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时候?
可能是我的眼神带着疑惑,琪看着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蓝……你太善良了……你几乎,从来都不会怀疑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你是说,我身边有人被他下手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能接近我身边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他们个个都是高手。当然,琪和弗斯除外。再说,新桥的本事,我一向是很信得过的,那个凯斯穆拉绝对没有办法在他的眼皮底下,对我身边的人出手……难道说……会是他们中的某人在宫外的时候中的招?
“蓝……”琪转头看向一边的窗户,又幽幽的叹了口气:“难道你不觉得,你身边有任何来历不明的人吗?”
来历不明?
这怎么可能?
能在我身边出现的人,个个都是贵族、世家出身,哪有可能来历不明?
“琪,你想说的,究竟是谁?”
“唉……蓝……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我很不开心、很烦恼忧伤的午后?”
我点点头,事实上却并不记得是哪一次,记忆中的琪,很少真正的快乐过。
“然后,你就抱着我说,要陪我出宫。”
哦……原来是那次……地方进贡红黎的那一次,与瓦伦一起吃的时候,新桥进来禀报说,琪妃病了,就带着他出了宫门,在帝都微服出巡——也就是那一天,我遇到了齐格。
我点点头。
“蓝……”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忽而有点犀利的神色:“一项聪明谨慎的你,难道从来不觉得那一天如此的巧合吗?我们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在茶楼上一坐,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奴隶市场的一幕?”
如遭雷击。
我“砰”的站了起来,“难道……你是说……这……怎么可能?”
琪看着我,眼中带着一种哀伤,一种怜惜:
“就算这只是一个巧合,难道你就从来不觉得齐格有时显露出的骄傲的眼神是那么得像修格斯吗?”
震惊,难道……难道……他早就看出来了?
他看着我,一字一字,字字分明:“难道,你敢说,在你看到他的那一瞬,你没有想到修格斯,那个你曾经那么那么爱的人?”
这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知道……?”
“蓝……”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得动听,可是,在我听来,却仿佛一字一字正将我带入地狱:“我知道的是,要比你想象中知道得多。”他顿了顿,“起码,我知道,战神修格斯是在毁容以后才死在战场上的。”
我怔怔的站着,问的颤抖:
“所以……你是说……”
“没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境遇与后来的修格斯如此相像的人,如果不是这样一个虽然身为奴隶却依然带着骄傲的眼神的人,父王又怎么能肯定,你会毫不怀疑的接受他,并且会不惜亲手栽培他呢?如果不是有着这样一个成功的棋子,父王又怎么会贸然和萨克斯王联手呢?如果不是为了要启动催眠暗示,凯斯穆拉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俘呢?蓝……如果不是感情用事,你用理智去稍稍的想一下,根本,就会发现有很多疑点……”
修格斯……齐格……
该死!他们竟然利用他们!
“那他……我是说齐格……他知道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吗?”
琪摇摇头,露出一个微微的苦笑:
“如果你不是对他那样的好,如果他不是因此对你那样的忠诚,你,会那么那么的信任他吗?”
他的意思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跳进了扎伊王的陷阱之中么?
“那他的……催眠暗示的内容……是什么?”强烈的预感再次在我的心口浮现,胃,也跟着难受起来……
“除掉埃尔。”
“你说什么?”
“修格斯已死,赛亚流亡,你身边兵权在握,能帮你夺下江山的,就只剩一个埃尔了,难道不是吗?”
除掉埃尔?除掉埃尔?我猛地抬起头来——今早出发的军队!
埃尔主将、齐格副将,在天门峡与萨克斯决战——天门峡!天门峡!天门峡的葫芦口正是狭窄的山道,埃尔一定会想办法把萨克斯的军队给逼进去——可是,在他追进去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必然是齐格!如果齐格叛变——谁也不可能救到他,到时候腹背受敌,岂非如瓮中捉鳖一个轻而易举——我就是因为担心埃尔的安危才硬是要日夜兼程,依然疲惫的齐格跟去护驾的……
“吉尔!备马!”
“是。”门外的脚步声快速的远去,我闭上双眼,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
如果埃尔有什么差池,就算齐格……就算是他……我也绝对不会轻饶!
“这就是你要说的情报?”
“是的,这就是我要说的情报,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开战了。”
“琪,我真的小看了你。”
“哦?”
“即便身陷牢狱,你依然把握的分毫不差。”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在我身前沉默。
“你走吧。”
“嗯?”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承认你的情报要比你的自由重要的多。所以,你可以走了。”我一抬手,一块白玉便被抛到他的手上,“拿着这个出去,外面的守卫自然会让你走。”
他静静的看了我一眼,转头,推门而出。
“陛下,马已经在外面了。”
“好。”我一个翻身,轻轻的跃在马上。
“吉尔,如果在我出去的时候,瓦伦宰相领兵赶到的话,让他速去天门峡救援,还有,告诉他,扎伊诈败。”
“是,陛下。”
“很好!”一牵马头,我转身飞驰出城门。
现在,知道这个情报而又有武功可以就埃尔的,只有我。
埃尔,你千万,要没事。
41
潼关离天门峡有多远?
其实也并不是太远,领兵赶去,从他们出发到现在,按照埃尔带兵的速度,应该已经列队於天门峡外,准备作战了。
我的脚下是千里挑一的宝马,受过王都奥良最好的驯马师的培训,跟著赤的队伍来到潼关,一直受著最好的照顾。
当然,我不敢说,这是奥迪斯最好的战马。
奥第斯最好的战马从来是属於战神修格斯的,因为需要这样万中挑一的好马的,是他这个常年行军在外的将军,而不是我这个鲜少走出宫门的皇帝──在我眼里,再好的马,如果不能活跃在战场上,而要被固守在一方天地中,他便再也成不了好马。
尽管如此,我依然能看出这是一匹不错的马。
优秀的马,带著人的灵性,可以知道主人的心情。
就像现在,他带著我,撒腿狂奔。
尽管我并未说过什麽,可是,他是否也已看出我内心的忧虑呢?
即便这是千里良驹,也绝不可能在他们开战之前赶到。
这一点,我的心里非常清楚。
所以,我只能在心里祈求,齐格,不要那麽快下手。
扎伊王……好毒辣的手段!
你最好现在开始祈祷,不要有一天落在我的手里!
一个时辰的路,好长好长。
正午的阳光好烈好烈。
“嘶──”马首突然高高的昂起,一双前蹄笔直的举了起来,发出剧烈的嘶鸣,我一扭缰绳,让他镇定下来,慢慢得坐直身体,抬头。
一批高头大马上坐著一个年轻的武士。
健壮的身躯,俊美的面容,左手握著一柄长剑,右手轻轻的按在马髻上,静静的注视著我。
“你最好让开,青吉。”
他看我慢慢得扣住腰间的剑,修长的眉峰,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并不想为难你,伊文。可是,我不能让。”
他的口气很平静,简直就仿佛没有任何波动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反手拔出长剑,如鹰击长空般直跃而上。
他双脚一夹马腹,向我冲来,同时一个翻身,拔出长剑,向我跃来──
“叮──”荒无人烟的大道上,传来金剑相击的声音。
这不是昨晚的偷袭,这是一场正正当当的较量。
青吉是个高手,绝对是。在营地时,我就曾赞叹过他的武功。
而我,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之一。
我对自己有著绝对的信心。
这样一场战斗放在往常任何一个时刻,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担心。
可是,想在片刻之间战胜他,甩掉他,我却,没有这个把握。
而我的时间,却已所剩无几。
又是一声金剑交鸣,缠斗在一起的人向後退开。
“青吉,你最好不要逼我!”
“我不想逼你,真的,伊文。”青吉站在三尺之外,语声平静。“事实上,昨晚以前,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朋友,也非常乐意与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哦?那昨晚以後呢?”
“伊文,”他轻轻叹了口气,“主上对我有知遇之恩。”
“是啊……”我看著他,替他把话讲完,“所以你不能背叛你的国家、你的王上。”
我缓缓地举起右手,聚力於上,瞬息之间,便揉身而上,来到他的面前,抬手──发力──
“呜──”糟糕,小腹突然一阵疼痛,手上的内力瞬间便只剩下三层,我心中一惊,大呼“糟糕!”连忙侧身向旁闪去,却还是滞了一下,躲闪不及,被他的掌风扫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伊文?”他一惊,急忙停下随後准备补上的一剑,左手一揽,带住了我往下倒去的身体──
“伊文?你怎麽了?”
我的嘴角露出一个苦笑,缓缓的拂过自己的小腹,“小家夥,还没生出来,就尽给我找麻烦。”说著,倾身一滑,提剑立於一旁,“青吉,我欢迎你随时来取我的性命,只是,不要是今天。”
“你要去救他?”
“是的。”
“可是,以你今天的状态,你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救他,只不过再搭上一条性命而已。”
“试了,才知道。”
“我从未听说奥第斯的皇帝蓝斯格是个任性的人。”
“以前或许不是,今天却是。”
“为了他?”
“是的,为了他。”
他看著我,慢慢的收起长剑,背过身。
“以你今天的状态,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现在找你较量,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我看著他的背影,看他慢慢的牵马离开,正午的阳光照来,使我看不清他的身影。
谢谢你,青吉。
“可是,如果你没有死的话,我还是一样会来找你的。”
我笑了。
“当然。”
“!当”收起长剑,一牵马绳,重又驰向那危机四伏的天门峡──
希望,今天的内力不会再出事!
希望,齐格还没有动手!
除了抱著希望催马而行,我现在,还能做什麽?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我抓著马鞭拼命的催打,曾经被埃尔仔细呵护的一双手,早已被绳勒出了红痕,而那曾经悉心呵护的人,又怎样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不是神,所以我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
每一分时间的流逝,都是对埃尔危险的增加。
而这样的危险,却尚且不为人知。
汗湿衣襟。
远远的,是埃尔那巍峨的队伍,即便在如此遥远的距离,我却还是能清晰的听见前面的喊声震天──
已经开战了。
埃尔!
“给我让开!”
我狂吼著奔入人海,队伍尾部的士兵面对突然冲入的马匹,高高的竖起了警觉,“刷”的一声,骑士已经拔出了手中的长剑,跃马挡在我的前面──
“什麽人擅闯军队,速速报上名来!”
哼,有时间慢慢解释我的身份,恐怕埃尔早已被戳上一百个窟窿了!
我一把抓住长剑,提气从马背上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们的骑士头盔上踩过──
“刷”的一柄长矛带著凌厉的气势刺入了我的守护圈,我惊“咦”一声,侧身避开,定睛一看──
“橙?”
骑士收起长矛,脸上满是讶异,“蓝?怎麽会是你?停剑!是自己人!”
我纵身一跃,上了他的马背:
“橙,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告诉我,埃尔在那里!”
橙一转马头,“蓝,别急,我带你去!齐格将军就在他身後护卫,不会有事的。”
“就是这样,才有事……”
“蓝?你说什麽?”
橙带著我在队伍中狂奔。
可是,他已经不用再问我为什麽了。
因为他也已经远远的看见,在队伍的最前端领兵征战的埃尔,以及,在他身後不远处,高高地举起弓箭,对准他的心脏的齐格──
“不──”
一声长啸,我举剑飞身而出,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长长的弓箭没入埃尔的胸膛,他回过头来,惊讶的睁大双眼,而齐格,则一脸漠然,又一次举弓──
“啪──”我一剑削断锐利的羽剑,箭头却依然带著凌厉的气势,没入了埃尔的胸膛──
奥第斯的队伍已然大乱,士兵们全都惊讶得呆住,不知道,此时应该怎麽做,直到橙大喊著举起长矛对上齐格,才如梦初醒。
“埃尔──”我一把接住他落下马背的身形──
刚才他在马上身形一顿,原本与他激战的萨克斯骑士,早已齐齐的将长矛送入他的身体──
我一甩手,长剑哗的一声游过他们的脖颈,刺入旁边一个武士的胸膛。
“埃尔──”胸中一痛,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落在原本已经鲜血淋漓,体无完肤的埃尔身上,完全看不出它原来的形状。
42
“蓝,你怎么?”埃尔睁开眼睛,长剑往地上一刺,勉力坐了起来。
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埃尔,相信我,这里全都交给我了,你好好的睡一觉就行。”
他怔怔的看我,想说什么,犹豫着,终究化为一个“好”字。
我急点他周身大穴,止住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缓缓的站起身,露出一个冷笑。
修行了二十多年的真气,源源不断地从百汇穴涌出,流入四肢百胲,一声清啸,十指箕张,如游龙般纵身跃出,直取颈项——“啪啪啪啪”,离我们最近的一圈武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足踏莲花——“挞挞挞挞”,喉间分明无血,无血,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