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不记得,丰惠二年,也就是你父皇登基的第二年,曾经有大批燕赤国的遗兵,都快打到京城了?”
“是,历书中说,这些其实都是当地乱民假扮的,假借燕赤国遗兵的旗号造反,持续了很多年。”
“不,他们就是燕赤国的遗兵,而且是我放进中原的。我还偷偷的给了他们粮草,到死他们都不知道是谁资助的他们。”秦三太爷意味深长的看了季寿成一眼。“他说的没错,老鼠要是没了,还要猫干什么。我就趁着这个机会,带兵来了中原。你父亲那会儿也胆小的很,一直让我驻兵在京城的周围。我就趁这个机会留了下来,在文武百官的眼皮子底下,我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让秦家重新回到了军政的核心部分。”
面对着过去的种种辛秘,季寿成有些哭笑不得,三姥爷,我好歹也是姓季的,您也别当我面说这些啊?
“他给我算了三个时间,说只要这三关过了,我就能顺利的活下去。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三个时间一个都没有算错。你太祖皇帝,一共派人刺杀了我三次。”
说道这儿,季寿成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个人是术师?术师一般不是不参与政事的吗?”
第46章:“宿命论”
“术师也有他们命中注定的命数。在大季过往的朝堂上,曾经至少有不少于三名术师协助过三品以上的官员,只是当朝者和被协助的人都不知情而已。巧的是,那人在几年前就定居在京郊了。我一直没有去打扰他。现在看来,也许他与我们秦家的渊源可能不只我这一代人。但是,是否果真如此,就需要你亲自出马去试上一试了。”
季寿成坐在马车上,按了按昏昏发涨的脑袋。今日听到的故事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前世关于电视剧的记忆早已远去,变得十分的模糊。可今天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观赏了一个剧情跌宕的历史大剧。
原来这几十年来被百姓爱戴,官员敬仰,如同王朝守护神一样的秦家,竟然曾经引乱军入境,不惜生灵涂炭,国家动荡,目的就只是为了自保。自己的祖父,还曾经派人刺杀有功之臣,恨不得秦家断子绝孙。而自己虽然与秦家亲厚,但毕竟还流着皇家的血脉。今天这些辛秘,如果不是自己主动的站在了季信成的对立面上,恐怕连只言片语也无从得知。然后这些秘密将随同那个时代的知情人一起,慢慢的腐朽在坟墓里。这就是历史,没有绝对的真相。
还是小宝好,拉过小宝,在自己的腿上揉捏,“还是你好,看看眼睛就知道在想什么。”幸好自己还有他。
丰厓先生很意外。原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非常僻静幽美的养老之所,悠哉悠哉的过了没两年,俗事竟然找上门来了。能够准确的找到他,连拜帖上的名字也写的丝毫不差。没想到自己这个自命不凡的术师也没有逃脱俗人的视线。
季寿成,目前处境尴尬的二皇子,与自己有何干系?
京城中知道自己的也就只有秦家的那位,那位现在依旧这么的手眼通天,可是,他俩的渊源在三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啊?
术师的一生,困就困在了“命数”这两个字上。当一些蹊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或许总是预示点儿什么?不然老皇帝赐哪座山给季寿成不好,偏偏把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山给了季寿成?皇族的命运丰厓先生算不出,但是他却可以为自己卜上一卦……
秦枫这边也收到了来自季寿成的信件,内容同样令秦枫不解。如果季寿成要这两个人的话,是不是表示情况变得很糟糕了呢?但是为何他的语气又那么的轻松愉快?
季寿成前去拜访秦家灵魂人物的消息,迅速的传到了夏太师的耳朵里,刺得他如坐针毡,再也淡定不住了。“西疆元帅在京中越来越活跃,整日拉拢各派官员,狼子之心昭昭啊!皇上,不能再犹豫了,今日他公然与秦家往来,现在已是里应外合之象,切莫妇人之仁招来祸事啊!”
季信成有些烦躁,“太师,我是大季的皇帝,天下都是我的子民。他只是一个武将,我能给他权力也能收回权力。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在你的眼里,朕就如此不堪?”
夏太师慌忙跪倒:“臣并无此意,但是皇上当以……”
“好了好了,朕自有主张。”季信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与夏家的联姻,是那时的一个不得已的选择。只是这个夏太师,还真把皇帝当做三四岁的孩子么?皇族的事情,又岂是尔等所能左右的?
皇兄啊皇兄,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夏太师从季信成的宫殿里出来,脸色紫青。“哼,都是喂不熟的狼,没有了他的兵权……你还真的当自己是皇帝么……”
被无数个人正惦记着的当事人,此时完全没有相应的觉悟。这时的他正痛并快乐着:“轻点轻点~骨头要散架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让你练什么射箭。有人告状你搞破坏让我赔钱不说,连捏个肩膀都跟铁砂掌似的。”
小宝抿着嘴笑了,手里放轻了不少。
季寿成翻开几页纸片,防守太久了不是他的风格,他也该主动出击了。只是不知秦枫收到信没有,那两兄弟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秦三太爷的“宿命论”季寿成根本不相信,他也丝毫没有打算把精力放在什么术师身上。只是“术师”在大季人心目中的地位如此神秘和超然。如果自己的阵营里面能有这么一个存在,今后打着“命数”的幌子行事,那倒是方便的很。
那个术师么,也就只有这么点儿用……
第47章:师傅OR徒弟
芸祉清不明白师傅为何将一个陌生的拜帖给自己,并且拜帖上还清楚的写有师傅的名字。
“师傅,您可是要与此人相见?”
“不是我,是你。”
“我?可拜帖上写明是要拜会师傅……”
“为师与秦家的渊源,早在三十年前已经了结。倒是你,会与此人有莫大的干系。我昨日收到帖子的时候也是心生疑惑,不经意间抬头看天,竟然看到你的红鸾星大盛,为师料想你与此人必有关系!”丰厓先生笑眯眯的捋着胡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如今机缘摆在面前,一定要鼓励他试一试。
“师傅,我不喜政事,这人又是皇族……”
“出世入世,都是修行。你在我这里已经学习了十几年,心中就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困惑吗?或许,此人就是其中的关窍。”
困惑么,自己确实真的有。入世就真的能解决吗?这可未必。
不过既然师傅都这么说了,那就见见吧,不动声色的把人婉拒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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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伏在软软的长椅上,正在睡午觉。这些天来先是坐着马车随同季寿成一起奔波,而后又被单独的留在一个嘈杂的酒楼里,如今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温和的春风透过窗格吹拂而来,即又暖又干燥。现在的日子过得出奇的好,院子很大,树很高,好吃的很多,空气很好,想见到季寿成的话,穿过两个月亮门儿就能找到他。小宝在梦里都是这么想的。
睡着睡着,那条大黑狗来了。
“你怎么好久都没来了呢?”小宝问。
大黑狗不说话,把五只小崽用鼻子往前拱了拱。
多日不见,五个小崽长大了许多,围着小宝和大黑狗四处乱窜,精力比以前更加的旺盛。而大黑狗则伏在地上,轻轻的扫着尾巴。
小宝回头一看,自己的尾巴也不比他的小呢,好像毛毛还要更长一些。他也洋洋得意的晃动起来,毛茸茸的尾巴贴着地,扫起了一地的尘土。没一会儿灰尘就将所有狼和狗都笼罩了起来。小崽们接二连三的开始打喷嚏。
大黑狗站了起来,避嫌似的离小宝远了些。眼睛里还流露出一种怀疑和犹豫的情绪。看着被烟尘笼罩起来的五小一大。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只身一人离去了。
“你要去哪里?”小宝这么喊着。
可是大黑狗没有回答,只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
后来,小宝和五只小崽依偎在一起,等啊等啊,等到太阳都下山了。再后来,大的小的,肚子都不约而同的“咕噜噜”叫了起来。小宝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了:大黑狗走了,把五只小崽留给了自己。
直到被饿醒了小宝也没有想明白。这五只小崽被抛弃了的确很可怜。但是……他们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小崽呢?
带着这个问题,小宝的晚饭都没有吃好。而季寿成显然更关心小宝的饭量而不是来自青山的回信。“请的是师傅,怎么只派来个徒弟?这也太难请了。”他说着给小宝盛了碗汤。
“徒弟也行啊,不是有那句话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况且术师可不是任谁都能见得到的,更不可能请的到。如今他们肯相见,元帅,那可是我们的造化!”李四倒是对术师非常的向往。
“嗯,这个造化给你了。你去见见,瞧着人要是不行,就给我回了。小宝,不能挑食!汤也得都喝了。”
“哎呦我的元帅,那里哪有我凡夫俗子的位子。而且对方可是术师,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行不行的,我也不会看啊?”
“李四你也太怂了!只是个术师而已,又不是什么茅山道士。要是老头儿我还想见见,小徒弟就算了。”季寿成依旧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事情上。
“元帅,拜帖是您递的,我估计这个徒弟都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的。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些超凡脱俗的人未必个个心胸都那么宽阔。要是换了徒弟您就不去了的话,您就不怕人家做个法”,李四眼睛咕噜一转,“让小宝生个病啥的?”
“嘶!”季寿成一个鸡腿丢到了李四的脑袋上,“你个乌鸦嘴!”
就这样,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年轻人,写信相约在青山半山腰的凉亭碰面。
第48章:相见
芸祉清抬头望了望天,这个人迟到了。
早晨的看书看的好好的,《占云气书》还有一点点就要读完了。近日以来,书中提到的一些现象让他有些不安,换做是平日,他一定会慢慢研读,细细比对,找到其中的关窍。现在却在凉亭里等待那个已经迟到了半个时辰的人。
还望他早点到,我与他快快说完,好早些回去……
季寿成一边爬山一边欣赏着山间的景色。
如果不是对方回信的时候附上了一个详细的地图,他还真的找不到什么山腰的凉亭。这条路线不是那日和小宝一起上山的路线,山路相对平缓,绿浓花瘦落英缤纷,景致完全不同,反正是自己的山,哪天再带上小宝一同游玩一下。也不知那日种下的白茶种子是否已经发芽?
季寿成正在思量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古旧的凉亭。
凉亭前面是青石条板铺路,已经长满了青苔。四个斑驳的石柱撑起一个斗拱形的飞檐,飞檐上原有一些绘画,现如今早已剥落,露出了下面的朽木。就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凉亭中,站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柳眉凤目,青衫乌发,清瘦而白皙,看的人都是一愣,脑海中不自觉的涌现出“风华绝代”这四个字,仿佛只有这四个字才配得上这个眼前人。
听到的脚步声,这人也凝目望来,薄薄的嘴唇轻抿着,显然对于众人的姗姗来迟有些不满。
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一怔。
芸祉清的惊异从眼底一闪而过,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但是心脏依旧砰砰的跳动不停,仿佛一只小鹿就要从胸腔中跳出。
原来是他……
那日之后,芸祉清困惑了很久。他所见的,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试图搜索那大树下的两人,哪怕得到蛛丝马迹都好。就在他逐渐开始释怀,准备将一切都交于时间的时候,那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出现了。
原来是他,大季的二皇子,西疆的大元帅。可是自己与他,究竟会有什么关系……
与芸祉清的惊讶相比,季寿成的感觉却是“很惊艳”。他从未想过与自己会面之人是如此的俊美,一尘不染的长衫,尖瘦的下巴,无暇白皙的脸庞,一双凤目像含了淡淡的水雾一样,朦朦胧胧,美得让人心悸。原本在他心里有些华而不实的术师形象,被这个人独有的优雅气质扶正了不少。
面对美人的凝视,季寿成觉得自己有些无从遁形,心中对术师的那一点点不屑早就蒸发的无影无踪,甚至对于自己的迟到开始有些淡淡的内疚。
“咳。”李四看俩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互相凝望,他感觉有些起鸡皮疙瘩,于是捅了季寿成一下。
“啊?”季寿成有些回过神来,“十分抱歉,让小先生久等了。在下季寿成,敢问小先生尊姓大名?”
“见过元帅,”芸祉清也点了下头,“在下芸祉清,家师命我在此等候元帅。”
俩人说完之后,又是你望我我望你,不再说话了。
芸祉清清清爽爽的站在凉亭里,李四看着他似乎也没有把人让进凉亭的意思,自己只好引着季寿成进了凉亭。走进后李四才发现,这个凉亭里根本没有凳子,似乎对方选了这么个地方就没有长谈的意思。而且来人表情也是淡淡的,连个笑容都欠奉。虽然你是术师,可我们还是皇族呢。李四撇撇嘴,远远的躲开了。
季寿成站的很端庄,但是心里多少有些小小的尴尬:原本打算来难为难为人家,要是人不行,自己就找个借口回家了,权当游山玩水。可是面对这么一个谪仙似的人儿,他实在是无从下手,甚至冒出了“就算是没什么真本事,看看养养眼也好”的想法。
岂料芸祉清原也有此意,早准备的一段说辞被季寿成一吓,早就吓没了。他此时的心情要慌乱的多,只盯着季寿成看了一会,就败下阵来,两只眼睛瞟向了地面。
看到美人垂目,季寿成张了张嘴,有心展开一个话题,无奈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功课,对于术师更是一知半解。
“小先生,实不相瞒。我的长辈曾经与令师有些渊源,此行原本是想面见丰厓先生,询问一些心中的疑惑,也想代家人转达一下对丰厓先生的感谢。却未料有缘得与小先生相见。”话一说完,季寿成就后悔了,人家派来的是徒弟,你还惦记着师傅干什么!明摆着是嫌弃人家嘛。
“家师很好,只是暂时无暇俗事。”芸祉清依旧看着地面,慢慢回答道。
“那个,寿成心中的疑惑,不知小先生是否能够指点?”
“元帅命格高贵,芸祉清算不出元帅的命数。”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即便是家师……也算不出……”
季寿成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令人沮丧回答,秦三太爷也没有提过术师还有算不了的人。不知是美人有心推脱,还是真的无能为力?“那么,要如何小先生才能帮到我呢?”
芸祉清抬眼撇了季寿成一下,“算不得元帅,却算的了别人……”
这是什么意思?季寿成被这句话挠的心里痒痒,什么叫算不了我,却算得了别人?难不成我要一个一个的找你问?思考了一阵,突然有些明白了,“寿成不才,愿拜小先生为军师,请过府指点,还望小先生应允成全。”
芸祉清如水翦样的眼眸又落到了季寿成身上。初见季寿成,他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是远远的躲着他,还是直面自己的困惑?或许走进他,才能彻底的解答心中疑惑?
也许……师傅是对的,出世入世,都是修行……看了他良久,芸祉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