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张移城

作者:张移城  录入:02-15

徐铭承打开门,见到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师父亲自过来探望,请他稍坐,转身沏了壶茶。

“师父请用。”

徐彻点头,手碰了碰茶杯,“最近身体如何?”

“还好。”徐铭承经过前阵子的事对师父大有改观,但疏离中仍显恭敬。师父和景闲之间的事,他一直期盼是一场误会,没有下定决心去问。

“嗯。听闻你最近有些倦怠,堂中事物都交给下面人做了?”

“是徒儿失责。”徐铭承实在惭愧,并不回避师父提及此事,“徒儿近日心绪不宁无心打理城中事物,还请师父撤职,另择人选。”

“这不怪你。”徐彻摆了摆手,犹豫了一下,“只是我听说是因为那只孽龙的事?”

“师父……多虑了。”

“罢了。你们之间的事为师不想去管,倒是你修习《炎海诀》的业火是不是他为你治好的。”

徐铭承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

“你不必瞒我,你的身体我最了解。若不是炎毒已解,这几个月你怎会过得这么轻巧?”

听完这一番话,他知道瞒不过师父,只好如实回答,“是,是两个月前的事。”

“可是龙丹?”

“……是。”徐铭承顿了顿。

徐彻摸了摸胡子,心中冷笑。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果然是龙丹!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苦苦求之几十年,今日终于可以将它收入囊中。

“好。”他看着在他面前垂手回答的徐铭承,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血光。精心培育这小子这么多年,是时候还我这份恩情了。“今晚亥时,到我书房里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是,师父。”

徐铭承送走徐彻,不知道师父有什么东西非要在晚上他的房间给。但看他的神色,又像是什么重要的事。师意难违,晚间他捱到亥时,打起精神去了师父的庭院。

来到书房只见灯火通明,徐彻站在靠窗的长桌前练字,他招呼徐铭承进来,让他到八仙桌上先坐。桌上燃着一柄油灯,捻烧得正旺,徐铭承坐了一会儿有些渴。这时徐彻洗了手过来,给徐铭承倒了杯茶。

“等这么久,先喝杯茶吧。”

徐铭承谢过慢慢喝了,“师父唤徒儿来,是有要事相商?”

徐彻摇了摇头,“承儿,为师自从将你收留至今过了多少个年头了?”

“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啊……耗费了多少心血。”徐彻捋着胡子,“什么时候,你才能报我这份养育之恩?”

徐铭承听师父语气不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惹怒了师父。“弟子惶恐,师父何出此言?弟子虽身无一物,但养育之恩一直铭记于心,无论何时何事,只要师父一声令下,定会倾身相报。”

“倾身相报……?”徐彻在桌下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呵呵,果然是我的好徒儿!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师父无情了!”

刀锋乍露徐铭承就已感觉到了,徐彻一抬手就被他侧身躲过。

“师父!?”这一次再不是两人试炼般的过招,徐彻持着匕首招招狠辣,专向要害处刺。他刚要运气相抗,突然气海震荡小腹一痛,从椅子上跌下来。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徐彻一击不中上前又是一刀,却被徐铭承伸手抓住刀刃,一时抽离不开,“乖徒儿,养了你十八年,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攥住刀柄,“你以为让你学《炎海诀》是做什么?若不是为了拿你试药,我怎么会把这独门绝技传给别人!?我派人日日监视你的状况,没想到发现你这几个月突然转好,才知道你竟和那畜生有染,哈哈哈……”徐彻大笑几声,如狂如魔,“天助我也,虽发现得迟没能逮住他,哪想天不绝人之路!他竟把龙丹给了你。承儿,为师不会为难你,剖了这龙丹就让你走,好不好。”

听着徐彻这番话,他背后直冒凉气。血肉之躯若被生生剖开还哪有生还的道理?眼前的这个人再没有平时的慈爱,狰狞的表情一览无余。徐铭承被药牵制又左手无力。只见刀猛的向下,哧的一声开指间,刺入腹部。

“呃——!”一阵刺痛从腹部传来,他痛苦的把着徐彻的手腕,感到突然一股暖流从胸口迸发,带着力量游走到四肢。徐铭承抓住这一时机顶开徐彻,拿着他的手抽出匕首一翻,回刺过去。徐彻大惊向后躲,没想到被椅子绊倒。

他趁机扑上去,刀尖指着徐彻的喉结。一字一顿的质问着这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师父。”

“承儿……!”不到一瞬就形势反转,徐彻不知道徐铭承喝了他的药怎么还有力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

“我一直尊您敬您,视您为亲父,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您为让我误学《炎海诀》而自责就感到心痛。自己能忍过去的时候,也不愿告诉师父让您为我担心。哪知道……”徐铭承哽住,摇了摇头,“哪知道竟是为了这个!”

刀尖一颤在徐彻喉咙上留下丝血痕,徐彻僵直着身体动都不敢动。

“承儿,承儿你听我说。为师也有苦衷。自我三十四岁修成第五层,这炎毒便如洪水猛兽,折磨得我苦不堪言。时至今日二十余年我日日夜夜都想寻出条出路,承儿,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师父竟一时糊涂了十八年么?你这样对我也罢,是我欠你的!可是你围剿幼龙活取龙丹也是确有其事,对不对!?”就像一个契机,纵使他不断逃避,终是要问出这件事来。

“那不过几只小龙而已,承儿,龙丹必须活取,我也是无耐之举。再说几只幼龙犹如草芥,这海中多得是,你又何必认真。我也是最后才知道成龙才有龙丹,白白费了一番功夫……”

徐铭承气得不住颤抖,他现在总算明白了景闲当时的心情,纵使几只幼龙被人类视为蝼蚁,也是自己的亲戚族人,有着血浓于水的感情。怎么可以被人轻贱糟蹋!?

“徐彻……你若向我要这枚龙丹,我不计生死也会剖开给你。可你怎么会狠毒,毒到连随你十八年的徒弟也要杀,连那么脆弱的生命也要残害!难道这些年,我都看错了你!”

想起这近二十年师父与他生活的日日月月,种种心酸喜悦都刻骨铭心。师父也曾为他运功疗毒,为他擦身喂药,亲手为他打造十四岁那年属于自己的第一柄剑。那柄剑是师父经过七日闭关百炼而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多年过去虽不能适用,但他依然收在床头,经常拿出来擦拭。这样慈爱的一个长者,何时变成了如此心狠手辣的怪物。

过往历历在目,泪水不知不觉涌上眼眶,徐铭承抬手几个起落点住徐彻周身大穴,虽无劲力但好在精准。

“我不能杀你,但废你这身功力,不为我自己,是为景闲报仇。以后我们师徒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说完这番话,手起刀落,只听徐彻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第十五章

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徐铭承逃下山。他对清源城已经心灰意冷毫无留恋,一步一跌的在湿滑的山路里走了两个时辰来到山下的镇子。刚一出城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那股突然涌上来的力气正逐渐消失,立刻加快了步伐下山,想尽早找一家医馆裹伤。

来到镇上,所有的店面都已打烊,他跌跌撞撞的找到一家医馆叩门。

敲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披着灰衣的少年揉着眼睛跑来开门。少年见眼前这人形容狼狈,脸色惨白,一只手捂着伤口正不断滴血,不由皱紧了眉头。

“不知道我们先生有三不治吗?打架斗殴的不治,面容可憎的不治,下雨天来的不治。你这三条都占了,大晚上敲什么门,还不快走!”

“笙儿,不许胡闹,我何时定下这些规矩。”庭内传来声音,“让人进来。”

名唤笙儿的少年听到先生的话回过头,“先生您雨天不舒服别出来了,我看这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要不等雨停了再让他进来。”

“说什么胡话。”先生打了柄伞出房门,要接病人进来,突然看到扶在门口的徐铭承,声音一沉。“打出去。”

“是你……景闲!”徐铭承没想到来人正是景闲,看到伞下的人一见到他转身就走,连忙上前几步。

笙儿推着他,奈何对方一股蛮劲儿,两人扭在一起,“你干什么啊,先生都说让你走了。”

“让我进去。”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你让开。景……”

“喂喂喂喂,你别晕啊——先生!你快来啊!”

笙儿一脸无奈的揪着挂在他身上的人给景闲看,“先生,这可怎么办啊?”

景闲回头看了一眼,徐铭承倒在笙儿肩上,失了太多血脸上几乎没了血色。终于还是不忍心,“算了,让他进来吧。我看他应该只是刀伤,你给他处理一下。”

“啊?哦……”笙儿不敢不听先生的话,只好不耐烦的拖着徐铭承进屋,又去药房拿了堆瓶瓶罐罐。

景闲看着他,“就按我上次教你的那些,你会弄吧。”

“会!”笙儿拿了把剪子晃了晃,剪开徐铭承伤口旁的衣服一看,“先生您说是往死里弄还是往活里弄?”

“随便你怎么弄,别死在医馆就好。”

“那还是您来吧。”笙儿把剪子递给景闲,看了眼床上的徐铭承,“您平时教我的那些,治个划伤倒刺还成,这种对穿的只能往死了治。”

景闲无奈,只好接过剪刀。“你去吧,弄点热水来。”

徐铭承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笙儿坐在床边的桌子上猛翻他的衣服,看他醒了,一双圆滚滚的眼恶狠狠的瞪着他,“喂!你身上都不带银两的?亏你穿这么好,还来看什么病。”

徐铭承噎了下,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小孩儿好歹给留了条亵裤。

“看什么看。”笙儿把衣服拍在桌子上,“你不会把钱藏在那里了吧?”

“我,没有钱。”

“没钱?那医药费怎么办,先生可用了最好的伤药,还有纱布这年头贵着呢……”笙儿还想再说,就另一个声音被打断了。

“笙儿,让他走吧。”

景闲从门外走进来,他昨夜忍着骨痛给徐铭承缝针忙了半宿,今早多歇了一会儿。雨早上就停了,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的气味,但仍旧阴着。看天气恐怕还要下雨。

“就这么算了?不行,先生可忙了一整晚呢。”

景闲没理会笙儿在旁边念念叨叨,将一套衣服放在床前,对徐铭承说,“等会儿你换了衣服就走吧。”

徐铭承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新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打杂还钱。”

“不用你还,你走吧。”

“不不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

“我说了,不用你还。”

徐铭承知道景闲现在对他不如以前,死缠烂打也不管用了,有些苦涩,“可是我已经没处可去了。”

“怎么,不会是你的好师父把你逐出师门了?”景闲话中带着一丝嘲笑。

“我……”徐铭承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说这话才好,“我伤了他,怎么敢再回去。”

景闲闻言一愣,“你杀了他?”

“不,他养了我近二十年,我怎么下得了手。但他作恶太甚,我废了他四十载内力……他现在如同常人,再不能为恶了。”徐铭承说到痛处,抬起头充满期冀的看着景闲,“现在我无家可归,先生愿意收留我吗?”

第十六章

这几天笙儿特别高兴,你问他为什么?最近医馆来了个不收月钱的打杂,所有重活累活不愿意干的活儿都可以丢给他,而且绝不推脱。不过好虽好,就是有一件事很让人纠结。

这个人很缠先生。

这家伙每天只要有空就去找先生谈心,就算没空也要挤出空来找先生谈心。弄的先生不烦笙儿都替他烦了,所以凡是他找先生是能挡则挡,能赶则赶。当然也有挡不住赶不走的时候,就像现在,一个不注意,又让他溜进去了。

景闲正在房间看书,这几日天晴日丽本来是出门的好日子,但无奈风急,他的骨痛最怕受凉着湿,也不敢出门。徐铭承在门外敲了敲门,景闲没理,继续埋头看书。

过了一会儿徐铭承还是自己进来了,走到景闲背后给他揉了揉肩,“先生,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景闲没动,继续看书。

“先生。”徐铭承从旁边绕过去轻轻拿开他手中的书,“别闷在屋子里,在院子里坐坐也好。”

景闲皱着眉回头,“谁让你进来了?”

“先生,我伤口痛。”徐铭承见他回头,立刻转开话题,“求您给看看成吗?”

景闲看着站在身边的人,元气似乎并没有恢复好,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对于病人他一向心软。“过来。”他耐下心解开徐铭承外衣,撩开中衣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不要碰水了吗?”

“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洒的。”徐铭承没讲这次真是他故意弄的,这伤口总也不好,他就一直有理由和景闲亲近一会儿。

“你还去打水?”他放下手,“看来也没什么所谓,让它烂着吧。”

“以后再也不敢了。先生就再帮我这回吧。”

瞥了一眼这个一副孩子样撒娇的人,“药呢?”

“这儿。”徐铭承从怀里掏出药瓶。

“到床上去。”

“唔。”

忽略了徐铭承一脸奸计得逞的笑,景闲随他走到床边,“衣服自己解。”

徐铭承乖乖解开衣服,让景闲拆开绷带。

“最近腹部不要用力,更不能沾水,如果以后再发炎,我只好让笙儿给你处理了。”

徐铭承听完嘴角抽了抽,“别别别,千万别,我还不如让它晾着。”

景闲没再说话,埋头仔细帮徐铭承换药。他涂药时的动作很轻,弄得徐铭承有些痒,不一会儿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他盯着景闲垂头时的侧脸,单薄的嘴角微微抿着,目光看着手上的活儿澄澈清明,表情十分认真。心中一动,凑过去在对方脸上吻了一下。

景闲吓了一跳,抬头见徐铭承脉脉的瞧着他,“你干什么?”

“景闲……”徐铭承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又凑上前,“我想你。”

“你……”景闲抿住唇躲开,却被床上的人起身抱住,他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掰那人的手,“放开。”

对方却不撒手,固执的继续吐露心迹,“我想你,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想你。想那个和我比剑过招的你,想那个吃了满嘴油糕要我帮忙的你,想那个拿着竹筷打我手背的你……你知道吗?我想你,景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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