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新桥曾经用过,就在落叶花林。
师傅曾经说过,取人性命,并非非刀剑不可,一双手,一双脚,同样可以成为取人性命的利器。
这一双十指如兰,这一双玉足天成,而今,都是天下最可怕的利器,杀人的利器。
这样的打法,非但有效,而且毒辣,非但毒辣,而且深为消耗内力,若是短时间内不能得手,很容易遭到敌人的反扑。
所以,师傅说,非是紧要关头,还是莫要用吧。
可是,我却非用这种打法不可,只要有一个尚能举动刀剑的人进入我的守护圈,埃尔就必死无疑。
四周烟尘滚滚,马鸣声,喊叫声,刀剑相击声,抬眼,望见的不是渐渐少去的人潮,而是不断蜂拥而至的千军万马。
萨克斯显然知道躺在地上的是奥第斯一级上将埃尔,也知道,能虏获他是怎样的大功一件,即便我的武功异常骇人,敌兵还是如浪潮般不断汹涌而来,一刻也不放松。
萨克斯的骑士已经默契的试图将我围在中间,与埃尔隔离开来,骑士异常坚硬的盔甲不能不说是我的软肋。
卑鄙!
眼看着一个武士拿着长矛试图挑起埃尔的身体,我愤怒的冲天跃起,抬脚将他踢飞,一把抱起埃尔。
抬头,却看不见一个熟人的身影——即便看见,他们也未必能分身帮我吧?
我一个翻身跃出,躲过一名武士的长矛,抵在地上,长矛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随之将我们抛出骑士的包围——
聚力于脚*,踏水无痕,漫天的尘土让我便不清方向,只能本能的带着埃尔朝人声稀少处而去。
小腹又开始痛了起来,涣散了大半的真气,丹田之气一沉,我紧搂住埃尔的腰,一个旋身,落在地上。
看一下埃尔——还好还好,没有添上新的伤口。
“嗤”的一声,破空之声传来,我一矮身,一只锋利的弓弩夹着凌厉的杀气险险的擦过头顶,我转身,看着面前马上的骑士,英俊、威武、有力,一手按着缰绳,一手握着一把大弓,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以及,被我护在身后的埃尔。
“你是谁?”
腹中渐渐痛得厉害,我不语,静静的打量他——精致、完美的弓箭,坚硬华贵的盔甲,以及座下上等的汗血宝马。
我轻轻的弯起嘴角,在萨克斯的军中,能享受如此待遇的,当然是——
“你就是查纳亚言?”
马低头懒懒的踱着步,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正是。却不知阁下哪位?我一生阵前较量,英勇无畏者见过无数,但是像你这样的倒是第一次遇见。”
“哦?”我暗暗的运气,试图缓解腹中的疼痛。
“你的武功虽然厉害,却并不适合行军作战。”一针见血。
我挑眉,默认。
“可是,我却很欣赏你,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在父王面前大力的举荐你。”
我一声不屑的冷笑,挖墙脚挖到我头上来了?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容,胜利般的笑容: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以及,你们的将军。”
我摇头,抬起左手,“未必。”再次翻身跃起,揉身而上。
他放下手中的大弓,举起一柄十尺长,百斤重的大刀**,向我横扫而来。
我一惊,脚下错步,向后飞速滑开——
果然不愧为萨克斯第一猛将,上百斤重的大刀,在他手中使来,轻盈的宛若无物。
举重若轻。
我一揽埃尔的腰身,又向后滑开两步,躲过他随即追随而来的羽剑,和骑乘着汗血宝马飞速靠近的身形——
不妙。
腹痛有增无减,内力逐渐溃散,我下意识的拂向小腹,又转头看向怀里被我点穴昏迷的埃尔——
弗斯,对不起。
我实在无法保证,我能同时保住两个。
可是,就算拚上我的性命,我也要保住埃尔。
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瓦伦应该很快就会赶到。
京师也有乐文坐镇,虽然他还小,却一定可以担起这个担子。
不会有事的,所以,就任性一次吧。
我答应你,弗斯,只有这一次。
查纳亚言的长刀威猛异常,虎虎生威,步步进逼。
我抱着埃尔,只能努力的把所剩无几的真气灌在脚底,迅速而灵敏的一退再退。
“你的后面已经没有路了,还不愿意束手就擒么?”
强劲的刀风划过耳际,狂风中,隐约传来他的话语。
我侧眼,后面竟是一个深谷。
举头四望,哪里还有那茫茫人海,哪里还有半点刀剑交鸣之声?
查纳亚言横刀于马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我轻轻的动一动足尖,带起一块砂石,翻滚着落入谷底。
查纳亚言已经高高举起了那把完美无缺的弓箭,对准了我:
“虽然可惜,但是,还是埃尔将军的命比较重要,能活捉固然是件好事,得到一具尸体也未尝不是一件太坏的事。”
“哦?”我的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可惜,就算是尸体,你也不可能得到。”
抱紧挨尔的腰身,转身扑入谷底,尚能在最后一眼,瞥见查纳亚言惊讶得瞪大的眼睛,已经木然没有发出的羽箭。
我一转身,便聚气于掌,瞬间提升所有可以动用的真气,在空中剧烈的翻腾起身体,同时不断的击掌于峡谷两岸,缓下急速下坠的身体——
刚才听过声音,这个谷,其实并不深。
就算我的真气已经所剩无几,这样的“反塌云梯”依然还是可以做到的。
“扑”的一声,真气用尽,重重的摔在地上,背像散了架似的疼。
我支撑着坐起身来,看着被紧紧抱在怀里的埃尔,露出一个微笑。
接着,只要走出谷底就可以了。
腹中绞痛得厉害,全身酸软无力,四肢百胲,简直连一丝真气都找不到了。
我轻叹一口气,俯身背弃埃尔,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开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很难说,查纳亚言不会搜山。
走过丛林,走过小溪,走过参天的古树,也走过青嫩的草地。
我早已不知道,自己脚下走过的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眼皮越来越重,四周的景象也渐渐模糊了起来,腹中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难道是我麻木了吗?
我抬手挡去眼前的阳光,依稀望见阳光里清脆的草地,以及草地上一间绿树环绕,花香浓郁的小屋。
已经有阳光了?
那么,是已经走出谷底了吗?
身体经不住疲惫,晃了一下,意识抽离脑海,黑暗侵袭而来。
我最后一个举动,是转身挡在埃尔的身下,倒了下去——
或许,这一次,不得不听天由命了。
希望,这里不是萨克斯的国境。
43
“哥哥,哥哥,我们出去玩!”
“嘘,别出声!”我一把罩住赛亚的嘴巴,朝他点点头,看他迷惑的也朝我点点头,才放下手来。
“哥哥,”赛亚把嘴巴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四处望望,“你在干什麽?”
我一把把他抱到怀里,歪著脑袋想了想,轻声说:
“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乖乖的,听话。”
“嗯,”赛亚睁著一双大眼睛看著我,努力的点头,“赛亚很乖,哥哥带我去。”
“好。”
我一把抱起赛亚,使出新学会不久的轻功,纵身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隔壁院子的大树上,将赛亚小心的放在腿上,朝下看去,正好可以望见窗台──
“那不是──父王的寝宫吗?”
我点点头。
“莫恩,你不该对孩子太严格的。”母妃轻轻的叹了口气。
“思延,你太袒护他了。”
“我知道,莫恩,作为将来的储君,确实不得不面临许多考验,可是,他才七岁啊,莫恩,他还这麽小,你不要这麽早就拿先祖来压他啊……”
“思延──”父王走过去,轻轻的从後面搂住他,“我知道你心疼,可是,你看,连他师父也说,他是一块难得的练武奇才……更何况,现在这样的局势,奥古奇斯大陆上那麽多的国家,每一个都虎视眈眈的希望自己壮大,如果他不能成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帝,将来,如何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存活?”
“莫恩……我好担心……”
“担心什麽?”
“我……”
“好了,没什麽可担心的,放心,我会仔细挑选将来能帮助他的人,绝对不会让他吃亏的。”
“可是……”
“放心,更何况,赛亚和他的感情也很好,我们甚至不用担心兄弟争权的情况发生,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呢?”
“莫恩……”
“怎麽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皇妃,我们只是民间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清风夕阳,田间野趣,该有多好……”
“……”
当然,那时候的我并不能领会母妃的愿望。
母妃虽然也是贵族出身,却自小便喜欢游山玩水,据说,是有一次无意中,在林子里捕到了父王射中的猎物,才引出了两人的相识。
所以,即便是当时权倾一时的外公,也绝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调皮捣蛋,从来不肯认真读书的小儿子,也会有当上皇妃的一天。
虽然,只是一个皇妃的头衔。
可是,父王这一辈子,却只有母妃一个妃子。
父王对母妃的专一,可谓家喻户晓。
所以,後来,在母妃病逝後的三月後,父王相继而去,也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
所以,他们应该是很相爱的吧?
要不然,母妃不会丢下他的高山原野来到皇宫,父王也不会丢下他最重视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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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怎麽又梦到父王母妃了呢?
我努力的抬手,手却仿若千斤重。
“我知道你醒了,不过,你现在没有任何的体力,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谁?
谁在说话?
我努力的抬起眼皮,试了几次,终於看到一束夕阳的余晖照进房子,以及在余晖的笼罩下,辨不清面目的一个人。
听声音,沈稳清晰,吐纳均匀,内息饱满,这人的武功决不会低。
看到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倒在自己的庭院门口,还能依然如此镇定的,这人也决不简单。
我正思量著,这里附近应该有哪个不出世的高手,额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
“好些了吗?”
嗯。
我想点点头,却发现自己简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别急,”他似乎能猜到我的心思,“如果你能听到我说话,就眨一下眼睛。”
我眨眨眼睛。
“很好。”
我张嘴,想问──
“你想问你的朋友?是的话,眨左眼,不是的话,眨右眼。”
埃尔,他没事吧?
“你放心,他没事,只不过他的伤很重,需要好好的静养。”
那就好──遭了,孩子?
“你想问你的孩子吧?”
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你放心,我也是奥第斯人,不会觉得奇怪。”
咦?
奥第斯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我却不知道?
“而且,我是医生,如果不是遇上我,你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只不过,我得警告你,如果你真的还想保住孩子的话,在孩子生下来以前,你最好再也不要试图运转体内的真气了,否则,非但他会有危险,连你,也会有危险。”
没关系。
只要埃尔没事就好。
弗斯,我答应过你,不管接下来会怎样,我都会尽力保住我们的孩子。
又过了三天,我终於可以下床说话,埃尔却还没有醒来。
前辈说,他只是太累了,这一次受的伤又重,如果不是我及时止住他的血,恐怕,就算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他的命。
救我的前辈,看来四十几岁的样子,自称“闲人”,我们倒下的木屋就是他住的地方,前面的花园里种的是千奇百怪的草药,四周看不到一户人家。
这样一个不出世的高手,为什麽会住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没有问过他,他也没有说过,或许,每个人,都总有些自己的秘密吧。
当然,我的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
我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十几天。
每天就帮著他照料那些花花草草。
埃尔的伤还没有好,已经可以走动了。
可是,前辈说,如果我不想他留下什麽後遗症的话,最好还是等他有七八分好,再走。
“你在想什麽?”
“嗯?”我拿著花锄,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没什麽。”
他抬头望向我刚才看的方向,似乎带著一丝感叹:
“在想家了吧?”
我低下头,不知该怎麽说。
十多天过去,战事说不定已经结束了,齐格怎样了?橙黄怎样了?前线怎样了?京师怎样了?
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会怎麽做呢?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蓝,你有很多放不下的事。”
“是的,前辈。”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给花松土:
“可是,有很多事,在该放下的时候就该放下。”
嗯?
我也蹲下身来,学著他的样子,帮忙。
“就比如说,现在。”
他依然聚精会神的看著花,“就算你有无数的事放不下心,可是,既然你现在什麽也做不了,那麽,你该做的事,就是,放下。”
“放下?”
“是的。”
44
“放下?”
“是的。”
可是放下又谈何容易呢?
父王、母妃、赛亚、修格斯、弗斯、埃尔、琪、青吉……每个人都有他放不下的东西吧?
“我做不到呢,前辈。”
前辈慈祥的看著我,微微的笑了:
“就知道你会这麽说。”z
“啊?”我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过身去,望见正从门里出来的埃尔,满眼赞赏。
“觉得如何啊?”y
“谢谢前辈关心,已经好多了。”
前辈摇摇头,“莫要逞强,你的病情我最清楚。”
一句话,竟说的埃尔微微红了脸颊。b
我走上前去,扶住埃尔勉力撑在门框上的身子,摸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微微的烫:
“再回屋睡会儿吧。”我轻声说。g
他却摇摇头,“我没事,想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呢。”
“小夥子,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叫你好得快些。”
我惊喜得抬起头,向著他一拜到地:
“恳请前辈赐教!”
一双膝盖却偏偏跪不下去,似乎有一股柔和的力轻柔的托著似的。
“嗳,你的大礼我可不能受。”说著越过我,看向埃尔,“不过我个条件,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