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樊让江洪逼我交出石头的时候,我直接将石头带到了孔樊的面前,我对他明明白白地表示,我是不会让石头做他的药引的,甚至我还暗示石头已经被我破了身,失了做药引的资格。不出我所料,孔樊勃然大怒,他对我的惩罚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是对我身和心的双重羞辱,至此,我对孔樊的最后一点感激之情也消失殆尽。在孔樊失去最后的理智之前,江洪赶到将我救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此事,也许是白日里被孔飞听见些什么转告了他。江洪很早之前曾经承诺,今后如我能够脱身,他将与我一同离开月华教,天地广大,何愁无我二人容身之地。可这一切,被我亲手弄砸了。
可如果是为了石头,我并不后悔。我受不了与他变成敌人,我受不了梦中他看我的眼神,如果他真的如此待我,我想我会崩溃。于是我终于下定决心,让自己选了另一条路,我拼着内力相冲经脉寸断的危险,练了惊情诀阳诀,替石头奠了基。如此石头只要以后不练绝情决,这魔功已经奈何不了他什么了。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拉着他淌进了这趟浑水,如今我亲手送他出局,就算是赔上了我的性命,那也只不过是我欠他的。如此想来,我也无怨无悔。
强行转功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我散了全身功力,内力相冲让我时不时地吐血。我不想让石头发现异状,我害怕他如果知道我收他为徒只为私利,他会如何看我。经了梦中的一劫,我已经认识到石头与我,已是溶于血肉无法割离,对他,我不能冒任何风险。
偌大的月华教,我能去的只有江洪的月堂。杀手月堂在江洪多年的经营下,早已是他的天下。我躲在那里,凭借花家人特殊的体质和我的药石之力,慢慢地压制暴走的内力,可是我却担心石头的安危,我害怕孔梵会在盛怒之下对石头不利。我赌上孔梵对花英的感情,以死相逼,终于赢得了孔梵的一个承诺:有生之年不对石头出手。
我在月堂养伤的日子里,我发现孔飞与江洪的来往很是频繁。我虽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却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我拖着刚有点起色的身子急急赶去寻找石头,满心希望他能置身事外,可还是为时已晚。我发现石头居然成了孔梵的贴身护卫。可就在我去找江洪问个究竟的时候,居然撞见孔飞差点杀了石头。
我不肯放开怀中的石头,江洪无法只得将我与石头一起关押了起来。看着熟悉的密室,我不禁联想到梦中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场充满了暴虐的情事,希望我这次不同的选择能带给我与梦中不一样的结果。石头醒来时对我莫名的敌意让我不禁一愣,那一瞬间仿佛梦中的石头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可是待我再细看的时候,石头却已恢复了正常。这让我浮想联翩,按理说我的梦境来的奇特,我不是没想过会有什么隐情。我本以为是预知,可发生的事情却不尽相同,我只把它作为另一个我的人生。可是石头的这般反应,再联想起他不符年纪的沉稳与冷静,我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我的功力还没恢复,本打算只将石头送出教,等功力恢复之后再去寻他。可看着他朝我行礼之后头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我的心里泛出的却是一阵一阵的苦涩,到底我还是不值得他回头一望。罢了罢了,山不来就我,只得我去就山。我改变了计划,月华教和石头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我将整个教派拱手让给孔飞,那有如何!我要追上了石头,我要陪着他走遍天涯海角,我要让他的眼神今后只能看着我。还有我方才那一晃而过的想法,我想要求证,也许不止是我一个人被那梦境所扰。
看着因我出现而震撼不已的石头,我暗自庆幸。我的表现究竟是有多糟糕,才会让他认为我对他这个徒弟,是安心放手可有可无的。不过我也意外看到了为了银钱而烦恼的石头,那是他那窘迫的表情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少年。
明明是初入江湖,可石头的表现却一点都不生涩,他有想去的地方,有想做的事,温和待人,懂得进退。这让我这个一开始夸口满满要带他尝尝做大侠滋味的师父反而有些像是跟班,虽然有些丢脸,我却乐在其中。
我们遇见了杜明夏,来到了杜家庄,遭遇了杜老庄主的死,也看到了杜月荷。发生的这一切让我越来越疑惑,如果说初遇杜明夏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忧,担心这个梦中迫害过石头的男子会再次伤害他,那当我看见石头趋利避害,一步一步让杜明夏跌进陷阱暴露劣迹的时候,我那满心的担忧就已经全部转成了深深的疑惑。难道说石头也与我一样,有这些梦境的指引?那这些梦又是什么,是我们的另一个未来吗?
石头对杜月荷的亲昵让我嫉妒,我嫉妒得几乎要发狂了。我与他相伴这么多年,何时见他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我,我全力压制才能控制住想要将杜月荷碎尸万段的冲动,可是石头用一个亲吻瞬间安抚了我。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石头会主动吻我,他对我一直有些疏离,我甚至能感觉到些许几不可察的戒备。我欣喜若狂地吻着他,无论他现在对我是什么心态,我都一定要在将来得到他的心,还有他的人。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他了!
梦境的进展加快了。与从前不同,我在梦里面再没有见到自己。梦里除了石头,还出现了另外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俊逸非凡,那男子一身的英气,与我的阴柔相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我看见石头对他由略有好感到心生爱慕,我看见他们互诉衷肠、双宿双飞。我醒来之后痛彻心扉,可是细细想来,那男子一身凛然正气,不就是石头心心念念要成为的大侠吗?但是梦境却到这里嘎然而止了,之后无论我如何努力想要知道后续,却再也未能入梦。如果这就是我和石头的结局,从此相逢变路人,如果石头的未来幸福里没有我,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梦境不是预知,它是可以被改变的,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我放弃了从梦境中寻找答案,我要的是真实的石头,那梦境内容带给我的痛让我更明确了我的目的。我想要石头,不能把他让给任何人。我带他去了以前出任务时经过的青湖,我想借那个传说安稳我的心,我已经快压抑不住自己那喷薄的情感了,如果就这样爆发出来,我不能保证石头能够接受。我要慢慢来,我会让石头一点一滴地接受全部的我。
青湖的传说的确很美,不过要让青湖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却也不难。用柔软的发带打成结,里面包上鲤鱼最爱的饵料,发带浸水濡湿,饵料的香味散发开来,自然引得鱼儿跳跃争食,而发带这般轻盈的物品打成的结头被水冲散,自然容易顺着水流飘回岸边。我用了个小手段,骗到了石头的一个承诺。
可是所谓乐极生悲也就是如此吧,我没能高兴几天,我和石头就遇到了杨凌然。我这才知道原来梦中的那个男子是杨家堡的少堡主,人品、家世、长相处处都高人一等的武林世家公子。遇见他我并不意外,事实早已证明那梦境中的事与真实是有些联系的,真正让我意外并感到害怕的是石头的反应。石头的反应明显不是初见陌生人该有的,这让我不得不再次想起我之前的那个猜测,石头很有可能也是知晓那些梦。不,不对!如果单是知晓,是不会有那样激烈的反应的,石头该是经历过,我的心慌乱无比。如果石头的心里早就住进了别人,那我还有什么胜算。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值得庆幸的是杨凌然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完全是初见陌生人的态度,只不过似乎对我们的来历有些好奇。
之后的武林大会上,我认出了易容成杜明夏的江洪。他用石头的安危逼迫我回教,尚未确认石头心意,我不可能抛下他独自回教,于是我和他达成了一个协议。我回教可以,不过他必须配合我设一个局,我用全副身家性命来赌,我赢了,则赢得石头的心,如果我输了,则输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既然石头不要,纵使这条命舍了又如何。
在江洪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叶家镖局之后,果然不出我所料,就算其他人怕事,那叶大小姐肯定不会隐忍,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喊来的居然是杨凌然。不过看到来的是他却更和我心意,我正好可以看看我和他在石头心中究竟孰轻孰重。当时的我不想让杨凌然和石头有任何交集,无视了与人动手会内力暴走的禁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是我成了石头的累赘。看着石头被他们欺凌,我后悔莫及,我没有料到正派武林居然也如此卑鄙,不过江洪还算守约,我没有铸成大错。
可是在我醒来,却发现江洪只是救出了我一人,他说不想让石头看出破绽。我强制运气压下胸口的躁动,强提内力往回赶,救回的却是奄奄一息的石头。看着石头为了我居然服下了百花散,我泪如雨下。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为什么不能直言,而要试探,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真的失去他了。我终于明白了我在石头心中的分量,可是却是用了这么大的代价。
石头的百花散余毒已经发作,十分凶险。尽管江洪和我轮流帮他运功,我也无法保证他毫发无伤。后悔已然无用,我满怀愧疚,悉心照顾着石头,我几乎犯了和梦中的我同样的错误,我为什么就学不会怎么去爱人呢。
我在心里默默向上天祈祷,如果石头能平安度过此劫,换我折寿十年也愿意。不知上天是否真听到了我的祈祷,石头终于醒了。
石头醒了之后,我却有些逃避,我害怕会被他看出端倪。我的逃避终于让石头感到了不安,于是他去找了江洪。我只是故意躲避,我希望能借江洪的口把事实说清楚。我有把握江洪不会说对他自己不利的话,那么他所能说的只有我在石头习武上所做的牺牲,而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的付出能给石头心上加上最重的一击,善良的石头也许会为此愧疚,我虽然要的不只是愧疚,可是从愧疚而来的爱也是爱。如果这样能得到石头的心,让我算计一次又何妨。
我在门外等了一整夜,石头终于姗姗来迟。看得出他也是一夜未睡。我在他心神恍惚之际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看着石头的犹豫,我咬了咬牙,压上自己所有的筹码,用了一招欲擒故纵。
用尽一切手段我终于得到了石头的心,虽然我付出了一些代价,可我并不后悔,我只是有些后悔伤害到了石头。不过如果重来一次,也许我还是会这么做。我抱着石头躺在床上,他均匀的呼吸落在我的肩窝,让我的心里一片宁静。这是我的天,我的一切,我终于得到了。我可以肯定我的梦境中没有这一段,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我改变了梦境中的事实。杜月荷也好,杨凌然也罢,谁我都不会相让,石头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第四十八章:坟中人
自从我似是而非地说出花如烟是我的爱人之后,杨凌然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我无数次看见他偷偷地看着我,欲言又止,等我转回目光,他又会急忙将头转开。几次之后,我不禁有些好笑,没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调笑,杨凌然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
我和杨凌然一路无话,紧赶慢赶终于在中午时分来到了杨凌然所说的那座山。山间树木很多,枝繁叶茂,只有一条小径蜿蜒而上,看起来很是寂静。杨凌然到了此处之后整个人都开始戒备起来,我跟在他身后,看见他全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禁紧张起来。我仔细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远处的鸟啼和动物在林中穿梭的沙沙声都告诉我这林中应该没有埋伏。我绕到前方伸手拍了拍杨凌然的肩膀,率先上了山。
“这山有什么问题吗?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确认了山中并无危险之后,我不禁好奇地询问起来。
杨凌然看了我半晌,这才仿佛确认了什么似地开口说道:“之前就是在这中的埋伏。那日你们逃走之后,周掌门带领我们追了出去,没想到没走多远就又有魔教之人来袭,来者甚众,武艺又高强,我们寡不敌众,只能分头逃了出去。为了掩护其他子弟往南回杨家堡,周掌门、魏长老、马帮主、俞少侠和我五人沿着这条路线一路朝北,甩掉了追兵之后来到了这座山中。原想在山中找个山洞休息一日,再绕路返回杨家堡,谁想到就在这里遭遇了埋伏。”
我听完默然不语。月华教和武林各派的恩恩怨怨我并不清楚,不过这次袭击我想江洪逃不脱关系,只是花如烟是否知晓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月华教也好武林正派也罢,他们都与我无关,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花如烟的安危罢了,至于杨凌然,等龙血玉佩到手,我也无法再护他周全了,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也必须要他自己走下去。现在龙血玉佩还没能拿到,我的承诺还是需要遵守,我四处仔细看了看,问道:“既然你们五人一同前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
我半晌没有等到回答,回头一看,杨凌然正涨得满脸通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皱了皱眉,怎么忘记了他那非同寻常的正义心了,只有他一人出来想必心里不太好受吧,只得接着道:“既然当时条件不允许,你逃了出来也是权宜之计,这才能有机会回来救他们,总比全军覆灭的好。”
“嗯。”杨凌然并没有回答,只是从鼻腔里回应了一声。我知道他还在自己内疚,也无法可想,只能随他去了。
我继续沿着小径慢慢地走着,仔细搜索着周围的蛛丝马迹,忽然一条衣带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快走几步,从路旁的低矮树丛上挑下一条小小的碎布片。碎布片是青灰色,布条虽不是很精致,却也是上好的棉布。月华教月堂杀手一般都着黑衣,布料也没有那么奢侈,一般都是亚麻布料,想必这应该就是那失踪的四人的。我转身将布料拿回正在四处张望的杨凌然身旁,示意他看看布条上的斑斑血迹。
“这是周掌门衣物的颜色。你在哪里找到的?”杨凌然一见就欣喜地问道。
我指明了方向,带着他来到发现布条的树丛旁:“不论是不小心挂上的还是有意留下的记号,既然在此处发现,就说明周掌门他们在这里停留过,我们在这四周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杨凌然和我分头在四周仔细察看起来,很快又发现了几块碎布片挂在不同高度的树枝上,都是青灰颜色的棉布,看来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记号。我的杨凌然顺着零碎的布块一路前行,越来越深入树林的深处,终于在一片空地和隆起的小土包之后再没了线索。
这个地方很明显经历了一番恶战,地上四处喷溅着黑色的血迹印子,各处的枝桠上都挂了许多零碎的布片,颜色有刚才的青灰、藏青、白色还有我熟悉的黑色。地上的那些土包有新翻挖过的痕迹,我估计下面埋着的应该都是尸体。看来为了追杀这几个人,月华教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月堂的杀手训练起来也是十分不易的。
这里的血腥气很是厚重,我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正打算招呼杨凌然尽快离开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却发现杨凌然正在一处土包的后面用剑鞘挖着什么。
“你在挖什么?这下面可都是尸体。”我背手踱了过去,我可以没有挖人坟墓的兴趣。
“我刚才看到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杨凌然头也没回地回答,“快点来帮忙。”
杨凌然的话声刚落,他挖开的浅坑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杨凌然的剑鞘向下拖去,我眼疾手快抓住了杨凌然的手臂这才让他免于落进坑里的下场。
我谨慎地拉着杨凌然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坑中的手臂剧烈摆动,从坑里挣扎着爬起一个满头尘土的人来。此人并不抬头,也不起身,而是伸长手臂拖着一双脚向前爬了几步,姿势说不出的诡异,配上这山中阴沉的气氛,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阁下何人?装神弄鬼意欲何为?”我开口厉声喝道。
“你?……难道是周掌门?”杨凌然站在一旁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
眼前那人影听见杨凌然开口,突然抬起头来,一身青衣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脸上也都是泥,他张了张嘴,却从嘴里咳出许多泥土来。我和杨凌然都没有做声,静静地看着他,他咳了好一会,才勉强开口,声音嘶哑干裂:“杨少侠,正是周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