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身跃下，洛逸抱住苏陌离，将他从地上拉起，未等对方反抗，就封了他的穴，让他动弹不得。
“主上？”三日都未曾好好休息过，苏陌离的声音中夹带着疲乏。
“和我说说你的事，如何？”
洛逸并不喜欢总带着猜忌的心理去对待身边的人，他准备明着问一次。若得到满意的答复也就罢了，如若不是……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为何？”苏陌离不喜去回忆一些历史，特别是如今母亲已故，总会想起些不好的事。
“怎么，陌离这是说不出口吗？”
“……主上若要听……”他毕竟是仆，现在又受置于人。
洛逸没开口，算是默认了。
苏陌离缓缓地开口：“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只说他已去世了，我也没深究过，甚至连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不过既是苏陌离的父亲，想必也有份不错的皮囊吧，“我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在一个山谷里，那里没有名字，我喜欢叫他无忧谷。”
在那里的日子，他确实是无忧的，不需要太多的物质条件，大自然的馈赠已保障了他们最基本的生活。
无忧谷？洛逸心念着，改天让花容溪好好查查。
“我不认路，母亲就不让我乱跑，我也没想过要出谷，就这样到了十二岁。十二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像往常一样的回屋睡觉，只是那夜母亲回来的比过去晚得多，”其实那时，他就该想到发生了些什么的，“第二天醒来时，人已经在了另一间屋里，母亲说这里是莫家镇，是母亲曾经的家。”
曾经的家……苏陌离从不曾思考，为何母亲会回到这里。
直到夏莲死去的那个晚上。
“母亲说，她早些年种过‘暗香‘之毒，这些年为了我一直在苦撑着，只是那时，实在是到了极限。”
毒药‘暗香‘，并不是烈性毒药，也不会置人与死地，只是它是种慢性毒药，会一点点地折磨人至死，且无解药，江湖中人对此也颇为忌讳。
“你的武功，也是你母亲所授？”
既然能在‘暗香‘的折磨下苦撑二十年甚至更长，那她必定有不俗的武功。
“不是，”说到这个问题，苏陌离的眼中也是不解，“母亲说这内力大部分是我天生便有的……而另外的一小部分，是母亲去世前将她的功力传给了我。”
天生便有？这倒是奇了。
只是看苏陌离的样子，他该也是不知情的。
没再多想，洛逸难得地安慰起人来：“逝者已矣，你母亲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洛逸的目光转回那墓碑上，在那行清秀的字迹旁，还有一块粗布画，材料是穿旧了的粗布麻衣。画上的女子虽说不上如何惊艳，却也显得清秀灵动，清纯可人，看上娇小柔弱，惹人怜惜。
这一点，倒是和苏陌离有几分神似。
而此时的苏陌离却是在想其他的事。
活下去……这三个字深深地触动了苏陌离的神经，他仍旧记得母亲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临终的愿望。
“孩子，活下去，记住，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
还有夏莲递给他的那张字条上，清晰地写了十二个大字——
血翼现，天地劫，银莲降，平世间。
第五章：再次遇袭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在莫家镇居住了七日。苏陌离在夏莲的墓前守了整整五天五夜才无奈离去，即便如此，洛逸的脸色也已十分难看了。
在洛逸的强硬下，苏陌离在生活了八年的瓦房内修养了两日，直到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红润之色，洛逸才准许苏陌离去与村长辞行。
虽未说什么，但苏陌离终究是拗不过洛逸的霸道，只能在心中小小地腹诽几句。
推开村长家的门，苏陌离一眼就瞅见老村长发呆般地注视着墙上的一小幅画像，赫然是夏莲。据说这是夏莲离村的几年好不容易托人画的，也是唯一的一幅画像，连自己家都没舍得留，就送到村长这里来了。
她该是早已预料到未来有这么一天，村长只能对着这画像寄托自己的思念。
“村长爷爷，”上次的离去毕竟还有回来的一天，但这一次，谁也说不准未来，苏陌离早在辞行前就已决定，不能再一味矫情，“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老人的身体一颤，只让人觉得下一刻就要倾倒下了。村长的夫人早在五年前就离去了，留下孤苦的老人始终不愿再找，只能一个人独活。而现在，苏陌离的离开，无疑对老人而言是巨大的打击。
“要走了吗？”老人稳定住混乱的心绪，开口说道，“我早该料到会又这么一天的。夏莲是个好女孩，可惜没找户好人家，苦了你们娘儿俩。陌离，你还年轻，趁着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错……不错……可惜我已经是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
老人唠叨，苏陌离知道。过去不打断他，是因为苏陌离从未在意过这些事。对这位所敬重的老者说的话，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而这次不打断，是因为不舍，只想将老人的样子刻印在灵魂深处。
这一别，可能是永别。
“村长爷爷，是陌离不孝。若是陌离有机会，定会回来看望您的。”
说罢，朝着老人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离开了屋子。
屋内的老者始终没有回头，目光未曾离开过女子的画像，喃喃道：“罢了，罢了，都长大了……”
……
离开莫家镇，两人并未回城，而是沿着另一条小径前进的。
一路上，洛逸将苏陌离置于怀中，让他贴在自己的胸膛，即便知道苏陌离还未能完全信任，却还是这么做了，丧母之痛，或许于他而言无足轻重，而对怀中的人儿来说，却痛如刀割。
而苏陌离，亦没有拒绝。
这次洛逸没有故意使坏，马儿像散步般悠闲地踏步，以至于不知何时，苏陌离竟就这样熟睡了过去。
简直单纯得像个幼孩。
这样的苏陌离，极容易让人滋生一种保护欲。
手抚过苏陌离的背，轻柔得好似生怕惊醒了他。
同样的动作，仿佛做过千万遍般的熟悉。
“唔……”苏陌离的睫毛轻颤，美好地使人想去拥吻，而他似被打扰了一般，睁开眼，眼中还有着尚未完全清醒时的朦胧水气，煞是灵动诱人。
洛逸下意识地挪开手，心虚地讪笑了两声。
“醒了？”
点了点头，苏陌离朝着四周张望了片刻，又将游离的目光转回这个男人身上。
他可不相信这个男人会不知道有人跟踪。
要不，他又何必故意将人引至这悬崖边？若说是看风景，他是绝不会信的。
“跳梁小丑罢了，陌离何必在意？”
话一出口，两人周身的空气一阵颤动。既已知道被发现，杀手们可不会天真地认为目标会绑好了双手等着死亡的到来。而他们这些舔刀口的人，也早已对那死亡无惧。
一个，两个，三个……共五人先后显露出身形，又逐个凭空消失在眼前——高速而引发的破空声只一下传入耳膜，就再也寻不着了。
高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甚至比袭击独醉楼的七人更甚！
究竟是何处凭空冒出了这么多高手？目标是他，还是苏陌离？
洛逸苦笑，看来今日远比想象中艰难得多。
抽出软剑，正想从马上跃身而起，却不料苏陌离已从他的怀里抽身而出，向着右侧的方向，拔出了洛逸让人给他的护身配剑，向着右侧的方向横斩而下，只感到一股巨大的阻力，便加强了内力的输出，可还是被弹回了后方，退了近十步，才稳住身形。
一击未果，苏陌离却也并不灰心，天生的淡然让他显得异常冷静，丝毫不像快要命悬一线之人。持剑的右手隐隐发麻，对方还没有用全力就已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这还是只是其中一人，那那四人呢？
难道自己总要仰仗主上的救扶？
未得多想，左侧的利刃已袭来，干净利落，却不像要取他的命。斩向他腰间的只是刀背，虽也颇具威势，可毕竟不像杀招。
抬眼看去，洛逸正被三人紧紧包围，一时之间无法突围。
右手想要举剑阻挡，奈何太慢，只得将紧急提起的内力汇集左掌，试图挡下迎面而来的敌袭，只是一方仓促应战一方蓄力已久，只一下就立分胜负。
来不及管胸口的气血翻涌，苏陌离已然被逼迫到了崖边。
而另一边的洛逸，也眼尖地看到了这边的形势，心中一凛。
那完美的绝色难道就要如此消散在这世间，以跳崖这种狗血的剧情，留不下一丝痕迹？
“苏陌离！”情不自已地喊出了对方的全名，带着警告，和他不曾察觉的关心。
“主上，他们的目标是我。”平淡如水的嗓音，如此镇静地开口，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最普通的事实，而不是面对可能与世人阴阳相隔的危机，“连累了主上，是陌离的过错。如今陌离心愿已了，就去见母亲了。主上，陌离只希望你能去一趟莫家镇，告诉村长爷爷，陌离爽约了……”
不同于对待苏陌离时的处处忍让，这三人对洛逸下着必杀之手，招招袭向要害。洛逸的脸上渐渐出现不耐，墨色的瞳竟逐渐蜕变成鲜红的血色。
苏陌离没有睁眼，就那么站在崖边，恍如处在另一个世界。那两名杀手小心地靠近着，也不敢直逼而上。
右脚向后踩空，整个柔软的身躯径直向后仰去，白晰的脸上洋溢起恬静的微笑，像是了却了心事，要重回自然的怀抱。
“苏陌离！你敢！”一瞬间的愤怒压制住了洛逸的理智，力量不受控制地冲出体内，将三名杀手冲飞，而后不顾另两名杀手诧异的眼神，随着那瘦弱的身影跃下崖岸。
这算自掘坟墓吗？
洛逸苦笑，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前方的倩影。
苏陌离，从你卖身为仆的那一天起，你的生命就不只属于你自己了。
你最好记住，没有我洛逸的允许，你休想就这么离开！
……
崖边，五名黑衣的杀手目视着跃下的两人。
“头……上面不是吩咐了要活的？”
“老二，你和老三下去看看，记住，死要见尸。”领头人继而转向另外两人，“老四，老五，你们回去汇报情况。”
“是！”几人应身去了，留下领头的那人伫立在崖边。
只见他目光闪烁，指甲却是扎破了手掌。去下脸上的遮挡，竟是那天御书房中的那个黑影！
炎帝君宿炎的暗卫之首——西门长空。
掌中留下的血渍无人搭理，他的心思已全在崖下的人身上。
这一次，已不能再容许他们失败！
第六章：龙泉谷
“找到了？”
一个黑影出现在崖下，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待他话音刚落，另一个黑影出现在其身后。
“并无。”
简短的两个字，却饱含着无奈。
原本，身为暗卫的他们是不该有这样的心情的。奈何同样的任务之前被搞砸过太多次，谁也不知这是否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执行的任务。
“那便回吧，如实禀报就是。”
两人对望片刻，向对方点了点头，下一刻就同时消失在原地。
……
而就在这地方不远处的一片青苔上，一个绝美的少年轻扇羽翦般的睫毛，露出迷茫的墨瞳。
由于连续的阴雨天气，山林间的空气湿度也比往日偏高，崖下有着一层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缭绕，遮挡了视线，也无怪暗卫的无功而返。
索性能有一片青苔，只是未死，也不知是否是好事。
苏陌离从地上直起身，动了动腰，不可思议地打量起自己。
竟然……一点也不疼！身上好像也没受一点伤！
正在苏陌离疑惑之际，一个略带邪魅的声音传来：“醒了？”
“主、主上？”
为何在此？苏陌离没有问出口。
可他不问，不代表某人不会借此耍无赖。
“陌离，我可是跟着你跳下来的呢，这么高的悬崖，”他仰头，“一个不好可是会没命的，陌离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补偿之事？”
“主上，陌离既已是你的属下，又有何能给予主上？”
“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呐，”洛逸突然上前，挑起苏陌离的下鄂，让他的双眸与自己对视，“既是知道，你也该知道你的命也属于我，除了我以外，无人能取走它，包括你自己。”
最后的五个字洛逸说得已字一顿，咬牙切齿。
“若非主上去那崖边……”
“哼……”洛逸冷笑出声，“我倒没想到陌离也会寻起借口来了。若是我没去那崖边，只怕陌离会直接拔剑自刎吧。”
被说中心事的苏陌离微微撇开目光，沉默不语。
“罢了。”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不正常，苏陌离跳崖的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般，疼痛到快要窒息，只想追随那抹倩影，与之同生同灭。
说起来，自从遇上苏陌离以后他就有过许多反常的举动。而他所不知的是，苏陌离也同样因他破了许多惯例。
洛逸从不信一见钟情，更不信殉情。
他从不认为真有多猛烈的爱情能让人舍弃生命。
可是在那一刻，他的心动摇了。
“能起身吗？”看着这虚弱的身子，洛逸不知第几次地皱起了眉头。
苏陌离点头，借着洛逸搀扶的力，从地上起身，这时才来得及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由于浓雾的缘故，周围的能见度很低，如果不是识得洛逸的声音，他也无法立刻认出对方的身份。灰蒙蒙的天，看起来有些阴沉，想来他一个人落失此处，即使未曾摔死，也必定会落得个饿死的结局。
他可不认为自己这个顶级的路痴能从这迷宫般的环境中找到出路。
“主上，可知如何离开？”
耸了耸肩，洛逸的回答倒是直接：“没有。我也不知为何会落到这里，甚至连崖壁也找不到。”
那该如何是好？苏陌离的小脸上有了些焦虑，却是没注意到洛逸眼中划过的得逞般的笑意。
看着那张倾城的脸蛋上展露思虑的可爱样子，洛逸强忍下了上前咬上一口的冲动，牵着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很受用地吃着嫩豆腐，直到看见小脸上隐约的不满之色。
“担心了？”洛逸不自觉地伸手轻弹苏陌离的脑袋，看他揉脑袋的模样，一阵好笑，“谁让你随便就跳下来了？如果我不追下来，你就这么枉死？甘心？”
苏陌离吹下了脑袋，却是在思考。
甘心吗？即使他并不懂得多少人情世故，但没有一个人会在莫名被追杀后死亡而甘心的。
那便是不甘心吧。
“走吧。”
“去哪？”苏陌离小鹿般的眸子闪现出疑惑的神采。
“找到了一处好地方。”洛逸神秘地一笑，也不多说，将苏陌离横抱起来，准备飘身而去。
“主上……”
“你还有伤。”四个字，堵住路苏陌离的反驳，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宠溺。
不自觉的，就想宠着他呢。
或许这样一个如同精灵般的人儿，也却有这个让他宠着的资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