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冉冷笑一下,一直到男人握住他上臂的手指收紧,他看向陈跃,有个皮肤白皙,头发半长,高挑漂亮的男孩朝着陈跃走过去。
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中年男人,他分明记得这男人跟男孩是结伴来的。
男人笑了下,“看看陈跃怎么说,”两人的目光一齐转向陈跃的方向,男孩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一只手臂挂上他的肩。
陈跃也看着他们,虽然在笑着,但他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片刻,宁冉看见他伸手搂住男孩的肩,对男人扬一下杯,仰头一下将杯中酒一气喝尽。
男人笑了声,把宁冉搂的更紧,“陈跃准了,今晚你是我的了。”
是同意交换性伴的示意,甚至没问他愿意不愿意,远远看着陈跃美人在怀,宁冉倚在身边男人怀里突然笑出声来。
岂止笑出声,他觉得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陈跃。
就是这个男人,不久前才搂着他,亲口对他说,以后有我护着你,鬼神不近。
从他自以为的被珍视,到猜测中的被轻贱,最后到笃定,原来,只是三个月。
也难怪,陈跃来的路上问他,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原来,这就是陈跃想到的结束方式。
身边的男人突然有些不耐烦,压低的声音有几分威吓的意思,“乖乖听话,陈跃以前可能宠着你,但他既然答应了就由不得你了,你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今晚上你不依可是走不出去的。”
一直笑完,宁冉转头笑着看向男人,一手搭上他的大腿,“谁说我不依?”
目光环视客厅里正在上演的荒诞yin靡,又看一眼窗外的长廊,凑到男人耳边轻吹一口气,他缓缓地开口,“这里人多我不喜欢,要不,咱俩找个清静的地。”
(六十一)
一直看着宁冉和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向走廊的门口,陈跃脸上的笑容倏忽便湮灭无踪,突然一下握住男孩挂在他肩上的手腕,猛地把他推到一边,手伸向茶几,但杯子已经空了,男孩小心地又递一杯酒到他面前,陈跃接过来一口喝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直灼烧到心底。
客厅中的人已经开始各自的声色纵情,陈跃手撑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大面玻璃窗外茂密丛植的青翠,冷厉的眼神中像是隐藏着属于野兽的危险。
树丛后面将要上演的又是怎样的一出男男活春宫。
衬衣领口扣子已经松开一颗,但此时依然迫得他像是透不过气,伸手一下烦躁地扯开领口,衣扣瞬间迸落出去,领口大大的敞开,但烦躁还是有增无减,陈跃自嘲地重重笑了声。
忽地一下站起来,顾不得在场被他惊扰到侧目的几个人,几步跨出客厅径直向着刚才宁冉出去的门口走出。
拉开沉重的玻璃铁花大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浑身上下炽烈似火的焦躁没有纾解分毫,因为暴怒而充血的双眼有种噬血的危险,扫视着庭院中的每一个视线可及的角落。
就着廊灯,忽而看见前方右边有一处树丛茂密的枝叶微微颤动,又像是听到有人说话的低语声,陈跃脚步更快,拳头在身侧紧握的咯咯作响。
只走到半路便听见树丛后传来一声男人的痛呼,接着又是叫骂声,枝叶剧烈抖动起来,声音他分不清谁是谁的,陈跃怔了一瞬,突然加大脚步一下冲进茂密的树丛。
出乎他意料的,眼前分明是一场缠斗,陈跃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但刚才满涨的怒气像是瞬间就卸下了一大半,后院的灯光昏暗,但他还是看的清楚,不大的一块空地上,男人手捂着下半身弓着腰站在那,表情是毫无隐藏的痛楚,但是宁冉揪着男人的衣领一拳对着男人的脸颊猛力挥过去,男人再次哀叫出声,宁冉一言不发拳头猝不及防地挥向男人的脸,男人大声痛呼,血一下从他口鼻中涌出,宁冉一把将他搡倒在地上。
男人抬手本能地护着头,身子抖的像筛糠,视线越过宁冉突然落在陈跃身上,两手立刻撑起身体,对着陈跃叫嚣出声,“看看你带来的贱货,没调教好就敢拿出来现,跟这装什么贞洁烈妇!”
话音刚落,陈跃忽而冲上前一脚踹上他的肩膀。
顾不上宁冉的反应,陈跃火冒到头顶,对着男人还要再打,忽而髋骨被猛踢一脚,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陈跃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倒在树丛中,宁冉像一阵疾风似的冲过来,骑在他身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顷刻挥向他的下巴。
陈跃闷哼一声,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口中弥散开来,宁冉双眼血红,咬牙切齿地对他嘶吼出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宁冉紧握的拳头再次砸向他,陈跃没有反抗,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他甚至违逆本能地强迫自己睁眼看着宁冉,他今天的确是蓄意羞辱他,而宁冉依然血性,认打认罚,他生受。
但是,刷地一阵风声,却只是从耳边擦过,宁冉伏在他身上喘着粗气,拳头却落在他脑侧被身体倾轧伏倒着枝叶的草坪上。
只是瞬间,宁冉甩开他的衣领,像是弃之如敝屐,站起来,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但是在他起身之前,陈跃看到像是有水光在他双眼中闪烁明灭。
强忍着疼痛,陈跃也站起来,宁冉一步步走向中年男人,男人惊惧地看看宁冉,又看看陈跃,撑着身子勉力向后挪动。
宁冉抬腿一脚踩上他的肩,男人哀叫已经痛楚不堪,陈跃踉跄着走到宁冉身后,他听见宁冉冷冷开口,“老子等着你来寻仇,他陈跃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去打听打听,老子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
本来抬起的手顿时垂落到身侧,又再次紧握成拳,宁冉从他身边走过时没看他一眼,陈跃低下头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操的,宁冉是被谁调教出来的?
他和Ryan的关系,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拿出来摆在嘴上,去他妈,半个城的人都知道。
屋里的人被打斗和痛呼声惊扰纷纷走出来,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不明就里,有人去搀扶受伤的男人,别墅主人走到陈跃身边,扶住他的手臂,小心地探询着问了声,“陈跃?”
陈跃接到示意,转头看见宁冉走到一半就被人拦在原地,他猛地一下掀开男人的手,暴怒着从喉间一个一个字地嘶吼而出,“让他滚!”
几个保镖让到一边,宁冉的肩膀微微顿了下,但走出去的脚步,没有半点迟疑。
(六十二)
混乱过后,陈跃被别墅主人带到一个房间,别墅里糜烂淫乐仍在继续,他今天本来就不是为这个来的,现在,更是没有玩乐的心情。
坐在沙发上,身上的丝绸衬衣因为颤抖凌乱且脏污不堪,送来的干净衣裤摆在一边,男人倒杯酒送到他手边,陈跃接过来,他脸色很沉,目光看着琥珀色的酒液,“那家伙死透没?”
男人愣一下,在侧边的沙发上坐下,“刚才送医院去了,最多不过几处骨折,死不死的哪至于,医生已经等在外面了,让他们现在就给你看看吗?”
陈跃摇一下头,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嘭地一声摔在茶几上,目光冷厉地看着男人,“你替我警告他,把爪子收严了,我的人自己教训,轮也轮不到他。”
干脆伸手拿起酒瓶仰着头一阵猛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淌下,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袒露在衬衣外的胸口,嘴里的伤口被酒水灼烧的刺痛,放下酒瓶,陈跃重重仰躺在沙发背上,又凄厉地笑了声,去他妈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挂心,说穿了,他就是贱的。
男人叹一口气,“行,我知道怎么说。”
陈跃又很狠灌下一大口酒,不再说话,男人站起来,“你先休息,找个人来陪你?”
陈跃摇一下头,忽而一阵手机铃声,从裤兜里摸出电话,看一眼屏幕,是肖然。
按下接听,男人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关好门,电话接通了,肖然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话说的也直白,“哥,我刚躺下,可想你想得睡不着。”
陈跃冷冷笑了声,笑意中几丝嘲讽,他对肖然报了山庄的名字,“你现在就打个车过来,我让人在门口接你。”
电话挂断,肖然到别墅是一个小时之后,陈跃酒量不错,但已经喝得半醉。
他甚至记不清楚多久没有这样醉过,看着他沾污的衬衣和嘴角的红肿,肖然有丝惊诧,但陈跃的脸色不好,他没敢多问一句。
他们没在别墅过夜,回去路上,开车的是肖然,车开出山庄大门,陈跃仰靠在副驾座上,眼睛闭着,却突然开口,“有事就直接说,今晚上我没心思跟你绕。”
肖然一向知道看眼色,就算喝的再多,陈跃也知道,要不是有事求他办,而且迫在眉睫,肖然不会在这么晚直接打他电话,平时只是时不时一个短信给他,表面嘘寒问暖,倒不是真地关心他的死活,其实是提醒他他们这层关系还在,以便有事相求的时候方便开口。
盘山公路上,车开的不快,肖然踌躇着半天没说话,陈跃突然觉得莫名地烦躁,“今晚上不说,明天你就不用说了。”
“是……,XX芭蕾舞团跟我们学校要合排一出新的大型现代舞剧,这次可能还要出国公演,哥,主角我觉得我也能跳好,可是,据说已经内定了,一个星期后就公布。”
“知道了。”陈跃说完,突然笑了声,肖然口开的不小,一个芭蕾舞团本身有多少人,他就敢求着让他给他争个主角。
他有过那么多的床伴,说矫情文艺点也能称得上情人,不看重他本人以外那些利益交关的倒是有一个,但这个人,究竟看上他本人,还是把他的人和身份一起,从没放在眼里。
目光看向窗外,远处苍翠起伏的山峦,在靛蓝的天幕下,只剩下一片延绵的墨色。
深夜山间的寂静,车行驶在路上,盘山公路两边整齐间立路灯在窗外刷刷地倒退出视线,忽而,前方路边出现一个人影,陈跃瞬间坐起来,他背脊绷得笔直,车呼啸而过,转过头的时候,人影在视线中消失得再也看不见。
瞬间一瞥,他未必看得多清楚,但那个人是谁,他知道。
“哥,怎么了?”肖然侧头瞥他一眼。
陈跃转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窗,重重仰靠在椅背上,过了片刻才沉着声问了句,“你是打车来的?”
“是啊,哥,一向你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做,半点偏差也没有过。”肖然声音带着几分娇嗔,陈跃没再说话。
车开进市区,眼看就快到瑞城了,陈跃看着窗外的街景像是突然回过神,转头看一眼肖然,“就近找家酒店。”
肖然愣了下,从上过一两次后,他们见面,陈跃一直带他去瑞城的房子,他很多东西都放在那,只是钥匙没给过他,不过陈跃这晚上明显心情不好,肖然没敢多问,只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六十三)
宁冉从没想到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分手,从那晚之后,陈跃消失的无影无踪,当然,以他了解当中陈跃一贯的行为方式,似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既然对他没了兴致,又何苦把他羞辱的鬼不是鬼人不是人。
那天晚上从山庄出来,独自走在僻静清幽的山道上,慢慢地冷静,他后来想到陈跃明明在屋里跟人亲热,怎么会突然冲到后院来管他这档子事,男人对他出言不逊的时候,陈跃不由分说一脚踢过去,他也看到了,这才觉得越发难解,这混账王八蛋究竟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跟别人上,还是事到临头才良心发现,变了主意。
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摸不准陈跃在想什么,但无论怎么样都改变不了陈跃是个混蛋的事实,宁冉揍他揍的半点不后悔。
盘山公路上偶尔有车行驶过去,一直到走到山脚,他才想起应该打辆车回市中心。
而后的很多天,宁冉当然没再联系陈跃,同样,混蛋也没再联系他,一个连着三个月天天绕着你打转的人突然消失是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太记吃,还是太不记打,那天晚上的事,他还是想听那混蛋给他个合理的解释。
但他不会自己主动犯贱地缠上去了,否则他跟以前那些被陈跃抛弃还纠缠的不依不饶的货色有什么区别,所谓感情得不到就算了,他犯不着再赔上自己的尊严。
这应该就算是分手了,虽然可能在陈跃看来,他们连曾经在一起都算不上。
分手的第三天晚上,宁冉在睡前喝了几杯,白天他的工作依然很忙,努力地维持自己原有的生活节奏。
朦胧间,因为膀胱的满涨感转醒,从洗手间出来时,是半夜两点四十二分。
房间里很安静,可以分明地听见时钟秒针走动时滴答滴答的声音。
它绕着钟盘转完一圈又是一圈,其实也不过才几分钟。
在静寂清冷的夜半独自清醒并不是好事,它会极尽夸张地扩大孤独感,让脆弱无所遁形。
走到沙发边上抽出Rayn给他的那副画像,看到画中自己的笑容,莫名地觉得陌生。
陈跃曾问过他,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才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陈跃说的,其实是那个笑容,宁冉知道,他当时玩笑着随口说了句是春梦。
其实真没有什么梦。
那一个无意的笑,或许只是因为瞬间的不寂寞,虽然,这样的说法,矫情得令人发指。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陈跃的来电,短信息,一个也没有。
宁冉不知道这算什么,混蛋用一天一天的形影难离,让他误以为他在身边是理所当然,让他误把他的一时高兴当俗成,让他对他成习惯?
其实也不是,混蛋根本没有算计。
去他大爷的浪子,他只是在自己需要时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哪用理活别人死不死活不活。
再回到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穿衣出门,Hyacinth两点半打烊,宁冉找了家通宵营业的酒吧一直坐到天亮。
早晨从酒吧出来,他喝的半醉,正好是个大晴天,路上一如既往的拥堵,人行道上有赶着上班的白领和穿着校服三两成群赶着上学的学生,而他宿醉,从昏暗的酒吧一下出来,一身颓靡落拓,阳光很灿烂直晃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看着过往的行人,像是在瞬间就明白到底哪些人才是这个城市的主流,相比起来,无论多努力他都像是只能在边缘上晃着。
他突然想到他要是喜欢女人,可能早就结婚了,男人的男人之间的那回事好像永远都不靠谱,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着的人则更是操蛋的加倍不靠谱。
路边有家永和豆浆,正是早餐时间,走过去的时候宁冉突然看到临窗的位置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头老太太都是两鬓斑白,老头坐在那,可能是年纪大牙不好,老太太耐心地把油条一下下撕扯小块浸到汤碗里,她的动作很缓慢,所有的放进去,再把汤碗推向老头面前,老头顺势接过碗,低头用筷子夹出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他知道这只是平常人家里的琐碎,但是,大概,真是喝醉了,宁冉停在路边,竟看了很久。
(六十四)
陈跃这一阵的生活则可以用糜烂两个字来形容,在酒店房间接到陈飞的电话,说是今年除夕都到他家过,这才想起已经是春节了。
刚刚才做过一次,晚上肖然跳给他看前一阵许诺过的那个什么舞,果然够香艳,够得着让人喷鼻血的级别,陈跃这些天本来就躁的不行,这一挑逗干脆压着他狠狠地干了一场。
到后来,只听到肖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哥……我不成了。”
这样的求饶,只会勾出男人更多的施虐欲,肖然怎么会不知道,那滋味,不可谓不销魂。
但还是差了什么,事后,陈跃坐在床头下意识地点了一支烟,做爱之后,攀升到顶峰的情绪倏地落到实地,那样云泥之间的巨大落差,让心中涌出阵阵异样。
他又想到宁冉,肖然正静静地伏在他身边,陈跃夹着烟狠狠抽了一口,对床伴兴头过没过,难道就有这么大的区别?
或者,不能完全得到的东西才是好的,不依不饶的征服欲就是犯贱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