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周密的防线竟然被这个美的像年画里走出的人物给轻易穿破了,从小筑到内院,跨过大半个元帅府,如此长的路程竟然没有一个守卫通报。仿佛这些守卫就像蒸汽一样的蒸发了。如今的李四就像是盛夏跌进了冰窖,冷汗尽出,透心凉。
入府第一天,季寿成还没有考核芸祉清的学问,倒是元帅府的安保系统首先被芸祉清给考核了。
第51章:“毒誓”
小黑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只是想找点残羹冷饭而已,谁想到被人抓来这个地方,成天用小锁链拴着,哪也去不了。它想用爪子挠,用嘴巴咬,但是这个人就像个小恶魔一样,轻轻一推,或者慢慢一拉,就能破坏自己的平衡,让自己有力都使不出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窝火的了。
这个人白天一直缠着自己,本来晚上就没有睡觉,到了白天连个打盹的时间都不给。被栓了两天了,小黑心里很急。鼻头儿好干,嘴里也苦,嘴唇还火辣辣的疼。
芸祉清走近了,侧头看着两人手里掐着的小狗。
“是我捡的狗,它不肯吃饭”。季寿成不打算让外人知道小宝的存在。“先生怎么到这儿来了?”自动忽略了芸祉清的姓,那是他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记忆。
“想采些花,就走到这里了。”
小黑狗很瘦小,脖子上拴着一条铁链。由于挣扎的原因,小黑狗的脖子上被锁链摩擦出了斑斑痕迹。地上还摆着个盘子,盘子里有块比小黑狗脑袋还大的肉块。估计就是这两人要喂小狗的。
芸芷清用好看的眼睛打量着小黑狗的嘴角。“上火了,嘴角有水泡。”
“狗也要上火?”怎么看出来的呀?
“服些降火的药就可。”
“先生还懂歧黄之术?”
芸祉清抿嘴不语,唯有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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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御书房,不仅有夏太师这个常客,还有台鉴,中丞,中书侍,几个人挨挨挤挤,俨然成了个小团体。
“皇上!今日军中异动不断啊,几个下到地方的调令都受到了阻挠,军士拖拖拉拉,令人堪忧啊!”
“皇上!由于西疆元帅的拉拢,京城内清流学子都在作诗撰文称颂西将元帅。据说西疆元帅开出加码,一字一两,百字百两啊!”
“皇上!这西疆大元帅整日在京内虎视眈眈,这是养虎为患哪……”
“皇上……”
“好了,朕自有分寸……明日宣西疆元帅进京。”
皇兄啊皇兄,我等你那么多天,为何你却不肯主动见我一面。
你的心里,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元帅呀,这个先生好邪门。”李四紧紧的靠着季寿成小声的说。
“怎么了?”
“他过来,周围的侍卫连一个通报也没有。就像个鬼魂一样。”李四想想还是不寒而栗。他问过所有沿途的侍卫,没有一个见到芸祉清经过。他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从大家的眼皮子地下穿过,准确的来到了季寿成的身边。“莫非他真的懂分身术?”
季寿成狠狠的给了李四一个爆栗,“与其臆想别人,还不如想想自己的不足在哪里!”
季寿成承认自己有点“颜控”,明明不相信术师,却莫名其妙的请了这个美人入府。作为超常事件的亲历者,他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到这个朝代,并且还依旧保有原来的记忆。但是他仍然不相信这世间有超常的力量存在。
既然不信,为何还要聘请一个术师来做军师?这俨然是一个矛盾,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的矛盾。
芸祉清端坐在一侧,打量着坐在上位的季寿成。书中说,心正则神自正,神正则气自和,气和则色自润,色润则形自清。季寿成的五官非常的俊朗,鼻直如胆,眼长而深。现在的他,如果用相书做比对的话,必定是“行坐端正,五岳朝起,三停相称,望之巍巍然。”此皆谓形有余也,形有余者,长寿无病,富贵之荣。
可是,他刚刚如此懒散的蹲在地上,眉开眼笑的欺负一只小狗。若不是亲眼所见,芸祉清很难把这两个形象联系在一起。世人都道大元帅如何的骁勇,却没想到他也有这般童真的一面。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先生?先生?”季寿成摇了摇头。这个先生,美的毫无烟火气儿也就罢了,怎么坐着坐着就神游太虚去了。
“元帅何事?”芸祉清表面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脏却漏掉了一拍。怎会在此人面前发起呆来?竟然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处。当真是……
“对于当前的局面,先生可有高见?”
“不知元帅的意愿?”
“自然是尽早返回西疆,一切照旧。”接着当我的兵马元帅。
芸祉清听完后低头不语。
“怎么,先生认为不可行?”
“元帅,恕我直言。恐怕很难。”
“为何?”
“现下四夷平定,大季已经没有兵戎之患了。元帅之于大季,就像秦家之于大季一样……”
季寿成还以为芸祉清只是一个隐居深山的书生,最多翻翻古籍,学学占星之术,没想到对于时政竟然也是一语道破。只是这种“元帅无用论”第一次摆在季寿成的面前,让他不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现实上都不能接受。
“照先生所说,本帅就要坐以待毙了么?”
避开季寿成眼中射出的一缕凶光,芸祉清缓缓说:“佛语云,放下了,就拥有了。懂得舍,才有得。”
季寿成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芸祉清,“先生可知道,你口中的‘舍’,与我来说,就是全部?”
“未必,与其执念那些必然会失去的,不如想想将来会拥有的。”
“哼,恐怕寿成届时将无福消受。”
“不会。”芸祉清微微扬起下巴,明眸迎向季寿成的眼光,“元帅,不是短命之相……”
不是短命之相!
季寿成此时有些后悔,就这么一句类似于神棍一样的定论,他现在怀揣着虎符帅印走在深深的宫墙内。
目及所至,红砖黄瓦巷深墙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唯有脚步声在两堵高墙内回响。
拉锯了一个月,还是四弟最沉不住气。
其实在季寿成的内心深处,也曾经想过这个结果。他不是舍不得手中的兵权。只是没有了兵权,他便像猛虎失去了爪牙一样。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是这确实是比较现实的一条途径。如果他不是季寿成,而只是一个时间的旅行者,冷眼旁观,恐怕也会赞同二皇子让出兵权。
新皇即位,皇权归集,只有稳定,才是国家发展之本。即便是季寿成没有这样的心思,他的身份和他手中的力量也不可避免的会引起猜忌,长久下去,必定会造成国家内耗。到了那个时候,人就会有很多的不得已了。
推开御书房的大门时,季寿成突然心里有些庆幸,还好昨天晚上阮家兄弟及时赶到,将剩余的通道打穿,把小宝送去了安全的地方。这个小傻子,拉着小狗还以为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还有秦枫送来的火药技师,现在和李四在一起,或许能发挥出奇制胜的效果。秦枫也已经在秦家的保护之中了。自己担心的人,现在都很好。
至于那个术师么,既然他这么有自信,就把他留在水榭小筑里好了。
季信成清退了所有人,第一次把自己孤独的摆在季寿成的面前。
“皇兄这些日,过的可好?”
“还不错,皇上呢?”
“我?不太好。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哦?皇上想到什么了?”
“想到那时我们一起习字,我还一直向皇兄要字帖,总觉得皇兄的字帖比我的好。皇兄可还记得?”
季寿成笑眯眯的把双手拢在袖笼里。当然记得,还是我提醒太傅把这张发黄的字帖找出来的。
“皇兄,今日我又要向你要另一样东西了,不知皇兄舍不舍得?” 实力上的忌惮也好,道义上的考量也好,季信成都必须强迫自己试上一试。
“皇上可要的是这个?”虎符帅印一直在他的怀里,掏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体温。
季信成未料他会把帅印带在身上,不知他意欲何为,不免有些紧张。“是。皇兄可舍得?”
舍不舍得呢?刀斧手都埋伏在御书房附近了。虎符帅印交给你,善与恶便在你的一念之间。罢了,那人不是说了吗,反正我也不是个短命之人。
季寿成叹了口气。手持帅印,轻轻的跪了下去,“臣季寿成,愿大季盛世千秋。请皇上收回兵权,亲领三军。”
“皇兄,真的愿意交回帅印?”季信成紧紧的攥住龙椅的扶手,由于紧张而声音颤抖。“如果皇兄真的愿意交回帅印,朕愿封皇兄为镇国王,与我共享大季千秋万代……”
不错啊,牺牲个元帅,换来个王爷。这个买卖似乎也划得来!既然如此,我再给你加点筹码。
季寿成抬起头,直视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为了大季的江山,臣愿做一个孤臣,不结党,不营私。从此以后,孑然一身,永无子嗣。”
第52章:镇国王府
事情从开始的剑拔弩张,演变成了“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季信成万万没有想到,二皇兄会如此轻松的让渡兵权。黄铜的虎符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小小的印鉴仿佛是有魔力似的,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某种力量。让季信成不由得感到自信和安全。
他为了这个皇位,隐忍了二十年,付出了太多太多。季信成有自信可以比任何人都能更好的当这个皇帝。为了这个目标,他牺牲了自己的婚姻,牺牲了自己的喜怒哀乐,牺牲了休息时间。没有娱乐,极少的睡眠,他每天都努力的让自己睁大双眼,只为守住自己的江山。
朝堂内朝堂外,季信成面对了太多的压力。如今一个虎符加上一个毒誓,突然间卸去了他身上的大部分重量。让原本坚挺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负重,所有勉力维持的心力猛然间失去了对手,像决了口的大堤一样奔涌而出,流失的一干二净。
皇兄啊皇兄,如果你真的能遵从誓言,做一个孑然一身,永无子嗣的孤臣,那……实在是太好了。不仅我,连同我未来的子嗣,都会感谢你……
季信成坐在皇椅上,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京城消失了一个元帅府,多了一个镇国王府。
季寿成带着敕封回到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老兵,浑身酸痛,杀敌一千,自损七百。他现在迫切的需求,是要见到自己的朋友家人。那才是维持他继续努力的力量。
元帅府外,现在应该说王府外,却不见他最亲密的人。只有略微佝偻的福伯,和一个身着青衫的修长身影。容色清彻,宛若天人。
“结束了。”季寿成说。
“不,刚刚开始。”芸祉清这样回答道。
说来也讽刺,季寿成为所有人安排了退路,唯独没有考虑芸祉清。而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亲人都不在身边。芸祉清却是守候在门口,迎向他的第一个人。
“后面待如何?”
“隐忍不发,等待机会。”
“先生所指的机会是?”季寿成双眼熠熠发亮。
“王爷脱困的机会。”
“眼下呢?”
“张灯结彩,给王府更名。”
“那,宴会之时,先生可愿站在我的身边?”
芸祉清未料到季寿成会提出这个要求,一双凤目看着季寿成。为何他要把自己推向台前?虽然不常在官员中行走,但是芸祉清知道,大多数显贵求助于术师都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将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试问谁敢说“我之所以成功,全都是靠术师测算的”?
“芸祉清以何身份与王爷比肩?”
“自然是王府首席师爷。不然先生以为呢?”
微微一笑,芸祉清轻轻点头。既然注定要与你羁绊,那就让我再陷的深一些,好把你看的更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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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王府更名之日,仿佛就是全城百姓们的节日。都说大元帅是武曲星下凡,所以今日御赐“镇国”王爷。你看看,连皇帝都承认了,由此可见传言不虚。有这么一个大英雄住在京城里,怎能不让百姓欢欣鼓舞,津津乐道。有了王爷坐镇,这今后的日子可就更好过了!
王府的周围比集市还热闹。鞭炮的碎屑整整铺满了两个街区。王府后面两个角门都摆上了小桌,凡是小孩都能领到糖瓜餜饼。侧门外面搭起了戏台,请来了京城最好的戏班,连唱三天大戏。大人小孩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
王府正门外更是车水马龙,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不过来人的态度却千差万别,神色各异。有的遮遮掩掩,留下名帖和礼物就走,恨不得把自己的脸遮上。有的满面红光,嗓门嚷的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有的表情愤愤但却不得不隐忍,背着人洒落了几滴英雄泪。到了晚上,院子外的大戏还在唱着,院内的酒席也即将开席。不过席间给众人助兴的不是莺莺歌舞,也不是戏曲评弹,而是元帅钦点的杂技杂耍。
小宝和李四坐在一侧的大圆桌旁。一双亮亮的眼睛还在寻找季寿成的身影。
那日抱着小黑一走入地道没多久,小宝就觉出事情不对来了。其实小黑比他还要更早的发现问题。不过小宝想的是为什么“成”没有下来,而小黑想的却是这里黑咕隆咚的,正好逃跑!
一人一狗就这么着在地道里闹了起来。小黑在小宝的手里,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反倒被掐的生疼。但是李四众人却显然制不住小宝。阮氏兄弟没办法只好表演起看家本领,但是表演没一会就不好使了,小宝只看了一会就闹着要回去,拖着宁死不从的小黑往地上面走。小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只是条件反射的和小宝对着干。你要去东,我偏不去东!我,我西也不去!
要不是地道里黑漆漆的,加上有小黑这个拖后腿的,小宝早就跑的没影儿了。李四等人又哄又骗,告诉他季寿成在另一头等着他,并且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只要顺着地道向前走,就能很快的见到他。
李四觉得自己浑身是汗,不亚于是打了一仗。当然,这一仗的大功臣就是那个在地上别别扭扭,用四肢拉出一道道“刹车”痕迹的小黑狗。小黑成功的阻挠了小宝的行进速度,并得到了李四偷偷给出的肉骨头奖励。李四觉得很奇怪,小宝永远把季寿成摆在第一位,现在这个小黑这么的干扰他,小宝却一直都没有把狗扔下,这怎么不奇怪呢?李四领着小宝在地道里转圈,直到他们重新接到了地面上“安全了”的信号。
小宝也不知自己在那个漆黑的甬道里呆了多长时间,出来的时候晕晕乎乎的。他挂在季寿成的脖子上又咬又啃,把一身的泥土都染到了季寿成的身上。
季寿成抱着小宝给他洗白白,又在晚上结结实实的“安慰”了他一顿,并且许诺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将会一个都不少。这不,一队奇装异服的人已经走向宴会,要开始杂耍表演了。
小宝还在向季寿成那里张望。虽然被安排在了偏僻的角落里,但是小宝依然感到有些紧张不安。后院挨挨挤挤的摆了几十个大圆桌,吵吵闹闹的恐怕有几百人在一起用餐。看到同时出现这么多人,小宝感到有些气闷和烦躁。更重要的是,季寿成并不在他身边,两人相隔还有几张桌子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