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张移城

作者:张移城  录入:02-15

眼前这个人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回忆。几十年前那一幕幕他此生难忘:在席卷的海浪之上白龙们争相逃窜,鲜血染红了海水。就是这个人,狞笑着捕杀这些弱小的幼龙。他的亲弟弟才修行五年,龙鳞都未长全。只因为自小病弱没有逃出罗网,就被那个黑衣人按在船板上,一刀切入腹中!

“景闲你怎么了?过来啊。”徐铭承冲他招呼。

他缓缓走过去,眼神盯住徐彻不放,“是你!”

徐彻狐疑的打量他,“老夫倒是从未见过周先生。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记着!”话音未落,短刀从袖中滑入手中,向前刺去。

徐铭承大骇,连忙探手捉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让开!”

“景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话我们坐下来谈。”

“哼,什么误会!?这里没你的事,你让开。”

“景闲!”徐铭承想拉住他向外带,“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别碰我。”他气急如焚,徐铭承挡在他面前,更让他恼火不堪,刀锋一转,向对方划去。徐铭承不敢大意,以掌去接,三两下便和景闲斗了起来。徐铭承怕惊到师父,拽着他出了房间,两人对了几招,景闲虽兵器上占了优势,奈何体力不济,被徐铭承制住。

“景闲,你疯什么?”徐铭承有些生气,口气不善。

“我疯什么?你这好师父,你问问他做过什么!他为了一己私欲,捕杀幼龙,更活取龙丹,恶行罄竹难书!”

“活取龙丹?”徐铭承一愣,但他一心护着师父,更不知道景闲的身份,口不择言,“那又怎样,那些恶龙不过畜生而已,更作恶多端,无情无感,杀几只又何妨。”

“你说什么?”景闲不敢置信的看着徐铭承,一双墨潭渐渐结了层霜,“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和你师父一样,都是一路货色!”

“我不懂,师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他现在身在病中,纵有哪里不对,也该原谅才是。若真有什么难事,不如暂且放下。他老人家经不起炎毒折磨,你救救他,也算帮我。好不好。”徐铭承耐住性子劝阻。其实他胸中已经有了火气,但又不忍对景闲发作。

“救他?呵呵,我现在恨不得杀他!”景闲甩开徐铭承,“你们师徒两个有多阴险,我早就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勾引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解身上业火炎毒吗?”他冷笑一声,“哼,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他能解脱。就等着一辈子受这烈火焚身之苦,慢慢偿他的债吧!”

“周景闲!”徐铭承忍耐不住,终于大吼起来,“你怎么能这么狠毒!我见你平时清冷高傲,只以为你是不愿与人交往罢了,没想到居然有这幅恶毒心肠!”

“再毒也毒不过你们。别看平日道貌岸然,实则丧尽天良。你以为我看不出?我假意与你虚与委蛇,就是想看看你们如今的真面目!”

徐铭承被噎的说不出话,他没想到景闲怎么会扣了这么多恶名在他和师父身上。或许他一直就是这么看待他们的?是了,自从子澜桥那件事他就该有觉悟,景闲对他不过是随意应付了事,私底下早和别人两相恩爱,对自己哪里有半点真心!?

想到此处,心里又恨又痛。

“周景闲,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只问你一句。师父的病,你救是不救?”

景闲恨恨的看着徐铭承,像要将他也碎尸万段。

“要我救他,你不如杀了我!”

他闻言默默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人前常见的冷峻严酷。他缓缓抽出佩剑,景闲也不躲,任他刀剑相向。

“我不杀你。但,你也别怪我。”

第十章

漆黑一片,更悄声无息,景闲除了冷,什么也感觉不到。他动了动身体,带起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有细碎的水声。

水牢吗?徐铭承,倒是让你费心了。

没想到你一路信誓旦旦,也有这样对我的一天。但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你还是太小看我了!

景闲今时不同往日,失去了龙丹,体力便折回了幼年时期,不比一个孩童好到那去。水牢的水虽引自地下,但也冰冷刺骨,不久就让他冻紫了双唇。他浑身发颤,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可还是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牢中传来脚步声,几盏油灯慢慢点开,给漆黑的地室带来些许微弱的光。景闲抬起头,看到徐铭承隔水站在面前。

“周先生。”冰冷的声线传到耳畔,景闲看着那人,再没有暖风样温柔的微笑,有的只是看似无懈可击的冰冷面孔。“三天,你可想好了。”

景闲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关在牢中三日,饭食不备滴水不进。难怪如此难捱。

“周先生医者仁心,怎么忍心见病人受此折磨。先生若肯施救,也不至于受此牢狱之苦,我待先生一如往日,岂不两全。”

“两全?”景闲虚弱的动了动嘴角,“如何能得两全?徐铭承……你说的对,医者仁心,我不忍病人受苦。但……你也别忘了,是你说的,畜生无情无感。既然如此,我任他饱尝炙火而死,也无所谓。”

“周景闲,不要以为我对你处处忍让,就拿你没辙!”徐铭承自幼尊敬师父,恭如亲父,若有人对师父不敬,他最难忍受。景闲这几日不知说了多少恶毒的话,徐铭承忍住一时,到这里怎么也忍不住了。一股怒气就要发作,

“是么?”景闲仰头靠在石墙上,说话已有些让他吃力,“有什么好手段……就使出来,别让我小瞧你。”

“好,你好得很!”随手在架子上一扯,一卷长鞭就落在手中。

景闲看了,冷哼一声。

正待此时,一个红衣少年闯了进来,见到徐铭承似有话说。感到这囚室中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事,说。”

“是师父,师父那边又发作了,佟大夫催的紧,说再想不出法子怕是挺不过这三日了。”

“哈……哈哈哈……”景闲闻言突然大笑,“徐彻这只畜生,我不杀他,天也会罚他!真想看看他临死前的惨状!一定好看的很!”

徐铭承见景闲大笑,也不说话,表情冷的吓人。他握着鞭柄的手攥了又攥,发出咯吱的响声。一旁的少年从未见过徐铭承这样的表情,害怕的扯住他。

“师兄,你……你怎么了……”

“回去。”徐铭承把他推到身后,眼睛直直的盯住景闲,“宏儿你回去,不该来的地方别来。”

“师兄!”

宏儿被推到后面,刚想再上前,突然徐铭承扬起手臂,毫无预警的一鞭向前甩了出去。

这一鞭力道迅猛,凝了内力在其中,打在身上如同劲刃加身。景闲胸口剧痛,肺腑受到震荡,似乎神智都被抽出体外。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气血在喉间翻腾更是差点压不下去。

“周景闲,你别再逼我。”

“呵……”景闲深吸口气,把呻吟压在喉中,“也不过……如此。”

“好,这你是说的!”

未待音落,又是一鞭伴着风声炸在胸前。他痛得身子向后仰,颈部被绷出一条弧线,呼吸愈发短促。随后的鞭子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对方看似乱无章法但鞭鞭狠辣,几鞭下去无一不露骨见血。

景闲咬牙逼着自己强忍过去,身上的痛快要将他的神智也占据了,但身上再痛也盖不过心痛。他睁着双眼,要看看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要让自己明明白白的记得,这个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人,如今是怎样折磨鞭打他的。

一室之内只剩下鞭子的呼啸和急促又微弱的喘息声。

徐铭承打红了眼,直到对方没了声息,一颗倔强的头垂了下去才罢手。在身后被这场景吓呆了的宏儿懦懦的走过去,盯着鞭稍滴下来的血。

“师兄……”

他动了一下,几乎是被这声音所唤醒,丢掉的理智又跑回来一样。愕然的看着眼前这副惨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鞭子砰然滑落。浑身一颤,踉跄了几步撞在来人身上。

“师兄!”宏儿连忙搀住他。“你怎么了,别吓宏儿!”

“宏儿……?”徐铭承看清来人,突然心口剧痛,将他一把推开。

“师兄?”

徐铭承捂着胸口,猛地吐出口血来,他躲开宏儿伸过来想要扶他的手。“离我远点。”也不管少年担忧的眼神,丢下景闲,跌跌撞撞逃离了水牢。

“你去哪儿!?”宏儿转身去追,突然回头看了眼困在水中的景闲,一股恨意顿生。

“来人!”

一名弟子见是城主妇人爱徒,上前行礼,“弟子在。”

“换水!”宏儿咬着牙根,姓周的,你害师兄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开三道闸,引寒潭水进来!”

“是。”

第十一章

徐铭承不知道自己正向哪个方向走,他东走西撞,完全不在乎眼前的路。不知不觉却来到了洛江,子澜桥。

走到桥边,心像被刀扎一样的疼,流不出血,就那样闷在胸中。

我打了他……徐铭承脑袋里只有这个念想在转。

他打了景闲。那个人刚为自己疗毒折损了内力,自己就亲手打了他。下手这么狠,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纵使对待无恶不作的恶徒,他都没有下过这么重的手。

摊开手掌,掌纹里藏了血痕,那是景闲的血。

徐铭承猛的哆嗦了一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景闲吭声,是有多么强烈的恨意才能忍下这样的痛?懊恼与悔痛汹涌而来,徐铭承抱住自己,慢慢跪在地上。

“你怎么会有龙息?”一声怒斥在头顶响起,来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徐铭承下意识按住对方手腕,抬头一看,正是那日与景闲在一起的男人,“是你!?”

“说!你对他做了什么?”敖泽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圈,突然大喝一声,幻出把长刀便砍。

他来不及拔剑,双手一合粘住刀刃,“你什么意思?”

“凡人怎会有龙息护体。”敖泽将刀一侧,逼着徐铭承放手,顺着方向侧劈过去,怎奈被对方两指一点,刀锋走了个偏。他眼神一变,“这内力……难道景闲把龙丹给了你!”

“龙丹?”徐铭承也曾听师父提起过一些龙丹的事,却不知怎么和景闲扯上了关系,见敖泽又要攻上来,抽剑去挡。“等等,你说龙丹,什么龙丹?”

敖泽却不停手,“什么龙丹?哼,你不会还不知道他就是龙族吧?前日他要了过劫龙鳞送人,我就知道不对,原来是为了你!”

徐铭承吃惊不小,被敖泽千钧刀一震,后退了半步。“他是,龙族……”

“我看你元气未升,精气却旺,周身又有龙息护体,他定是用龙丹为你续过命。但你可知龙丹乃成年龙族精气所化,失了龙丹便失了百年修为,弱如幼龙,和你们凡人稚子没什么两样!这时他若出了什么事,你怎赔还的起!?”

敖泽一句话让徐铭承如遭雷击,震惊之余胸口更痛,连吐了几口血出来。敖泽见他神情恍惚,刀剑无眼也不知避让,不屑再去刺激他。冷眼看他抚胸撑在地上,收了千钧刀。

“他是龙族……我竟然不知。”

“景闲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你。百年修为不过一颗龙丹,竟然为了你——”敖泽看他垂着头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又烦又厌,“哼!你滚吧。我自会带景闲回去,别再让我看见你!”话到此处,不等徐铭承抬头,旋身消失不见。

徐铭承铸知道自己铸成大错,想起敖泽的话不禁悔恨交加。他勉强爬起来,怕景闲真被带走,片刻不敢耽搁,运起轻功朝清源山飞去。

刚刚到达正门山道,就听城内一片混乱,他轻跃两下到了试剑台,抓过一个弟子便问,“出了什么事?”

“有,有个龙龙龙……怪,在水牢抢了个人,我,我……城主也去了,叫我们……”

徐铭承听了个大概,心道不好,扔了还在结结巴巴的弟子,向水牢方向跑。脚一方踏入,就看到师父被几名弟子搀扶着,似受了重伤,此刻正冲他们大发雷霆。

“这小子原来是白龙所化,我居然未能看出。还有你们,你们几个蠢材为何不立即唤我,非要等到人跑了才放马后炮!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师父!”徐铭承上前接过师父,见他脸色如常,哪里还有炎毒发作的症状,“师父,你的毒?”

“无碍。”徐彻打断他,“只是竟然让那孽龙跑了!实在可恨!”

“景闲,他已经走了?”

“哼!没想到那畜生还有同伙,否则我定要取他龙丹。”徐彻咬牙切齿,只恨自己错过这样的机会,“承儿,你可知那只白龙会往哪里去?他身负重伤,我若现在唤你几位师叔一同擒之,必能取胜!”

“师父。”徐铭承此时没有心思听徐彻说些别的,心中愈发焦躁,将师父交给旁人,双手一礼,“徒儿还有要事要办,回来再向师父请罪。”说罢也不管徐彻唤他,转身离去。

花了半日,徐铭承赶至泉州临海处。他曾听几位师叔提过鲛人许愿之事,抱着一丝希望,在午夜之前来到泉州海湾。

他要找到景闲。

自己亲手造成如此大错,就算不能求得原谅,也要将这救命的龙丹还他。可龙族行踪不定,他一届凡人根本一无所知,要想寻得蛛丝马迹,只有到可通一切水族讯息的东海鲛人那里碰运气。

午夜的海湾寂静无人,一轮残月当空,照得海滩如银如雪。他踏过细沙,在海浪处端正跪好,取了短刃割开腕处浸到海里,心头默默求愿。海水浸入伤口带来些微刺痛,他皱了皱眉,看着鲜血像被导引一样漂入大海深处。

不一会儿,一阵诡谲的声音传来,如泣如诉,似是歌声,但却凄厉难忍。徐铭承知道自己果真唤来了鲛人,心中大喜,扯了块衣摆将腕处草草包了,几只鲛人也正游到面前。

“所求何事。”领头一位鲛人率先开口。

尖锐的声音刺入耳膜,徐铭承有些发晕,他按传言的规矩行好礼,“在下望寻一条白龙,还请鲛神指路。”

“可有线索。”

“名唤景闲。”徐铭承顿了顿,“在下身上有他的龙丹。他应该是被另一只龙族带走,那龙有一柄千钧刀。”

鲛人眯了眯细长的眼,“左腕给我。”

他抬起左手,任鲛人扯了布带,锐利的指尖戳进伤口里。为首的鲛人沾了些血吮在口中,思索了一会儿,“可是北海冰龙?”

收回左手,他有些惭愧,“在下不知。”

鲛人点了点头,尖耳微微一动,“拿什么换?”

徐铭承早有耳闻,求鲛人办事,需拿令其满意的东西来换。但他以前未曾在意这些事,并不了解鲛人习性,一时无从下手,“在下不知,还请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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