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没等到明天,麻烦事就找上门了。明思的死已经传开了,初月的皇帝明晰虽然与明思有矛盾,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所以蔡琰和蔡宣一下子就陷入了麻烦中,就连被派到明晰身边的沉鱼也被软禁了起来。他们几人纵然本事再高,也敌不过一国之力。明思的死似乎给明晰带来了某种警示,让他一下子就从儿女情长中醒悟了过来。就算明晰长着一张女人脸,但行事作风却魄力十足,精于算计,不然也当不了初月的皇帝了。他爱美人,却更爱他的江山,否则当年就不会逼宫夺嫡,害的他深爱的太子明离落到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也不会在多年后为了一个神似明离的人而把一心向他的明思赶到边陲小镇不闻不问。
这种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人是最可怕的。至少在这方面,李梓然比他好,因为李梓然从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赵晓铭和蔡宣的关系陆无殇心知肚明,所以他便没有阻拦,让赵晓铭带了一部分人前去初月营救。陆无殇身边一下子便少了一个强大的助力,要知道当初为了拔除体内的毒,他散去一身内力,后来又忙着在星辰经营一直没有重修内力。所以真要有什么厉害的刺客,他绝对得交代了。
赵晓铭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消息——朝中有异动。己方的人被保皇党和初月的人压得死死的。太后被控制在宫中,与外界的联系都受到监视。这些事发生的毫无征兆,令陆无殇措手不及,他甚至还没从路途的疲惫中缓过来。
而能偷偷摸摸做到这些的,只有李梓然派的人。因为陆无殇的人一直都是亲日曦党的,而且他们本就是日曦人,改头换面潜伏在星辰也不是为了对日曦不利,所以对李梓然的手下并未多做防备。却没想到如今倒被日曦的人给陷害了。
这件事让陆无殇气的一整晚都没睡好。而第二天一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找上门来了。
“啧,了不得啊,难怪昨晚上乌鸦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呐。”大清早的,陆无殇披着外袍,从护卫后面缓缓走上前来,对着李梓然他们就开口讥讽。“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各位来想要做什么?”眼角扫过被蒋玉菡用剑架着脖子的紫衣女子,却见那剑锋又向少女的素颈逼近了几分。
蒋玉菡笑答:“要人!”
陆无殇笑道:“哈,开玩笑呢吧,跑到我府上来要人。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么大阵仗,到底想要谁啊?”
李梓然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奕千落。”
“不认识。”陆无殇收了笑,同样冷淡地回答了,想了想又加了句,“你们大概走错门了……”
“……”
李梓然:“我不想做无谓的争辩,你只要把奕千落还给我,我们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说完便把一个物件向陆无殇掷去。
陆无殇伸手接了,那是一块玉玦,一看就知道是常年被佩戴者拿在手中把玩摩挲的。重要的是,那是自己几年前让人带回去给他的。如今那人还了回来,还说什么过去一笔勾销。这种话,说的当真轻巧!陆无殇的死死的捏住那玉玦,抬头冷笑道:“我越发不明白你的意思了,什么过去的事,什么奕千落……”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到了李梓然面前,直视他的双眼,“陆某与您没有过去,陆府也没有叫奕千落的人。至于这玉玦,你若不要,便早该丢了,而不是把这就玩意儿扔给我!”说完抬手便要砸。
李梓然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顺势将剑架到了陆无殇的脖子上。
“公子!”陆无殇的人惊呼。
“我说过,不想和你争辩,我只要你交出奕千落。”李梓然也毫不回避陆无殇的目光,就这么与他对视。李梓然心中怒极,面上却不显。
一旁的蒋玉菡推开了手上的人质,开口道:“我家主子的意思就是,要想你们公子平安,就把你们前段时间带回来的奕公子好好地交出来。”
那些人面面相觑,最终一个年长的女子点了点头,很快就有人将奕千落带来了。“人已经带来了,你们快放了我家公子。”
蒋玉菡:“不急,你们先放开奕公子。”
不料陆无殇却厉喝道:“不许放!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李梓然笑了,嘴角的弧度带着嘲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甚至带着些难以掩藏的恨意,“从小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给你最好的。可是你却这样欺骗朕!诈死,哈!你难道从来没有考虑到朕的心情吗!或者你考虑到了,因为朕信你,所以永远不会怀疑你的死是一场阴谋,而朕的伤心欲绝,正好让所有人都相信日曦的五皇子死了,这样你便可以用另一个身份在星辰行动。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连你父皇都要利用呢……”
“我哪里不够好,我当初已经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的啊。你想报仇,没关系我不会插手,但为什么不与我说呢!为什么连我都要骗!你难道怕我泄露你的计划不成!你就这么不信我!这三年,你可曾有一时想到过我!”李梓然捏着他的手狠狠地晃了晃他,压低声音努力不让人看出他的失控。不过僵硬的脸颊依旧泄露了一丝情绪。拉扯中剑锋在陆无殇的脖子上刮出一道血痕,“你说,你这样不识好歹,朕凭什么还要对你好!还会舍不得伤了你?!”
“现在——”李梓然深吸一口气,用平静而冷漠的声音说,“放开奕千落,从此我们便可两不相欠,今后你想怎样便怎样。”
陆无殇沉默了,又将视线转到一边的奕千落身上,良久才道:“这是你第二次为了他威胁我了……你说的没错,但我从没后悔这么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你!既然,既然你这么希望,那我们以后,便两不相干……”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一吹就能吹散了,但是语气却很坚定。
扬了扬手,他们便放开了奕千落。而他也掰开了李梓然越握越紧的手,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离去,不再看那两人是‘重逢’的感人画面。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难道他就真的这么罪无可赦?他不过是想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不想借任何人的手,更不想因为私仇引发两国间的战争,他只想要亲手向那个背叛了自己的‘朋友’报仇。另外三国呈鼎立之势,虽然星辰国内混乱,国力却依旧不可忽视,他潜进星辰虽不一定能控制朝局,但多少总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要保证两国不会联手对日曦不利。在这几年里,他已经尽量不伤害无辜的人,借着燕玦的身份,四处行医,收容战后的孤儿寡母。唯一的不足便是骗了李梓然了。
但也正是这一点,照成了两人之间无法弥补的裂痕。
但他有自己的骄傲,既然对方要断,那他也不会死缠烂打。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无法确定李梓然的心里到底有谁了。他是男人,但并不代表能大度的接受两人间有第三者的存在。他生而高贵,所以更无法接受一段存在污点的感情,他永远只要最好的。
李梓然没错,奕千落确实很好,至少对李梓然很好,好到能为他豁出性命,三年的陪伴,若李梓然对他不存有一点情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也许这个奕千落确实比自己更适合呆在李梓然身边。
陆无殇一路上浑浑噩噩的想着,步子越走越急,身后的随从也不敢多言。突然,他停了下来,转身面向一方荷塘,因为天气寒冷,水面上光秃秃的,只有冷风拂过带起的粼粼波光,他突然扬起手,将一路上攒的死紧的玉玦和腰间佩戴的玉环一起扔到了水里。那两样物件明显是同一块玉雕琢的。玉环,玉‘还’。哈,这就是个笑话!
“公子……”那个紫衣的侍女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不知为何却觉得难受,正待上前去劝,却不想陆无殇大步迈进了荷塘之中,而且不断向中央靠近,立刻惊呼“公子,快上来!”
而陆无殇却置若罔闻,冰冷的水刚好没到他的胸口,他像是发泄一般用手击打着水面,宽大的袖子带起水珠,在半空中画出半弧。没有迁怒,没有竭斯底里的怒吼,只有默默的发泄。所有人都不敢去拉,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无殇。这哪里还是那个誉满天下的贵公子,分明、分明只是一个被最重要的人抛弃的半大的孩子……
似乎是拍累了,他用湿漉漉的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脸上的面具落了下来,苍白的肤色,殷红的唇,几缕长发粘在唇边,缓缓向水中倒去……他们几个谁都没做错,沉到水中时,陆无殇这么想,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这件事结束后,干脆就跟着锦茹和蔡琰一起回破晓山庄吧,他俩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把婚事办了。然后等自己学成了医术毒术,再重修了内力后,就出去闯荡江湖,要是盘缠不够了,也可以卖画赚钱。赚够名声后再开个教派收几个小弟,日子也会很有趣……
也许是他沉到水里的时间太长了,岸上的人一看情景不对,便有两个水性好的跳了下来去。还没等他们游到陆无殇那儿呢,他自己就从水底起来了。他还是陆无殇,至少现在还是,那个誉满天下的贵公子。
伸手,将头发向后撩去,他轻笑道:“怎么,怕我淹死了?”第一次,他在众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颜,这张几年来只有身边伺候的几人见过的脸。他少年时期便是难得一见的容貌,如今长开了,连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哪怕他现在一身狼狈,还是惊艳了众人。
第一百零九章
自从那日泡了冷水,回来以后陆无殇就一直不太好,到了晚上总会起低烧,白天也是怏怏的,在屋里闷了几天后,他终于决定往妃雪阁去散散心。
“怎么这表情,我到你这妃雪阁来你有这么吃惊吗?”
“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情伤,大冷天的玩自虐去泡冷水,这些天又关在房里玩深沉,所以你来我这儿我自然会吃惊。”
“……这真是……你这话听谁说的?”陆无殇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所有人都在传啊,而且一个人一个版本,我只是把几个版本的大义概括了出来。”
“……”看来他平日驭下不严,那些个奴才都敢传他这个主子的闲话了。回头要严加敲打一番,扣他们半年的俸禄,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不对啊,我明明听说受了情伤的人不会这么快恢复过来啊,有些干脆想不开病死了,就算不病死,也要瘦个好几圈,要在众多好友的安慰下才能走出阴影,至少——至少也要个十天半月的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能出来找我了呢!”
陆无殇皱了皱眉,思索了会儿,对啊,各种狗血小说电视剧,甚至古代的话本,好像都是这么写的,那自己怎么恢复的这么快呢,也没想寻死什么的呢?啧,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被歪楼了。于是埋怨道:“你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对方笑道:“你忘了,我是瞎子,是没有办法‘看’话本的……你说他们一片好心,怕我这个瞎子寂寞,要念给我听,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来,伸出手让我摸摸。”
“干嘛!”
“我看看你有没有瘦啊!原本就是皮包骨,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一副骨架了。”
“切,有病!”陆无殇毫不客气地喷她,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陷在软椅中,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突然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于是便强撑着精神,道:“我最近总睡不踏实,老是噩梦,梦的内容也很相近。你说这梦是不是真的?”
坐在陆无殇对面的人笑了:“梦都有它特殊的含义,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做一个梦,而且是重复很多次。至于梦里的内容到底是真还是假,那得你自己去判断了……还有什么便一起问了吧。”
听了她的话,陆无殇沉默了会儿,才接着问道:“那玉谛听,到底有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
“闻所未闻。”
仅仅四个字,却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怎么会……”陆无殇喃喃道。
“我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既然玉谛听在你手上,你前去一试便知道了。玉谛听可以幻化人形,你有问题可以直接问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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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侍女端着膳食推门而入,看到桌上没人动过的冷饭冷菜,忍不住劝道,“公子,是不是这些菜色不合您口味,紫儿今日做了新菜色,您多少用些,可好?”自妃雪阁出来后拿着玉谛听一头扎进房里,已经两天了,陆无殇一直处于这种不吃不喝不理人的状态里,宫里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打探过了,而且大多是冲着他手中的玉谛听来的。世人皆传得玉谛听者得天下,且不论这玉谛听是否有这么神奇,至少得到了它,便是大举起兵侵略他国,也可归为天命。在不知不觉中,玉谛听已然成为了一统天下的象征。
然而陆无殇依旧没给任何反应,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玉谛听和同样散落在桌面上的两块小巧的蓝宝石。
“……公子,虽然奴婢不知道您到底是为什么心里不痛快,但奴婢知道,您这样不吃不喝是无法解决问题的。饿肚子,伤神又伤身,毫无用处,还不如吃吃喝喝睡睡,过得既逍遥又快活……大道理您比我懂,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来劝,我……”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那侍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劝解的语言永远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任何事都要自己想通了才能真正放下。
就在侍女叹了口气,端起已经冷掉的饭食准备退出去时,陆无殇突然有了回应:“不必忙了,东西先放下吧,这几日府里情况怎么样?”
紫儿看到陆无殇终于坐到桌前开始斯条慢理的吃起刚刚送来的饭菜时,心中一喜,面上也带了笑,干脆利落地答道:“宫里好些人来请过了,一会儿说是奉太后的旨意,一会儿又说是奉皇上的旨意,管家都以公子身体不适回绝了。今日皇帝又派人来了,打发他也不走,一直等在前厅说今日一定要等到公子为止。说什么很久不见公子,很想念,所以请公子进宫一叙,其实还是为了公子的玉谛听。”
“恩……”陆无殇听完并没多少表示,只是让紫儿将玉谛听装进了盒子了,又将俩粒宝石另外收了起来,道“派人把玉谛听送到太后那边,不需要躲躲藏藏的,人家问起来就大方的告诉他们盒子里是什么,至于那俩颗蓝宝石,就送给妃雪阁的主人。”
“那,那现在等在前厅的那位大人怎么办?”
“不用多做理会,他爱等就等。行了,你下去吧。”
“是。”
人一走,陆无殇就放下了筷子。
治国讲究名正言顺,玉谛听在手,星辰的地位必然会稳固,但同时也会遭受其余俩国的威胁。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初月的地理位置占了大优势,它临海,又有星辰和日曦作为屏障。不担心蛮族来袭。若是三足鼎立之势一破,最先被瓜分的肯定是实力较弱的星辰,初月依旧可以使用占有的资源抵御原本来自西方的威胁,然后初月可能会联合蛮族入侵日曦,使日曦腹背受敌。所以三国均分天下,对日曦和星辰都有好处,星辰不能灭,至少现在不能。星辰有了玉谛听,民心必稳,同时陆无殇没有把玉谛听的两只“眼睛”一并呈上,这样即便玉谛听真有通天之能也难以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