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男孩子闻言站起来,慢慢走到了拐角。
他眯起眼仔细看看牢笼里面,突然莞尔一笑,蹲在铁栏杆前:“文哥,是你吗?”
那个男子就像是被针猛的一扎坐起身子,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可名状的威胁与杀气:“……说,谁告诉你的?”
可是在苏眷耳里听来却觉得怀念而依赖:“文哥哥不记的我了吗?要说谁告诉我,也是走廊尽头我的大哥说的呀,你要找,就找他算账去。”
那个被叫做文哥的男子混浊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不少,表情震惊:“你是……小书卷儿?”
苏眷欣慰的笑,这个笑容清爽而温暖,应在男人眼里别是一般的怀念,他说:“真不错,当年大脑只比蚂蚁打那么一点儿与名字完全配不上的文哥哥还能记得我。”
文哥估计从苏眷小时候就被打击惯了,被这么一说完全不介意,他大步走过来面对苏眷满腿而坐:“好久不见怎么越来越不像苏老头了啊?”
“要是现在像就毁了,”苏眷暧昧眨眨眼,撇开话题,“刚才第一眼就看着你眼熟没想到真是。问了大哥,才确定的过来打招呼。”
文哥突然伸出只手轻轻地摸摸苏眷的头,这举动与他粗旷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可是在他身上这股温柔也如此搭配。苏眷嘴角那抹笑柔软了不少,他又说:“患难见真情,我想如今大哥可信的,从来就只有文哥你一人了。”
那只手却毫不震惊:“有些人在你辉煌时会死心塌地的跟你,他们到底是受的利益驱使,我这几天也想的多了——终究是不能怪他们的。”
苏眷接下话去:“但有些人是一个心贴着你的,无论如何有福一起享的背后有苦也能一起吃。我真为大哥能有你这样的心腹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文哥哈哈笑起来:“哎呀真是小书卷儿啊,越大了嘴越甜越会说话儿了!”
苏眷歪头甜甜的笑:“事实嘛。我觉得,这一次擦亮眼睛看人,也是一次历练。”说着他打开饭盒:“光说话忘了这个,我央宋妈做的蛋糕,还剩一个,文哥尝尝看吧。”
文哥抬眼看苏眷,他的眼神如星辰般明亮略带笑意,此刻却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他便笑着接过来:“还是你记得我爱吃甜食。”
苏眷笑笑不言语,站起身来:“今天真不巧,我约了哥哥来到S市旅游,改天我再和文哥好好叙旧。”
文哥点头,举起手中蛋糕纸盒:“期待那天赶紧到来。”
走廊那边皮鞋踩在瓷砖上特有的响声慢慢传来,苏眷理一理鬓边的金发,微笑着走了出去,正迎上那狱警提着一塑料袋的水回来。他假装晃晃刘海抬起头四周迅速一望,笑道:“今天真是感谢您,托您的福,我和我的哥哥好好聊了一会呢。”
“哪里哪里,”那狱警客套着,讨好的笑着,眼角眯出了层层皱纹:“我送您出去。”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呢,您在这儿,好好呆着就好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狱警就感到后颈猛的一痛,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苏眷还是笑眯眯的,在哪儿夸张的吸气:“哎呀我的手……苏言卓那混蛋也没说手会这么痛啊!”
事不宜迟,他对着走廊闪着寒光的监控比个“OK”,在狱警身上找出了钥匙,所幸的是钥匙上标好了牢狱的编码,倒让他没太费劲。他先给文哥开了门,叮嘱他外面的接应人员和暗号,随即去找苏喻北。
他太激动了,手上的钥匙哆嗦好几下才对准的肮脏的锁扣,他不放心的又看一遍身后才用了劲儿拧开。
苏喻北就在后面静静看着他。或许是错觉,苏眷看到他眼角微微有泪痕,他不确定的问:“哥,你还好吧?老狼和小七在外面候着了,咱们要快。”
苏喻北反过来握紧他的手,温和的应道:“怎么会不好呢,看见我可爱的小眷,今天就和做梦似的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看你紧张啊。”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那个被他打晕在地的狱警面朝上躺着,因为呼吸他笨重的身体死鱼一样肚子起伏不止。而苏眷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大喊了,他要喊“抓住那个男孩”了。那个来时的走廊也不知何时变得那么长,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不会出纰漏,可心底总是更加忐忑不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许这个计划是完美的,他的预感告诉他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两人默不作声快步走到后门,这里曾经有个小区,只是最近要拆迁了,到处是施工机器呜鸣声。
一见光亮就看见老狼开着车窗抽烟,地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烟头儿,一见人出来他大幅度挥挥手,司机便发动车子打开车门,苏眷与苏喻北赶紧坐上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差池。车子就这么慢慢驶出工地,驶到大路。
其实让苏喻北在牢里等几天也不是不可以,苏言卓在法院哪儿早已上下打点,就等撤销诉讼了,这事本身没闹大,媒体都封了口,过了程序苏喻北就真没事儿了。可苏眷不愿意啊,在牢里就是受苦,他舍不得他大哥的,于是就出现了今天这一出。
这一边儿裴知增的人都在盯着大摇大摆在茶楼大爷状喝茶的苏言卓了,而且韩卫还不知去向,苏喻北这儿还真没在意:连着监狱的监控录像由人全盘盯着的,那人是苏家很早之前在裴家安排的人,深得信任,今天就是他完成使命的时候了。
一路上怪热闹,老狼和文哥是老苏家的佣兵了,都是苏故那时候的精英,后来韩卫当了队长,老狼快四十就退了,文哥跟了苏喻北,许久未见,这一见面就有许多话聊了一路。苏眷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窗外,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谈话的内容。
苏喻北不好插嘴,忍不住就仔细打量许久未见的苏眷。他正处于成长期,较最近一次的相见好像又长了,眉眼间孩子的稚气几乎都没了,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的秀丽。被防弹玻璃稀疏了的光暗暗打在他淡漠的侧脸上,他的目光向着远方,空灵而淡寂。猛的他回过头来,他的眼神锐利,硬生生给苏喻北一种肃杀之气。迎上苏喻北的目光,他表情才柔和了,完全看不出刚才的杀气,眯起眼笑起来:“怎么了,哥?”
这声哥如以往一样叫得亲切,还带点少年撒娇的尾音,现在的苏眷完全是阳光的完全信任着哥哥的小弟弟,刚才那一幕似乎是苏喻北幻觉了。
苏喻北也温和的勾起嘴角:“好久不见,阿眷长成大孩子了。”
苏眷羞涩的垂下眼睑,握住苏喻北污黑骨节分明的大手:“可是,再怎么大,我也喜欢向哥哥撒娇啊。”
四季在裴知增气的要骂娘的时候回了苏家。
那时候裴知增少见的侧着身子坐在大厅深红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打在扶手上。他的脸色是真真的不好,她一想避过这个瘟神也是不可能了,便当做平日一样抿了嘴和声向他问好。
这一问好裴知增才意识到她的到来,表情明显的惊愕极了:“你怎么……”
他这举动吓了四季一跳:“对不起裴先生,我回来晚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看来裴知增明显不是指这个,他脸色好得多了,沉默一会儿道:“好。你先回房吧,等会用餐佣人会给你送去。”
四季来到被裴知增控制的苏家后一开始都是不允许出房间的。她早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倒乖巧的不反抗,今日裴知增又这么一说倒有点不适应,但她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脱下外套给一旁的佣人上楼,突然裴知增说到:“你别多想。刚收到的消息外面不太太平,这几天先别出门了。”
四季停下脚步点点头,踩着楼梯上柔软的羊毛上去了。
裴知增不是欺软怕硬的主,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囚犯”四季还算不错,四季平日在苏家也没受气,和裴知增关系有点像朋友了,既然裴知增如此说了,四季便没多想。
只是在房间她接到了一个内线电话,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血液一下子从全身各处涌到头顶,她感觉手都冰凉了:“你说什么……苏喻,苏总他被人劫狱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仇家干的,她声音不自觉大了八度:“不可能啊!我刚刚看望了他回来的,怎么会呢?”
那边示意他不要惊讶:“恐怕作案的人是顾及到您才撇开的时间差,您想想,会是谁呢?”
这样吞吐的不说出真相,四季也不恐慌,对啊,能是谁呢?如果四季没按时回来,四季身边的人会第一个通知裴知增——可谁能预知四季何时离开?只能是苏喻北身旁的人了,而且为了撇开是苏家人的嫌疑,特地没有救她,这是知道四季没有遭受虐待的缘故,这样一来人选更可以框定了。
不是裴成杰,就是苏眷。
她想了想下了楼小心地问:“表哥,阿眷他回来了吗?”
之间裴知增脸色有点变化,她便心知肚明了。裴知增摇摇头:“路上堵车,要晚一会儿了。怎么,几天没见想他了?”
裴知增看向她的眼神锐利带着怀疑,她知道不能随便说话,便羞涩的笑笑:“是呢。上午表哥说了他要回来,几日没见怪想的,竟遇上了堵车,看来我要备好点心等他了。”说着她朝大厅的佣人道:“快去厨房吩咐,准备三少最爱吃的红豆抹茶。”
第三十八章:不合逻辑
无论到哪里,S市还是这三兄弟们承认的唯一的家。
车子确定无人跟随后在郊区一栋旧别墅停了车,老魏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老狼先下车在别墅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先把苏眷接下车,又把苏喻北和文哥接下车,司机打个招呼去了苏言卓那。
一到地方,大概因为这件事终于完了,苏眷感觉累极了,他强打精神上了楼,给苏喻北找了衣服让他洗漱。老狼虽厨艺不高但其他人都不是会做饭的主,便包了饮食。吃饭之前苏眷实在撑不住了,打了招呼上楼随便找了间干净的房间和衣睡了。这一觉实在是黑甜,没做一个梦,整个身子醒来的时候疲惫却舒爽,一睁眼便是快黑天的档儿了。
苏眷发现被谁换成了睡衣,淡淡一笑没换衣服下了楼。他走进楼梯拐角时便听见文哥和老狼还有他大哥在谈什么事,本想打招呼,却听文哥道:“联系上了吗?”
什么?苏眷猛的停下脚步,脑子闪过一道亮光,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同寻常,他看手旁有一盆观赏竹,便躲在其后。
只听老狼闷声道:“还没,操他娘的怎么回事儿啊,难不成裴知增对苏言卓下手了?”
空气中弥漫了烟味儿,相比老狼抽了烟,苏眷来不及捂住鼻子,这句话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差点忍不住跑下去质问老狼怎么回事。
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敢。”
这个沉稳而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已经有些许陌生了,对了,是苏喻北的。
苏眷攥紧手心强制让自己冷静,继续听文哥说到:“我刚看的天色更加不好了,或许是因为郊区偏远信号不通吧。”
话音刚落,就听巨大一声玻璃迸碎的声音,苏眷心脏猛地停跳一下,心有余悸,老狼顺手就砸了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这时在那里嚷着了:“信号不好他就不能派个人联系?我还真不信了信号不好是个理由!”
“老狼你怎么回事!就因联系不上你自个儿乱阵脚?这不正中裴知增下怀吗!”
“我他妈信不过那二小子,当年他记恨苏老总谁知现在还是不是惦记着今儿报仇呢?”
“苏言卓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老狼你的脾气是该改改了,阿文所说没错,自个儿乱阵脚是大忌。”
听到这苏眷有点明白了:到了晚上老狼与苏言卓联系来接应,却联系不上,三人正在讨论。
这么一听,老狼是怀疑着苏言卓了。也对,当年老狼是苏故的人,苏故的人大多支持苏喻北是太子党,怀疑苏言卓也不无道理。文哥倒是冷静的人,文哥一直跟着苏喻北,现在能说公道话是不错,就怕苏喻北心中还是对苏言卓有隔膜这么一提开始不信他了。
照这下去不行,苏眷拖了拖鞋提在手上走上楼,又穿上大步走下来,装作刚睡醒的样有些踉跄。
果然老狼听见了杂音:“谁在那儿!”
文哥和苏喻北听了话题站起来,却看见扶着墙迷糊着的苏眷慢慢走了下来,他眼神还迷离着,眨眨眼似乎没适应过来这是在哪儿。他只着一身深褐的格子睡衣,苏眷知道这是苏喻北的喜好。
“我下来喝口水……哎?怎么都还没睡啊……哥,文哥,奔波了一天,你们要好好休息的啊。”
苏眷看见文哥笑容有些勉强:“好,多谢亲爱的小少爷关心。”
于是他笑道:“文哥这样说就见外了,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呢,你和我大哥兄弟相称,自然也要叫我一声弟弟才是。”语毕他又做恍然大悟状:“看我的记性,文哥是有一个弟弟还在学龄中的,难不成文哥觉得我不如弟弟可爱,不愿意认我不成?”
他既然都说到这地步,文哥不回应倒是他的不懂事了。他赶紧回道:“你可别这么想,一说就生疏了。我是觉得有一有这样观念是好的,既然阿眷这么说了,那我就大胆的叫你弟弟了啊!”
苏眷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怎么的不敢呢!要是大哥敢不愿意,你看看我怎么治他——”
一旁苏喻北看戏看的不觉温和了脸色,他笑笑温柔的揽过苏眷在怀里:“你啊,还没长大呢,就要爬到我头上去了,我大哥这日子难过啊。”
“那我长大了就可以了?”苏眷环住他脖子装认真的问道。
“在我面前,你还有长大的那一天?”
苏眷听出他言下之意了,佯怒道:“你拿年龄压我,我不依!”说着,他不理会旁边两人的膛目结舌,七手八脚爬到了不敢反抗的苏喻北肩上,笑的如偷到糖的孩童。初长开的秀美加上孩子气的天真笑容,是那么温暖。不经意间安抚了在场人的心。
苏喻北也不恼,稳住他的腿防止他掉下去,顺便吃两把小豆腐。苏眷穿的是一体的长裙式睡衣,这一坐露出了光洁的大腿,苏喻北看在眼里,眼神暗了暗,给他拉了拉睡衣。他站起来用哄小孩的语气:“哎宝贝乖,上楼睡觉觉咯……”
老狼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你在你弟面前就和个老妈子似的,招不招人烦啊,你说是吧小眷。”
苏眷笑而不语,拉扯着苏喻北头发:“驾,回宫回宫~”
老狼大笑:“不错,还混了个御用宝马的位置,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苏喻北瞪他一眼上了楼。
在楼梯上,远远地还能听见文哥和老狼止不住的笑声。
听着那远去的声音,苏眷柔声道:“哥,我看你不开心,怎么了?”
苏喻北不言语,苏眷知道如果这时候不问清楚,以这位大哥的性子多半是要瞒过去了,于是他委屈道:“哥,你把我当外人吗?都这种节骨眼了也不告诉我,你明知道我会一晚上睡不着觉。”
苏喻北知道这小祖宗难治,也真担心他,停下脚步拉住头上苏眷的手,慢慢摸着:“就是因为怕你睡不着,才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