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话,泪水沿着脸颊便流了出来,满是委屈之色。则承帝见此也不禁担忧。
“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顾纯非他……他对儿臣……”
说罢便扑倒在床上抽泣起来,则承帝看到她这般模样,心下凌然,指着公主身边的一名婢女,“你说。”
“是……”婢女重复公主交代过的话,“昨晚晚膳后,顾大人和公主一起去放孔明灯,奴婢们因为突发状况离开开了一会儿,没想到等到回湖亭的时候,看见公主坐倒在地,眼睛哭肿了,衣、衣衫不整……”
“混账!”
则承帝暴怒,房中的太监守卫齐齐跪下,惶恐不安。
“奴婢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那几名公主的婢女胆颤心惊,怕自己露出马脚。更怕陛下迁怒于她们,没有守在公主身边,判下个疏忽职守的罪。
“父王……”
公主抬头看向则承帝,面纱贴在脸上,一张哭花的脸,看得则承帝越加心疼。拿过一边的手帕给她擦拭,“放心,此事父王会为你定夺的。来,把脸擦擦。”
经过昨天临珣的那些话,则承帝以为顾纯非是想强迫公主与之成婚,成为皇亲国戚。昨晚他就在想如何处置顾纯非,毕竟只是临珣的一面之说,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一来,凭辱公主清白这条就将他定罪。
“父王,儿臣今后该怎么办啊……”
公主擦着脸,止不住抽噎,则承帝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别哭了。”
坐在龙床上的人浑身无力,刚才强撑着身体,现在早已疲乏。身边的太监连忙过去扶他躺下。
“父王!您没事吧?”公主惊呼。
则承帝摆摆手,没有说话,公主低声道:“儿臣在这里陪您。”
他摇摇头,脑子昏昏沉沉,太监俯身对公主说,“陛下累了,不如公主现在先回安宁宫休息,稍后再来看陛下。”
“好,父王,儿臣告退。”
说来则承帝的病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每天御医按时来看定时吃药,这么久丝毫没起色,公公始终忧心忡忡。
安然公主刚走不久,容妃娘娘就来了,坐在床边看着则承帝叹气,“陛下昨晚睡得如何?”
“回娘娘,陛下昨晚子时才睡下。”
“可有人觐见?”
“昨晚四皇子殿下来过,今儿早晨安然公主刚走不久。”
容妃沉吟,端过太监手中的汤药吹了吹,对则承帝柔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全在掌握中,果然则承帝喝完汤药,命人拿来笔墨拟定诏书,容妃坐在一边默默看着,顾纯非是她的心头大患,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
宫中侍卫公公声势浩荡来到相府,门外的仆从认出是宫里的人,立即开门迎接,张伯命人去通知顾纯非,自己赶到书房中去请老爷。
沈言也在顾纯非家中,和他一同来到大厅,顾南斐衣冠整洁一丝不苟的站在那里,旁边站着顾夫人,为首的公公看了眼人齐了,便打开手中黄色诏书,大厅的人齐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纯非不遵礼德,以下犯上,念伊辅国有功,故革职下狱,择日审问,钦此。”
“老爷!”
顾夫人扶着丈夫,顾南斐脸色凝重,公公也是宫中过来人,了解他的脾性,一生尽忠职守严以律人。感叹道:“顾老爷您可别气坏了身体,这事儿,相信陛下自有定夺。”
说罢将诏书递给顾纯非,“顾大人,接旨吧。”
“怎么可能!纯非他什么时候以下犯上了?!”
沈言激动站起身,被一边的守卫拦住,顾纯非拉住他跪下,示意别轻举妄动。他明白则承帝说的是公主那件事。
“臣谢主隆恩。”
他接过诏书,起身整理衣冠,淡定自若。
“走吧。”
沈言看着他和那些人一起离开,暗暗握拳。顾南斐在他身后倒下,顾家上下一片惊呼,顾纯非是全府中流砥柱,从来都是平步升云,现在发生这种巨变对他们打击足够大。
第 27 章
顾纯非入狱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京师,爱戴他的百姓皆感到不解,有人认为是则承帝误判,有人认为是被同僚陷害,更有一部分人拍桌叫冤,坚决拥护顾少相,另一部分人大失所望,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无论百姓怎么看,他们永远都是站在局外的角度,甚至不算旁观者,茶馆里每天都有人关注着最新情报,一有风声就四下嘈杂。
在朝廷里,也分成几部分人,这种情形在左相下狱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了,不过现在不同,当时的人几乎都转投顾纯非一派。现在顾纯非自身不保,人心开始动荡。
他们大多数人知道罪因是轻薄公主,虽然则承帝为了安然公主的声誉,已经叫人封口。根据顾纯非的品行很多人对此保持怀疑,所以他们更加偏信另一个说法,顾纯非有谋逆之心。
容妃用完午膳后去了安宁宫,安然公主正在抚琴奏乐,不远就听到了琴声,容妃笑着进房,公主起身走过去。
“我在外面听了会,怎么好好的曲子弹出幽怨之调呢。”
“哪里有什么幽怨之调,不过是我好久没抚琴,生疏罢了。”
容妃问道:“你还想着那件事?”
公主低头不语,容妃挥手屏退房中婢女,看着女子柔声道:“都已经成这样了,还想着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那样会不会做错了……”
看着公主神色迷茫,容妃收起笑脸,用肯定的语气说:“错的人是他。”
安然公主虽然恨着顾纯非,但已往常的自己来说,是不会做出那种疯狂报复的事。当时大多是自己被不甘耻辱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回想,竟有些后悔。
她以为顾纯非的牢狱之灾全是自己带来的,惶惶不安。
“他竟然无心娶你,又何必答应陛下的赐婚,在你们有婚约之际还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明这就是阴奉阳为,不忠之人。你不必为自己做的事内疚,该反省的人是他才对。”
容妃说得理所当然,也看不出公主是不是就此释怀,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好了,别想太多。”
“嗯。”公主点头。
“多去看看你父王,陛下他……”
“父王怎么了?”公主有些着急地问。
“唉,陛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总是高烧昏睡,反复无常。”
公主颦眉,想到之前自己因为容貌悲伤而没有去看父王的事,就自责不已。
“我等会儿就去看父王。”
“嗯。”
容妃欣慰点头。
安然公主等容妃走过,便急忙赶到苍澜宫,在龙床前看到另一个人,四皇子临珣。见到他心中有些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似乎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皇弟。
“皇姐。”
临珣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公主应了一声走去过看则承帝。
“父王。”
公主在床前轻声唤道,躺着的人面无血色,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她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父王衰老很多。
“然儿……”
虚弱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容易,安然公主握住他想伸出的手,“父王。然儿在这。”
则承帝挤出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儿,抚上她犹照着面纱的脸庞。
“现在……还疼吗?”
安然公主留下泪水,摇头道:“不疼了,父王。”
临珣在旁边看他们父女情深,面无表情拿过一边公公端着的茶盏喝。
“父王!”
则承帝说了几句就闭上眼睛,吓得公主大惊失色,临珣悠悠道:“别叫了,他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安然公主放心,却听得他语气淡然,回过头瞪他,发现临珣正坐在边上喝茶,更加有气了,“你倒是悠闲!”
临珣放下手中茶杯,微笑着说:“擦擦你那张泪水满面的脸吧。”
女子被他讽刺气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在奴才面前又得保持身份谨守礼节,心中想道顾纯非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子也不留恋自己半分!实在是怄气堵闷。
“父王,儿臣告退。”
四皇子对龙床上昏睡的人告别一声,也不在意是否有人接话,径自走了。
公主觉得他是和顾纯非是一类人,虽然一个温和闲雅,一个邪佞慵懒,但同样对人疏离冷漠。哼,还真是物以类聚呢,她这样想。
习儿跟在四皇子身后回朝岚宫,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殿下,但不知当不当说,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顾少相下狱已经两天了,引起朝中不小的变化,很多人想着对策,之前不看好四皇子的一些臣子都来拜访他,他们都认为现在身为准太子的临珣是最保险可靠的。
原先冷清的朝岚宫开始人流渐多,习儿要忙着应付臣子和他们送来的礼物,不怎么习惯,殿下也不是经常见客,所以有人会说四皇子恃宠傲物不近人情。
临珣刚进朝岚宫就有守卫禀报有人求见,走到院中看到沈言站在石桌边等待,看到自己便大步走过来,“你回了,我等了你好久。”
“进去坐吧。”
习儿进门后给他们倒茶,临珣走下后问道:“又是关于顾纯非的事吧?”
“没错。我想问你,到底什么事定他的罪。”
他这两天四处打听,顾纯非辱没公主清白的事他自然不信,但也没有更加具体的消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临珣最有可能知情,不得已才进宫来问他。
“谋逆之罪。”
“不可能!”
沈言一口否决,虽然他知道顾纯非是个有野心的人,但绝不可能会做出谋叛不忠之行,他眼神坚定,对临珣的话保持怀疑。
“希望你听我说完还能这么信任你的好友。”
临珣觉得时候对他说了,顾纯非抓住把柄威胁左相,利用自己怂恿太子起兵的事,包括他与舒亲王私心来往,通通没有保留如实告知。
“他不会这么做的。”
虽然态度没有刚才肯定,但他还是不相信临珣口中不择手段残忍不仁的人,是自己认识多年的好友。最重要的是,他想不明白顾纯非为什么要叛变。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选择自己欺骗自己,我也没办法。”
沈言沉吟,皱着眉不说话,桌上的茶水半点未沾,起身说道:“我告辞了。”
第 28 章
习儿一直在旁边听得明白,原来陛下是因为此事处罚顾少相的,他也觉得惊讶,想了想才觉得把这件事告诉陛下的人应该四皇子。
习儿满腹疑问全摆在脸上,临珣笑问道:“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会瞒我的。”临珣看着他露出饶有意味笑容。
“不是的!我只是自己想不不明白……”
“说来听听。”
“四皇子之前不是和顾少相是合作关系么,看起来两人相处也很好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您揭穿他所有的一切,是因为他利用你去怂恿太子这件事吗”
临珣听完习儿的话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习儿不解。
“这倒不是,只是,习儿你在深居宫中却似乎还没长大啊。”
“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自己明明已经十六岁了还被殿下取笑,习儿感到羞赧。
“我和顾纯非曾经确实是合作伙伴,但早已在时机转化时随之自动取消了,这点根本不需要明说,而他利用我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利益而为,这就是我们原本的初衷。”
“哦,是这样啊……”
习儿想,大概就是根本不被信任的合作关系。临珣喝一口茶水,继续道:“所以习儿你看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
“嗯!是习儿愚钝,以后会改正的。”少年抿着唇回答。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少年很开心殿下没有厌烦自己,所以说,不被讨厌的话,只要保持原样就好了吧。
昏暗沉闷的牢房,一进去就可以闻到那股阴湿霉味,拿过习儿给的手帕捂着口鼻,旁边陪同的官员小心翼翼带路,讨好着笑道:“殿下,稍微忍耐下就好。”
走到尽头有两扇大门,左边是普通的朝廷钦犯,右边关押的都是重臣,地位特殊的人,官员拿出钥匙打开门,跟一般的牢房设置差不多,只是相对干净明亮一些,临珣拿开手帕,走在笔直通道中。
右边便是一间间牢房了,空房间很多,关在里面的人也十分安静,看到有人来只是略微抬头看一眼。官员指着左边第三个,“殿下,那里就是顾纯非。”
穿着囚服背靠在铁栏上,看不到正面,临珣准备过去,跟旁边的官员说道:“你们就在这等着。”
谁知那人慌张上前,一脸为难,“殿下,这上面有规定……不能单独与犯人会面,旁边……必须有人守着才行。”
临珣微微皱眉,“只要你不说还有谁知道?”
“这……恐怕……”
临珣拂袖走过去,却被官员拦住,刚要训斥,那个人笑道:“不如这样吧,下官给您单独安排一个地方,没人打扰,只是中间垂着帘幕,不知道殿下意下如何?”
他可不想违犯条规,也更不想得罪眼前的人。四皇子沉吟,点点头同意。
牢房一角被隔出一个不大的简陋空间,只有两张椅子靠墙摆放,其中有一矮桌,竹帘垂下刚好距离它一盏茶杯远,官员给四皇子倒好茶水。
随着铁链叮当的声响,临珣知道他来了,等到他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官员带着守卫告退,习儿也随着一同出去了。
顾纯非在临珣之前开口,“没想到你会到牢房来看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淡然,带着不在意的疏离冰冷。临珣笑道:“是没想到你也会进牢房吧。”
“拜你所赐。”
临珣看不见他的面容,但他猜测顾纯非多半是微笑说出这句话的。他清楚知道自己关进牢房的原因,联想到之前陛下对自己的微妙态度,不难猜出是因为什么。
“让堂堂顾少相住牢房确实幸苦你了,不过再忍耐几天,很快就好了。”
很快陛下就会立他为储君,然后安然死去,等到一切稳定之时,才会让顾纯非出来,欣赏他落败的模样。
“但愿那个时候我还能活着出来。”
“让你就这样轻易死去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也是,至少要等得到想要的一切,无憾而死。”
能听出他的声音透着愉悦,临珣微笑沉吟。一时间无人说话,安静异常。
临珣似乎能感受那边的人正怡然享受着这样的氛围,他从不会因为外在因素感到尴尬拘谨,他有自己的准则不受干扰,如果是平时,那顾纯非一定是拿着茶盏,悠悠品着香茗的。
临珣扶着自己右手边的茶盏,轻轻推过去,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无法动弹,顾纯非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