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伸手去拉身边的人,关切的道:"猫儿,你怎么样?这是哪儿?"
他说着,放眼打量着四周。忽觉自己拉着的那条手臂几不可觉的缩了一下,又觉掌中有些凹凸不平,心中起疑。回头见了那猫眉目间一闪而过得不自然,心念一动,一把扯了过来,另一手就去掀他的袖子!
"玉堂......"展昭一惊,未待反应,已被那人掀开袖子,手臂上一圈一圈胡乱缠着的布条便映入了那人眼中。心中讪然,心想这人有时当真细心的紧,被他发现,只怕又是一顿好骂了--而那人不出他所料,在见了那仍有些渗血的地方,一双含煞的眉猛地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弄的?"
"没事。"展昭说着,看那人认真的眼,知道敷衍不过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那时觉得头晕,想要保持清醒,所以--对了,玉堂,巨阙和画影不在这儿,想必是被胧玉拿走了。你觉得接下来我们为你应该做些什么?"
"死猫!别想转移话题!"
知道展昭是想引开他的注意力,所以故意用剑引起他注意。白玉堂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皱眉瞪着那胡乱缠着的布条--他本是心思玲珑之人,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展昭此举的意思。
他与展昭武功在伯仲之间,在胧玉那里又吸入了相同量的天南星烟,方才这人却先他一步清醒,先前因刚清醒而未觉,现在想来,根本就是这臭猫用自伤的方法来刺激自己!
想通了这些,忍不住恨恨的白了他一眼一把将他的手臂拉到了面前:
"别废话!忍着点。"
说着,已伸手小心翼翼的解开那堆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布条,看了眼那已有些翻口的伤口,不知怎地心中一揪,抿紧了唇从怀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瓷瓶,打开塞子,用指尖挑了一些,轻柔的涂抹在那人的伤口上。
肌肤相贴,白玉堂的手指就在臂上来回磨蹭着。展昭虽然知道他是在均匀药力,却仍觉得那指尖所过之处引起一阵一阵的麻痒。就像......就像那时在白玉堂的酌剑轩里,那个因为摔倒而产生的意外......
脸上瞬间宛若火灼。展昭皱眉,用力一抽那被白玉堂攥住的手臂,道:
"玉堂,我自己......"
"别动!"
白玉堂忽然低吼。在这晦暗不明的船舱里显得尤为严厉,握着展昭的手臂的手掌也跟着一紧--力道有点大,扯动了伤口,但是展昭却有些茫然,不知为何竟是当真不再动了。
四周几乎完全没有光线,虽不至于目不视物,但白玉堂一直低着头,展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在黑暗中感觉那人冰凉的手指细细将药物在伤口处涂好,又见他撩起自己的衣襟,"嗤"的一声撕下一块来,替他包在伤口处,心中只觉一阵温热,一阵烦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叫嚣着要破茧而出,偏偏找不到源头。
隐约感觉到这老鼠不对劲,展昭想了又想,大致抓到了重点。那人包扎完后一点放开手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将他的衣袖放了下来,手却是仍扯着他的,却避开了伤口。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有些静默。半晌,展昭才向着旁边走了几步,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墙壁,道:"好小,这里好像是船舱,四周还有水声,脚下也有点晃,想必还在水中--玉堂觉得呢?"
"或许吧。"白玉堂的声音有点闷,却也学着展昭向四周敲打着,摸到顶棚时隐约感觉到了一个接缝,他用力向上一推,居然轻易地就将那顶门打开了!
没想到门居然没锁,顺着那门透进来的光线照在两人的身上,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自胸间呼出了口气。
忽然见到强烈的阳光,两人的眼睛一时之间都有点受不了。展昭抬起手遮在眼前,顺便将自己从白玉堂手中抽出,眯着眼睛向上望了一眼,转头笑道:"原以为成了阶下囚,没想到门竟没锁!"
白玉堂的脸透在阳光之下,本就美若处子的面上隐隐镀上了一层光亮--这种安静的神态展昭极少会在白玉堂脸上见到。心中又是莫名的一抽,忙装作不在意的三步两步走出了舱门。白玉堂也随之走出,面色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展昭的幻觉。
只是,出了舱门,两人的心中又是一惊--他们现在正站在先前胧玉的那艘船上,但船上显然一个人也不剩了。四周茫茫一片,既不见陆地,也不见船只,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已完全离开了人世,整个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很显然胧玉是刻意将他们两个人留在了船上,她自己则乘着其他的船离开--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动手杀了他们,但此时两人已经可以确定,那个胧玉就是在皇宫中进行刺杀的那个,至少也与那人脱不了关系。
无论是展昭还是白玉堂都不会水,面对着茫茫水面,就算是有通天彻底之能也是无用。白玉堂此时当真是又怒又气:怒的是自己两人现在的处境,气的是自己先前的过分自信与自作聪明--若不是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误以为胧玉当真用了千缕丝,他们两人也不会都落到了现在这个窘境上!
展昭也在想这件事。那个胧玉当真是好心机!先是用假的"千缕丝"迷惑他们,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舱中的香味上,引玉堂拿出"九龙眼"。利用他们的自信设下了这个圈套--可以说,她的计策高明就高明在,完全是在引导着他们向陷阱中一步一步走进去。他们明知道前面有陷阱,自然会小心谨慎。而边胧玉利用的,就是他们这份小心谨慎。
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
看向白玉堂,展昭却发现,他的表情有几分急躁,全然失了平日里的稳重。他在微微惊了一下,转念间就明白了这只白老鼠是在为什么闹别扭。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也不去安慰他,而是直接向着之前他们已经进去过的船舱内走去。
外舱中一应摆设均与先前没什么两样,展昭想了想,毫不犹豫的向内舱走去,虽知希望渺茫,他还是想要看看里面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他倒是不担心边胧月会在里面做什么手脚--他们已经成功的被她困在了这艘画舫上,既然当时她没动手杀他们,现在也没必要做什么手脚来要他们的命。被困在船上的展昭和白玉堂,对于她而言,应该一点威胁都没有才是。
等等!
脑中灵光又是一闪,展昭记起昏迷之间自己心中闪过的那道抓不住的想法,脑中有些混乱--作为花魁的刺客,出现在皇宫的青花瓷瓶,太过明显的踪迹,胸有成竹的边胧玉,还有明显是特地为他们两人准备下的陷阱......
之五
心中烦乱,忍不住脱口而出:"玉堂,浪天涯!"
"什么?"白玉堂不解--展昭怎么忽然提到他?
展昭却是皱紧了眉头,一手轻轻蜷起一指,敲了敲额头:"我记得浪天涯说过,十六刺的人都是神出鬼没的,而且这次皇上遇刺的事情实在是蹊跷--照说当时天时地利都在,为什么胧玉会失手?"
白玉堂一怔,浪天涯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话语瞬间掠过脑海。他不像展昭对于皇帝遇刺之事那么在乎,所以对这个案件一直不很在意,现在听展昭这么一说,几乎是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确实蹊跷,就好像胧玉是故意错开了刺杀那小皇帝的最佳时机一般......哎!"
他猛地想起一事,转头看向展昭,刚好展昭也想到了,转过头开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均从对方眼中见到了相同的光芒。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胧玉如此这般,莫非--
白玉堂忽然嘿嘿一笑,有意添乱道:"我说猫儿,你想那胧玉会不会又是一个杜若?说不定他是喜欢上了那个小皇帝,所以不忍心下手呢!"
展昭撇嘴,这只白老鼠当真没多少正经的时候!抬头打量舱中,目光却落在一幅画上,心念一动,意有所指的道:
"没准儿真有这个可能--不过,就算是边姑娘看上了什么人,那个人也多半不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
"哦?"
白玉堂挑眉,他这般说原本只是为了打趣展昭,到没想到展昭竟会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这让他立刻产生了兴趣,道:"不是小皇帝,那会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展昭闷笑,一手指向左面挂着的的一幅画。白玉堂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就发现那画上画着的是一幅似曾相识的景象:
话中一个一身绮色衣衫的女子怀抱琵琶望着楼下,眉目间满是笑意。而在她望着的地方,一个白衣白马的华美少年正抬头看着她,手执折扇,凤眼半挑,一派风流气度。
旁边则是题着两句话:"琵琶声曲,幽咽婉转,倒深得其五味。曲可照人,这般清泉之音,不就是映得弹琴之人的清碧心思吗?"白玉堂才见了一眼,就认出了这句话究竟是"何人"所说。
那画画的甚有神韵,且人物面貌栩栩如生。任谁一眼都能看出,那女子正是边胧玉,而男子--眉目之间明明白白的正是号称"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无我一人"的白玉堂!
白玉堂见到那画,不由得一噎--他当然记得画中的情景,那时他是听到了边胧玉的琵琶声,便前去想要见见那弹琵琶之人。他生性风流,每到一地,避讳寻访当地著名花魁,与之谈天论地,听曲作词。待人却是当真发自内心的真诚。也因此才博得了这么一个"风流天下"的名头,更是红颜知己无数。
先前就说过,边胧玉也是他的红颜知己之一,只不过相知并不很深。他确实是打心眼儿里欣赏她的琵琶声,当时与她也是详谈甚为投契--不过他没想到,胧玉竟然将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画了下来,还悬挂在这里......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有点尴尬的向展昭望去,心想这人可别因为这样一幅画就误会了--至于他会误会什么,为什么他自己会担心展昭误会,白玉堂却是半点也没想到。
谁知展昭此时已将目光放在了别的地方,画像下面有几个坛子,他走上前,一一打开看了,里面竟是米面酒水,坛子皆是满满的,显是新备不久。旁边还放着新鲜的蔬菜,他看了看,笑道:
"看样子边姑娘是怕你我当真饿死在这里,准备的这般周全,玉堂,展某这回不至饿死,倒是当真托了你的福啊!"心中却是莫名的紧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后那人。
白玉堂咬牙--这猫就不能不用这种调侃的语气来提醒他他与边胧玉有这么一段缘分么!
瞪眼看着展昭望向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白玉堂气极,恶向胆边生,冷笑两下上前一步一把搂住了展昭的肩膀,一双凤眼随之笑得眯了起来:"你这猫儿,吃醋就直说!白爷爷知道你早就觊觎五爷很久了,你放心,无论那胧玉再怎么周全,我也不会为她动心的!"
"白玉堂!"展昭的双眼危险的眯起,"你的鼠爪子--莫不是不想要了?"
白玉堂一眼便看出了展昭眼下的危险信号,但仍就不怕死的将脸凑近了几分:"怎么?猫儿还想吃了五爷不成?"
"吃了你倒不会......"展昭的眼睫微微下垂,遮住了眼中思绪,但立刻便又扬了起来,狠狠地一肘撞上了他的小腹,"打你一拳还是做得到的!"
白玉堂早有准备,左手一挡便拦住了展昭那一下狠狠的撞击,同时搂着他的右手向着左边一掀,将展昭压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不等展昭有所反应,身子也随之压了上来,面孔瞬间离得展昭极近。
"果然是只利爪猫--猫儿,要不要试试看,你我究竟是猫吃鼠,还是鼠吃猫?"
展昭被白玉堂压的一窒,顿时大怒,脚下猛地施力踢向白玉堂的小腿,他出招快,白玉堂虽知这猫不会轻易就范,也没想到他会这般迅速,腿上吃痛,压着展昭的手臂力道便松了。展昭趁此机会,一拳打在了白玉堂的小腹上,将他打得踉跄起身的同时翻身站起,向旁退了几步,一双猫儿眼圆睁着瞪向他,嘴角向上一勾,现出一道得意的笑纹来。
"臭猫!你--下手真狠......"白玉堂捂着小腹站直身体,看见展昭那道气死鼠不偿命的微笑,不禁一阵牙痒,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解恨。
他们这样笑闹惯了,展昭早知这老鼠决不是轻易认输的个性,正暗暗提防。果见白玉堂踏上两步向着自己扑来。
然而他身形刚动,忽然便是一顿,侧耳听了听,喜道:
"猫儿!你听!"
"?"展昭细细一听,眉眼间立刻露出了喜色:"这声音--莫非有船?"
说着,冲出几步向着窗外一看,果然见到一条商船正在向着这边行来。两人欣喜的对视了一眼--这下有救了!
而白玉堂更觉心中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气,从再次清醒过来后,他就一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放才和展昭才闹了起来。直到此时才有了几分释怀,心中又不又的咬牙--不抓住那丫头的狐狸尾巴,他白玉堂的名字以后定然倒过来写!
不是在江湖上没栽过跟头,也不是没被女人设计过,不过若真的因为他的原因害得展昭如何,他绝不会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