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世开口之后,杨凌然这才赶忙上去搀扶起他:“杨某来晚了,周掌门受苦了。不过周掌门怎会被埋在土里,其他的人呢?”
杨凌然从身上拿下水袋,给周永世灌了几口,又用了点水给他稍微洗了洗头脸,他这才说道:“我和他们中计,分头逃了,腿上中了一剑,被埋伏的人追上,又被打了一掌,昏死过去,直到刚才感到有东西戳我,这才醒了过来。我也不知道其他人现下究竟如何,不过想来凶多吉少。”说完和杨凌然两人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沧然来。
这一番耽搁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只得在附近找了个山洞,暂时在洞中将就一晚。周永世的脚上有个伤可见骨的伤口,行动不便,一路上都要靠杨凌然扶着。我们先找了条小溪,让周永世将身上的泥土洗洗,不然一身的血腥气和泥土腥气,脏污得堪比路边的乞丐。
周永世和杨凌然在山洞内侧墙上靠着。杨凌然将自己的干粮和水壶分了一半给周永世,还特意从内衣上撕了条布条帮他包扎身上的伤口。
我靠坐在山洞门口不言不语,虽然知道杨凌然对此人有些愧疚,可我对这人实在是热络不起来,我还记得他用花如烟的性命威胁我自废武功时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只是我既与杨凌然承诺在先,只得暂时忍耐。可是我能忍,不表示对方也能忍。
“杨少侠,你怎么与此等贼人混在一处?”果然,一停下来周永世就开口问道,丝毫不避讳我仍在一旁。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样,转头看向天空的繁星,他这样的挑衅我并不想理会。“我想大家可能有些误会,刘少侠现在是我的保镖,他会负责护送我们回到杨家堡。”杨凌然的声音有点尴尬,不过回答得还是很坚定。我在心里笑了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该说是少年心性轻信于人呢,还是我与他真的有缘。
“杨少侠,你怎么可以相信贼子的胡言乱语。他与我们一路同行,难保不会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魔教知道。恐怕我们性命不保啊。”周永世的话越发严重了。
“此番若不是刘少侠,我也无法救得你出来。”杨凌然也沉下了脸,冷冷地回答。
“谁知道他有什么阴谋。”周永世仍是的咄咄逼人,毫不让步。
我气极反笑:“周掌门言重了。就凭你们两人拖着这副伤重的身体,何须用得着我出手。”说完我随手一挥,将洞口的干柴平平送进石洞中央的火堆中。
周永世被我这一手隔空取物惊了呆住了,没再做声。如若不是得了花如烟的一半内力,隔空取物这种及其耗费内力的功夫我也做不出来,看来露了这一手,短时间周永世是不会再有何异议了。
我冷笑地扫过周永世和杨凌然,抱着剑闭上眼自顾自休息起来。
第四十九章:树上的尸体
三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了过来。杨凌然和周永世可能是有伤在身,还歪靠在山洞中睡得正香。我看了看他们一无所觉的样子,独自起身去了溪水边梳洗。我在清澈的溪水边蹲下,轻轻地用水泼了泼脸,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垂下头,溪水倒映出了我有些憔悴的脸,脸庞垂着一根黑色的发带,这根发带还是青湖的时候花如烟亲手帮我绑上的那根。我看着那根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飘动的发带,我的手指轻抚了上去。发带柔软的末端不时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触着我的脸颊,让我想起花如烟手指的触感。我摇了摇了头,暗地唾弃了自己一番,连洗个脸都能想起花如烟。不过想到花如烟的温柔,我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我回到山洞的时候,杨凌然二人已经整装待发。周永世休息了一夜,脸色好了许多,不再是那副面色惨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我默不作声用树枝挖了个浅坑,将火堆埋了。周永世还是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连带着杨凌然也不好和我太过亲近。我也不甚在意,我的目的只要是保障杨凌然能安全回到杨家堡,那周永世会如何,我可完全没放在心上。
“周掌门,你还记得其他三人的行踪吗?”杨凌然看来是非要找到所有人不可。
“马帮主和魏长老当时为了掩护我,当时已经身受重伤。俞少侠的情形我没看清楚,不过当时我昏过去的时候,好像听见魔教的人喊着‘追,别让他跑了’这类的话语,应该是被他逃脱了。”周永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到魔教贼子的时候还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瞪着我。
“那你还记得俞少侠朝哪个方向走了吗?”杨凌然充满希冀地看向周永世。
“这……我记不清了,也许回到那里我会有些印象。”周永世沉吟了半晌,还是给出了令人失望的回答。
我们一行三人回到了昨天周永世被埋的那个树林。杨凌然陪着周永世在四周查看,回忆着俞龙逃脱的可能方向。我则是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虽然已经过了两天,可是我担心如果没有斩草除根,月华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忽然我听到轻微的叮的一声,很像是兵器相交发出的轻微声响,可当我仔细聆听,却又无声无息了。我没有招呼那两个伤员,而是自己悄悄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绕到了发出声音的那棵树的后面。随着我的出现,吊挂在斜插在树干兵器上的一个小松鼠吓了一大跳,急忙从兵器上蹿起,向树上跃去,一路带起兵器相撞的轻微叮当声。我在四处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看来刚才的声音就是这只小松鼠发出来的,我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我看了看面前的兵器,觉得有些眼熟,我取下之后拿到了杨凌然的面前。
“这不是魏长老的双钩吗?你在哪里找到的?”杨凌然一见我手中的兵器,就立即抓着我焦急地询问。
“就在这后面的那颗树上插着。”我朝身后的方向指了一指,转头的时候瞥见周永世的神色有些奇怪。
杨凌然急忙奔过去,我瞥了周永世一眼,看见他也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跟在杨凌然身后,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我慢慢地在他的身后跟着,觉得这一切有些蹊跷。月堂的作风一向是斩草除根,如果这次的目的是为了刺杀这几个人的话,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连人死了没有都没弄清楚就直接掩埋,还埋得如此之浅,我看着周永世的背影暗暗起了戒心。
周永世的腿上有伤,走得很慢,等我们转到树后的时候,就看着杨凌然一脸悲戚地仰头看着树上。我顺着他的眼光向上看去,没发现什么,收回目光疑惑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魏长老的双钩素来不离身。所谓钩在人在,钩亡人亡。现在双钩在此,他人却没了踪影,一定凶多吉少。”杨凌然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才恍然惊觉他仰头只不过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而已。我有些漠然,我对之前用计抓住我的这几个人都没有好感,自然对魏长老的遭遇也没什么感触。
“刘少侠,你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杨凌然低落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还用手指着他一直看着的方向。
我运足目力仔细看去,才隐约发现树冠处好像有个影子在随风摆动。这棵树很高,如果不是杨凌然一直仰着头,几乎不可能发现。我运气纵身一跳,跃起了几丈高,随后在大树的枝桠上几次借力,轻盈地跳上了随风飘荡的树冠。在跃上树冠的同时,我也看清了树上这个身影的真面目,正是那双钩的主人,华山长老魏灵冬。魏灵冬一身蓝衣,全都被血浸透,变成了墨黑色,而他的双手则紧扣着树干,身体侧靠坐在枝桠繁茂的地方,双脚悬空卡在几个枝桠的交叉处,随着树冠的摇动轻轻摇晃。脸庞发紫,双眼圆睁,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一看就是死去多时了。为怕那些并不算粗的枝桠支撑不出我的体重,我提着气小心地移上前去,魏灵冬的尸体已经僵硬多时,卡在这些盘结交错的枝桠中无法移动。看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无法在这树上安然呆这么久。
他的脸色一看就是中毒身亡,想必是他中毒之后甩开众人寻到此处暂避,却没想到毒性发作汹涌,就这样被嵌在了树上。我拎着魏灵冬的尸体跳下树来,放在了杨凌然和周永世的面前:“他的脸庞发紫,看来是中毒身亡。”
杨凌然有些悲愤:“魔教的贼子,我与你们势不两立。”我听了他这句话皱了皱眉,虽然我已经离开,不过江湖中依然把我看做魔教中人,还有花如烟,看来总有一天我和他要走到对立的两面。
“杨少侠不要过于悲愤,伤了身体。魔教的事我们要从长计议,现在还是尽快让魏长老入土为安吧。”周永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劝道。杨凌然闻言点了点头,找了根树枝在树旁挖起坑来。
我撕下一块衣襟包住双手,仔细查看了魏灵冬的尸体,在他的背心处赫然发现一个小伤口,这个伤口很明显是飞刀飞镖之类的暗器造成的,我正待撕开他的衣襟仔细观察,一旁的周永世却大喝一声,冲上前来力图抓住我的双手:“你要做什么?魏长老都已经死了,你还要对他的尸体做什么?”
我双手一翻,一掌挥开他,朝闻言转身走来的杨凌然解释:“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死因。”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是被魔教那堆贼人所害。”周永世被我拍开,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身子,但还是一脸嫌恶地朝我吼道。
“事有蹊跷,自然需要查看清楚。周掌门你一再阻拦,难道这其中另有内情?”我也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在我看来,这周永世十分可疑。不过既是月华教安排的下着,只要不影响我和杨凌然的安全,我也犯不着去揭穿他,毕竟花如烟还在教中。
周永世听见我这么说倒是不好再阻拦,不过还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你不要血口喷人。”
既然周永世没有再上前阻拦,我也不作理会,弯腰撕开了魏灵冬的后背衣襟。果然后心处两个小伤口赫然在目,小伤口的周围一圈紫色逐渐蔓延开去,看得出造成这伤口的暗器肯定是淬了剧毒。不过如果是暗器入体,伤口肯定不会如此之浅,而且背心的这个位置靠自己很难起出暗器,这暗器也会嵌在身体里。可现在不但伤口只是浅浅的破了一个小口,而且暗器也不知去向,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手拿暗器擦过的伤口一般。
可是华山派的长老,就算武功再不济,也不至于会被人欺到身后仍无所觉吧,看到这个伤口我已经心里有了个模糊的定论。我抬头看了周永世一眼,发现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伤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凄苦,我又有些疑惑起来。
“这伤口的确有些蹊跷。如果不是对方有轻功高绝的绝世高手,那就是魏长老信任的人在身后暗算。不论是哪一个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我还在疑惑,杨凌然已然恢复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哼,老夫错怪你了。不过魔教贼子,老夫不得不防。”周永世不痛不痒地说了句道歉的话语。我有些诧异,我没想到周永世会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人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帮着杨凌然将魏灵冬入土为安,这期间杨凌然一言不发,脸色有些阴郁。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无意询问。三人做完一切,顺着周永世所指的方向继续向山上走去。
第五十章:俞龙落崖
接下来上山的路越走越窄,也越来越陡。我在前方带路,间或将横出道路的灌木之类拨开,杨凌然扶着周永世在后面跟着。虽然华山长老魏灵冬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可还有两人不见踪影。我觉得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两人肯定凶多吉少,可依照杨凌然内疚不已的心情,他坚持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能陪着他们继续在山上四处搜索。
一路上都没能再发现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们一路来到了山顶,我率先登了上去,山顶是一个略有些宽敞的平地,周围并没有什么大树,我们上来的这面是个挺陡的小坡。这块空地十分平坦,不过山顶上的风有些大,而且没有大树的遮掩,风声听在人耳朵里更是有些凄厉,我们三人在背风处找了块略微干净一些的空地,坐下歇息。
时近午时,我和杨凌然拿出干粮,我将早晨从溪水中取来的水递给杨凌然,然后在离开他二人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我嚼着嘴里的干馍馍,有些食不知味,想到每次出门,花如烟都会算好宿头,客栈的上房和好酒好菜是最常见的待遇,像现在这样吃着干粮露宿山野的情形很少发生。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才离开几天,我对他已经很是思念。我还在就着凉水费力地继续啃着干馍馍,杨凌然忽然站立身来。
我疑惑地看向他,杨凌然却四处张望,急切地朝我问道:“刘少侠,你可有听见什么声响?”
我也站起身来,侧耳仔细听了听,可是我只听见了呼呼的风声。“杨少侠可是听见了什么?”虽然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还是照着礼数询问了一声。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俞少侠的呼救声,可是现在仔细去听有似乎没了。难道真是我听错了?”杨凌然疑惑地说道,随即转身询问周永世,“周掌门可有听见什么声响?”
“没有。”周永世和杨凌然的位置很是接近,如果他也没听见的话,也许真的是杨凌然心急幻听了也说不定。不过想到了周永世的可疑,我又有些不确定,还是朝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他们两人的身后三丈远处是一堆草丛,我走到了草丛旁,正待继续向前走时,一脚踏空的感觉让我急忙稳住身形,我收回差点踏空的脚,略微探头朝下方看了看,原来草丛的后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救命!”我似乎听到了从崖下传来的微弱的呼救声,我仔细探头看去,却剑山崖下枝桠横生,崖下风景完全看不分明。杨凌然看见我的动作,跟着走到我的身后:“可是有什么异常?”
“我似乎听见有人呼救,不过仔细听去,却又听不分明。你可有又听见些什么?”我有些疑惑地询问。
“究竟有没有,我们问问看不就知道了。”说完杨凌然朝着崖下的方向大声呼喊:“杨凌然在此,崖下可有人?”
杨凌然接连呼喊了几声之后,果然从崖下不远处传来了回应:“杨少侠吗?我是崆峒俞龙。”
杨凌然大喜,急忙回应:“俞大侠,你在哪里?我们这就来救你。”
俞龙和杨凌然一问一答之间,我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俞龙被追杀之时,与马帮主二人协力逃到此地,可惜最终寡不敌众,俞龙腿部受伤被逼落山崖,而马帮主则下落不明。俞龙落崖之时被山崖上众多的树木枝桠挂住了衣衫,这才没直接掉落万丈悬崖,捡得了一条性命。可惜枝桠过细,无法承受大幅度动作,俞龙受伤又颇重,这才无法爬回山顶,至此已被困在山崖上好几天了,紧靠露水和为数不多的干粮充饥。如若这次我们没能找到,也许就再不得见天日了。
杨凌然和我四处找了一些藤条搓成了一根长绳,慢慢垂落下去,让俞龙在腰上捆上数圈,这才开始用力将俞龙慢慢提上来。
“俞大侠,你小心抓紧绳索,我们这就将你提上来。”杨凌然朝山崖下大声呼喊。
“多谢杨少侠。我腿上有伤,借不住力,有劳了。”听声音,俞龙的中气还算充沛,身体应该没有大碍。
我和杨凌然小心地将绳索一点一点地向上拉起,免得速度过快,让俞龙撞到山崖壁上到处都有的大树树干上。过了一会,我们就看见了崖下一个黑影正被我们慢慢地拉上来。杨凌然在前方拉着绳子,我则在他身后替他借一把力。很快俞龙就到了崖下几丈处,我探头看了看他,身上衣衫破烂,脸色却还不算太憔悴。
俞龙看见杨凌然微笑地说道:“杨少侠真是侠义心肠,这次要不是杨少侠特意营救,俞龙这条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随后他看见我探头,又瞧了瞧我手中的绳子,明显地显出些诧异来:“刘华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少侠这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叛徒!!阴险小人!!你还有脸出现!!杨少侠你小心别被他害了!纳命来!”俞龙在看见我之后虽然面露诧异,却仍算冷静,可是在顿了一顿之后却突然狂躁起来,满面狰狞,不但嘴里说出的话一反常态,连四肢都不停地乱动起来。