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达……”
皇甫素文紧跟在皇甫云身后,看到明达时神情略微一滞,然后又笑开:“原来是明达,快进来。义父,你身体不好,还是进来谈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明达点头,也并不客气,坐到一侧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皇甫云和皇甫素文。
追心也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笑嘻嘻的给皇甫云行了个礼,然后冷冷的撇了皇甫素文一眼。
语气调侃道:“义父,明达可是我带回来的哦。你不知道,前堂那个伙计狗仗人势,居然看明达穿着不好便想着给赶出去,幸亏我回来的及时,不然你们可就要错过了!”
皇甫云闻言眉头一皱,略有些不满的看了看皇甫素文。
皇甫素文急忙行礼道歉:“素文识人不明,还请义父责罚!”
皇甫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知人知面难知心,等会吩咐小温把那人打发了就是了。”
追心向来直爽的脸上掠过一抹阴谋得逞的浅笑,神色得意的看向皇甫素文。皇甫素文只是静静的站在皇甫云身后,仿若未觉。
唯有明达有些感慨。追心分明还是个孩子,又天性爽快,却竟然被皇甫素文潜移默化的教会了损人利已这一套。素言若是知道了,恐怕也是会心痛的吧?
“皇甫庄主,明达今日前来,只为一事相求。”
皇甫云的脸上交杂着欢喜、伤痛、怀念、疼宠,最后只化作一句叹息:“你说吧。只要为父做的到的,必然会去做。”
“皇甫山庄向来是出产奢华之物,丹竹镇不过区区一个小镇,并不适合发展皇甫山庄的生意,还是请回吧。”
皇甫云闻言伤痛的盯着明达:“小达,你……”
追心也有些于心不忍:“明达,你怎么可以和义父这样说话!”
明达浅笑,温言劝道:“你关爱我之心思,我已经了解。近几个月你也该知道,我向来不出无命谷,你日日待在丹竹镇也不一定见得到。所以留在丹竹镇和回去皇甫山庄,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皇甫云摇头:“为父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心里便安了,见不见的都还其次。”
明达微微叹息一声,轻唤:“父亲……”
皇甫云错愕的看着明达,面色却欣喜激动,甚至控制不住的老泪纵横:“你,你……终于肯认我这个父亲了吗?!”
明达点头:“以往不肯相认,是因为这里有我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破坏了我们的关系。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坦诚一件事情,我终生都将留在此地,陪伴我挚爱之人。”
微微一顿,明达继续说道:“而我挚爱之人,与我一般,同为男人。”
皇甫云无法经受住如此惊骇的消息,身子晃了一下,被身后的皇甫素文急忙稳住。神色焦急的看着明达。
“明达,就算不想回到皇甫山庄,也不用编出这样的谎话。你这样让义父何等伤心啊?”
明达浅笑着直视皇甫素文:“我从不屑撒谎。”
想起无命,明达的神色不觉柔和了些,续道:“我知你想要些什么,你想要的,也恰恰是我最不想要的。所以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不会存在矛盾,我以皇甫山庄的继承权你对皇甫一家的忠心,这个买卖如何?”
皇甫素文眼神一动,只是推辞:“素文不敢逾矩,皇甫山庄的继承权只归属于义父的亲生之子。素文深明自己的身份,断不敢奢望不该自己所有之物。”
皇甫云面色老了许多,闻言却不住点头,感慨皇甫素文的懂事。紧紧撑住皇甫素文的手直起身子。
“很好,义父没有白疼了你。”
说着又转头看着明达:“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皇甫云的亲生子,也永远是这皇甫山庄的继承人。”
语气坚定,不由分说。
皇甫云始终直视着明达,所以忽略了皇甫素文在听闻这句话时眼中闪过的一抹阴狠。
看着明显老态的父亲,明达忍不住心软了些,上前扶着皇甫云。语气神态中也参杂了些疲惫,附在皇甫云耳畔轻声道。
“父亲若是心疼明达,便回去皇甫山庄吧。这里不适合静养,你若是身体出了什么不适,可是要折煞我了。回去皇甫山庄后,明达每年至少会回去一次,给您请安的。”
这样的话,素言应该也会安心些吧……
皇甫云闻言只是点头,一夕之间仿若老了十岁:“是我不好,那么多年都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你无法认我也是肯定的。罢了,我便先回去,等你想通了,记得过来皇甫山庄见我。”
明达点头,不愿再多待,向皇甫云请辞。
皇甫云也未强留,点头应了。只是嗫嚅的唤了一句:“素心……”却始终没有问下去的勇气。
明达低声回应:“母亲在我不满周岁之时,病重过世。”
“唉……罢了罢了,我们收拾好就回去。”
明达又和皇甫云询问了大体的时间,约定好那日定会前来相送。
追心一直没有机会询问素言的消息,等着明达和皇甫云谈完了,刚要询问。却发现明达已经施展轻功而去。
追心在原地愤愤跺脚。
皇甫云叹息:“你们各自收拾好东西吧。”
追心跪拜在地:“追心希望可以留在丹竹镇追寻素言哥的下落,还请义父同意!”
素言没有经商的能力,做事也不够聪慧,温柔太过,果断不足,所以在皇甫云心里,他是几个儿子里最不成器的一个,对他并没有太上心。
闻言只是点头:“随你吧。”
疲惫的挥了挥手,皇甫云借口倦了,由小温扶着先行回房间休息去了。
皇甫素文何等聪慧,通过几日的观察,已经隐约推测出事情原委。根据以往消息,明达最为重视至人,一人是无命,另一人便是素言。
三年前皇甫素言与明达同时失踪,而三年后,明达归来,却绝口不提素言……
皇甫素文轻笑,悄悄俯身于追心耳旁:“莫找了,你的素言哥,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追心闻言怒瞪着皇甫素文:“你胡扯!”
皇甫素文只是笑,低声道:“不信的话,改日何不去问一问明达?不用问别的,只需问,素言葬在哪里……你的答案便找到了。”
说完扬声笑着离去。
追心脸色青灰,以素言的性子,连着三年不联络他们,他也曾怀疑是素言遭遇不测。只是却如何也不愿接受……
只是素文这句话是何意?
难道明达会知道素言出了不测而特意瞒着他吗?
43 祭素言(3)
明达回去无命谷时,已经到了开饭时间。
大堂内,无命正在等着他,桌上摆满了饭菜,却分毫未动。部分饭菜已经冷了,颜色泛着青灰,让人看着便没有食欲。
明达浅笑:“怎么了?今天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说着,挥手吩咐哑仆把饭菜都撤了,再送上来一些空的碗碟,亲自将打包回来的饭菜盛好,递在无命面前。
“尝尝我带回来的菜。丹竹镇最近新开张的馆子做的,都是你喜欢的,味道也一点也都不逊于乐元城的五福居。”
无命拿起筷子,微微皱眉:“你不是去暗林看素言了?”
明达也自取了碗坐下,点头道:“嗯,在那见到了蜜儿,听她说,皇甫云似乎在丹竹镇开了个分店,所以顺道又去了趟丹竹镇。”
说完,又笑看着无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皇甫云说过了,他不日就会回去了。”
无命轻应一声,再没有话。
“尝尝这个,还合口味吗?”明达夹了些菜递给无命。
其实这些菜不符合无命的口味才会奇怪。明达一向知道无命对于食物的挑剔,所以这些菜几乎是亲自监督着厨子们做出来的,味道务求投其所好。
不过也不枉辛苦一场,味道合意,无命也禁不住多吃了两碗。
两人都吃的差不多时,哑仆适时的递上清茶帮助消食,明达刚接过茶,还未就口,便听到‘彭’的一声,大堂的门被无礼的踢开。
大门后,虚谷面容不满的踱了进来。
明达看到虚谷,浅笑问好:“虚谷师傅,回来了?”
虚谷仿若委屈孩子一般,做到明达身侧,目光哀怨的盯着他。
“小达……”
神态、语气俱是可怜,仿若弃狗。
“荣垣师傅呢?”
虚谷不满的轻哼一声,道:“他在后面和乌龟赛跑呢。”
明达禁不住轻笑出声,看到虚谷不满瞪向自己的目光,赶忙忍住。
无命笑意含在眼底,觉得有些疑惑:“不是说顺便去探探清远吗?清远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一说到清远,虚谷到是来了兴致,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清远那小子,发展可是够神速的。和心舞两个人居然已经定情,说是这几日先回去欧阳山庄‘提亲’去,等那边事情解决,再一起过来无命谷隐居。”
明达先是有些诧异,不过转眼就已笑开。
心舞的动作,果然是一向的快……心里很是为朋友高兴,又想到,日后心舞若是一起过来无命谷隐居,估计这里会热闹很多吧?
哑仆刚巧在此刻送来茶水,明达接过,亲自递给虚谷。
虚谷满足的感慨:“果然还是我的小达最好了。”
明达不语,只是浅笑。
无命知道虚谷和明达一向亲厚,尤其是虚谷,明明大了明达不知道多少,却总是喜欢在明达面前装无辜讨关注。
识趣的借口还有药草需要照料,先行离开。
当然,无命不了解,这实在怪不得虚谷。虚谷向来最是疼爱明达,奈何明达却一副心思扑在无命身上,所以虚谷不免想些小花招来博取关注了。
虚谷看着无命离去,神神秘秘的拉着明达问。
“七夕过的怎么样?无命那家伙松口了没?”
明达依旧是笑,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故事拿给虚谷当趣谈,所以回问道:“那虚谷师傅呢?乐元城想必要比丹竹镇热闹多了。”
谁知道,虚谷闻言脸色却蓦然阴了下来。
愤愤不平:“什么热闹?!以后见着乐元城都要躲着走!那里女人忒不要脸,没看到我站在荣垣身后,居然还丢香囊给他,还多的差点没把人给熏过去。”
明达大笑:“便是看到你,才会丢过去的更多吧?谁能知道你们是情人啊,还以为是两人结伴出来寻觅真爱呢。”
虚谷也绷不住,笑骂:“就知道胡扯!”
明达也是笑:“依我看,虚谷师傅脸上总是带笑,应该更让人亲近才对。你那日收的香囊恐怕比荣垣师傅的多多了吧?”
虚谷又改为一副委屈神情:“我没敢收,就劝了那姑娘两句,结果竟然被罚睡马房。荣垣还说我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快被冤死了……”
明达掩不住的笑意,已经了解,怪不得虚谷师傅脸色不好看,大七夕这美好的节日和马度过,要谁也不会舒坦。
虚谷又道:“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赶我去睡马房,肯定是喜欢上哪个送香囊的小姑娘了,所以想把我赶出去,再和那女的私会……”
还没等虚谷说完,荣垣推门而入。
虚谷看到来人,嗫嚅了下,专心喝茶,不敢再说。
明达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
荣垣顿住脚,静静的盯着他们:“没关系,就当我不在,你们继续说吧。”
果然背后是不能议论人的……
明达对着荣垣浅笑:“荣垣师傅,你回来了。”
荣垣对明达点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回虚谷:“怎么不说了?若是没的说,今天就不用回房间了,去外面看看明月,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达控制不住笑意,微微侧过身子。
虚谷轻哼一声,抱住明达的胳膊:“不进就不进,我现在有小达在,不稀罕你了。”
荣垣闻言,一抹笑意控制不住的漫过眼角,微微移开视线。
“嗯,赶了多日路,倦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便离开了。
可怜明达,好好一个作壁上观的,却无缘无故成了殉葬品。刚想开口为自己谋求福利,就听到虚谷冷冷的道。
“小达,你不会忘了名字的由来吧……”
明达无语,只得大半夜不睡觉,被虚谷拖出来,美其名曰:赏月品酒。酒倒是灌了不少,奈何实在没月可赏,天阴的快要滴出水来了。
虚谷喝起酒来,向来是没有节制的。一坛一坛的灌下去,不但自己喝了不少,连带着明达也被灌了不少,两人都已经有些迷迷糊糊。
明达的酒品还算是不错了,醉了,顶多是手脚无力,眼光迷离。此刻拿手撑着额头,硬挺着不倒下去。
虚谷可就差远了,可能又加心情不佳,喝醉了竟然发起酒疯,非要逼着明达唱歌儿给他听。
明达躲不过,无奈的唱起丹竹镇专门用来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只求速速把人唱睡着,好拖着一起回去休息。
奈何虚谷正在兴头上,听歌听的不畅快,便要起身吹箫伴奏。奈何身子晃晃晕晕,实在吹不出调子,便又转为舞剑。
剑风所到之处,‘乒乒乓乓’倒了一地药架子,无命白日里才安置好准备晒干的药全都混进土里。
无命本来正在房里看医书,听闻声音,觉得不妥,赶出来查看。只见倒了满地的药架子和混进土里的药品碎屑,而且眼看着虚谷的剑又向着仅剩的几个药架子挥过去,无命当机立断,赶过去点住了虚谷的睡穴。
怒气冲天的冲到荣垣房前:“荣垣,你给我出来把那个酒鬼拖回去!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荣垣打开房门,无声苦笑。
上前提起醉猫一样睡着的虚谷,荣垣施展轻功而去,唯恐再慢一步无命的火气会蔓延到自己头上。
喧闹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明达趴在桌上,望着阴沉的天空,说不出的寂寞。似乎,上次也是这般,到最后也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罢了……
正自怜着,却感觉到腾空而起。
明达惊讶的抬头,正看到无命皱起的眉头。
“看着你也不胖,怎么这么重……”
明达轻笑,将头抵在无命胸前:“才不是我重,是你近日只知道研习医药,有多久没有练功了?”
无命冷哼:“别说废话,下次若再醉了,我可不管你!”
明达知道虚谷刚刚不知道砸坏了无命多少药架子,恐怕无命正气不顺,也不敢再惹,贴近无命胸前的嘴角上翘,暗自笑着。
清幽的香气自无命身上传递到明达的鼻间,混合着醉意,恍恍惚惚,等着意识再清醒时,竟然已经身在床榻上。
打了个哈欠,拥被再次入眠,鼻尖似乎还遗留着无命身上的香气。
不禁浅笑,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44 绝处逢生(1)
次日,当然是躲不过的。
虚谷、荣垣、明达三人在无命阴沉的脸色下忙碌了整日,不过幸亏无命的心情似乎还算不错,只是重新摘了药,晾上。没有太过分的惩罚。
然后便是平平淡淡的几日,明达浑浑噩噩的,差点忘了正事。正睡梦中,忽然惊醒,想起和皇甫云约定的日子,推算下,正是明日。
不觉松口气,幸亏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