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紧张到了极点,大战一触即发。霍相贞一边调兵遣将,一边把马从戎撵回了天津。通电不能白发,拥戴也是有条件的,他引而不发的把矛头指向了山东,同时从阎的手中又索要了一大批军饷。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反蒋的联军在郑州召开会议,要商讨作战计划、确定作战目标。霍相贞和连毅又见了面,连毅笑模笑样的抓过了他的手,将个小东西拍进了他的掌心:“摩尼托我给你带个玩意儿!”
霍相贞收回手一瞧:“什么?”
连毅笑道:“平安符,从少林寺求回来的,你一个,我一个。”然后他得意洋洋的笑了一声:“孩子倒是好孩子,谁对他好,他都记着。”
霍相贞没说什么,低头把平安符挂上了脖子。连毅横了他一眼,随即又是一笑。
会议连着开了几天,结束之后,众位将领离开郑州,各归各位。霍相贞也回了商丘,那枚小小的护身符贴着他的身,像一颗小心脏似的,和他的心呼应着跳。
又过了几日,南京政府向北方联军发出总攻击令;于是霍相贞挥兵北上,一路打进山东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开幕战
顾承喜背着手,走在花红柳绿的五月天里,自从到了安徽,他就没再动过地方,说起来也是休养生息小半年了,休息得很不错,先前伤了的元气,算是全补回来了。
一纸军令从天而降,要调他去山东迎战霍相贞。他拿着军令没有动,先召集自己的智囊团开了个会。会议的结论,与他的事先的决策完全一致,于是一纸回电发出去,他很恳切的作了解释——他有相当一部分的兵,是霍相贞的旧部。这样的两支军队对了垒,他没法打,打也打不好,还有闹哗变的危险,所以请求政府更改军令,让他留在安徽抗敌。
回电发去南京,不久就有了回音,他的请求居然当真得了许可——反正现在南京政府也是得罪不起这些杂牌军头,所以余地很大,万事都好商量。
顾承喜感觉自己这一招棋走得很妙,霍相贞的兵力,他是了解的;现在上去和对方打,用王参谋长的话讲,叫做以己之卵,击彼之石。当时他一听这八个字,就忍不住揉了揉裤裆。他的卵可是天下独一份的珍贵,绝不能轻易的去撞石头。
步伐轻快的拐了个弯,他看到了前方一队正在操练的士兵,正是自己的警卫团。领头的军官扯着嗓子大吼大叫,是刚刚升任营长的裴海生。今天是个大太阳,小兵们本来都被晒成蔫头耷脑了,忽见军长走了过来,登时一个激灵,统一的振奋了精神。裴海生见部下反应异常,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及至看清了顾承喜后,他转身立正敬了个礼,汗水顺着睫毛,流进了眼楮里。
顾承喜没表情,自顾自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放眼扫视了面前的小兵,他忽然声音极轻的说道:“晚上来一趟。”
话音落下,他抬手又拍了拍裴海生的肩膀,随即迈步,继续走了。
裴海生依旧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一时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承喜没有和他一刀两断,但的的确确是不大用他了,上一次让他“来一趟”,还是一个月前。
裴海生开始等待晚上,然而刚到下午时分,前线便有了消息——从河南开过来的联军,对着顾军阵地开了炮!
于是他心心念念的相会变成了泡影。集合队伍跟上顾承喜,他们彻夜行路,往西去了。
顾承喜没想到自己避开了一位故人,又迎来了一位故人。炮轰自己的敌军,居然是连毅的兵。好在他和连毅合作了好几年,对于此人的战术了解颇深,故而如今并不惊慌,稳扎稳打的开始还击。双方对峙了约有一个多礼拜,中央军的大部队支持了上来,顾承喜有了帮手,立刻占据上风,开始向连毅一方发动进攻。然而连毅也不是孤家寡人,也有军事上的合作伙伴;双方昼夜激战,打了个不亦乐乎,结果是不分胜负,成了个胶着的状态。
顾承喜没有得天下的野心,所以只怕送死,不怕胶着。人在总指挥部内,来自四面八方的战报在他面前飞成了雪片子:李宗仁的桂军在南边又起了兵,打得热火朝天;冯玉祥兵分两路,一路沿着陇海线往徐州打,另一路沿着平汉线往武汉打;阎锡山也是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津浦线直取南京,另一路从河北进山东,也南下奔着徐州去了。
顾承喜看着这个形势,心里有些发毛,甚至怀疑自己是站错了队。正在他心慌意乱之时,新战报又来了——霍相贞在鲁西接连大捷,已经攻克渮泽,直奔济宁。
顾承喜端坐在办公桌后,一颗心在腔子里跳了个乱七八糟,但是强迫自己稳住了——这个时候想换阵营,已然晚矣。
既然如此,不如静观其变,战争刚刚发动,后头变量还多着呢!
顾承喜内心动摇、表面镇定。与此同时,霍相贞倒是越发坚定了立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这些小兵没有辜负了他,上了战场是真肯打,也真能打。如今他是从鲁西往北去,阎锡山的晋军则是从鲁北往南来,双方分头行动,要取山东。而看目前的成绩,他的队伍绝不比晋军差。
傍晚时分,他坐在一只大浴桶里,闭着眼楮泡热水澡。李克臣刚刚告辞离去,人走了,带来的消息却还在他的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响——阎锡山许给了他一个省主席,山东省主席。
回不了河北,山东也是好的,也是合乎他理想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低头把脸埋入水中。如此直过了两分多钟,他忍无可忍的猛一抬头,甩出了一股子温暖的浪花。抬手一抹脸上的热水,他闭着眼楮向后一靠,一边喘息,一边微笑。
虽然只是许诺,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凭着阎的身份,还没有必要对他讲空话许大愿。抬起双臂搭上浴缸边沿,霍相贞睁开眼楮,长长的又吁了一口气,几乎想喝一点白兰地。
思路围着白兰地拐了个弯,直接奔向了白摩尼。前几天他得知白摩尼跟着连毅去了安徽,气得当场骂了娘,不是骂白摩尼,是骂连毅——他在开战前都知道把马从戎撵回天津呢,连毅活了偌大的年纪,居然就敢带着个小瘸子往前线跑。姑且不提战场上的危险,只说开炮时那种山摇地动的巨响,他认为,就得把摩尼吓个跟头!
但是他人在山东,骂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只希望战争尽快结束,自己能在山东和小弟重新安一份家。
一个热水澡没泡到头,霍相贞被一封急电惊出了浴桶——连毅所在的皖北战场发生了兵变!
怕什么来什么,霍相贞恨不能飞去皖北,一把捏死连毅。及至到了凌晨时分,消息越来越确实了,当真是兵变,而且兵变规模极大,联军被俘了五六千人,个别部队甚至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最新的一封战报让霍相贞稍稍放了心——连毅到底是有两下子的,尽管情况是这样的危机,但他竟然还有本事全身而退,带着他的大部队撤进了亳县。
霍相贞把这封战报看了又看,末了往床上一倒,睡着了。
霍相贞熬了一夜,可以补眠;同在皖北熬夜的顾承喜却是强打精神,不敢闭眼。连军自从退进县城之后,因为怕被包围,所以立刻重整旗鼓向外冲锋。顾承喜不怕别的,只怕连毅手下的骑兵。亲自上了战场,他发了疯拼了命,硬是把对方的骑兵一次一次硬拦了回去。一边拦,他又一边派出工兵团,围着县城挖起了壕沟。人拦不住人,沟却拦得住马,用壕沟把县城围住了,看他骑兵还怎么冲?
烟熏火燎的坐在战壕里,顾承喜用一只铁壳水壶喝热咖啡,旁边陪着他的人是裴海生。裴海生也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和他坐得肩并肩腿挨腿。约莫着他把咖啡喝足了,裴海生跳出战壕,给他拿回了两个白面馒头。
顾承喜伸出脏手,接了馒头就往嘴里填。一口馒头哽到喉咙口,他心中无端的震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远近升腾着一缕缕的硝烟,天是阴的,明明不冷,然而让人总感到凉。一使劲把馒头咽下去了,他终于回忆起了往事——那年,也是打连毅,也是在战壕里,他陪着霍相贞吃馒头。
那时候是冬天,是真的冷,然而心里热,再冷也不算冷。那一仗他立了功,从此赢得了霍相贞的青睐。霍相贞呆归呆,其实也有一点孩子性,偶尔会跟他动手动脚的闹着玩,手脚没轻没重的,总像是要闹出他的内伤。有一次不知是怎么搞的,霍相贞一屁股坐上了他的胸膛,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当场就是神魂出窍,气都断了。
顾承喜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口咖啡,又吃了一个馒头。没吃饱,但是不吃了,拍拍手爬上地面,他咆哮着催促工兵加把劲,又指挥炮兵各就各位,随时预备着往县城里轰。
裴海生站在战壕里,战壕挖得很深,让他只露出了肩膀和脑袋。视线追着顾承喜的两条小腿,他缓缓的往上看,看大腿,看屁股,看腰身,看胸膛。
他承认自己对军座是入了迷,又痴又迷。军座坏起来简直就是个王八蛋,但是,也有好的时候。
壕沟果然轻松阻住了连军的几次突围。县城彻底被顾军包围住了,连毅怕的就是这个,然而和霍相贞一样,他这回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幸而他是身经百战的,怕而不慌。眼看自己真是出不去了,他立刻重新布防,开始进行防御。
连毅不防则已,一防惊人。顾军围着亳县猛攻了一个礼拜,毫无战果;及至顾军撤下去了,其它队伍轮番上阵,成绩还不如顾军,不但没能进入县城,而且还险些让连军杀了出来。
皖北的战况从此又进入了停滞期,而顾承喜接到了新军令,这次避无可避,不得不带兵前往了山东——如今山东战事十分吃紧,中央军已经要抵挡不住霍相贞的攻势了。
第一百五十章:两个战场
顾承喜到了山东之后,没和霍相贞正面打过大仗,至多只是虚晃一枪,晃完之后立刻退到主防线后,仿佛他的小兵全是黄花大姑娘,不能轻易让霍军看清楚了。
防线倒是很坚固的,防御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几乎可以媲美连毅。仗着这么几道防线,顾承喜不动声色的保存了实力——他的队伍从安徽远道而来,一路全是急行军。小兵们也不是铁打的,如今怎么可能不累?让这么一帮疲惫不堪的东西往前冲锋,那不是静等着他们变炮灰吗?他们若是变了炮灰,他怎么办?没有军,哪来的军长?
对着如狼似虎的霍军,他是防御又防御,然而饶是如此,渐渐还是力不能支了;霍军内部又是铁板一块,没有人再肯给他闹一次兵变。一寸一寸的后退到了泰安,顾承喜往南京发去急电,请求政府派兵支持;可是现在整个的北中国都是战火纷飞,南京政府有心无力,对他是欲支持而无兵。
霍顾两军的阵地渐渐变得犬牙交错,其中霍军四面进攻,简直令人防不胜防。顾承喜无可奈何之余,忽然灵机一动,下令把力量所及之处的铁路全部拆毁,然后布下层层火力线,让霍军只能凭着两只脚冲锋,而自己这边占据天险,再把机枪大炮一架,随你来几千几万人,全能打成肉泥。此举一出,还真奏效。而霍相贞见他只守不攻,所占地盘也很有限,便不和他穷耗,径自调头打济宁去了。
顾承喜暂时得了喘息的机会,因为想回安徽已经是不能够,所以安下心来,静候援军。本来他对裴海生已经淡了,但是这些天裴海生为他鞍前马后的卖命效力,实在是拿出了出生入死的劲头,并且一句闲话不说,默默的就只是做。而顾承喜虽然时常缺德带冒烟,但是理智尚存,很知道好歹。裴海生对他这样赤胆忠心,他看在眼中,嘴里不说,心里清楚。
这天晚上,他坐在军部的房门前吃西瓜。军部是一溜青砖大瓦房,位于泰安的中心位置,如今被顾承喜征用了过来,既是办公处,也是居所。天气越来越热了,他光着膀子打着赤脚,周身上下只留一条裤衩遮羞。裴海生倒是穿得齐整,像不知道冷热似的,沉着脸坐在一旁给他摇蒲扇。一边摇,一边又盯着他看——他那个吃法着实是不招人爱,一张嘴呼噜呼噜的简直是在西瓜瓤上来回蹭,一晃脑袋一瓣西瓜就没了;吃得倒是真痛快,下半张脸全是红的,眉毛上都沾着西瓜籽。
自顾自的吃了一大半西瓜,顾承喜直起腰打了个饱嗝,忽然意识到身边还陪着个裴海生。直眉瞪眼的望向对方,他对着身前的小方桌一抬下巴,理直气壮的说道:“吃啊!”
裴海生看着他这不体面的傻样,心中无端的有些难受:“我不吃,军座吃吧。”
顾承喜抄起一条雪白的湿毛巾,满头满脸的擦了擦,又把汁水淋漓的双手也揩净了。从桌上端起一块鲜红的西瓜,他转身一直喂到了裴海生嘴边,又很认真的催促道:“张嘴,这瓜不错。”
裴海生犹豫一下,然后真张了嘴。低头咬下一口西瓜之后,他听顾承喜问自己:“是不是不错?”
他一点头:“嗯。”
顾承喜抓起他一只手,把西瓜放到了他的手中:“自己吃,别等我伺候你,多吃点儿。”
裴海生接过西瓜,又一点头:“嗯。”
入夜之后,裴海生留宿在了顾承喜的卧室中。这几天是反常的热,顾承喜出了一身的汗,所以也反常的清心寡欲了。屋子不是讲究屋子,全靠着墙壁上的一只小灯泡照明。顾承喜靠着床头半躺半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裴海生说话,从战况说到战略,从自己的战略说到了对手的战略,从对手的战略又说到了对手本人。裴海生偎在他的身边——不是自愿的,他也嫌热,但是顾承喜喜欢让他偎着,他也就不言不语的靠了过去。
顾承喜那话说着说着就不成话了,仿佛是要津津有味的过干瘾一般,他低头对着裴海生笑道:“他和你不一样,你这小子看着像个人似的,其实背着人比谁都浪。”
裴海生知道他平时是不干事就睡不着觉的,没了自己,自然会找别人,玩得多了,也就有了比较。顾承喜有比较,他却是没比较,所以听了这话,隐隐的也有一点好奇:“他是什么样儿的?”
顾承喜嬉皮笑脸的答道:“他?他最高兴的时候也就是喘两声。”
裴海生冷言冷语的反问道:“那有意思?”
顾承喜沉默片刻,然后笑了一下:“也有意思——各有各的意思。”
随即他欠身退了裤衩,又把裴海生的手拉扯到了自己的腿间:“你用手给我弄出来就行。大热的天,我也懒得动。”
裴海生恶狠狠的合拢手指,宛如一把攥住了顾承喜的命。顾承喜的命,也是他的宝贝:“看来这人提不得,一提你就不行了。”
顾承喜闭上眼楮向后一仰,懒洋洋的红了脸:“你别说,他真是有几样别人没有的好处,首先他那身骨头那身肉,一般人就长不出来,你知道他是多有劲儿?他扯着胳膊能把我抡起来!”紧接着他笑了,抬手拍了拍裴海生的后背:“没有这把力气,也不算是好爷们儿。小子,多吃多喝吧,我真看不上你这瘦猴子样儿。”
裴海生没接他的话茬,径自问道:“还有呢?”
顾承喜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还有……他皮肤好,汗毛轻;看着干净,摸着滑溜。平时烟酒不沾,味儿……挺香的。”
裴海生机械的运动着手:“看着好,摸着好,闻着好,干着好不好?”
顾承喜把身体向下沉了沉,极力想让自己坐得舒服:“好,当然好。”然后他抬手向下做了个手势:“不用干,只要把他往床上这么一摁,就够带劲儿了。”
低低的又笑了一声,他推心置腹的告诉裴海生:“可惜,统共也没干过他几次。干的时候,我和他从来都是面对面——喜欢他的脸,愿意一边看一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