,只透过窗格,在地上瞄上一幅层层叠叠的阴影图。
我静静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在这样肃穆而又庄严的地方,不敢有一丝亵渎。
父王幽幽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蓝……你知道我们历代祖先的遗训吗?”
我沉吟着,点点头:
“保家卫国。”
似乎有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气。
“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先祖,开创我爱斯洛尔王朝的第一位皇帝,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吗?”
“先祖皮特*萨拉*冯*爱斯洛尔,在奥第斯帝国群雄割据、战乱连年之际起事,一呼百应,终于平定天下,创立了奥第斯帝国。”
有一刻,父王没有说话,沉静似乎又渐渐蔓延开来。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然后,父王好听的声音才重又响起:
“我们的先祖爱斯洛尔,本来只是一个帝国的贵族,因才华横溢而享誉帝国,因此,手下集中了一批有识之士,加上他为人重情重义,又礼贤下士,他贵族般优雅而迷人的作风很快便得到了无数贵族的好感和平民的爱戴。虽然他一生征战无数,被后世称作战神的化身,实际上却是一位更希望百姓能安居乐业、美满富足的皇帝。”
说到这里,父王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
“先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统一,才有和平。在那样混乱的战国年代,他就是凭着这样的信念而一举统一奥第斯的。”
我默默的,忍不住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神案上高高供奉的灵位,由衷地漾起一股敬佩之情。
“蓝……如果有一天,这个江山烽烟再起,你是否也会秉承先祖的遗训,鞠躬尽瘁,一统山河呢?”
我抬头看着父王,他的表情严肃,以至于掩盖了他的美貌,他静静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现在想来,当时的父王,是否已经预料到从此之后又一个兵分战乱的时代呢?
我庄严的举起了右手,跪在先祖的神案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蓝斯格*修*伊文*戴菲路亚*斯巴拉*冯*爱斯洛尔,在此立誓,此生必定竭尽所能,一统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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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扬起的篝火在这夜半带着暖意,红红的火光照在士兵们的脸上,印的一张张脸红彤彤的。
我一把举起手里的酒坛,仰头倒下,辛辣的酒水顺着脖子滴下——真不文雅呢!不过,绝对痛快!
“呀!挺能喝的嘛?”青吉抱着手里空空的酒坛,扫了一眼我身边的一堆空坛,猛地一拍桌子,“好!再来!看谁先倒下!”
我笑起来,“奉陪到底!”
齐格已经停下酒杯,轻轻的碰了碰我的手,四周一片起哄的声音,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打赌,我和青吉,谁先倒下。
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喧闹中齐格轻轻的声音:
“伊文,少喝点,这样会醉的!”
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肩:
“你放心,我是千杯不醉!”
…………
一坛又一坛。
青吉终于倒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篝火边已是一片东倒西歪。
几个士兵抱着酒坛,不满的嘟囔着,怎么看起来我那么文文弱弱,却偏偏是个海量呢?
我转过头去,笑意吟吟的看着齐格。
“我就说吧,他喝不过我!”
“这酒后劲还是很足的,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他扶着我,眼中是一抹担忧。
我看着他,忽然忍不住,就势躺在他的臂弯里,一仰头,就是苍茫的星空:
“齐格……”
“什么?”
“我觉得,你的背影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啊?”
“呵呵,只是说很像而已啦,又没说你是。”
我没有回头,微闭着眼睛,心中漾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齐格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在说:
“如果我是,该有多好……”
“齐格……”
“什么?”
“我想我不要你做我的奴隶了。”
“什么?”齐格的身体猛地一震,声音都是努力克制着发出:
“你……想要把我送人了吗?”
当一个主人不再喜欢一个奴隶以后,可以很轻易地把他当成一样物品送人或者卖掉。齐格,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做个奴隶吗?
“不是……我要恢复你的自由身……齐格,”我轻轻的叹息一声,“我更希望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我的奴隶!”
身后的人明显的抖动了一下,随即,又慢慢的平静下来,深沉的夜空,就像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的谜团,却又美丽得让人停不下对它的探索。
听着身后越来越平稳的心跳,我慢慢地站起身,望了一眼他已然靠着身后的树干深深睡着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不远处静谧无人的阴影,一只小小的秃鹫盘旋而下,轻轻的落在我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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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人明显的抖动了一下,随即,又慢慢的平静下来,深沉的夜空,就像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的谜团,却又美丽得让人停不下对它的探索。
听着身后越来越平稳的心跳,我慢慢地站起身,望了一眼他已然靠着身后的树干深深睡着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不远处静谧无人的阴影,一只小小的秃鹫盘旋而下,轻轻的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将手中的竹管放进他的爪子,看着他飞旋着向那天空而去,轻轻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怪他。
这件事怪不得他。
我只是有些……心痛罢了。
沿着树干慢慢的坐下,发现手里竟然还拎着一个酒壶。
我掂一掂,还有不少呢。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感觉还真不错。
耳旁仿佛又响起埃尔温柔的声音:
“我说你怎么老是香香的,莫非是因为这蟠龙醉的缘故么?”
“也许吧,谁叫这酒的味道实在太好,让我一直都舍不得放下呢?”
“你呀,都快成一酒坛子了,喝这么多,怎么也不见你醉呢?”
“他呀,这叫越醉越清醒,我看,现在已经是醉得厉害了。”
“我才不信呢!哪天定要拿酒灌醉你!”
我有些无奈的看看手里的酒壶,好像真的是千杯不醉耶。
要是醉了,该有多好?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兰妃害羞的脸、琪妃一脸不认同的表情,以及丽妃埃尔温柔的宠腻。
寂静的树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微微抬眼看天,早已过了午夜,还会有谁来这种地方呢?
这样想着,重又闭上了眼睛。
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直到我的面前停下,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双温柔的手将我轻轻的抱进一双温暖的臂弯,沉稳的心跳,有力的怀抱。
他将我的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带着我走出树林。
只有那喝了一半的酒壶还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我有多久没有享受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了呢?
我闭着眼睛,生怕一睁眼,他又会把我放下,恭敬的立在一旁,叫我一声:
陛下。
我贪恋着他身上的味道,真恨不得这条路可以很长很长,永远都走不完。
直到他把我轻轻的放下,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身上是轻轻盖好的薄被,蟠龙醉的酒香依然四散着,让我一阵安心。
然后,他站起身,似乎想要离开。
离开?
我一惊。
这怎么行?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腾的一下,热了起来。
糟糕糟糕。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就是不放开。
不管不管,继续装睡!
我努力的闭着眼睛装睡,似乎能感受到他无奈的笑容。
然后,他终于慢慢的在我身边坐下,替我轻轻掖了掖被脚。
啊,他竟然没有戳穿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
我立刻“不小心”的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啊,真舒服阿!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一僵,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推开我。
于是,我就这样抱着他的腰呼呼睡去。
我想,我一定是真的醉了。
否则,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非但醉了,还作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梦里他没有推开我,然后疏远的叫我一声陛下。
这样的幸福,浓得化也化不开。
如果喝醉是这样的好,我以后一定还要常常喝酒才是!
一早醒来,披衣而起,是在自己的帐篷。
齐格的衣服整齐的叠好放在他的床上,看来已经去晨练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天尚未大亮,我走到埃尔的帐外——
我已经错过一次,决不能错过第二次了!
深吸一口气,我掀开帐篷,正看到坐在桌边看着军事地图的埃尔。
他看到我进来,抬起头,眼中分明是一种惊讶。
我走到他面前,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把我放回去了?”
他愣了愣,站起身:
“陛下!君臣有别,如果让人看见,未免有损你的清誉。”
这个木鱼脑袋!他做皇妃时可不是这样的阿?难道我看走眼了?
我握紧拳头,露出一个微笑:
“将军说的可真是一点都没错啊!可是,我记得自己昨晚睡过你的床,抱过你的人,我贵为皇帝,绝对会对此负责的!”腰也算人的一部分阿,所以我说得没错!
“啊?”他真的是愣住了。“可是……”他确实是犯了皇妃不该犯的大罪阿!
哎……我奥第斯帝国如此的发达,繁文缛节,刑法守则却实在是多的吓人,有些规则不改过来,或者说,在民众的精神层面上再不注入一些新的思想的话,迟早有一天,这样的文化会跟不上经济发展的脚步,成为一个固步自封、墨守成规的国家。
“不用可是了,等打完这次仗,我就回去颁布新令,撤销这个条款!”仅仅是为了夫妻间这种……这个可笑的理由,就要罢黜皇妃,处以刑罚,这种条款早就可以撤掉了!
埃尔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忽然心下一惊,有些不确定起来——
说起来,十年前,我要娶他时,他是一声不吭就答应下来的。作为帝国一级上将兼兵马大元帅,即使不做皇妃,也有着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三妻四妾,绝对是容易再容易的事情。那时虽然不能说我和他完全是陌生人,可是,也实在是谈不上有任何交情的,甚至,长年驻兵在外的缘故,婚前,我也就见过他几次面而已。
父王当年为什么会选他,后来,我也曾私下琢磨过。当时他军权在握,又年轻,若不为我所用,不谪是一个大大的威胁,他肯嫁给我,有一大半的原因,当然是为了表示他效忠于我,决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