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皇上玩偶,好与不好还不都是皇上说了算的。”和珅看到他就忍不住一肚子气,竟是将在弘历那里受的委屈都撒在他身上了。
“大哥,你别这样,那天我是一时急不择言——大哥对我一直很宽容,从小到大从不跟我计较,这次不能也原谅我一时不觉说错的话吗……”
和琳知道这次是捅到了大哥伤口上,当时话才出口已经是后悔,然而怎样后悔也是无法收回了。
看和珅仍不开口,和琳又再说到:“我一直都清楚大哥是为了全家才这样委屈,会说那些话是我混帐,我也明白大哥对我期望很高,所以才会如此气愤——是我对不起大哥。”
和琳还想说话,却被和珅一抬手打断:“好了,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好。你既已成家立业,也不用我再操心,你爱怎样我是再不会管了。”
“大哥……”和琳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和珅挡住。
“……那好吧,大哥你好好养伤,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直至和琳走出屋门,和珅都未抬头看他,只是一直呆坐,连姿势都未变过。而冯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情况。
“珅哥,”看到是冯氏,和珅的神情才稍缓下来,“刚才我看见琳弟出去,一脸沮丧样子。”
才缓的脸色听到说和琳便又阴了下去:“让他去吧,今后他的事我不想再管!”
“珅哥!”
冯氏叹口气,面对他坐下,握住丈夫双手:“我知道你生气,但和家就你兄弟二人,除了你他便没有亲人,如今你这样,叫他怎么办?”
到底是冯氏知道他,只这一句便戳到和珅心里,只是面上仍旧满脸冷漠。
“你疼他,他怎会不知,他从小便以你这大哥为榜样,崇敬得很。现在你一句话就不再理他,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呢!弟媳和孩子也一直呆在这里不肯回去,你让他满肚子话跟谁说去?”
“——你这是逼着他去找那福康安哪!”
听到这句,和珅秀眉一挑,抬起眼来。
“那孩子从小便跟你相依为命,他什么性格你这做大哥的不了解?”
冯氏见他动摇,便再接着说到:“他自小最怕就是一个人!我初到你家时他尚小,你不在家他就粘着我——别看他朋友多,却是个害怕寂寞的孩子啊!”
“……那你说怎么办?”和珅叹气,终于还是开口。
“弟妹那边我来说服,琳弟呢,看来是认真的——唉,你劝他怕是没用了……不如就随他吧。但至少要有些尺度,我也好跟弟妹交待。”
和珅看着妻子,心里不由生出愧疚——他明白冯氏所说不单只是和琳的事,更是她自己平日心里所想。
而冯氏似乎看出他心事,轻轻拍他的手:“珅哥如此聪明,定能叫琳弟明白的。”
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太后寿辰是在和珅伤愈正常入宫轮值七日之后。在和珅安排下,皇宫之中像大街上一般摆起了摊贩,三步一戏台,唱的都是太后爱看的戏码;两步一杂耍,演的都是各地的行家。更别提放置庭中各种布景装饰,那假山上人物桥廊逼真分明,甚至于车马都会自己走动,其中精巧叫人叹服。
宫女太监们都着上了民装扮演路人,待得太后出现,便一起拜倒口呼千岁,吉祥祝福之语不绝于耳,只把老佛爷乐得合不上嘴。
弘历对此也甚为满意。然而更叫他意外的是和珅竟在太后轿夫之中!
当大轿落下,和珅为太后掀起轿帘扶她出来,太后心情大好,弘历也是万分开心——这样行为事实上是弘历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实现,现今看着自己母后愉悦表情,再看看掺着太后手的和珅,竟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之感。
……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朕。”
结束一天庆典,弘历与和珅都是筋疲力尽,此时正相拥浸在充满益人香气池水之中——那次以来,这还是和珅首次答应留在宫中。
弘历几分迷醉地欣赏着池水映衬下的樱色肌肤,被水纹一波波推动的细软发丝,百看不厌的一张俏脸,以及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细腰翘臀修腿。
和珅任他看着,与以往无二的狐媚神情,直叫弘历再也把持不住。
……
……
许久未有的温柔和激情叫二人都迷醉其中,待到第二日醒来,竟是误了弘历早朝!
“皇上……”
和珅不由紧张,弘历初时有些惊讶,却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用手拨开身边人儿发丝,开口说到:
“你果然是只妖精。朕的江山若是被毁,定是你的缘故!”
这话虽重,却没有丝毫责备语气,倒是溺爱的成分居多。和珅听了,低下头去,惶恐之中又有一丝窃喜。
他已然明白自己心情。虽然明知不可,情这个字却不是说不要就能丢弃的。就算面上可以假装,却无法连心里也装了假。之前有意的回避,只是让现今的他无奈地意识到这份情的深刻。
——到底是在何时变假为真?他不知道。
只是在认清自己心思之后回想起来,似乎相处之初亦变得格外甜蜜。也许骗自己这是相爱能叫他恢复之前的心态,可悲的却是,他是如此清楚弘历性情,如此明白皇上心思——如此清醒,连梦都不可能去做!
之后的日子,似乎回复到什么都未发生的时候:和珅仍然住在宫中时候为多,弘历依旧时常唤他陪侍;朝中大臣见了和珅,亦是一贯的态度,巴结的或者表面上友好实际则保持距离。
而和珅自当了户部尚书,本来年年报亏的户部竟在短短一年内反亏为盈,这样政绩不单叫众大臣们侧目,更叫弘历都刮目相看。
其实和珅并不是那种能从根本上治理国家财政之人,他清楚朝中所有黑暗之面,只是从他所认为的最快之处为弘历集敛了国库收益。正如他为自己敛财一般,他对金钱的管理有他独特之处。本身的才干加上并非“正当”的手段,当弘历提出再次南巡而因财务问题被大臣们否决时,和珅已经可以为内务府打出包票——
皇上出行,内务府只要支出皇上日常例行开支,所有花销都由他来供给!
对此弘历自然是满意不已,全然不去过问钱财所来之处。
而和珅当即发命下去,全国盐商纷纷上缴出资——自古盐商都归朝庭官员所管,说它是当时获利最为方便丰厚行业亦不为过。如此暴利肥缺,却都是和珅在众多商贩中竞价而命,他从中所取钱财可想而知。而今遇上皇上出游,和珅散出消息,盐商们哪有敢不倾家而出的。
于是皇上圣驾所临之处,沿途修葺新建行宫无数。和珅所得,竟是在皇上一行出游之外,更有余裕!
如此只苦了地方百姓,那些盐商以及地方官员们有几个善类,自己钱财充了和珅帐,自然是搜刮得更为历害,只让天下叫苦不言。而这些事情和珅不会去管,他良知早已被报复心态所蔽,与其说是他不管,倒不如说这正是他恨意所致。
待得行宫建好,水陆疏通,便择了吉日启程南下。御驾所经,督抚以下尽行跪接。一切供奉统由和珅监视。和珅说好,皇上定也说好,和珅说不好,皇上也说不好。督抚大员都乞求和珅代为周旋。因此私下馈遗,以千万计。
途中舍陆登舟,一行人捧着皇上驾龙船沿运河南下。由直隶到山东从前曾经游历,没甚可玩,只在济南耽搁一日,便由山东到江苏。而至扬州时,那扬州富绅汪如龙献上歌妓雪如。
这雪如身长玉立,雪肤花姿。皇上连连称赞,说她人如其名,着实妙哉,当夜便将她留在船中侍寝。
这本也没有什么,弘历从来并非只有和珅一人,这也是和珅心知肚明的。因此一路上地方官员献出美女和珅只做不闻。
然而这次却有不同。
皇上将那雪如留下后,竟是三日未出龙舟,只等得那些总督们眼也望穿。好容易皇上终于召见好地方官员,准备继续南巡,雪如却并不像一路所收美人一般上那专留的龙舟,仍是跟着皇上一道!
而皇上与其他女子一起时,和珅是从不过问也不敢打扰的。此时便只呆在自己船上,凭栏远眺着一路江景:正是三月扬州好风光,翠柳黄莺不断。
看了一路,不觉有些乏了,和珅低下头,凝视碧水轻拍朱色船身。正在无聊,忽听后面有人呼福大人到。回过头来,只见福长安从他船上下了小舟,朝着自己船靠过来。
当下命人下了缆绳软梯,将福长安拉上船来。
“长安要过来,可以等船靠岸,何必费这般力气呢。”和珅伸出手,亲自将福长安拉起。
“小弟是正好想起和兄,知道最近和兄无聊,所以特意过来的。”福长安见到和珅便是笑容满面,和珅早不以为意,只是点头。
“长安来得正好,不如陪和某喝一杯吧。”如此说着,便谴下人摆了桌子,上了地方官员才贡的佳酿,与福长安在甲板之上对饮起来。
酒过三杯,福长安看和珅不说话,心中明白,便问到:“和兄心情不好吗?”
和珅正喝着酒,闻言放下杯子,朝福长安静看过来——那一双凤目如此慑人心魂,被酒劲染红的两颊更是撩人,只叫福长安一颗心噗通直跳。
正在他紧张之时,和珅却是娇媚一笑,更是叫他七魂散掉其六——和珅与他相处如此之久,这样神情却从未对他露过,直叫他受宠若惊!
“吟柳最近好吗,听说长安也把他带来了?”
然而只这一句,又将心跳不已的福长安敲醒。
“是,吟柳他也想念和兄得紧,时常问起。近来他有些忧郁,小弟便想着也带他出来散散心——不如等船靠了岸,小弟就将他叫来为和兄抚上一曲吧。”
和珅听了,点点头:“和某倒是真想听他琴声。”
这样说着,又命下人架琴。福长安才想说离靠岸还有些时候,或者叫小舟把吟柳接来,却见和珅一掀衣摆,坐到琴边。
福长安从未见过和珅弹琴,一时讶异。却不敢出丝毫声音,只怕和珅又去了抚琴兴致,再看不到。
清脆琴音很快在纤纤细指拨动下在江上散开。一听便知是久不抚琴,那乐声听来并不十分流畅,然而耳朵听到的不足却被眼里映入画面完全盖过。
江风轻抚,那阳光下更显白细肌肤,那半合粉色脸睑,浓密纤长睫毛都根根分明。仿佛被这日光一照,眼前人儿忽然间晶莹剔透起来!
细软发丝与衣摆一起随风而散,那朱唇玉面更为清晰动人。娇冶气息消散,眼前人儿只是清新得如同晨雾中仙子,而那几分哀怨琴音,如此叫人心怜不舍。
……
福长安已然失神,就这般痴望着那画中人,全不知,何时夕阳已经黯淡。
十七
九连环
(十七)
本来说好叫吟柳过来,不料和珅却独占了那架琴。福长安本不是能听琴的人,此时听着那不能算悦耳的生疏乐声,倒是一点不烦。
初时和珅还能弹出曲调来,到得后来便开始胡乱拨弦,那宣泄一般的杂音过后,索性举起整架古筝,狠狠扔进水中。
随着那惊人水声,他整个人也挂在了船栏之上,用尽全部力气般,久久没有响动。
“和兄……”
听到福长安声音,和珅懒懒转过身来,抬手接过他递来酒杯,一仰头喝尽。
福长安看他不经意间媚态流露——许是有些醉意,那一举一动无不带着无限风情。而那半开眸子,说不清是怎样复杂情绪,只是汇成无奈,或者说是自嘲,叫人心疼不已。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和珅把玩手中空酒杯,用那被酒气熏得几分蒙胧双眼笑着看他,“很惊讶么?和珅也有这样的时候。”
“很难看吧,”见福长安不说话,他又是倾城一笑,“也许像个怨妇。”
福长安已然看傻了眼,听到这时才稍稍缓过神来,正要答话,和珅忽然将手臂搭在他肩上——
“你是如何看我的,一直用看女人的眼光吗?”
那带着他特殊气味的酒香从几乎贴到福长安颈上的朱唇溢出,抬起的明眸中一丝戏谑,却是充满无言引诱。
“……不是……”z
女人也不能有你这样惑人。
这话福长安没说出口,和珅却从他眼里轻易读出,又是一阵娇笑:
“——我懂的!”y
福长安看眼前失常却无限诱惑的人,几乎止不住拥他入怀冲动,最终还是摇头,拨开他的手转身朝向江面,倚栏而立。
看到福长安反应,和珅也转过身趴在扶栏上。
“告诉你一个秘密——雪如是我叫汪如龙找来的。”
只一句话,又惊得福长安将好容易从他面上移开的目光重新转回来!而说着这话的人,却用食指抵着粉润的唇瓣,轻嘘一声——那动作,真比少女更俏皮,娇媚无限。
“楼之义无穷,独名之曰宝月者,池与月适当其前,抑有肖乎广寒之庭也。”
正当福长安失神时,他却又背起了文章,直叫福长安摸不到头脑。刚想说你醉了,和珅眼内忽然闪亮起来——
“广寒之庭,广寒之庭……”重复着这词,和珅将眼光转至江面,神情黯淡下去,“为何我如此清楚那个人心思,为何我每次都能将那个人猜个十分!”
福长安自然明白和珅所说“那个人”即是指的弘历,如此一细想,立时明白之前那文章可不正是弘历才写的《宝月楼记》其中一段!
——那宝月楼所住的,正是之前因为回民之乱被皇上冷落的容妃。想是皇上一时思念她,才写了这楼记,偏将宝月楼比作广寒宫,那容妃不就正是宫中嫦娥么!
这样再一回念,初时见到雪如便觉着她有几分眼熟,这样想来,可不正是与容妃有七八分神似!难怪皇上待她不比其他贡女,难怪她一上船皇上便如此龙颜大悦,三日不肯出舱!
“和兄……”b
“我对汪如龙说,皇上南游必去孔庙,离开时必会路过此地。特意千里派人送去容妃画像,叮嘱他寻找相似之人……其实不试也知道结果,为什么我还是会抱一丝期待……”
听那语调,福长安以为他在哭泣,然而当和珅抬起头来,面上却是一丝表情也没有的漠然,那眼神叫人看了心里一颤:
“长安,你喜欢我吗?”
“……是。”
“为什么?”
福长安没有回答,只是再忍不住地夺取了从刚才起便一直不停引诱他的唇瓣。而和珅亦没有反抗,或者,从一开始他已经有意识地暗示福长安这样做。
是报复心态,或者是自抱自弃,又或者他只是想从福长安那里得到安慰——也许每个答案都不对,又也许每个答案都有。
福长安看不透他,从来也看不透。只在不断摆动震落的,分不清是泪或者汗的液体里,许能窥窃到那太过于复杂的心的一角。
那由于激情而绯红的面颊,迷离的眸子,急喘的艳唇,散乱的黑发。在梦中听到多少次的娇吟,却在梦里无法感受到的真实拥抱。
肌肤的触感真实得叫人心慌,他是如此美妙,即使是这样用力地占有他,仍然是被极度虚幻的感觉包围了全身。
“善保!”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